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 75 章

    皇后想起文帝刚刚的话, 特命銮舆停了下来。

    底下苏夫人因见了凤驾, 也正退避行礼。

    皇后笑看着她:“早听说镇远侯回了京, 只是一直没见到诰命, 想不到今日竟然巧遇。你是有事?”

    苏夫人道:“回娘娘,正是因为犬子给萧尚书告入都察院之事。”

    “哈哈, 莫非是来替镇远侯求情的吗?”皇后笑了两声,想到太子之死,便敛了笑淡淡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只是有些时候,再怎么想要护着他们, 也是鞭长莫及啊。”

    一想到太子, 皇后不免想起太子之死似乎也跟镇远侯有些关联, 说罢后便冷冷一笑,起驾而去。

    苏夫人愣愣地看着銮舆消失的方向, 直到带路的小太监提醒, 才回过神来。

    到了武德殿,还未站定, 里头已经有太监迎了出来, 道:“皇上命夫人进见。”

    看着眼前那道高高的门槛,苏夫人竟忽然迟疑起来。

    苏夫人有些担心自己又做了一个愚蠢的决定,后果甚至可能无法预料,但是李持酒接连两次生死一线,身为人母,她实在是忍无可忍, 她有一种不妙的预感,假如不做点什么的话,下一次,恐怕就真的要了李持酒的命了。

    但是苏夫人并不聪慧能干,甚至连高门贵宦的女眷们应有的交际手腕都欠缺,所以她实在想不到什么别的好法子。

    唯有这一件了。

    “夫人?”旁边的内侍见她良久不动,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哦……”苏夫人回神,她凝视着门槛之后仿佛深不可测的金殿,深吸了一口气,才终于迈步走了进去。

    苏夫人这一次进宫面圣,在武德殿内呆了足足一个时辰才离开。

    皇后听闻这消息很是诧异,不过是给镇远侯求情的罢了,怎么竟呆了这么长时间……何况就算苏夫人想耗,以文帝的性子也是绝不会在一个无关紧要的侯府夫人身上浪费时间的,早就喝退出来了。

    命人再去探听,却是并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原来皇上召见苏夫人的时候,身边儿并没有留人,据说连文帝最心腹的赵总管都不在跟前儿。

    皇后听了百思不解:“这是怎么说?莫非是有什么机密要避着人的。”

    正忖度着,外头报说景王殿下来请安了。皇后对于杨瑞素来没什么好感,平日里见了面也不过是做到表面上过得去罢了。尤其是在太子事发之后,每次看见杨瑞就如同看见一根刺。

    偏景王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没眼力见,每次进宫必来请安,弄的皇后不厌其烦,十次里倒是有九次是以各种借口拒绝见他,只叫他在殿外磕了头了事。

    本以为为难他几次,景王自个儿就能知难而退,谁知仍是雷打不动,这让皇后也不由有些动容了。

    今日皇后本也不想见的,可因为苏夫人的事情,忖度着景王是不是知道些内情,便传了他入内。

    等杨瑞行礼完毕,问了安,皇后问道:“你才从宫外来吗?”

    “回母后,正是。”

    “那你可听说了镇远侯在都察院出事了?”

    “这件事……事发后儿臣也赶紧去看了一眼。”

    皇后坐直了些:“是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杨瑞说道:“初步判断是有人下毒谋害。只是究竟是何人还不知道。”

    皇后啧了声,冷笑道:“真是有趣,他才进京多久,也不过是个侯爵,怎么就能打了人的眼呢?我听说还是萧宪告的他?”

    “正是,因为先前镇远侯贸然冲入了萧大人的别院,而且都察院说镇远侯对这些事情供认不讳的,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只等萧大人去了商议解决便是,没想到竟差点丧命。”

    皇后想了一会子,道:“这个李持酒行事的确有些荒唐,多半还是仗着皇上宠信他,他就越发肆意妄为了,萧宪告他倒也是应的,只是出了这种事,却是无缘无故惹了一身骚。”

    杨瑞苦笑道:“是啊,这若是镇远侯有个三长两短,外头那些无知之人嚼舌起来,未必不说是镇远侯得罪了萧尚书才给谋害的。”

    皇后听他说的明白,便多看了他两眼:“是吗,真的会如此?”

