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淑还没来得及反应, 手指已经给他含入口中, 暖而湿润, 感觉如此异样。
她本正有些寒意凛然无所适从, 忽然遇热,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东淑猛然抬头, 却对上一双幽若寒潭的眼睛,目光相对的瞬间,他稍微用了一点力吮了吮。
舌尖似乎是扫过了伤口,带来一丝刺痛。
直到此刻东淑才如梦初醒:“镇远侯?”她要将手抽回来,却只是徒劳。
原来这忽然出现眼前的人赫然正是镇远侯。
“你怎么……”东淑仰头看着面前的镇远侯, 惊恼交加, 道:“你、你太放肆了!还不松开?”
李持酒眼睛看着东淑, 深深地一吸,这才将她的手指松开了。
又认真看了会儿, 见那指头上给针戳破的伤处宛然可见, 血却还在流,因为给口水打湿了, 新渗出的血渍散开, 濡湿成一团赤红色。
镇远侯啧了声,竟重又将那血渍舔了去,才说道:“你既然不会做针线活儿,又何必逞强呢?”
东淑给他的动作弄的面红耳赤:“不用你管,你放开!”
见他故技重施死不悔改的又来了,东淑也顾不上能否惊动别人了, 声音因而提高。
镇远侯笑道:“你想叫他们来吗?那丫头昏睡过去了,打雷也未必会醒。”
东淑听见“打雷”二字,忽然想到方才耳畔那连绵不绝的雨声跟雷声,一时微怔。
李持酒见她似有神不守舍之色,便道:“怎么了?刚刚就看你呆呆愣愣的,想什么呢?”仔细端详了一下她的脸色,见非但没有红晕,反而略显的有些憔悴苍白。
他便挑挑眉头道:“不像是在想男人,到底想什么?”
东淑听到后面一句,用力把手抽回,待要打他,他却不动不避,东淑将手握起来:“说了跟你无关。”
李持酒笑道:“真绝情,我好不容易抽空过来探望你,就这样对我?”
东淑抽出手帕子擦拭手指上的唾液跟血渍,非常嫌弃,闻言匪夷所思道:“我难道还要感激你吗?你以为你这是在做什么光宗耀祖的事情?”
她嘲讽了这句,又问道:“侯爷今儿既然不在宫内当值,怎么不去金谷园?或者府里头的人也望眼欲穿呢。”
李持酒笑道:“你这是在吃醋吗?”
东淑冷笑道:“你觉着是那就是吧。”
李持酒看她一眼,却把桌上那个香袋拿了起来,啧啧道:“这个东西是给谁的,这么下苦工?”
东淑皱眉:“你再不走,我就叫人了。”
李持酒懒洋洋道:“你只管叫,我可不怕闹得人尽皆知。”
东淑看他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怒极反笑道:“是了,你当然不怕人尽皆知,那我明日便告诉萧大人,你难道也毫无忌惮?”
“嗯……这倒是还有点怕的,”李持酒点点头,手捏着她的香袋翻来覆去的看,仿佛很感兴趣,“不过萧大人很喜欢我,就算你告诉他他应该也不至于会忍心责备我吧。”
东淑忍不住睁大了双眼:“你说什么?萧大人喜欢你?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李持酒道:“这你别管,男人之间的事儿微妙的很,喜欢不需要挂在嘴上的,一言一行自然透了出来。”
东淑很是佩服:“真是令人耳目一新的高见。”
李持酒笑道:“一般一般。”他把香袋儿举起来,道:“对了,这个东西如此难看,想必也没人要,你就给了我吧?”
“想也别想,我就算是烧了它也不会给你。”东淑不假思索的回答。
“我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这样仇视我呢?”李持酒无辜的看着她,“昔日夫妻相处虽然有些不周到的地方,可也没有十恶不赦的大罪吧?”
东淑所厌的倒不是昔日“夫妻”相处种种,而是和离之后,镇远侯时不时地厮缠,令她不堪其扰。
她道:“别的不敢说,只是如同今夜一般的行径,难道还称不上大罪吗?”
李持酒笑道:“有什么呀?你不是知书达理的,难道不记得那个什么诗经里的有一句话,是什么——哥哥你听我说,不要翻我家的墙,我不是不喜欢哥哥,只是害怕兄长的话。是不是很应景啊?”
东淑瞠目结舌,一时忘了其他的情绪,只管目瞪口呆的看着李持酒,见他摇头晃脑的念完了,才说道:“你说的是诗经里的《将仲子》?”
