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午时,梅山上赏梅的人越来越多。
能够说得上一两句的,见面自是免不了打声招呼,面上一派和乐融融。
唐乐渝蹲在梅花树下,双手作捧状将落梅捧在手心,微红的指尖沾了雪,衬的姑娘家手指愈发白皙。她将盛开的落梅捧到沈向榆面前,浅笑问道:“榆姐姐,你看好看吗?”
沈向榆嘴角含起笑意,同样伸出手,将她手心的雪轻轻撩到一旁,道:“好看是好看,可莫要冻坏了手。若是喜欢,等下山时,让菘蓝折几枝带回去就是。”
唐乐渝摇摇头,道:“不了,寒梅还是在这儿好看,我若是带走,岂不平白无故坏了人家规矩?”
“随你便是。”沈向榆失笑。
眼见着附近的人越来越多,一来二去的打照面也有些烦了,唐乐渝出气的将脚底下的雪地踩了个结实,转过身,拉着沈向榆就要走。
“等等。”一道温润声音从身后叫住了她们。
唐乐渝顿住脚步,回头望去。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安庆侯府的世子,庄简。
唐乐渝下意识看向沈向榆,眨眨眼,旋即眼前一晃,沈向榆快她一步,拉着她的手腕往前走去。
见此,庄简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上前拦住她,面容拘谨,双手紧握成拳垂于两侧,苦笑道:“向榆,我……我就跟你说几句话,说完了我就走。”
沈向榆沉默。
唉,又是一对苦命鸳鸯。
不知怎的,唐乐渝莫名想到了小话本里写的“才子佳人相爱,需要历经磨难,方能伉俪情深”的故事。她暗自吐吐舌头,轻勾了勾沈向榆的小拇指,低声道:“榆姐姐,我去前面玩会儿,待会儿记得过去找我。”
话落,松开手,带着菘蓝往前走去。
只是没走两步,唐乐渝陡地折回,紧接着带着菘蓝钻到了一处繁华的梅花树下,蹲下身子,小手扒拉开树枝,正好能够将对面两人看的一清二楚。今日她正好着了件带有梅花绣饰的衣襦,外面又罩了件红斗篷,当真是隐秘至极。
不过,瞧这偷听的熟练姿势,想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菘蓝头疼的厉害,她叹了口气,上前,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搂着腰肢,将人强行拖着远离了此处。
“唔唔唔……”
待到了清净处,菘蓝松开手,唐乐渝抚着脑袋,晕乎乎的脚下站不稳,“好菘蓝,下次不要再这么做了,让人、让人看见,我的名声就没了。”
菘蓝扶着人,让唐乐渝虚靠在自己身上,轻声细语道:“小姐,就您刚才那般,奴婢如今这番动作才是在挽救您的名声。”
“……”唐乐渝心知理亏,娇哼一声,没再反驳。
地上白雪皑皑,宛若面光滑的镜子。唐乐渝心中一动,折了根梅树枝握在手心,弯下腰肢,随着手中动作在四周来回走着。
远远望去,白茫茫中红色一点,恍若只翩翩火红小精灵。
很快,雪地中的样子成了形状,唐乐渝笑弯了眉眼,招手示意菘蓝来看。
菘蓝凑近,嘴角微抽。
不说别的,小小姐这画工实在是鬼哭神泣,惊为天人。
只见雪地上画了五个圆圆的脑袋,眼睛鼻子皆是一样,其中能够唯一分辨的就是嘴巴。唐乐渝握着梅花枝,神情认真,一一指着自顾自的说道:“这个呢是爹爹,爹爹不喜欢说话,所以他的嘴是一个小小的圆。这个,就是娘亲啦,娘亲有着樱桃小嘴,所以我画了个樱桃。然后就是大哥,唔……”
唐乐渝面露纠结,在空白的地方点了点,问菘蓝道:“可是,大哥说的话比爹爹还要少,我要是不给大哥画嘴巴,大哥会不会生气的啊?”
“……也许吧。”菘蓝也不知该如何开口,随便含糊了句。
小脸皱在一起,像只圆润润的包子,唐乐渝眼角微暼,落在旁边那只大圆脑袋上,眼睛忽的一亮,兴致高昂道:“这个就是二哥!二哥是个话唠,所以我要画好多个圈圈,一圈、两圈、三圈……”
‘叮——’
一只黑色箭羽破空划过,与半空中另一只箭羽相撞,黑色箭羽势如破竹,从中折断另一只‘叮’地一声插|进梅花树中。
主仆二人愣住。
刹那间,黑衣人从四周涌出,与此同时,梅山其他各处不约而同响起惊呼慌乱声。
糟了。
唐乐渝心里一咯噔,扔掉梅花枝,拉着菘蓝就往原路跑,“我们往人多的地方跑!”