    杨瑞想了想道:“母后应该也知道之前江家进京告萧家的人忽然不明不白的‘自缢’身亡,偏偏江家的江雪曾是镇远侯的夫人,如今一个死了一个垂死……外头那些人的嘴里什么说不出来。”

    皇后冷笑了声:“萧宪向来做事公明大方,这次怎么竟要认那个江雪为干妹妹,事出反常必然有妖,如今接二连三出了这些事,也不足为奇了。”

    杨瑞听见那句“事出反常必然有妖”,眉头一蹙。

    皇后却又问:“镇远侯的情形如何?”

    杨瑞道:“得亏是他没有把那茶喝下肚去,据说才入了嘴就觉着味儿不对便吐了,幸而是这样,才没有肠穿肚烂,可也够他受得了。”

    皇后听着这般严重,便道:“什么毒这样厉害?”

    杨瑞说道:“据说是一种西域的奇毒,入喉既死的。”

    “那也算是镇远侯命大,”皇后又琢磨着:“今儿镇远侯府的那位夫人进宫了,跟皇上说了半天话,不知道是为了救他儿子呢,还是告谁,你可知道?”

    杨瑞道:“儿臣进宫的时候才听说此事,所以竟后知后觉。”

    皇后见他不知就失去了兴趣,当下道:“既然如此,你先去吧。别耽误了去丽妃那里的时辰。”

    虽然皇后的话里带着明显的冷嘲之意,杨瑞仍是态度恭敬地行了礼,缓缓退出了凤栖宫。

    丽妃的宫中,有几个妃嫔正在跟她说笑,听说景王到了,便都起身告退。

    景王正往里走,见状退在旁边,垂首等众妃嫔先去。

    等大家都走了,丽妃命人上茶,带笑问道:“怎么这时侯来了?”

    景王道:“去了一趟都察院,便耽搁了。”

    “是镇远侯的事?方才她们也正在说呢,”丽妃请景王到里间暖阁坐了,说道:“镇远侯怎么样?”

    景王把情形说了一遍,丽妃听说李衾也去了,便说道:“怎么子宁又插手了?近来我看皇上的行事,对李家似乎不太喜欢。江家来告状的那人忽然死了,又跟子宁有什么相干?居然就让子宁去办……要知道兵部还有一大堆事情都离不了他,平日里干那些都够了,又添上这件,还要限期三天,这若是三天内完不成呢?也不知皇上是想怎么样。”

    景王道:“小舅舅这样的,就是功高盖主,之前没把他调到兵部的时候,兵部是那样散沙一盘的,父皇每每忧心,等小舅舅打了胜仗回来,就忙调他去处置那烂摊子,凭着他在军中的威望,到底是把军中上下又整肃了起来,这才刚刚的见了好,皇上就又不干了,前些日子不是还把皇后娘娘母族袁家调了一个主事过去?听说本是要任侍郎的,给人劝下来了而已。”

    丽妃秀眉微蹙,道:“你是说,皇上又疑心了子宁,难道又想削他的权吗,还是故意刁难?”

    景王忙笑道:“娘娘不必太担心,我能想到的,小舅舅当然早想到了,他自会有应对之策。”

    丽妃叹息道:“其实你说的我也知道,之前皇上传我侍寝,明里暗里我也听出了些,如今听了你的话,真的是‘飞鸟尽良弓藏’,如今飞鸟尚不尽,就要藏良弓了。”

    她说了这句,见左右并无别人,才对景王道:“皇上怎么还不着急立太子?一天不定,我一天难以心安,最近我隐约从凤栖宫那里听说,皇后娘娘仿佛对三殿下有意。”

    景王眼神一暗:“是啊,皇后娘娘向来不喜欢我,只是我想不到,她宁肯用老三来堵我。”

