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 74 章

    先前乘云因知道李持酒出事了, 只是都察院的拦着不许他入内, 看门房的意思, 甚至连让他知道消息都不肯。

    乘云觉着大事不妙, 偏又进不了别院的门,就飞去找了薛文礼宋起建商议。

    薛文礼很机灵, 立刻想到宋起建的夫人之前毕竟是侯府的,虽身份低贱,可到底跟东淑不陌生,而且又是个女子,他们这些人不能进别院, 她应该可以一试。

    只是王姨娘听说后却犯了难, 她能够死里逃生又跟宋起建和和美美的, 也多亏了李持酒成全,无论如何也不想镇远侯有事。

    但王姨娘也知道东淑和离是迫不得已的, 侯府逼了人家离开, 人家早跟侯府不相干了,如今又有什么脸再回去求?

    乘云知道了她的意思, 便悄悄地跟王姨娘说道:“你如今只管去, 我只悄悄的先跟你说,其实如今少奶奶还算是咱们府里的人呢。”

    王姨娘不知这话何意,忙问他是不是在胡说。

    “我没有胡说,”乘云才支支吾吾着说道:“我告诉你吧,那时候主子签了和离文书,气呼呼地扔给我, 让我交到户籍司去,我、我……出门的时候滑了一跤,跌在水坑里,不小心把那文书打湿了,上头的字跟画押都花了,我赶去户籍司,他们说那个不管用了,叫我再去另取一个,他们可以先押着那张等我取了来再结尾。”

    王姨娘瞪大了眼睛:“然后呢?”

    乘云捏着双手,说道:“那时候我本来想跟主子说的,可是他一连几天脸色都不好,跟要杀人一样,我哪里敢触霉头,只想等他心情好了的时候再跟他说,不料一而再的就拖了下来了……”

    王姨娘闻听此事,匪夷所思,不由苦笑出声:“乘云啊,你这个小糊涂虫儿!你、你这是干的什么事儿啊。”

    乘云陪笑道:“所以我说现在少奶奶还是侯府的主子,这趟你到底去试试看才好。”

    此刻王姨娘把话说完了,小心翼翼地扫了眼东淑,见她坐在椅子上,虽没有动,但是柳眉皱蹙,双眼却微微地合着。

    日光从花窗上透了进来,照的她苍白的脸色几乎透明,长睫低垂着,娴静且美,如同无瑕的玉人。

    王姨娘都看呆了,虽知道少奶奶生得美,可此刻竟觉着比先前在侯府的时候还要好看上几分,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王姨娘有点猜不透她的心意,又知道自己人微言轻,此番已经是冒失了……一时不敢出声。

    但是自己来也来了一趟,而且乘云那小子急的掉泪,为了镇远侯,就算得罪了东淑,也要多说两句。

    当下鼓足勇气道:“少奶奶,听乘云说,侯爷是因为萧大人告了,才给带到都察院的,若是少奶奶跟萧大人说说……”

    东淑听到这里才眉眼不抬地:“乘云跟你一起来的吗?”

    “他在外头!”王姨娘脱口说道,旋即又小声的:“那些人不许他进门,他偷偷的跟着轿子后面不敢叫人看见。”

    东淑回头对甘棠道:“传话出去让乘云进来。”

    吩咐了这句又对王姨娘道:“你去吧。”

    王姨娘眨巴着眼,终于不敢再多言:“是。我告退了……改天、改天再来给您请安。”躬身行礼,退了出门。

    这边东淑等在花厅里,心跳的很慢,就像是一个有气无力的人拿着鼓槌,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敲打着。

    她真是做梦也想不到,居然会出现这等情形。

    又想起李持酒来叨扰的那两次,难道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有恃无恐的?

    可是自己已经跟他坦白了不是江雪,那么……纵然知道出了意外,他会不会痛快儿的补上和离文书?

    胡思乱想之中,乘云给带了进来。

    一眼看到东淑如同见了亲人,乘云踉跄跑进来,在她身前跪倒,泪汪汪地仰头看着她:“少奶奶!”

