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东淑狠狠地洗了一番, 因为在热水里泡的时间太长, 出浴桶的时候竟有些头晕。
甘棠是不懂自己的主子为什么一大早就赌气使性般的, 东淑不告诉她, 她性子又笨,当然是猜不到。
虽然觉着是跟侯爷有关, 可是镇远侯早上走的时候,脸色竟是一反常态的“好”,之前叫人看着总觉着冷,今儿瞧着,却有些和煦的春意之暖, 不知是不是她看错了。
但是镇远侯少了的那份冷, 显然是挪到了东淑的身上。
她懒懒的连早饭都不想吃, 坐着发愣。
明值因为要去学堂了,特跑来跟她行礼, 才进门就见东淑板着脸。
见状明值就放慢了步子, 乖巧地唤道:“姐姐。”
东淑见了他才算露出了一点笑模样:“要去上学了?”
明值道:“是,才吃了饭, 姐姐怎么没吃饭?”
东淑笑笑:“我觉着热, 待会儿再吃。横竖还不饿呢。”
明值道:“姐姐的身子弱,饭一定得按时,可不能再亏欠了。”
东淑再不耐烦,对上小孩子乌溜溜的眼睛,也忍不住由衷笑了:“知道,待会儿就吃。”
明值也跟着笑笑, 却又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不是……谁惹姐姐生气了?”
东淑笑:“没有呢,谁敢惹我?”
这种口吻,却是以前的“江雪”所不曾有过的。
明值仰头看着她,半晌才说道:“姐姐、可还记得当初跟我说过的……有关侯爷的话吗?”
东淑愣了愣:“有关他的?是什么话?”
明值道:“就是咱们家出事后,姐姐带了我跟着侯爷去昆明的时候,说的那些话。”
东淑抬手在鬓边拂了拂,脑中却一片空白,当下便向着明值吐吐舌,小声道:“我有点不记得了。”
她如今还以为自己起死回生,一时忘记了过去。
明值看着东淑的表情,伸出小手儿握住了她的:“姐姐……”
东淑“嗯”了声:“怎么了?”又怕他因为自己不记得了而不高兴,便道:“好好的怎么又提起来?姐姐虽不记得了,你若记得,便告诉我好不好?”
明值听着她温柔入心的声音,便用力点了点头。
之前江老先生被判了流放之刑,剩下他们姐弟孤苦无依,又因为这件案子涉及了一些京城的大人物,所以更加没有人敢照拂他们。
也正因吃定了这个,地方上的恶霸才有恃无恐。
而在李持酒经过的时候,恰好就救了江雪,苏夫人因为打听到了江雪的出身,知道江家案子里涉及的就有兰陵萧家一派,他们本来就是领罪出京的,何必更加再得罪这些权贵。
所以苏夫人曾几度劝说儿子别管江家姐弟了,李持酒却始终不答应。
谁知就在李持酒想带江雪姐弟离开之前,地方上的知府大人也曾亲自登门拜会。
知府所说的话,却也无非是想让镇远侯把江雪姐弟留在当地,毕竟他们是牵连在案的罪犯家属,知府也是提防着,万一那些涉案的大人们不依不饶,好歹也有个交代。
又想,这位小侯爷也不过是个没落勋贵,且又是得罪了国公府而给贬斥出京的,应该也会乖乖听话吧。
但是他们统统看错了镇远侯的性子。
李持酒丝毫不把本地知府放在眼里,听他说完便道:“怎么着,他家犯的难道是诛九族的大罪?父母都已经流放了,儿女也要看押?”
知府一愣:“这、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可是……”
“不是那就闭嘴,”李持酒哪有耐心听他嘀咕,不由分说冷笑道:“我以为呢,本朝哪里又出现了这种狗屁律法,哼,实话跟你说,别打她的主意,本侯看上了这个人!从此后她就是我的!”
知府呆若木鸡:“侯爷,侯爷的意思是……”
“本侯会娶她!”李持酒横眉怒目的,“听见了?”
知府生生咽了口唾沫。
虽然江雪生得姿色上乘,而这小侯爷也是“落毛的凤凰”,但这镇远侯好歹是个公侯之尊,何必这么想不开去要一个囚犯之女呢?
以江雪目前这个身份,就算嫁入普通人家都是很难的,毕竟……没把她罚入教坊司就已经是律法格外开恩了。
李持酒不等知府反应过来,便又道:“所以,这个人本侯护定了,谁敢动她一下,只管过来试试。”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一边儿抬起右手,轻轻地在桌子上一拍。
只听“咔嚓”一声,那坚硬的檀木桌子竟应声断了一角!
