城西快出城的地方,人不多,有座破败的尼姑庵。尼姑庵里大小尼姑也不多,加上禅房里的老尼姑,还有菜园子里浇粪的小孤女,也就十多个人。
香火不旺,门前冷清。
老尼姑摸摸自己的脑袋,忽然想起今天有人要来上香,便站起来,朝小尼姑吩咐:“你昨天说要来的是谁?瞧我记性不好了,一下子也想不起来。”
小尼姑说:“是周员外家的小夫人。”
倒是没有不妥,说是要来吃斋几日,顺顺心,出手也算大方,“瞧着也是个宽厚人。”可不是嘛,说话细声细气,腼腆极了。
末了,吃过中饭,那位小夫人坐着顶轿子来了。轿子里走下个巴掌小脸的秀丽女子,模样不大,被个丫鬟扶着。
她往庵里走,拜拜佛,烧了柱香,还捐了一笔银子:“师太莫要推辞,这庵里的佛像,也该修缮修缮。”师太说是,便让她挑间屋子,挑好了,差人给收拾出来。
屋子靠后,恰好临着菜园子,一推开窗户能瞧见郁郁葱葱的一片。张吾问:“请问师太这后边住着都是什么人?”他的目光落在菜园子里的小棚子上,若有若无。
“这个呀……是庵里十几年前捡了个无父无母的可怜女婴,倒是没有剃度,只在院子里帮忙做些杂活,平时也出去自己接些事情。”
“师太倒是心地善良。”张吾叹口气,按着胸口,皱眉。
老尼姑问:“女施主可是身子不适?”
张吾答:“胸口闷的紧,倒是安静歇会就好了,有我这丫鬟水儿看着,也不好麻烦师太了。”
老尼姑知道自己也不好呆下去了,人家有自家丫鬟照顾着,自己也没必要添些麻烦。
“那我就暂且告辞了,女施主好生歇歇,若是还有什么需要,尽管说说。”
说罢,合上门,快步离开。
支开了老尼姑,张吾也不矫情了,扒拉在窗口把细瞧着,几乎要把菜园子盯朵花来。
“没开花,你别看了,人都不在,全是白菜。”立在边上的丫鬟开口,声音淡淡,平庸的脸上没有一点情绪,倒不像个丫鬟。
张吾也不敢随便招惹他。
这丫鬟不是别人扮的,正是宋夔广。他让张吾调出指定的药膏后,用特殊的法子将容貌改变,不仔细瞧还看不出破绽。
倒是厉害,也难怪姜皇子时时提防着宋夔广。张吾可不知道他从哪学来这样多的奇门杂术,宋夔广的精力似乎是无限的,他不仅读完了书阁大半的古籍,还倒背如流。
张吾说:“宋师兄,你说这院子里的孤女就是这样我们要找的人么?”
宋夔广:“有这个可能,不过此人狡猾,我们暂且不要暴露,待她露出马脚,冷戈那边自然出手。”
张吾拍拍脑袋,觉得自己像是同流合污的贼人,他瞧见冷戈去药铺卖了一大堆药,仔细一问,全是蒙汗药,迷魂药这些下三滥的东西。
宋夔广深以为然:“还不知道对方有哪些底牌,既然来了,也是有备而来,我们大可让她无法出手。”他倒是没有丝毫抵触,坦然自若。
张吾:“我们三打一,难道没有一点点愧疚吗?”
宋夔广不可思议看他一眼,“你现在知道羞耻之心了?”分明张吾在前天门作威作福的时候,也是人多势众,以多欺少。
张吾闭嘴,宋夔广这是和冷戈呆久了,也就自然而然学会了她的看家本领——说话噎人。
张吾转念一想,也对,要什么廉耻之心呢?连宋夔广这样的人都可以不要脸,他张吾这点脸皮算什么!
呸!不对,他张吾怎么能和冷戈宋夔广之流同流合污呢?
宋夔广满满开口,顿时打消他的念头:“我以为你是爱护生命的人,看来我想错了,你意志如此薄弱。”
谁不想活着呢?张吾觉得他说得有理,顿时十分愧疚,自己怎么能贬低宋夔广这样值得赞扬的求生品质呢?
张吾:“我只是觉得我们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女孩子不太好吧?”
宋夔广也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但是碍于冷戈的面子,还是提醒:“你错了,我们只有两个。”
张吾冷下脸。
不,并不是,那个冷酷无情的家伙怎么可以算是姑娘家呢?!一定是宋夔广被迷惑了心智!
宋夔广还不忘记补刀:“你忘啦,你现在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
是了,张吾现在是货真价实的走路带喘的小姨娘,宋夔广是他张吾的丫鬟!
这女人的事情,怎么能说是恃强凌弱呢?
张吾:“我懂了,我不该轻视我的敌人,如今我并不是什么灵气加持的修士,宋师兄果然深明大义!”
宋夔广沉吟:“你懂就好了。”
张吾觉得自己恍惚之间明白什么,却又什么也不明白,只是觉得宋夔广这么做是有苦衷的。
他们说要休息倒是真的,衣服又厚又重,脸上的粉铺了几层,都快捂出痱子了。也不明白姑娘们是如何忍受下来的,张吾靠着床坐下,脱了鞋,觉得脚疼。
宋夔广扇扇风,额角冒出一滴汗。
到饭点又去吃了点东西,张吾装模作样礼佛,宋夔广就在外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步子轻,几乎不惊动人,走到篱笆边上,目光投去。
褐色衣衫的少女挑着担,推开栅栏,一瓢舀起桶里的水浇菜,也没有注意到宋夔广的人影。
她的速度很快,但也在寻常人范围,顶多比其他同年岁的姑娘力气大些。她浇完菜田,宋夔广也看她浇完,从头到尾没露出端倪。
那炼魂宗修士看起来可并不想会做这些苦力的模样,便是做了,也做不到如此熟练迅速。
假若不是她,那么是谁呢?
“施主?”老尼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看宋夔广站在这里,以为她对院子里的菜感兴趣。
“施主是在看菜园子?没什么稀奇的,若是想要吃些蔬菜,便只会一声,晚上厨房会备好。”
宋夔广腼腆笑笑:“哪里,只是触景生情。原先是在乡下长大的,后来进了府里头,现在想想,是许久没见过爹娘了。”他说得真诚,还抹把眼睛,假意擦擦。
老尼姑安慰道:“有这份孝心是好事,若是得了空,回去看看也无妨。”
宋夔广说是。
老尼姑走后,他才拍拍袖子,慢吞吞往屋子走起,其间他能够想象到冷戈在暗处发出的嗤笑声。他是不在意面子的,可是一想到冷戈,芒刺在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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