    东淑已经定了神,见状便冷冷地道:“我有几句话问你,你要如实回答。”

    乘云忙擦了一把泪:“少奶奶,是什么话?主子他……”

    东淑不由分说道:“之前的和离文书你不小心给弄坏了?”

    乘云的唇动了动,低头道:“是。”

    东淑双眼微微眯起:“你素日行事很是机灵,怎么这种大事上这么糊涂,你既然耽误了,就该立刻补上才是。”

    她知道现在生气也没有用,索性心平气和。

    乘云知道王姨娘跟她说了,便道:“本来是要的,只是那些日子看主子心情不佳,我才、没敢开口。”

    东淑的手在桌上轻轻一拍,呵斥道:“胡说,你只能骗骗别人,难道这么长时间来镇远侯一直都心情不佳?你再敢说谎,我先叫人打你一顿!”

    乘云闻听,战战兢兢道:“少奶奶,我、我……”

    东淑道:“我知道你的来意,但你若想求我,就得先跟我说实话。你若没有诚意,那就走!”

    乘云怕了起来,终于哭丧着脸说道:“回少奶奶,的确不是因为这个,是因为、因为我不想少奶奶离开侯府,我知道您对侯爷是真、真心好的!所以我才不愿意……”

    东淑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几分,她揉了揉发麻的手掌,缓缓问道:“照你说来,镇远侯尚且不知道这件事吗?”

    “是,主子不知道。”乘云道:“因是我私下做的,我也不敢跟侯爷说。”

    东淑的心沉甸甸的,隐隐还有些疼,但镇远侯竟还不知此事,或许……事情没想的那么糟。

    她叹了口气:“你可真会自作聪明啊乘云……”

    本想警告乘云以后千万别再这么胡作非为,可忽然间觉着哪里有点不对。

    东淑拧眉想了片刻,微微倾身盯着他问道:“你说那张毁了的文书就在户籍司?”

    乘云一愣,然后眼神闪烁地说道:“是、是啊。”

    东淑看着他躲闪的表情,眼神凌厉了几分:“那些人权且留下,就放任你这么长时间没去替换,也没催你?”

    “催、催过的……只是我都找借口拖过去了。”乘云的笑都勉强了。

    东淑瞧着他躲闪支吾的样子,心跳忽然加快了些许,像是在黑暗中看见了一丝光。

    当下道:“乘云,你别当我还是昔日的那个好哄骗的少奶奶,你敢在我面前弄鬼?你信不信我即刻叫人把你打出去!”

    乘云好不容易才进来了,听了这话吓得直哆嗦:“少奶奶,别啊,您到底发发慈悲,去看看侯爷好不好,救一救他,上次多亏了您才把侯爷从内侍司救出来……”

    “够了!”东淑打断他的话,冷酷无情的说道:“你要是不跟我说实话,就别想我伸手。”

    乘云又愣了会儿,才带着哭腔道:“您想知道什么?”

    东淑斩钉截铁地说道:“关于和离文书,你在撒谎,我想听实话!”

    乘云听着她不容分说的语气,早软了下来,泪汪汪看着她:“少奶奶,我是为了您跟侯爷好啊。”

    东淑喝道:“别自以为是!你不说是吗?我立刻派人去户籍司对证!”

    乘云给吓得一哆嗦,才流泪磕着头说道:“少奶奶别派人,我说就是了,其实,其实我根本没去户籍司交文书。”

    原来,乘云心里很是敬爱东淑的,那天李持酒赌气签了和离书,甩给他让他送达户籍司。

    乘云很清楚李持酒气头上,无人敢惹更不敢劝他,便怏怏不乐的拿了那张纸出来,他在街头上逡巡了半天,到底是不愿意前去的。

    素日里江雪虽性情柔弱,但行事却也得体,且当初在昆明掌管家事井井有条,伺候太太又极为孝顺。乘云如何不知?

