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食是简单的稀粥和汤菜,填饱张吾的肚子也许还行,只是宋夔广的身子毕竟是男人,食量大,这点东西填不饱肚子。
自从辟谷之后宋夔广就很久没有感受过饥饿,肚子空荡荡的,让他有点想念城门口冷戈烤的两只兔子。
不过他也还有准备,从身上取出一只油纸包,打开来是半只烧鸡。
“妙啊!不愧是宋师兄,连这都带上了!”这油纸包一取,宋夔广的胸口塌下去一半。
宋夔广并不管这个,扑鼻的肉香味从纸包里散发开。他先掰下一只鸡腿,慢斯条理撕下几片肉吃起来,吃完鸡腿又撕下半个鸡翅。
张吾直勾勾盯着金黄酥香的表皮:“我饿。”
宋夔广:“不,你不饿。”
他还真不饿,胃口太小,只是一碗稀粥就饱了,现在也就是干瞪眼看着。他的饿不是发自身体,是发自内心!
张吾又问:“你要不要给师妹留半边?”
宋夔广当然拒绝,“不。”
黑暗里仿佛传来一声瓦片坠落的响动,屋顶上什么东西一弹腿,发出类似猫叫的沙哑叫唤。敲击声打得张吾一下子蹦起来,目光一阵巡嗦,飘的。
他抬起手,颤声说:“你听,这是师妹在屋顶发泄她的愤怒!”
窗户被风吹开了,宋夔广走过去关上,并纠正道,“你听错了,这是公猫叫。”
他这话说完,屋顶上又掉下一片瓦,门窗咚得一声被吹开。宋夔广站起身,走到门前,似乎张望一下,“不是冷戈。”
不是冷戈还能是谁?她吓人如同家常便饭!张吾怀疑道:“真的?”
的确不是冷戈,宋夔广的视线里能看到黑漆漆的屋檐。而屋檐上爬过的,也不是什么公猫,而是体型硕大的,扭曲畸形的动物。
前肢像老鼠,五官类似蝙蝠,四肢以不可思议的弧度扭曲,那是人力所无法完成的。
“他”看了宋夔广一眼,灯笼似的两只红眼睛便转开,整个隐入黑暗,屋顶上的几只猫被吓得四处逃窜。
宋夔广的眼睛也很好,他甚至能看清“他”身上的皮毛。
张吾又问:“师兄还在瞧什么?”
宋夔广摇摇头,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测,他怀疑这城中当年发生的事情远比传闻更加可怖些……疫病?不见得。
双手镇定地合上门,连丝毫颤抖的痕迹也没有。
“我们并不只要和人斗。”
“我希望你做好这个准备。”
另一头,“胡秋风”走到屋角,摸摸自己脸上的人皮,一把扯下,长长舒气。呆久了脸都是生疼的,毕竟是别人家的脸皮,还是死人的,往脸上贴个一整天也是难受。
这镇域图开得不凑巧,都怪那一帮子半路杀出来的人,不然她也不至于扮成个老尼姑窝在这破庙里!
起初她是在储物戒里准备了一具炼化的女尸,这正是当年疫病的逃亡者之一,她费了许多心血才寻到人,将人抓回炼魂宗炼化。
后头又附身胡秋风,以秘藏为饵,骗群没见识的小派修士进入这死城当中,原本是打算用这些人的血肉开阵,没曾想宋夔广偏偏能用其他办法打开。
计划全乱了!
她不得不隐姓埋名,混入这尼姑庵里,将自己扮成老尼姑!而后又差遣杀手将其他未苏醒的几人杀死。
“今日来的两个……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呢?”她深知有诈,也不敢贸然而动。毕竟,她既不是那个丫头的对手,也不是宋夔广的对手。
真是……这到底是哪里来的祸害!
她蹲下身子,朝墙角叹口气,谁也不知道这脚下就是那老尼姑化成脓血的尸骸。
该怎么办呢……
这些个人就不是凡夫俗子能对付的了,像那个张吾说的,天门……真是她想象的那个天门么?是又如何!这转轮不死术她是势在必得,若是有了这样功法,还怕那天门么!
越想便越烦躁,她伸手打翻只瓶子,摔得粉碎!
“也许只有那法子能对付他们了……是的,是这样!”她沉吟片刻,眼睛暗沉下来,跃跃欲试。她深吸一口气,决心破釜沉舟。
一根棍子按在她的肩膀上,是那种打手用的大木棍,分量不轻。她反手一爪,手上的劲气能刺穿头颅,却在半空中和另一根木头交错。
啪!