    丽妃道:“可皇上又不是糊涂之人,怎会不知道选谁最佳呢,未必就肯答应她,且方才那几个人来还跟我提起,说是满城都在议论你将为太子呢。”

    景王笑道:“我之前倒也不着急,只是眼睁睁看着皇上对小舅舅跟李家如此,倒是恨不得我能立刻帮得上。”

    丽妃欣慰的看着他:“你有这份心自然是好,只是越到现在越不能操之过急,何况子宁那里自有应对。”

    说到这里,丽妃道:“还有一件怪事,今儿无端的镇远侯府的那夫人忽然进宫求见皇上,还说了一个时辰的话,至于说了什么却无人知晓。”

    景王道:“嗯,皇后娘娘也问起过,我又哪里知道去?”

    丽妃皱眉想了半晌:“皇上对于镇远侯不是一般的偏爱,如今夫人又进宫,如此破格,难道皇上昔日……跟老侯爷有什么别人不知道的交情?”

    景王说道:“说来,当初老侯爷也曾担任过皇上身边的近身侍卫,跟皇上的交情的确不错,后来边疆战事频发,老侯爷就主动请缨去了边疆,却不幸染病而亡……只留下了镇远侯这个遗腹子,侯府人丁寥落,姬妾也都四散,靠着朝廷的嘉奖抚恤等才勉强支撑,谁知镇远侯从来脾气不好,每每惹是生非的,若不是因为念在跟老侯爷旧日的情分,那次他打了宋玉溪,自然不会只轻易贬出京了事,连爵位都没削去。”

    丽妃听了叹道:“其实也难怪镇远侯的脾气不好,打小儿没了父亲,自然缺了管教。”

    景王笑道:“娘娘就是心慈,难道忘了‘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叫我说着不过是天生的罢了。”

    丽妃道:“老侯爷的脾气难道也这么着?我倒是没见过。”

    景王想了想:“听说老侯爷性情豪爽,很是急公好义,肯为人两肋插刀的人物。”

    丽妃笑说:“既然这样,那镇远侯恐怕也差不到哪里去,毕竟从根儿就正。还好他这次无事。不然的话侯府岂不是真的绝了后吗?”

    且说在李持酒的情形稳定下来后,李衾同萧宪离开了都察院。

    李衾对萧宪道:“你到底是太冲动了,弄成这样,不知如何了局,也让我很为难。”

    萧宪问:“这跟你有什么相干?”

    李衾道:“你有所不知,皇上不是叫我查江家那人自杀的事吗?我查到皇上之所以那么快得到消息,原来是镇远侯告诉的。”

    萧宪挑眉:“李持酒告诉皇上江家的人告状?”

    李衾道:“不错,皇上身边的赵大人私下跟我说的,而且除了这件,我亲自审讯过当日在客栈中的人,有几个人供认,那天曾看见过一人进出过江鹏的房中,他们所形容的那人模样身段儿,跟镇远侯有七八分相似了。”

    萧宪止步,极为吃惊:“你说什么,难道是镇远侯杀了江鹏的?可他、他为何这么做?”

    李衾道:“我只是说可能。本来我想当面问镇远侯的,如今他出了事,又如何开口?”

    萧宪张了张嘴:“那你怎么不早点跟我透风呢?那浑小子居然又摸到了别院去骚扰东宝儿,我如何能忍?”

    李衾早听说他告的罪名是私闯民宅等等,就知道不是这么简单的,如今听萧宪说了实情,李衾色变问道:“他可做什么了?”

    “我那里那么多人,他敢!”萧宪嗤之以鼻,可看着他凝重的表情忽然又想起一事:“上次在宫内你跟我说,要我提防镇远侯,是什么缘故?”

    李衾道:“这个……没什么,毕竟还未验证。”

    “验证什么?”萧宪有些不耐烦,却又掏出袖子里的那张和离文书,看了一会儿道:“我得先立刻去户籍司办了这事,怪不得东宝儿改换男装也要跟着我来,差点儿上了那小子的当。”

    李衾扫了一眼那文书,道:“刚刚……镇远侯似乎反悔了。”

    “是啊,”萧宪笑了声:“只是由不得他,不过按照东宝的意思,这小子该知道了她不是江雪,怎么今儿还一脸死抓不放的德性呢。”

    李衾正想心事,猛地听了这句如同雷声过耳:“你说什么?”