    后来脾气虽有些变化,但也是行事分明,尤其一场内侍司风波,却让乘云跟薛文礼等更加刮目相看。

    这样亦柔亦刚的少奶奶,生得又极出色,竟是品貌俱上万里挑一之人,乘云如何不喜欢。

    而且乘云心里又想,江家的长辈生死不知,如今只有东淑跟江明值一个小孩子,若是离开侯府,又将去哪里?

    而且按照他对李持酒脾气的了解,他觉着主子只是一时的给气急冲昏了头,未必就是真的要和离。

    所以何必就急急地听命把这东西交到户籍司呢。

    于是乘云只悄悄地把那文书给藏了起来。竟没去交差。

    后来几次三番的,乘云想找机会跟李持酒提起这件事,也曾旁敲侧击的问过,可到底是吃不准说完后的结果,若是给骂两句或者别的倒也罢了,最怕的是给主子盛怒之下一巴掌打死。

    如今竟给东淑瞧出了端倪,乘云不敢再隐瞒,便一一说了。

    东淑听到他藏起了文书,眼中便又透出光来:“这么说,那文书好好的?”

    乘云既然给她吓出了真话,此刻也骑虎难下:“少奶奶,我看侯爷对您、对您还是真有心的,上次还特意来了这里找您……”

    东淑不管他说的这些,只道:“你只管回答我。”

    “是。”

    “在哪儿?”

    “在、在府内。”

    东淑的笑几乎从眼中流溢出来。

    之前听王姨娘说那和离书没送到,简直绝望。

    谁知如今竟是柳暗花明,东淑恨不得立刻催着他拿了去交到户籍司,好把一块石头落了地。

    乘云却仿佛预感到什么:“少奶奶,侯爷那里的事情是真的耽误不得了……求您想想办法。”

    东淑心中一动,说道:“你放心,你既然来了,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我会派人去找萧大人,立刻商议法子,但是你,即刻回府把那东西拿着……”

    东淑本要说,叫乘云把和离书送到户籍司,可一想这小子做事颠三倒四的,万一嘴上答应,做起来又是一套呢?

    于是道:“拿来给我。”

    乘云听她答应了相助,自然欢喜,听到后面一句,又面有苦色:“少奶奶,我知道先前太太对您太刻薄了,但是……侯爷他……”

    “行了,”东淑抬手制止了他:“乘云,你不懂这些,也不必为我们操心,我跟镇远侯本就不是同路之人,你若真为了我好,就听我的话。”

    乘云没了法子,只好低头答应:“是。”

    东淑才道:“好了,你去吧。”

    乘云应着,低着头退出去了。东淑才吩咐甘棠叫人速寻萧宪报信。

    且说乘云灰溜溜地出了别院,一路回侯府。

    谁知才下马,就给一个家奴拉住,惶然问:“你可回来了,侯爷是不是有事?”

    乘云倒是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

    “府里都传开了,太太到处叫人去打听呢,你既然回来了就快去回太太。”说着便拉着乘云进内,送他到老夫人的上房。

    乘云身不由己到了上房,苏太太已经急得跳脚,见了他便问:“侯爷人呢?到底怎么样?”

    乘云见瞒不住了,索性就把萧宪告状,李持酒进都察院,然后生死不知的经过都说了。

    苏太太听后,天晕地旋,叶红忙来给她抚背,百般安抚。

    苏夫人好不容易缓过来:“这么说,还不知道侯爷的具体情形?”

    乘云见她脸色蜡黄,便道:“请了很多的大夫过去,应该、应该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而且小人之前也、也去找过少奶奶……”

    “少奶奶?”苏夫人念了句,然后冷笑:“江雪吗?糊涂东西,你找她干什么?”

    乘云道:“上次内侍司的事情多亏了少奶奶周旋,所以小人才……”

    苏夫人咬了咬牙,便吩咐门上备轿,丫鬟忙问她要去哪里,苏夫人满面怒色:“当然是要去都察院,他们竟要把人害死不成!”

    乘云才要拦着,可又想现在正是“病急乱投医”的时候,也顾不上那些讲究了,反正自己进不了那都察院,又不能叫薛文礼等造反,只叫苏夫人去闹一闹也好。

    他心里才想着,苏夫人又道:“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带路!”

