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通房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小丫鬟这个问题。
她想说她是。
因为她清楚的记得, 十八年前的桃米村只有一家姓范。
她也想说她不是。
因为曾经承诺过大旱一过就来接她的亲人并没有出现。
而她也因为主家的搬迁, 被辗转卖到了邻县,卖给了现在的周家。
桃通房对所谓的家人早就没有半分奢望。
她现在做了大少爷的通房, 在周家的地位虽然卑微,但好歹不用再担心自己被卖掉。
周家自诩仁商, 最重信誉,她留在周家, 除了主母刻薄点, 委实没有别的不满好说道了。
她又是太太赐给大少爷的,不看僧面看佛面, 少夫人就算再不喜大少爷身边有别人也不敢将她撵了去。
只可惜她肚子不争气, 明明是大少爷跟前的第一个通房, 却一直没怀上孩子,如今更是因为年老色衰,遭了大少爷的厌弃。
思及前段时间,大少爷醉酒来她房间歇了一宿,第二天满眼排斥的模样, 桃通房忍不住苦笑一声。
良人最是薄幸, 她比大少爷大三岁, 太太让她服侍大少爷的时候,他们都是情窦初开,过了一段你侬我侬的好日子……
犹记得,那个时候的大少爷还和她许诺过,待得他成亲后, 一定会给她一个姨娘当,绝不让她没了着落。
如今,这许多年过去,她还是通房,他新抬的姨娘已经足有五个,至于和她一样的通房,周家已经多的连房子都装不下。
瑞阴县的百姓谁人不知,周家家大业大,就是没有子嗣,为了早日挣得一线香火,周家少爷几乎每天都在脂粉堆里打滚,日子过得比皇帝老子都快活。
别的不说,皇帝老子还要上朝呢,他可什么都不用干,整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行。
桃通房又有点想吐的冲动了。
这些天她一直恶心的厉害,想叫大夫,又怕惹来主母的多想,主母盼孩子都快盼的发疯了,她可不想没事找事。
不过……
桃通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何止主母盼孩子盼的快发疯了,她也同样如此。
如果她能有个自己的孩子……
别的不说,从她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应该不会花言巧语的诓骗她吧。
回想久等不至的亲人和大少爷,桃通房在小丫鬟充满担心的目光中,缓缓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说道:“我可没有那样的好运气,如果我的爹娘也像那对范家夫妇一样,时隔这么多年都对我这个被卖掉的女儿念念不忘,我做梦都会笑醒呢。”
“谁说不是呢。”小丫鬟被她的话引起了共鸣,也是一声哀叹,“那对夫妇的女儿可真幸运啊,如果我的爹娘也像他们一样想着我……我哪怕是跟他们回去吃糠咽菜,心里也甜的很啊。”
瑞阴县的县令很喜欢微服私访,又是个好美食的。
范家米糕最近在瑞阴县名气这么旺,他当然不会错过。
今儿休沐,一大早就往这边来了。
他过来的时候,昭昭他们刚刚把摊子给摆好。
尽管瑞阴县县令今天穿的很低调,但是已经在古代社会生活了好几个世界的昭昭还是从他的衣服料子和腰间的玉佩荷包猜出了他的身份定然很不简单。
她不着痕迹的和丈夫交换了个眼神,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现的做起了米糕。
瑞阴县县令看着她十指眼花缭乱的一通忙活,就捏出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猪,瑞阴县县令正好是属猪的,忍不住乐开了花:“你这老妇倒是手巧得很。”
虽然早就知道在这些该死的古代世界四十多岁已经成了老人……但对方这声老妇还是让她百般不爽。
只不过为了自己的目的,她还是假笑一声:“客官过奖了,不过糊口而已。”
瑞阴县县令眯了下眼睛,又笑:“听说你们老两口是瑞阳县桃米村人,这样不辞辛劳的跑到瑞阴县来卖米糕……又有没有达成心中所愿啊?”