    萧宪也没什么可瞒的,就将事情告诉了他,可眼睁睁的看着李衾的脸色变白,萧宪察觉不对:“怎么了?”

    当初镇远侯搭上小公爷的事情,毕竟没有十足凭证,李衾本不想贸然就乱嚼舌,毕竟草木皆兵不是他的风格。

    可现在听到这里,忙问:“她可告诉镇远侯……自己是谁了?”

    萧宪笑道:“怎么可能。”

    李衾听了这答复,稍觉心安,却道:“你回头告诉东淑,千万别说出来。”

    “为什么?”萧宪疑惑。

    李衾就把景王跟自己转述的告诉了萧宪,最后道:“我起初以为这其中或有什么误会,毕竟以东淑的身份,昔日没什么机会跟镇远侯照面。”

    他的话说的非常谨慎,可萧宪却觉着脊背上有一股寒意爬起,他道:“你可别告诉我,你的意思是……以前镇远侯跟东宝儿有过什么吧?”

    李衾道:“我只是如实转告,并没有敢随意猜测。”

    萧宪盯着他看了半天,终于说道:“我还有事要做,先去了。”说着一点头,竟转身极快地先走了。

    李衾目送他上车,心里清楚,萧宪回头一定会去询问东淑的。

    这件事只怕就要水落石出了。

    但让李衾担心的是,假如真的那两个人有一段过往,再加上今日镇远侯神志不清时候的举止……李衾心头一紧,忙先盯着萧宪那辆车看,见他往左手拐过去,才松了口气,知道萧宪忙中不乱,自然是先去户籍衙门了。

    不过,虽然看似眼前危机重重,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李衾想了会儿,一笑上了轿子。

    回到藏栀小居,到了里间,彩胜便迎了出来:“三爷今日怎么这样早?”

    李衾抬手道:“不必忙,我回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彩胜忙问:“什么事?三爷叫人传话就是了,何必又亲自跑一趟。”

    李衾道:“你在这里也住了颇长一段时间,如今,我想让你去照料一人。”

    彩胜诧异:“三爷要我去照顾谁?”这些日子她虽然已经恢复了正常,可毕竟遭受过折磨,又习惯了在此处,听说要派她出去,却不知要去哪里,有什么遭遇,脸上便透出了畏惧之色。

    李衾淡淡道:“不必担心,你见了自然知道。”

    且说萧宪因从李衾口中听说过去的事,便忙先去户籍司亲自交了那张和离文书,才又回到别院。

    东淑因出去了一趟,身心很不自在,回来后便洗了澡,伏在床边上发呆。

    她看着自己垂在床畔的手,脑中所想,总是李持酒哑声说的那几句话,以及他垂死挣扎般的动作。

    东淑觉着很是烦心,明明都跟他说明白了,按照他的性子要接受所谓“借尸还魂”,也不是难事,既然已经不是他所爱之人了,又何必厮缠。

    实在是想不通!

    东淑叹了口气,却又想起他那会儿脸色灰白奄奄一息的样子,心里未免七上八下。

    她只是想找到乘云悄悄地拿了那文书去就是了,并没有想到弄的人仰马翻,何况是在李持酒生死一线的时候。

    这会儿便隐隐地有些懊悔。

    “要是他死了该怎么办?”想到当时太医的话,以及李持酒的惨状,东淑抱着头:“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我只是想和离,不是要守寡。”

    忽然间想起,若是和离了,就称不上是守寡了。

    于是又赶紧啐了两声:“呸呸,总之大吉大利,天下太平。”

    正嘀咕,甘棠从外头来,对她说:“姑娘,门上打听清楚了,侯爷的情形不算很糟,至少命是保住了。”

    东淑听了这句,心头那块大石落地,便爬起来洗手烧香拜谢菩萨。

    萧宪进门的时候闻到香气,问道:“怎么上香呢?”