    乘云忙不迭答应了声,忽地又想起自己答应了东淑的那件事,便忙道:“太太稍等,我拿一件东西。”

    “什么时候了还拿什么东西!”苏夫人惊怒。

    乘云道:“是一件要紧东西,耽搁不了时间的。”他虽然惧怕苏夫人,但隐隐地竟更怕东淑,说了这句话也不等苏夫人痛斥,撒腿就跑。

    苏夫人在后面指着喝道:“瞧瞧……真是、越来越不知体统了!出了这样大事不先回来禀告,倒先去找江雪!找她又有什么用?她难道还会帮着?”

    幸而乘云腿快,苏夫人还没出二门,他已经跑回来了,气喘吁吁的陪着出了门,乘车往都察院而去。

    乘云因给苏夫人拘住了,心想只好等先陪着夫人去看了究竟,再找机会把东西给东淑了。

    于是一直到了都察院,果不其然门口的侍卫们拦住了。

    苏夫人不等乘云说完,便已经下了车,竟道:“什么人敢拦着我?镇远侯就算天大的罪,也不至于不经过审讯立刻处死的,我今日把话放在这里,我儿子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们整个都察院的人都陪葬!”

    说完之后,嚎啕大哭!

    都察院门口众人正在发呆,却听到有人道:“原来是镇远侯府的老太太,且稍安勿躁,镇远侯一时半刻不至于有事,老太太且随本王入内就是了。”

    苏夫人正拿着帕子拭泪,抬头看时,吃了一惊,原来来人正是景王杨瑞。

    她才有些忐忑,急忙行礼:“参见王爷。”

    景王道:“不必多礼,母子连心,你担心镇远侯,本王也明白,本王也是听说了此处有事,故而过来瞧瞧的。”

    当下景王带了苏夫人一同进了都察院,里头都察院的各部官员闻讯急忙迎了出来。

    自打太子杨盤出事后,景王的呼声自然最高,毕竟景王人品端方,行事公正,而且礼贤下士,是贤名在外的。

    京城内也有一大半的官员是支持他的,此刻见王爷亲临,当然不敢怠慢。

    景王便问道:“到底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会急病?”

    原先审讯李持酒的时候,都察院里的头儿都躲了,这会儿因兹事体大,才又都冒了头。

    陪行的左都御史道:“原先我们并不敢为难侯爷,所以也没把他就关在囚牢里,只安置于偏院,可不知怎么……侯爷竟吐了血昏迷不醒。”

    苏太太本就哽咽着,听到这里便哭的出了声。左都御史就不敢说了。

    景王问:“现在的情形呢?”

    “现在虽还不醒,可大夫们说,侯爷的身体强健,内力浑厚,所以一时倒也没有性命之忧。”

    苏太太听了这个,才稍微收了声。

    如是到了偏院里,院中有不少的差官,看到景王亲临,急忙跪地迎接。

    杨瑞跟苏夫人到了里间,几个大夫也跪了地,里头的炕上李持酒直挺挺的躺着,脸上居然隐隐地笼罩着一层灰淡之气!

    苏夫人一看这个情形,早又大放悲声。

    杨瑞探头看了眼,回身问左都御史:“该不是什么急病吧?”

    御史不敢隐瞒:“回王爷,下官不敢隐瞒,像是喝的那茶中不干净,外头的人听见动静冲进去,侯爷已经倒地,茶杯也摔得粉碎。”

    景王皱皱眉:“真是怪了,什么人敢在都察院动手害人?”

    御史脸色惶惶然的:“下官正也百思不解呢。”

    正说到这里,忽然间外头有人来报:“吏部萧尚书大人到了。”

    景王点头:“之前萧尚书是在宫内议事的,想必是才出来。”

    左都御史道:“王爷恕罪,下官去迎一迎。”

    不多会儿,果然见萧宪给几个人簇拥着,众星捧月似的来了。

    景王瞧着他,本微微一笑,可目光转动,突然看见他身侧跟着一个人,那人身材娇小,看着像是个小书童之类的,但体态袅娜轻盈,大为不同。

    杨瑞眉头皱起,当看见那人清丽绝伦的那张脸的时候,他惊了一下,继而露出了一丝了然的笑。

    原来此人并不是什么书童或者清客,俨然竟是东淑,扮作男装的样子。

    此刻萧宪已经走了过来,远远地拱手跟杨瑞行礼,景王扶着他:“萧尚书不必多礼,你也听说了?”