昭昭一听他这话就知道她与原主的女儿桃花又近了一步。
她深吸一口气,将做好的五只小猪米糕端到对方面前苦笑道:“人海茫茫,想要达成心中所愿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是啊,”从瑞阴县县令身上感受到一股官气的范老头更是紧接着搭腔道:“瑞阴县的县令大人是个好官,把瑞阴县治理的很好,瑞阴县的百姓也就因为这样变得越发的多了……想要在这么多人里面找一个人还真不是一般的困难!尽管这些日子以来也有不少好心人帮我们寻找……但是……”
范老头抹了把一脸。
“总而言之,只要我们老两口还干得动……我们就会一直找下去的。”
瑞阴县县令很肯定这对老夫妻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这也就显得他们的恭维格外的真诚可贵。
他放下手里吃到一半的米糕,神情严肃的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还记得自己女儿的容貌吗?别她被主家改了名字,到了你们跟前,反倒相见不相识啊。”
瑞阴县县令这样的顾虑并非一点道理都没有。
毕竟将自己卖了的人可没有什么尊严可言了,能不能保住旧有的名字还是个未知数。
“客官说笑了,即便时间过得再久,做爹娘的也不可能忘记自己的女儿长什么模样。”昭昭当着瑞阴县县令的面,动作飞快的捏了个活灵活现的小女娃给他看,“不信您瞧。”
“真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瑞阴县县令再也没有了刚才的怀疑,“你们放心,只要你们的女儿还在瑞阴县,本官就一定会帮你们找到她!”
“本官?”昭昭夫妇明知故问。
跟在瑞阴县县令身边,也换了一身寻常服饰的衙役见状,与有荣焉的笑道:“你们老两口有福了,这是我们瑞阴县的县太爷,有大人出手相助,只怕三天时间都不要,你们的女儿就回到你们身边了。”
“什……什么?!”昭昭夫妇要多配合就有多配合的在脸上露出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然后手忙脚乱的就要行礼,被对方制止了。
“两位千万别多礼,这又不是在县衙,哪里用得着行那些繁文缛节。”
瑞阴县县令哈哈一笑,示意衙役将他还没有吃完的米糕打包,又把昭昭刚刚捏好的那个小女娃要了过来。
“这几天你们不要胡乱走动,如果有消息的话,本官就会在第一时间找人给你们送来……苍天有眼,相信你们一家很快就会团聚了。”
说完,瑞阴县县令眉开眼笑的回县衙办公去了。
其他摊子上的小贩们满脸激动的凑将过来,一叠声的恭喜昭昭夫妇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昭昭夫妇也连忙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激动的泪水不停的顺着腮帮子往下滑落。
瑞阴县县令的本事可比昭昭他们的大海捞针要强多了。
他前脚刚在昭昭他们的米糕摊上驻留,后脚整个瑞阴县都为此行动起来。
他们都在找那个叫桃花的女儿。
一心想要与县令交好的周家也不例外。
短短半天时间不到,桃通房的名字就传到了周家家主周老爷的耳朵里。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十八年了,但是范家女儿被卖的时候已经十岁了,她不可能忘记自己的爹娘是谁,太太既然你说中财有个通房姓范,名字里面还有个桃字,那么她就有极大的可能是县太爷要找的人。”周老爷搓了搓手,脸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激动。
关于范家米糕和桃花的故事他也在酒桌上听过许多回,但是他从没想到……这故事里大家遍寻不着的桃花居然会是他独子周中财的通房。
“还真是可怜见的……我也吃过不少范家摊子上的米糕……早知道他们要找的人就在咱们家,我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煎熬这么久了。”周家太太为了早日能够得一个孙子,这些年来一直行善积德,像这样的好事,她自然也乐得成全。
“现在知道也不算晚,”周老爷说,“我已经让人去传中财了,等中财过来,如果他舍不得那个桃花,就把那个桃花抬为姨娘,怎么说她现在也是在县太爷跟前挂了号的人;如果中财对那个桃花已经没有感情了,毕竟都二十八了,咱们就风风光光的准备一笔银钱把她给送回范家去,如此也算得上是一桩有头有尾的好佳话了。”
周中财虽然在女色上有些放荡,但是对自己的爹娘还是十分尊敬的,周老爷一传他就过来了。
待周老爷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他听,他几乎是不加思索的摆摆手道:“还有什么好留的,送她归家吧。”
“你确定?她怎么说也跟了你这么多年,我听你娘说她可是你的第一个女人。”周老爷提醒自己的儿子,“而且,现在的范桃花因为她爹娘的这一通折腾,已经成为了两县名人,自不能再当成寻常通房对待,这一放出去,你若再想要把她给买回来……那可就难如登天了!”