黑衣人显然是有备而来,手持弓箭利剑皆有之,令人奇怪的是,却只是徒步追赶她们。毕竟男女体力有别,对方又是经过特别训练,唐乐渝心里知晓,却不敢回头看。
‘噗嗤——’又是一道怪异响起,身后脚步声也跟着停了下来。
紧接着闷哼声,倒地声,厮杀声。
唐乐渝紧咬下唇,听到身后声音渐渐消失,她舒了口气,停下脚步,下意识的就要回头去看。
谁知眼前一黑,她被人捂住眼睛,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险些站不稳,撞进身后人坚硬的胸膛里。
他的手很凉,像梅山上的雪,冻得唐乐渝打了个寒颤。
“别回头。”
唐乐渝僵在原地。
他的声音透出淡漠的疏离,语调偏慢,听不出情绪。
可唐乐渝的心却莫名安了下来。
她反握住菘蓝紧张的手,安慰道:“别害怕,他是来救我们的。”
谢衍低头,看向怀里的小姑娘,未等他多做思考,一名黑衣劲装的男子走了过来。
他的脸上还沾着血迹,想必是刚才厮杀时留下的,双手抱拳道:“王爷,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嗯,”谢衍低声应下,松开手,道,“找几个人,把她们送到人多的地方,再将山脚下的太医请上来。”
“是。”
唐乐渝眨了眨眼,望着他的侧脸,忽的抿唇笑了,眸底晶莹道:“殿下,第二次了。”
嗯?
众人不解的望向她。
只是,现在并非谈话的好机会,唐乐渝知晓,她轻垂眼帘,也没多作解释,带着菘蓝转身按原路返回。
殿下,这是你第二次救我了。
……
她转过小路走到梅亭处,就见沈向榆一脸担忧的跑了过来,将她上下打量了番,道:“怎么样?酥酥有没有伤着?”
唐乐渝展颜笑道:“没,是摄政王殿下救了我们。”
“摄政王?”
庄简也凑了上来,委屈道:“向榆,我也受了伤,怎不见得你关心我?”
沈向榆一愣。
他明明一直都跟她在一起,何时受了伤。
随后,庄简伸出手,示意她看向自己的拇指,道:“你看,划了道口子。”
极浅的一道,倒像是树枝划的。
唐乐渝没忍住,笑出了声。
沈向榆咬唇,道:“疼死你算了。”说完,瞪他一眼,愤愤走开。
庄简连忙追上,从后面见他正手指比划着,似是在着急的解释着什么。
唐乐渝笑的直不起腰。
安庆侯府的世子哪儿都好,就是嘴笨。
……
此次,是摄政王故意放出在梅山赏梅的风声,乃是为了引诱南绥刺客前来行刺,将所有人一网打尽而布置的局。
却没有料到,对方中途做了计划改变,由刺杀摄政王改为挟持人质,想要将人质当作筹码以次来要挟朝廷。好在梅山四下早已布下重兵,防卫布置恰当,摄政王亲自出面向所有人道歉,并将误伤的几人派人送回府中,附上礼物。
众人纵使再心有不甘,可也没有理由发作,此事只好就此作罢。
听到唐乐渝要留下,沈向榆面露错愕,道:“酥酥,你……不走了吗?”
“嗯,毕竟是殿下救了我,于情于理都应该当面感谢才是,”唐乐渝点头,旋即狡黠一笑,将沈向榆往庄简怀里一推,道,“世子,我家榆姐姐就麻烦你送回去了。”
沈向榆面色一红,将庄简推开,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在侍卫的护送下沿着青石子路下山。
庄简挠挠脑袋,对着唐乐渝拱手作揖,紧随而去。
“小姐心里,恐怕不只是道谢这般简单吧?”菘蓝伸出手,将她一缕青丝别在耳后,笑着说道。
耳边痒痒的,唐乐渝歪歪脑袋在肩头处蹭了蹭耳尖,无辜的眼睛眨啊眨,道:“好菘蓝,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啊。”
菘蓝笑笑,不再多言,抬手将唐乐渝歪了的发簪正好,往后退远两步,满意的点了点头。
“好看吗?”唐乐渝问。
菘蓝眨眼,语气无辜道:“小姐说什么,奴婢也听不懂。”
话落。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
禁卫军的动作很快,安抚好众人后,以摄政王的名义依次送上问候。如此一来,也杜绝了某些宵小之人背地里搞小动作的打算。
谢衍吩咐好一切,余光微转,不由一愣。
偌大一片白茫茫中,唯独那抹红色容颜俏丽,娇妍夺人,竟是比这枝头寒梅还要动人几分。
……相府的小小姐吗?
在他思虑间,那抹翩翩身影已然踱步到了自己面前,眉眼弯弯,风轻轻云淡淡月光皎皎星光融融。
“不知殿下,可否能与酥酥同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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