知府目睹此景,简直窒息。
无可奈何,只能忍气吞声地缩着脖子,眼睁睁看镇远侯带着江家姐弟扬长而去。
知府大人还憋着一口气,准备写一道告状的折子进京呢,幸亏先打听到镇远侯在京城的种种“英雄事迹”,知道他是个习惯大闹天宫的人物,由此竟一阵后怕,忙把那没写完的折子扔在炉子里毁尸灭迹。
甚至在那被李持酒打的只剩一口气的恶霸家人上门讨要说法的时候,知府大人一改往日笑脸,即刻叫人乱棍赶出去了事!
明值虽然很小,可还鲜明的记得当时那种凄惶无依之感。
此刻他靠在东淑身上,低低道:“当时我很害怕……我怕侯爷是坏人会欺负咱们,可是姐姐跟我说,侯爷是对咱们有恩的,他、他也不会欺负咱们。”
东淑睁大双眼:这是她说的?怎么在为镇远侯说好话?
心念一转又想:或许当时是为了安抚明值,不想他过于害怕吧。
明值仰头看向东淑,道:“姐姐,你是不是骗我的呀。”
东淑哑口无言,这孩子简直像是会读自己的心,她忙掩饰地笑道:“瞎说,姐姐怎么会骗你呢?当然都是真的。”
明值人小鬼大,知道昨晚上李持酒歇在这里,如今东淑憋着气,这自然是跟镇远侯脱不了关系的,所以才问起来。
这会儿便看着她的眼睛,仿佛在分辩这话的真假。
东淑想了会儿,终于正色道:“侯爷对咱们的确是很好,若非是他,我们现在不知流落哪里去了,嗯……对姐姐来说,能够保全我跟明值安然无恙,衣食无忧,已经是……幸事了,你明白吗?”
说到最后心里一声叹息,这却也是事实啊。
李持酒纵然有万般的不是,但唯独在这一点儿上没有辜负过江雪。
明值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最后终于点头:“明值明白了。姐姐,我一定会好好读书。”
东淑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加上后面一句,可是见他这样乖,便心生欢悦地笑吟吟道:“安心上学去吧,小人儿,偏心思多。”说着就伸出手来轻轻地刮了刮他的鼻子尖。
明值见她心情好转,便也嘿嘿笑着出门去了。
小孩子前脚才走不多久,小阮跟王姨娘,孙姨娘也陆陆续续前来给东淑请安。
东淑虽得了明值的“开解”,心气儿稍微平了七八,可见了这个几个,未免又想起先前跟李持酒相处的不堪。
按照昔日规矩,东淑往往只淡淡应付一两句,就立刻打发她们去了。
王姨娘孙姨娘是知道的,因此请了安后便心照不宣的后退,准备撤。
不料顶上一声轻咳,是东淑道:“我有几句话跟你们说。”
当下两人忙住脚,小阮站在右手,她们两人便在左手:“奶奶有什么话教导?”
东淑心里想了想,便慢慢说道:“你们三个,都是侯爷心爱的妾室,自然要打起十万分精神来好生伺候他……我想别的人家里,顶多也是三四个妾,再多就不像话了,咱们家里,还有一个等着进门的二奶奶,再加上你们三个,也够了吧?”
王姨娘跟孙姨娘彼此相看,很不懂她怎么忽然说这话。
小阮却道:“奶奶说的是。”这两人才忙跟着附和。
东淑继续道:“至于我呢,我心里觉着你们三个都是难得的资质,所以你们倒也用点心思,到底拿出些手段来,不管怎样好歹把侯爷的心意笼络住了,牢牢地留在你们房里才是!”
两个姨娘瞪大了眼睛,小阮的眸子里也有惊讶之色掠过。
不知不觉说出了心里话,东淑拢着唇,假意轻轻咳嗽了几声,叹道:“唉,太太整天念叨子嗣,弄的我也着急起来了。我但凡好一些,有你们这样的康健那当然就妥当了……只可惜我的身子不争气,也是没有办法的。你们既然好好的,却要‘争气’些才成,你们若是不使一把劲,将来他在外头又看上别的,再弄回来几个来,看你们跟谁哭去!”
其实东淑倒是不怕李持酒从外头再弄人回来,她甚至还盼着他多弄几个,最好一个月三十天,一天一个,把他占得稳稳地,千万别叫他来烦自己。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的手此刻还觉着有些抽搐无力呢,而且又有种想去冲洗的冲动。
给李持酒挑拨起的一腔怒火不知道往哪里发,只能向着这三个姨娘身上。
东淑感觉自己这会儿的心态,却有点儿类似苏夫人了,觉着是她们不够努力,缺乏缠人的手段,所以李持酒才会想来烦她这个正房。
孙姨娘王姨娘万想不到会听到这番话,还以为东淑有什么要斥责的呢。
还是小阮第一个反应过来,她微笑垂首道:“奶奶教训的是,是我们不够尽心,以后一定会加倍用心伺候的。”
孙姨娘道:“我也是!”