早已经将旧日承诺尽数抛逐脑后的周家大少爷周中财说了一句将来注定要毁断肠子的话,“好马不吃回头草,那样的残花败柳除非我脑袋被门挤了,才会想着要和她再续前缘。”
周家讨好瑞阴县县令的动力很足。
第二天一早,桃通房和她的卖身契就被周家父子亲自送到了县衙。
周家大少爷周中财为了在瑞阴县县令面前好好表现一番,还特地再三强调了一把他的不舍和成全之心。
“你就是范桃花?瑞阳县桃米村范德忠的女儿?”瑞阴县县令打量着眼前的女子问道。
范德忠就是范老头的大名。
他爹花九个铜板,找镇上写信为生的读书人取的。
桃通房,不,是范桃花眼神一片死寂的点点头。
她虽然早就知道大少爷对她没了心,但是,她依然没想到他会如此无情……明明当初她把自己的终身托付给他的时候,他说过……不会让她没有着落的。
范桃花如果现在能哭,她觉得她流的一定是血泪。
可她不能哭,她不能给周家和大少爷添麻烦,但是想要她因此笑出来,也是件很困难的事。
她已经习惯了在周家的生活……
她已经离开了自己的亲人十八年……
她无法想象自己回到家以后等待着她的又会是什么……
瑞阴县县令已经从周家父子的描述中知道范桃花这些年的生活经历,他满眼唏嘘的说:“你是一个好女子,虽然吃了不少苦头,但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只不过,这范家夫妇委实不懂得给儿女取名。
明知自己姓范,还给女儿取名叫桃花,不是存心要让她命运多舛,姻缘不顺吗?
尽管周家大少爷在他面前说的再冠冕堂皇,也掩盖不了他吃干抹净却始乱终弃的残酷现实。
这样一个做了通房丫鬟且将近三十的未嫁女回到父母身边还能找到什么好姻缘?
然而,即便周家大少爷真这样做了,也不会有任何人谴责他。
归根结底,早在范桃花将自己卖掉的那一刻,她在许多人眼里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可悲可叹的物件了。
偏生……
她为此牺牲所有的家人,还通通将她遗忘在了尘封的岁月里。
若不是昭昭来到了这个世界,等待着她的依然是一尸两命的残忍结局。
不过真到了那个时候,七代单传的周家大少爷反倒会对她上心了。
因为她是他众多女人中唯一怀上他孩子的那个。
对他来说,简直特殊到了极点。
苦尽甘来?
范桃花忍了又忍,才勉强忍住没有在嘴角勾起一个充满嘲弄的弧度。
瑞阴县县令是个很细心的人,他能够感受得到范桃花此刻的彷徨和忐忑,他将从昭昭手里要来的那个米糕小人亲自交到了范桃花的手里:“虽然你和你的爹娘已经分别了这么多年,但是他们从来就没有忘记过你。”
范桃花神情有些怔忡的望着那小人。
那是她以为永永远远都不会再回想起来的过去。
“他们现在就在前面集市门口的米糕摊子上等你,如果你觉得自己已经准备好了,就去找他们吧。”瑞阴县县令用充满鼓励的口吻说道。
范桃花在周家后宅待了这么多年,早就不是从前那个一根筋的小傻瓜了。
知道自己不管同意还是不同意,今天都要顺着县太爷的意思往前走的她深吸一口气,在脸上露出一个有些苍白的笑容,“大人,小女子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见过我爹娘了,为了不让他们担心,小女子想借一间房好好打扮一下自己,不知道行不行?”
周家父子没想到范桃花在县太爷面前也敢如此大胆,不约而同的皱了皱眉,但卖身契已经到了自己手里,还马上就能够注销的范桃花已经无所畏惧。
瑞阴县县令很欣赏范桃花这副干脆利落的态度,“当然可以,顺带本官也能让户帖所的人先帮你销了奴籍。”
“小女子在这里谢大人恩典,祝大人前程似锦,长命百岁!”范桃花给瑞阴县县令磕头。
瑞阴县县令捏着下巴的胡须,满脸赞许的让她起来。
周老爷看着在县太爷面前挥洒自如的范桃花突然有些后悔顺了儿子的意,把这样一个好女子给放走了。
如果她还留在周家,自己又给了她发挥的舞台,想必她别说姨娘就是二房都做的。
范桃花在瑞阴县县令派人给她安排的房间里好好的将自己打扮了一番,同时又偷偷藏了好几件金首饰……
此番回家,她哪怕用脚趾头想,都能够想到家人会把周老爷父子送给她的财物通通搜走,她还不能对此有任何意见,否则她这个孝女就是名不副实、招人唾弃的。
因为周家大妇悍妒,范桃花在周家总是素妆淡抹,很少正儿八经为自己盛装打扮过。
如今,当她姿态翩跹的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周中财看她……竟多了几分失神。
范桃花假装没有看到这一点,低垂着头,坐上了瑞阴县县令特意为她准备的二人小轿。
昭昭看到那顶二人小轿的时候,缓缓从摊子后面站起了身。