    东淑起身道:“近来事儿多,心里总是不安的,嗅着这香气倒是妥帖些。”

    萧宪说道:“若还记挂着那文书的事情,大可不必,我已经替你办妥当了。再无差错的。”

    东淑笑了笑,又问:“镇远侯真的没事了吗?”

    萧宪道:“那小子命硬着呢。听太医说,得亏那口茶没咽下去就吐出来了,不然就算神仙也难救了。”

    东淑垂眸,心中默念了无数声“阿弥陀佛”。

    萧宪看出来,问道:“你担心那小子出事?”

    东淑道:“他本来是能救的,偏我去这么一闹,若他因而有事,岂不是我的罪了?”

    萧宪打量着她,忽然道:“刚刚路上李衾派人来说,会送一个人过来,不知是谁。”回头吩咐甘棠:“你去外头等着。”

    甘棠答应着出去。萧宪便握住东淑的手拉她到桌边:“我有一件事要问你。”

    东淑见他一本正经的,暗自诧异:“什么事?”

    萧宪道:“东宝儿,你老实告诉哥哥,你先前……在京都的时候,跟镇远侯有没有什么交际?”

    “啊?”东淑匪夷所思,“以前,是在萧府的时候?”

    “……算吧。总之是你出事之前。”

    “哥哥为何这么问,”东淑咬了咬唇,皱眉道:“我不记得跟他有什么交际啊。”

    “真的?比如跟他照面儿之类也算。”

    东淑拧眉又想了片刻,认认真真道:“实在是没有,到底是怎么了?”

    “啊,没什么,没有就好。”

    东淑正要追问,外头甘棠道:“萧大人,姑娘,彩胜姐姐到了。”

    萧宪其实早料到了,却只看东淑的反应。

    这会儿甘棠正陪着彩胜走了进来,彩胜半垂着头,依稀瞧见萧宪,倒也罢了,还面带微笑着要行礼:“三爷……”

    不料就在要屈膝的时候,见萧宪身侧有个人走了出来。

    彩胜瞥向东淑,本来脸上还带着笑,当看清楚她的容貌的时候,那笑容就风卷残云般消失,她猛然退后两步,几乎把身后的屏风都撞翻了!

    甘棠一惊之下赶忙过去扶住。

    萧宪才低声解释说道:“她一直都在李衾那里,只是之前没敢让你见……你若是想留着她,就留下在身边,若不喜欢,立刻让她回去就是。”

    东淑因见彩胜要跌倒,本往前走了一步,听了这句便低低说:“我当然想留下她的,只是、她可知道了我就是……”

    萧宪摇头。

    这种离奇的事情,自然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若非当初情非得已,萧宪几乎都不愿意让李衾知道呢。

    这会儿彩胜总算定了神,又给甘棠安抚,才又上前行礼:“我失礼了,请姑娘恕罪。”

    东淑看着自己昔日的心腹丫鬟,悲欣交集,却只含笑道:“没什么,我见惯了的。因为我跟你们姑娘很像是吗?”

    彩胜勉强一笑,看看萧宪,便道:“我先前虽然听说过,只是、没想到竟像到这种地步,真的以为、是我们姑娘又……”说到这里,就掉下泪来。

    东淑一时心潮涌动,就转过身去,拭了拭湿润的眼角。

    萧宪却道:“你若想留下,以后就在这里好好伺候,一应的行事都如同当初伺候东宝儿一样便是。听见了吗?”