    萧宪道:“王爷也到了,不知是怎样?”他一边问,一边挥手:“你们先去看看!”

    原来他身后跟着两三个御医,刚刚也跟景王行礼,此刻闻言就纷纷地先进内去了。

    原本紧跟萧宪身边的东淑也跟着走了进去。

    杨瑞跟萧宪不约而同看了她一眼,萧宪欲言又止,杨瑞却把萧宪往旁边一领,就将左都御史的话低低的说了。

    萧宪眉头紧锁:“当真有人要害镇远侯?”

    杨瑞笑道:“本王也觉着匪夷所思呢,唉!”他叹了口气,又问萧宪:“萧尚书好好的告他做什么?如今只怕要弄得个瓜田李下。”

    萧宪却淡淡道:“清者自清,我是堂堂正正告他的,便是想按明律处置,如今这样倒是也出乎我的意外。”

    景王道:“怎么就带了御医来?”

    萧宪说道:“我之前在宫内得到消息,知道非同小可,便跟皇上先禀明了,皇上就让太医院调了几个人,跟着我一块儿出来了。”

    自打乘云去过别院后,东淑就叫人即刻去通知萧宪,偏萧宪在宫内,但是东淑催的急,那些人也早得了萧宪叮嘱,只要是东淑开口,不管怎样都要听命。

    于是不敢贻误,就让宫门口的侍卫悄悄地传递了消息进去。这才及时带了太医到了。

    景王“哦”了声,道:“原来如此。”

    正说到这里,便听到里头是苏太太的声音道:“怎么是你?”

    萧宪听了这句,忙撇下景王先进内去了。

    萧宪来到里间,却见是苏夫人站在榻前,瞪着她身侧一人,正是东淑。

    至于东淑为什么来这里,却不是别的,自打东淑催了人去通知萧宪后,便苦等乘云带和离文书回来,谁知左右不见人,那负责去打听消息的却回来说道:“镇远侯府的乘云跟着一辆马车往都察院去了。像是他们府的老太太要去都察院。”

    东淑一听这个,心顿时提了起来,她虽然猜到乘云一定是不得已的,可那文书一时不落到自己手里,终究是心腹大患。

    又怕乘云在苏夫人或者镇远侯跟前透出什么来会另生波折,一时心中煎熬。

    正萧宪匆忙回来问她如何,东淑便索性跟着萧宪一起也来了都察院,就是为了找到乘云,赶紧把那要命的东西拿回来,自个儿交到户籍司去。

    方才东淑悄悄地跟着御医进内,到了里间果然见苏太太在炕边上哭的死去活来,原来她一看李持酒的样子就吓呆了,扑在身旁唤了无数声,李持酒竟毫无反应。

    直到御医们进内上前诊脉,苏太太见是御医到了,稍微心定,却仍是坐在旁边垂泪不止。

    东淑仓促中扫了一眼,不见乘云,便悄悄地上前,也往里看了眼。

    猛然看见镇远侯脸色灰败的样子,东淑的心突地一跳,当下不敢再看,便转身要走。

    心里正想着找个人打听乘云去了哪里,谁知苏太太发现这人举止古怪,便抬头看了眼,一愣之下认出是东淑,即刻就叫起来。

    东淑改换了男装,只是为了行事方便,见给苏夫人认出,倒也不怕,便点点头要退后。

    谁知苏夫人一把拉住她:“你怎么……是这样打扮,你来此做什么?”她因李持酒生死不知正痛心疾首,又知道是萧宪告的李持酒,当即迁怒于东淑:“是不是你害他变成这样的?”