范桃花在一个丫鬟的搀扶下,穿着一身水红色的衣裳走了出来。
她手里抱着一个雕漆填金匣。
匣子里面装着周家给她的五十两银票和瑞阴县县令的两锭银元宝,以及这些年来她在周家积攒的月例和零星几样首饰。
“……对不起,是爹娘不好,来的太迟了。”昭昭朝着范桃花伸出了手。
范桃花神情有些恍惚的看着她,良久,才哑着声音喊了句:“娘。”
接着,她又干巴巴的叫了声爹。
现场气氛格外尴尬。
“乖女儿!”昭昭眉开眼笑的应了,又心急火燎的把大木桶里的糕团全部做成了米糕——范桃花注意到她大概是因为心里太过高兴的缘故,手上速度快得就跟飞一样——分别央那送女儿过来的衙役和丫鬟送到县衙和周家去。
“我们两口子只能用这点东西聊表一下谢意了。”昭昭满脸感激的这样说。
她知道不论瑞阴县县令还是周家都不缺钱,她将自己亲手做的米糕回赠反倒能够让他们高看范家一眼。
等到把衙役和丫鬟打发走了以后,昭昭就迫不及待的和周边人等告辞,牵着范桃花的手急匆匆地往瑞江边走,“桃花,这些年你在外面受苦了,等回到家以后,娘一定要好好帮你补补身子。”
范桃花温顺的垂眼应了一声。
说来也巧,他们今天坐的渔船正好就是他们头一回来瑞阴县时,乘坐的那个年轻船家的渔船。
那船家见昭昭夫妇找到女儿打从心底的感到高兴,恭喜他们一家终于团圆了。
昭昭也趁机谢过他的热心肠。
船家不愿居功。
昭昭却坚持要谢,“如果不是你们把我们要找女儿的事情传的到处都是,日理万机的县太爷又怎么会关注到我们,并且出手帮我们把女儿找回来。”
船家却说:“那也是你们这份爱女之心太让人动容了,范姑娘,你不知道你的爹娘有多在乎你……”
船家把他和昭昭夫妻的初遇说给范桃花听,“这些日子以来不论是刮风下雨他们都风雨无阻,一门心思的往瑞阴县奔……”
范桃花本来以为自己的心早就死了,没想到听了这船家的话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掉。
昭昭心疼的把她抱在怀里,被她推开了。
“娘,我这么多年以来都没有在您和爹的跟前尽孝,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们就收下吧。”范桃花把手中的匣子往昭昭怀里塞。
没了这东西,他们就不会总是做出一副很在乎她的模样来欺骗她了吧。
昭昭脸色一沉,“你弟妹们的私房钱我都让她们自己留着了,难道还我会抢你这三瓜两枣的?当初要不是你我们整个家就散了,甭管你现在有多少钱,都是你自己用来傍身的,别傻乎乎往外露,自己拿着就好。”
范桃花表情呆滞的看着母亲。
想要从她的表情中查看出她的这番语气到底是真心的还是只是在船家面前做表面功夫,然而她看到的只有真诚和对她的内疚。
这样的母亲让范桃花忍不住想出口质问,为何你们要来的这么迟……为何你们不干脆不来了……
她勉强按捺住了自己几欲失控的情绪重新将匣子收了起来,“娘,既然这样,这匣子我就先收着,您要我随时给您。”
昭昭拍了拍她的手,没有和她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而是给她说起了家里的事情,生怕她回到家后不适应。
船家见他们之间的氛围变得融洽,也在暗地里松了口气主动提出又要给他们露一手。
谁知,范桃花刚把船家精心熬煮的奶白色鱼汤舀入嘴里,就因着汤里面的那股鲜腥气,扶着船沿吐了个昏天暗地。
昭昭知道她这是孕吐,却不好当着船家的面嚷嚷出来,免得船家年纪轻,不经事把范桃花有孕的事情传到周家人的耳朵里去,“你这是晕船了吧,没事没事,等回去踏踏实实的休息一阵,就会回转过来的。”
范桃花拿帕子擦了擦嘴角,低低的说了声谢谢娘,至于那鱼汤是断然不敢再碰了。
由于范桃花是时隔这么多年以后头一次回家,昭昭不愿意她坐在王老二的牛车上让人指点,干脆包了辆马车回家。
范老头是昭昭的神助攻,在三人坐到马车里,主动和范桃花说起了她娘这样做的用意,范桃花虽然表面镇定但心中并非一点触动都没有的。
马蹄哒哒,车轮辘辘。
当年凭着一股孤勇义无反顾把自己给卖了的范桃花站在和当年没什么区别的老屋面前,抱着匣子,泪如雨下。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自己还有回来的一天!
范家儿孙听到动静,纷纷走出家门。
范家三兄弟更是心神大震的扑通一声跪倒在了范桃花的面前。
在街坊邻里好奇的目光中重重磕头,“大姐!欢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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