    彩胜急忙答应了几个“是”,萧宪才对东淑道:“我先走了。有事儿仍旧叫他们去找我。”

    一连数日,太平无事。

    除了最初相见时候的窘然之外,此后,主仆们相处越发的得心应手。彩胜也越发的觉着,这位“江姑娘”的言谈举止,行事风格竟跟东淑如出一辙,可她自然不敢想别的,只想:“怪不得我们三爷非要认这个干妹妹,若不是知道,还真以为是姑娘重活了呢。”

    而这数日中,东淑也听了不少消息,比如镇远侯的身体大有起色,已经离开都察院转回了侯府养着。

    又听说朱家的姑娘若兰,也跟着母亲一起到了侯府,似乎是为了近身伺候镇远侯。

    东淑只听说李持酒身体无大碍就已经心满意足,至于是什么姓朱的姓黑的去照料,却丝毫不放在心上,毕竟不关己事。

    至于李衾那边的差事,也有了交代,那江鹏所告萧家,的确有两个害群之马,已经彻查明白,交付三司。至于姓江的之死,李衾如实上报,说起那段时间李持酒并未在宫中当差,也无人知晓他的去处等等,皇帝却仿佛充耳不闻。

    文帝道:“爱卿行事果然仔细,可见江鹏这状没白告,至于这件命案,十有□□就是萧家的被告狗急跳墙杀人灭口,何况那些人证的话也做不得数,就算真的看到酷似镇远侯一样的人也不足为奇,试问世间容貌相似的有多少,你是最清楚的。”

    李衾知道他说的是东淑跟江雪,便低头道:“是。”

    文帝道:“这案子就这么了结吧,杀了萧家那两人,一则杀一儆百,二则也给了江家一个交代,到此为止。”

    李衾领旨。

    文帝又道:“朕还有一件大事要问你的意思。”

    李衾问是何事。

    文帝道:“自打太子出事,朕就想着另立储君,不知爱卿你心里可有人选?”

    其实朝野的大臣跟百姓们均都觉着必然是景王杨瑞无疑,毕竟不管是按照长幼次序,还是人品名声,都是杨瑞莫属。

    但是文帝迟迟毫无动作,反而让李衾疑惑了。

    而且李衾也看得出,文帝近来对自己是有些忌惮的,何况又知道李衾跟景王向来亲厚,这次问,未必是真的想要他的意见。

    于是李衾道:“回皇上,如今两位殿下,二殿下聪慧仁德,臣民拥戴,三殿下虽然年幼,却也毕竟是凤子龙孙,假以时日亦是不负厚望,同样是皇室贵胄,难分轩轾,臣也不敢妄自评议,自然是得看皇上的意思。”

    文帝笑道:“怎么不敢,还以为你要选景王呢。他跟你不是要好的很吗?”

    李衾道:“王爷对任何的朝臣都是这般以礼相待,礼贤下士,皇上自然知道。”

    文帝见他答的滴水不漏,便笑道:“很好,子宁,朕再问你,是不是不管是谁为储君,你都会尽心竭力的辅佐?”

    李衾肃然:“这是臣的职责。”

    文帝听了这句,便点头道:“好的很,记住你的话。”

    从武德殿退出来后,李衾心中总有点儿不踏实。皇帝最后那句话让他有些犹豫。

    本来李衾以为对文帝来说,最合适的储君自然是景王,可是后面那句却仿佛大有内情,难道皇帝真的对三殿下有意?那孩子不过才十一二岁,从小儿又不受待见扔在外头,能干什么?

    正在想着,却没看到有一行人迎面而来,等察觉之时那些人都快到跟前了。

    李衾急忙止步,往旁边退开一步:“参见公主殿下。”

    原来来人正是燕语公主,她因听说了李衾在武德殿回话,就特意带了人过来,两下相见,公主笑吟吟地说道:“李大人,在宫中见你一面儿很不容易啊。”

    李衾垂着眼皮,目不斜视的:“不知公主这话从何而来,若无别的事情,臣且告退了。”

    燕语公主抬手将他一挡:“你别走。”

    李衾忙退后一步避开跟她接触,燕语公主却哼道:“李衾,你怕什么?本宫又不会吃了你,你就至于这么着?你当我不知道呢,你最近是不是跟萧府那个才认的干女儿来往很亲密?听说她长的跟萧东淑有几分相似,你是不是就给她迷住了?”