王姨娘忐忑:“要是侯爷已经厌倦了我们呢?他最近都不大搭理我跟孙妹妹了。”
东淑皱眉道:“家里那么多小厮,你们到底找一两个心腹,出去盯着侯爷的行踪,打听他什么时候回来,也好有个准备……上次说是给他做过桥米线,鸡枞等,也没做成!这些殷勤小意儿的事还得我教吗?你们要这么不顶用,那就索性再让侯爷纳几个更聪明伶俐百倍的!”
这可是旷古奇闻了,正室夫人居然教导妾室如何邀宠……
王姨娘跟孙姨娘却慌忙领命:“是是,奶奶说的对,我们一定会聪明起来,人已经够多了,可不能再叫人进门了。”
小阮嘴角微动,似乎忍着笑,也道:“做菜我并不拿手,可是我会尽量学的。”
孙姨娘忙道:“小阮妹妹不用学,这种粗活容易伤了手,我跟王姐姐做就行了。”
王姨娘也道:“就是!”
她们两个倒是一条心了,生怕小阮又来抢了风头。
东淑训斥了这几个人一顿,心情又好了些,才要打发他们走,外头有太太房里的丫鬟来说:“顺义侯府派了人来,送了帖子,请太太跟少奶奶后天去府内做客呢。”
东淑听到“顺义侯”三个字,似哪里听过:“太太答应了?”
丫鬟道:“是,来人说的很恳切中听,太太高兴的很,满口答应会去,来人才出门,太太叫我来说,让少奶奶早做准备。”
东淑喃喃:“顺义侯……这么熟呢。”
姨娘们自然没有资格外出的,听东淑嘀咕,王姨娘忙来讨好道:“奶奶不知道,顺义侯府的夫人,原先是兰陵萧家的二姑娘呢,他们来下帖子请,可见是给足了咱们侯爷面子。”
赵姨娘很羡慕:“是啊,这兰陵萧家门第最高,规矩也多,奶奶去的话可要好生收拾收拾。”
东淑挥挥手:“你们回去吧,记得我说的话。”
三个人行了礼,才徐徐退了。
甘棠送了新茶上来,说道:“上次我也忘了跟奶奶说,这兰陵萧家……当初在咱们老爷的案子里不是也出现过的吗?”
东淑才要端茶,闻言手势一停:“啊,是了,我怎么也忘了!”
江老先生误“递”的那份状子里,弹劾的几个世族大家里,兰陵萧家便首当其冲,所以地方才会那么惶恐不安,毕竟这些簪缨世族,盘根错节,得罪了他们,不知道会怎么死呢。
东淑皱眉叹了口气:“当时是不是只顾财迷心窍去了,竟把这件事都不记得了,早想起来的话,也不至于就只敲他一千两,叫我看一万两也是不多呢!”
甘棠见她说着说着就又转到钱上,忍不住便笑了。
虽然同都是侯爵,但顺义侯跟镇远侯可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顺义侯赵申平为人性情豁达,仗义疏财,交游广阔,在京城之中人缘极佳。
因为太子的事情,京城内的喜宴一概不许大办,所以今日侯府只来了几个亲近相熟的,并没有就广发帖子。
可就算没有发帖子,来的人却也不少,因都记得今儿是夫人的寿,有的人就算不能来,也一定得送上一份厚礼的。
这日,侯府嘉宾云集。
东淑跟苏夫人才下车,就有侯府的小厮过来行礼接了车驾,里头的婆子忙来恭迎。
苏夫人左顾右盼,见门口的人不少,她心里一阵喜欢,忙低头把袖子整了整,唯恐叫人小看了去。
东淑却正抬头看着头顶上那面侯府牌匾,瞬间恍恍惚惚,竟像是什么时候曾来过这个地方似的。
正在这会儿,只听有人低低道:“快迎着,李府的大奶奶跟姑娘到了!”
刹那间小厮们纷纷往街上奔去,长街上,数辆马车有条不紊地驶了过来。
头前一辆在距离门口不远处停下,小厮早放了车凳,却个梳着高髻气质淡雅的女子,面带微笑的从车中缓步走了出来。
东淑看着来人,竟没听见赵府的人正在请她们先入内的话。而那女子一抬头,却也正看见了东淑。
目光相对,她脸上的笑容就像是给寒气笼罩的花儿,迅速僵硬了。
作者有话要说:东宝:这届妾室太难带,还得手把手教
持久:说到手把手……
东宝:你闭嘴!
持久:我什么也没说啊,你的思想是不是太不纯洁了
东宝:别再提“纯洁”,我都不认识这两个字了!
被子大人:嗯,咱不理这个污秽的人
东宝:乌鸦嫌弃猪黑,你也是属章鱼的!
被子:o(╥﹏╥)o
持久:O(∩_∩)O
携带超长小剧场的二更君么么哒小伙伴们~~
嗯,来猜猜看理智冷酷如被子,会不会打脸出现~
感谢在2020-03-06 21:53:42~2020-03-06 23:44: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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