李持酒挠挠头道:“哦对,是仲子,这个名儿有点奇怪。”
东淑的嘴角有些抽搐,《将仲子》是诗经郑风里的一首诗,写得是女子热恋之中赠予情郎的,共有三句,李持酒方才胡说的那句,应该是中间的一句:
将仲子兮,无逾我墙,无折我树桑。岂敢爱之?畏我诸兄。仲可怀也,诸兄之言,亦可畏也。
然而东淑是第一次听人用那样粗俗的言语公然念出来。
李持酒笑道:“你果然知道吧?你看,古人都公然写在书上了,自然是他们都做了出来,他们能做,我为什么不能?”
说这话的时候他洋洋得意,竟像是奉旨爬墙一样理直气壮。
东淑深吸了一口气,点头叹道:“难得听你说诗论词,没想到第一次说,却偏是这种邪道,也算是物以类聚吧。你是哪里学来的?”
问了这句,不等李持酒回答,却又道:“我知道了,这种腔调儿自然不是正经学究教出来的,或者……是在风尘地方,听的那些淫词艳曲吗?”
李持酒在桌边坐了,竟含笑说:“真是知夫莫若妇啊,你怎么一猜就猜到了?或者是心有灵犀吗?”
东淑绷着脸:“镇远侯,你好不容易回了京,如今又升了,很该收收心专心仕途才是,我不想害你,之前你来的那次才没有跟萧大人说。但你要是这样不知好歹,我就不会再容情了。你好好想想,你是不是真的想再度离开京城?”
李持酒听到这里便问道:“原来你先前不说,是为了我好。不过我倒也奇怪了,怎么萧大人对你这样不同呢,又是给院子,又是认干妹妹,今晚上为了你大动干戈的差点儿跟李大人翻脸……嗯,你在藏栀小居叫的那声‘哥哥’可是亲的很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亲兄妹呢。”
东淑听他说起这些,忽然想起从藏栀居回来路上所感所想。
李持酒见她不语,便又道:“你要是在萧大人跟前告我的状,他真的就会为了你把我贬出京吗?”
东淑敛神道:“不错。”
“为什么这样笃定?我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你跟萧大人不过是才认了的干妹妹,他就肯‘冲冠一怒为红颜’了?”
东淑道:“侯爷,我一再好言相劝,你到底也正经听一听,我们已经不是夫妻,你这样一而再的唐突,实在令人难以忍受。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了府内太太着想吧?你忍心她跟着你再度出京?”
李持酒的手在桌上轻轻地敲了两下,道:“你真的对我一点情意都没有?”
东淑垂眸:“是。”
李持酒道:“那之前……在侯府的时候呢?”
东淑不答。
镇远侯幽深的双眸却紧盯着她,再度追问:“有没有那么一刻、是喜欢我的?”
此时,岁寒庵中他的身影在心底瞬间掠过,另外就是那天晚上,他突如其来的那些表白的话。
江雪可能……是喜欢他的吧。恍惚中想。
“也许是有过,但那已经结束了。”毕竟喜欢他的江雪已经去了。东淑定了定神,静静说道:“侯爷,你是堂堂男儿,当然该比我更拿得起放得下。”
李持酒玩味地看着她:“该放下的我当然会放下。可是跟你和离这件事上……明显是我中了圈套,江雪,你什么时候跟我玩心机了。你叫我怎么能放下?”
东淑倒吸了口冷气。
李持酒却起身道:“明刀明枪的我不怕,就是讨厌给人暗地里捅刀子,使绊子。倘若是我先讨厌你,要休了你,要和离……那也罢了,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愿赌服输,可是跟你和离,都是你一步步推着我的,江雪,你为什么这样翻脸无情,你又叫我怎么甘心?”
他说话间一步步逼近,东淑身不由己步步后退,却知道自己很快将退无可退了。
“站住!”她的脚步有些踉跄,却仍是挡不住镇远侯。
李持酒重握住她的手腕:“你得给我一个解释才成啊。”
东淑疼的低呼了声,她的手背先前在藏栀居给蜡油烫过,此刻给他不慎碰到,疼得一颤。
李持酒把她的手一翻,瞧见她手背上的红色痕迹:“还有,你居然跟李尚书那么亲近,凭什么?若不是相信你的为人,我简直要怀疑……之前你背着我给我塞了一顶绿帽子呢!可就算你没有红杏出墙,咱们和离了才多久?你就找到男人了?你让我成了满城的笑柄,你知不知道!”