    东淑一怔:“太太是伤心过度了,侯爷未必有事,请你放手。”

    苏夫人正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当即道:“你这个扫把星,上次他在内侍司吃了那些苦,是因为你,我以为你离开侯府就好了,谁知更变本加厉起来了!你如今还有脸来?你是来看看他死了没有的?”

    东淑皱眉:“太太……”

    还未开口,却是萧宪走来把东淑挡在身后:“苏夫人,请你慎言!镇远侯所有,不过是他咎由自取,我也是按律告他的,有凭有据。至于他忽然中毒却是意外,此事还待调查再做定论,在此之前请你不要乱说。”

    苏夫人看萧宪为东淑说话,越发震惊:“你、你……堂堂的尚书大人,你跟一个我们府内不要的下堂妇如此不清不楚……”

    萧宪眼中透出几分怒意,正在这时,却听有个声音道:“太太,你不能这样说少奶奶,是我求了少奶奶她才来的,她是为了侯爷好。”

    原来是乘云,他先前出去看药,这会儿才回来就听见苏夫人辱骂东淑,自个儿费了很大力气才说动了东淑,如今苏夫人竟不分青红皂白的又来责骂,真是从何说起!所以竟忍不住出声。

    苏夫人见乘云竟为了东淑说话,便道:“你这狗奴才,也学着吃力扒外了,她是哪门子的少奶奶,都不是我们家的人了,你还敢这么叫她!”

    “她是的!”乘云仰着脖子叫道:“少奶奶还是的,那文书我还没递到衙门去呢!”

    这一句话说完,整个屋子里都鸦雀无声了。

    东淑差点晕倒,恨不得上前堵住乘云的嘴。

    而萧宪看看苏太太,又扫过乘云,最后看向东淑——他才明白过来东淑为什么竟不顾一切、甚至改换男装也要跟着自己来这里,起初他还以为东淑是跟李持酒有些“旧情难忘”呢。

    而苏夫人直着眼睛,目光从东淑脸上瞪着乘云,哆嗦着说道:“你、你这小兔崽子,你说的是真的?”

    乘云一时激愤嚷了这句,却也有些后悔,他心虚地瞥向东淑,畏缩着不敢回答。

    东淑见势不妙,当下不顾一切从萧宪身边走到他身旁:“你拿着文书了吗?”

    乘云道:“是、是拿了。”

    东淑的心狂跳:“快给我!”

    乘云抬手抚向胸前,想拿出来,又有点舍不得:“少奶奶……你要不要再想想?”

    东淑急了:“给我!”

    若不是众目睽睽之下,只怕她就自个儿上手去拿了。

    乘云垂头丧气,探手入怀摸到了那张和离文书,才抽出了一半儿,就听到一个嘶哑的声音说道:“别……”

    幸而此刻屋内正静得一根针落在地上都清晰可闻的地步,毕竟大家都没看过这样的戏码,就连正给李持酒下针送药的那几个御医都忍不住频频回头。

    忽然听见这一声,如轰雷在耳!

    原来这出声儿的正是李持酒!

    乘云对于主子的声音自然最为清楚,当下双眼放光:“侯爷?”

    苏夫人一时也抛下了东淑,转身扑到炕边:“酒儿你醒了?你没事了?”

    御医们一愣,继而忙道:“侯爷千万别动!”他们正用针灸法子推那毒血,若这时侯李持酒乱动,恐怕功亏一篑,那毒散的更快了。

    东淑因为那微弱的一声也愣了愣,却听李持酒呼哧呼哧沉重的喘了几声:“别给她。”声音含糊沙哑,跟他以前的嗓音都不太一样了。

    乘云才也跟着跑到床边查看情形,听见这句正在疑惑。

    东淑却也正好赶来,此刻也不催他了,不由分说的亲自动手将那张纸抽了出来,隐约瞧见上头的确有李持酒的画押,心中才松了口气。

    却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榻上的李持酒蓦地抬手一把攥住了那和离文书的另半边。

    东淑一颤,不由瞥向李持酒,却见他双眸微睁看着她,幽深的眸子里是浓烈的坚决。

    “你……”东淑张了张口,终于轻声道:“侯爷,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当然也心知肚明,如今太太在这里,别叫她老人家担心!”