    李衾的浓眉已经皱起:“殿下,请不要口没遮拦说这些话,叫人听见难免误解。”

    “什么误解,我还是听别人说起来的呢,不然你以为我怎么知道?你说,你是不是真的对那个什么江雪动了心了?”燕语公主问了这句,又往前一步,转头细细打量李衾的脸色:“你可别告诉我是真的,她是嫁过人的,残花败柳,有什么好的……”

    李衾听到后面这句,便有些按捺不住,冷冷地抬眸看向燕语公主:“公主请慎言,这些话也是公主的身份能够说出来的吗?”

    燕语公主给他幽冷的眸子一瞧,竟有陡然窒息之意。

    却又爱又恨,嘴硬道:“我、我也没说错啊……”

    正在这时,身后有人道:“后宫之中居然也有那些不堪的流言蜚语传到公主耳中,我看,是跟随公主的这些人太失职了。”

    大家回头,却见从旁边的宫门中,是丽妃娘娘一行人走了出来。

    李衾看见丽妃,知道是给自己解围的,便不再言语。

    其他跟随燕语公主的人,早纷纷跪在地上,惶恐请罪。

    燕语公主因很得文帝宠爱,性子向来是有些娇蛮的,可因为心系李衾,丽妃又是李家的人,因此竟不便反驳,只凑上去撒娇道:“丽妃娘娘,我只是私下跟李大人说说罢了,你可别认真的要罚他们啊。”

    丽妃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道:“公主答应我以后不说这些了,我便当今儿无事发生。”

    燕语公主吐吐舌头:“我当然听娘娘的,以后再不说了。”说了这句又偷瞥李衾,便跟丽妃道:“娘娘也帮我说说好话才是。”

    丽妃嗤地笑了:“公主且去吧,我有几句体己话跟李大人说呢。”

    公主一步一回头地去了,李衾脸上才露出几分不耐烦的表情。

    丽妃瞅着他笑道:“公主虽然娇蛮,对你倒也是一往情深,她身份尊贵相貌且佳,你难道一点儿也不心动?”

    李衾淡淡道:“娘娘。”

    丽妃笑道:“好,不说了。但是真的你也该考虑续弦的事情了。你若娶了亲,皇上对你只怕还能好一些。”

    李衾皱眉道:“这跟娶亲有何关系。”

    丽妃道:“你如今也不沾色,也不沾财,还不肯当皇上的乘龙快婿,这样一个毫无缺陷手握兵权的臣子,你叫皇上如何放心?”

    李衾笑道:“哦,原来我还需要一个缺陷才成。”

    丽妃嗔怪道:“别跟我说笑,这是为了你好的真话。公主虽然口没遮拦,刚刚有一句却歪打正着,我问你,你对那个江雪到底怎么样?”

    李衾道:“怎么也提起这个?”

    丽妃说道:“我要一句实话。虽然这看似不可理喻胡作非为,但你真的娶了她的话,对皇上来说,你毕竟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且因为长相相似就娶了她,皇上难免觉着你不过如此——也是个为色所迷的俗人,自然就不会如先前一样百般忌惮了。你觉着呢。”

    冬日的寒风从宫道上直吹过来,掀动李衾身上的狐裘大氅,袍摆的江崖海水绣在风中翻动,如同滔滔的浪潮滚涌。

    而他岿然而立,面色沉静。

    丽妃叹道:“你替她服丧三年,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也该为自己谋划了,我还要告诉你,你要喜欢就尽早定下来,皇上先前因为都察院的人毒害镇远侯,竟命把那些伺候茶水的十几个人尽数杀了,从没见皇上这么看重一个人。你想想,这会儿镇远侯因伤不便进宫,若他好了,若他开口求皇上如何,你还有机会吗?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何况是这么一举两得的事。”

    李衾听她说到这里,才含笑道:“其实本想再过两天才告诉姐姐,这件事已经得了萧尚书的许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不过……”

    丽妃又惊又喜:“你说什么?你们竟已经定了?”

    又忙问:“又不过什么?”

    李衾道:“不过我娶她,却并不是为了什么一举两得,也并非是利用这个自污。我娶她只是因为……”

    东淑的影貌在心尖上隐隐浮现,李衾沉声道:“我不能没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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