“我没有!”东淑又惊又窘,“是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么?”
东淑心头更乱。
李持酒握着她的手腕,左手却摁在她的肩头:“说啊,我不知道什么,不知道你早偷偷的跟李大人眉来眼去?嗯,让我猜猜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莫非是从去兵马司张指挥府内做客吗?哈哈哈,你还给了他伞!你们是怎么一拍即合的,嗯?”
他说着低头,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怎么样,湿润的气息有些炽热的扑在她的脸颊上。
“镇远侯!”东淑略有些慌了:“不是你想的这样,你也不要含血喷人!”
“我只相信我眼前所见,”李持酒像是铁了心似的,语气里隐隐透着些狠戾,“是不是因为早看上了他,要攀高枝儿了,所以才迫不及待的诱我和离?现在你跟他好事将近了是吗?所以怕我纠缠……你想的美!我怎么能成全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只要我不放手,你就仍旧是我的人!”
李持酒说着,手上稍微用力,已经将她的衣襟撕裂开了。
“镇远侯!”东淑才要叫,就给他俯首堵住了唇,她吓得睁大双眼,眼前却是他鲜明的眉眼,近在咫尺的压迫感如此强烈。
李持酒强吻之中,忽然捏住她的下颌:“又想咬人?我吃过一次亏了,不会再上当。”
东淑气喘不定,好不容易得了这个空隙,忙说道:“镇远侯,别乱来,我可以解释。”
“什么解释!”
“你错了,我没有、像你说的一样,因为我……”东淑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叫道:“我不是江雪!”
这话一出口,李持酒猛地震了一震,却并无其他动作了。
他迟疑地问:“你……说什么?”
事到如今,东淑把心一横,垂眸道:“我并非江雪,你当初不也看出来了吗?你说过,脾气性格都跟之前判若两人,事实上……我们的确是两个人。”
他的语声很艰涩:“你、你不是江雪,又是谁?”
东淑又想起那夜他告白的那些话,知道这样对他来说很难接受,她略略沉默后道:“镇远侯,虽然我不愿意这样说,但是真的很对不住,其实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生的,我也不是故意的要占这具身子,只能说、是命数使然,我知道你对江少奶奶情有独钟,但是……”
东淑本要批驳他这用“情”用的也有些别扭,可转念一想又何必多言呢,就只道:“当初人在的时候,你本该对她好些的,如今人都没了,就不必再厮缠了。就让她……好好的去吧。”
李持酒的目光闪烁不定:“你还没有回答我,你若不是江雪,又会是谁。”
东淑突然觉着他的反应仿佛过于“平静”,不过细想,之前他就心生怀疑过,何况镇远侯“天赋异禀”并非常人,所以不能以常人的反应去忖度。
“我、我是……”东淑喉咙有些涩。
她当然可以告诉他自己是萧东淑,但是一想——堂堂萧家的嫡女,李衾的发妻,居然曾做过他镇远侯的妻子,说出来简直情何以堪?
就算只是告诉李持酒,也是难以启齿的很。
“说啊。”李持酒一眼不眨地看着东淑,像是在等一块儿决定生死的石头落下。
就在这时,屋外忽然有个声音响起:“江夫人,可还好吗?”
东淑听到那竟是留春的声音,她看看李持酒,正犹豫着要不要示警,却给李持酒拥着肩推在身后床柱上:“快说,你到底是谁!”
不知怎么,镇远侯的声音竟没有压低,屋外的人自然听见了,顿时叫道:“谁在里头!”
与此同时,房门给推开,一阵冷风袭了进来。
东淑以为李持酒这下总该赶紧逃之夭夭了吧,谁知李持酒竟浑然不知似的,只管盯着东淑道:“说话,说啊!”摁在她肩头的手无意识中加大了力道,揉的东淑骨头都要碎了。
“你疯了?!”东淑欲言又止,只低声喝道:“你还不快滚!”
“我不滚,除非你告诉我!”
脚步声已经进了门了,是巡院的侍卫们发现异常冲了进来。
可李持酒还是不为所动。
东淑的心狂跳:“你……”
恍若生死交关的对峙中,李持酒死盯着她,压低声音道:“萧东淑?”
一刹那东淑脸上的表情是瞒不过人的,这让李持酒印证了心中所想,此刻镇远侯眸中像是焰火绽放,无限狂喜的光芒闪烁炸裂。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27 21:27:30~2020-03-27 23:25: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ikiathena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浮生 40瓶;碧玺玉玉 9瓶;夏安、喵喵白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