    “休、休想。”李持酒说着这句,眼中掠过一丝狠厉,将那张纸奋力向着自己拽过来。

    与此同时他的身子猛地一抽,嘴角竟又沁出一股血。

    御医们大惊:“侯爷且莫要妄动!”

    苏夫人也惊呆了:“酒儿!你做什么呢!”

    因他这般动作,差点儿将那和离书撕毁了,东淑不敢硬跟他拉扯,却也不敢放手,跟着那张纸往前一倒,竟身不由己地跌倒在李持酒的身上!

    东淑的心极慌,头一个念头就是这和离文书千万不能毁了,忙低头去看,幸而给她压住了,她便放开自己那段,双手去捧住镇远侯的手:“侯爷,你松手吧!混账……快给我放手!”

    李持酒握的太紧了,偏又不能强行拉扯,就只尽量小心的去掰李持酒的手。

    苏夫人见状便也要过来拉她:“江雪!你疯了吗!你在干什么?”

    东淑也不知道了,只是忘乎所以的想得到那张文书,眼泪都涌出来了自己却不知道。正在这六神无主的时候,身后萧宪上前将她抱开。

    然后另有一个人上来,抬手在李持酒的胸口檀中穴上轻轻一击。

    他的力道用的极其巧妙,可以让人昏厥,却并不伤及身体。

    镇远侯闷哼了声,终于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那人屏息,握住李持酒的手腕,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总算把那张和离文书“抢救”了出来,但是经过这一番磋磨,这文书也给折皱的不成样子了,幸而虽然开裂,但字迹还是能见的。

    这动手的人赫然正是李衾,他望着那张文书,缓缓地吁了口气,回头看向东淑跟萧宪,探臂递了过去。

    萧宪伸手接了过来,眼神有些复杂。

    苏夫人已经呆怔了,一时几乎不知道是该关心李持酒现在的情形,还是要问他们拿这文书要做什么。

    乘云在旁边,已经知道了李持酒的用意,可是也回天乏术,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少奶奶,您……”还想劝,可也知道劝不成的。

    东淑深吸了一口气,看萧宪把那文书收在了袖子里,也算放心。

    她看看乘云,又扫了一眼榻上的李持酒,终于狠心地转身:“哥哥我先回去了。”

    萧宪很不放心她,何况李衾又到了,当下便对李衾道:“我先陪她回去……”

    李衾尚未答应,东淑已经拒绝:“你在这里最好。我答应了乘云,镇远侯不能有事的。”

    萧宪皱皱眉,只好道:“那你一个人回去且要留心。”

    东淑道:“知道。”

    出了都察院,才要上车,身后又有一人跟着走了出来,却是李衾。

    东淑疑惑的看着他,李衾道:“萧宪不放心,叫我陪你回去。”

    东淑哑然失笑,却摇头道:“不必了,别特为了我怎么样,我又不会迷路,还是你们正事要紧。”

    李衾想到方才里头的情形,走到车边上,问道:“那是他的那一份儿?他没有送到户籍司衙门?”

    东淑先点头,又道:“是乘云自作主张,他不知道。”

    李衾看着她,却瞧出她脸上有一点悒郁之色,便道:“真不需要我送你吗?”

    东淑才莞尔笑道:“你要做的事儿也够多的,之前那个江家告状的人自缢,有眉目了吗?”

    李衾道:“萧宪真的是什么都跟你说啊。说这些,也不怕你做噩梦?”

    东淑不以为然道:“若说噩梦,我做过比这个可怕百倍的呢。”

    李衾脸色微变。

    东淑却笑道:“我走了,不必送。”说完一点头,便将车帘放下了。

    李衾目送那辆车在眼前缓缓走远,心居然没来由的跳乱了几下。

    宫中,武德殿。

    皇帝问内侍:“镇远侯怎么样了?”