极其细微的响动,但她知道自己的指头断了。
背后那人疑惑一声:“咿——不会痛啊。”
“这样呢?”那人一根棍子扫向她下盘腿弯处,另一根已经敲在她的脑袋上,一闷棍敲得天旋地转。
“胡秋风”努力想要睁开眼睛看清楚那人是谁,结果一片麻布不由分说罩下来,只来得及看清白色的衣角。
麻袋!闷棍!少说多做!
冷戈将麻布口袋按住,一阵捶打,打得里头不再发出声响和挣扎,便一圈圈捆结实,往肩上一扛,跳到窗户外健步如飞。
活像是做贼!
只是人家偷的是金银财宝,她偷的是人。
她信心满满地跑回院子里,站在门口昂首挺胸,手指稳健地敲响房门。
张吾推开门,不可置信:“师妹你……你居然偷人?!”可不是嘛,一只麻布口袋,里头还有一人大小的事物,摸起来热乎乎的。
“胡说!”冷戈瞪眼。
她抬腿迈进来,“这就是我们要找的人,炼魂宗修士!”
张吾:“厉害!”
冷戈:“可不是嘛,费了我一番功夫。”明明只是几棍子的事情,她非说得凶险万分。
张吾:“来来来,打开,给你瞧瞧师兄的手段!”
冷戈:“好啊,张师兄的手段想来不止一点!”说罢把背上一坨麻袋甩到角落里,打开来,露出个娇小的女人。
“这是她的真面目?瞧着有点出乎意料。”张吾看看,那张脸实在朴实,哪里有什么圣女的模样呢?不都说圣女圣子那些人物顶好看么?
冷戈不忘拉拢:“要我说,还没有张师兄好看!”
张吾嘴角一抽,“真的?”
冷戈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整整齐齐,明媚动人:“自然是真的,我会说假话吗?”
你会,你这个骗子。
“你说的都对,当务之急还是赶紧问出我们想要的消息。”张吾先是对这番夸赞感到恶寒,而后升起一丝诡异的欣慰。他赶紧打消这个念头,并向冷戈投以惊恐的目光。
——这洗脑能力也忒恐怖了些。
张吾把人捆起来,摸出颗漆黑的小药丸,喂下去:“这是那天审问那个家伙剩下的,服下去会浑身起红疹,奇痒无比,若是没有解药,能活活痒死。”
他说起这个东西的时候甚至有些洋洋得意。毒丹可比一般的丹药要危险太多,炼制中途要是出了差池,便是自食苦果。
张吾能够在毒丹上有这样的造诣,也算得上有些才华。
冷戈问:“那为何你没有找机会下手?”
逃出霄州城的时候,虽说难度大些,可要找机会并不是没有。就算是材料不齐,在前几日炼制完备后,他也可以寻觅机会。
张吾黯淡下脸色:“你以为姜皇子会饶了我?这事情办砸了,我回去也是要死。”
冷戈长叹:“那他可真小气。”
张吾:“倒不是,他对追随者是很大方的,只是相应的,处罚也会重些。没人说他的不好,因为他要杀某个人也是有足够的理由,往往让别人更衷心。”
回去也是个死,与其窝囊地死,倒不如出城寻个生机。
冷戈忽然想起什么:“那姜三又为什么非要杀宋师兄呢?”
张吾正要回答,宋夔广反而先一步开口:“因为我拿走一件东西,他认为本该是他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宋夔广不说出口,也许是某种机缘造化。
冷戈拍拍宋夔广的肩膀,宽慰道:“有志向。”
这能算是宽慰么?倒像是在讽刺宋夔广狼狈下山,幸灾乐祸!张吾暗暗嘀咕,将炼魂宗圣女绑在梁柱上,准备盘问起人来。
冷戈还在和宋夔广进行思想交流。
冷戈:“我觉得你有事情在瞒着我。”
宋夔广:“什么事情?”
冷戈:“你问我我问谁,你这是无理取闹!”
宋夔广指了指窗户,坦白,“你自己看。”
一片漆黑,“我觉得你在逗我。”
宋夔广说:“我没骗你,是你眼睛不好使。”
话撂下,冷戈擦亮双眼,目光如炬,终于看到一点轮廓:“好大的老鼠!”
一定是吃了许多大米,掉进米缸里那种!
宋夔广:“你只有这个感想?你难道不觉得太大了么?难道不觉得害怕吗?”
冷戈摸摸肚子,“我有点饿。”
张吾正想说他奋力想要给她留下半块鸡肉的努力,就想起那半块鸡肉也进了宋夔广都肚子……是他无能!连半只鸡都守不住!
都怪天杀的宋夔广!
难得有个自证清白的机会,也被搅和了!
“那个大老鼠……你说它好吃吗?”冷戈望眼欲穿,食指摩挲大拇指指腹,“是麻辣呢?还是清蒸呢?”
张吾竟然被她说得有点饿了。
迟疑片刻:“麻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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