    内侍道:“才派人去打听回来,正要禀告皇上,镇远侯已经醒了,只是体内仍有残毒未消。那毒极为厉害,是来自西域的天蛾翎,入喉即死的,本是禁药,不知怎么竟在京城出现。”

    皇帝倒吸了一口冷气:“查到端倪了吗。”

    “一应经手茶果的都审讯过,后厨里有个人无端投井死了,怀疑是畏罪。”

    “这人家里还有什么人?”皇帝轻描淡写的问。

    “呃……他家里……”这个本以为是不相干的,所以并不知道。

    皇帝却仿佛不想等这个答案,抬头想了会儿,轻声道:“把今日在都察院里经手过茶果的所有人,一概处死。”

    “皇上?”内侍震惊。

    皇帝淡瞥了那人一眼,内侍便急忙跪地磕头,领旨而去。

    文帝走到龙椅旁边,缓缓落座,才一会儿的功夫,外头道:“皇后娘娘驾到。”

    皇后从殿外走了进来,上前行礼,道:“今日宫内怎么乱糟糟的,有什么大事发生?”

    “没什么,”皇帝垂着眼皮,不以为然,又道:“你怎么来了?”

    “臣妾还是为了那件事。”皇后叹了口气,瞥着他的脸色道:“皇上,臣妾还是觉着立三皇子为太子最妥当。”

    文帝的眉毛皱起:“早跟你说过,三皇子年纪太小了。”

    “年纪小,才可以好好教啊,”皇后走上前,哀求道:“只要给他找几个好的帝师,比如李衾,比如萧宪……有这些人辅佐着自然不愁为一代明君。”

    文帝笑了笑:“你以前还嫌弃老三性子弱,耳朵软呢。怎么这会儿却成了好的了?”

    皇后哪里就是喜欢三皇子了,所以才在三殿下年纪还小的时候就远远打发了出去。

    可如今太子没有了,皇后想到景王,总有些心里不安,景王看似云淡风轻又有贤德的名儿,但皇后心里却始终存着疑虑,觉着景王绝不似面上看着这样简单。

    她权衡厉害,宁肯把年纪还小的三皇子传进宫内自己调/教,只要让他跟自己一条心,总比一个莫测高深的景王要妥当。

    只是皇帝一直不肯松口,京内又有些传言,说是皇帝已经想要立二殿下为太子了,这让皇后心中的焦虑与日俱增。

    皇后道:“三皇子虽不算最佳,可是景王也未必就是最好,所谓‘大奸似忠’……”

    正在上眼药,又有小太监进来报说:“回皇上,镇远侯府的诰命在宫门处,请求觐见皇上。”

    小太监虽说着,自己却也有些疑惑,自古以来多半都是皇帝跟皇后传召宫外的人进内相见,这宫外的人若想进宫却难如登天,虽然也偶尔有欲进宫朝见的,但都是些品级极高的朝臣或深受宠爱的内眷等,似镇远侯府这等已经化为边缘、并不很受待见的诰命主动请求进宫觐见,还是头一次。

    皇后闻言也有些诧异:“什么?侯府的诰命要见皇上,不是本宫?”

    小太监道:“回娘娘,说的正是求见皇上。”

    皇后很疑惑,却听文帝淡淡道:“今日镇远侯在都察院出了事,也跟萧宪有关,想必她进宫是为此事,宣。”

    文帝说了这句,便道:“皇后先回去吧,你所提的,朕还会仔细考量的。”

    皇后见文帝松了口风,心中一喜:“若真如此,便是万民之福了,那臣妾先行告退了。”

    自武德殿退了出来,起驾回凤栖宫,正拐弯的时候,看到一行人从宫道上走来,皇后人在銮舆上,微微眯起眼睛,认得其正中间那位,正是镇远侯府的苏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持久:三个打一个,不要脸!

    被子:你不是曾经一个打百个的吗,起来再战啊~

    持久:嘤嘤嘤你好黑啊!

    哈哈,持久也有乖乖躺着被75的时候~

    今天没有二更君哈,大家早点休息,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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