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来人竟然正是李衾。
东淑转身的时候, 小伙计已经颠颠地迎了上去, 躬身笑问道:“先生是初次来?要看些什么?我们这店虽是新开, 东西却是很齐全的。”
李衾瞥着东淑的背影, 淡声道:“我是你们店老板的友人,今日是来探望她的。”
小伙计吃了一惊:“啊, 原来……”
那老管事早看出李衾华彩照人,器宇不凡,又见东淑举止反常,便忙也哈腰过来道:“既然是东家的朋友,请到里头说话便是了。”
李衾颔首, 却并不忙进, 只转头打量这店中的布置。
顶头一面黑底金字的匾额, 写着四个端秀的楷体大字,乃是“古致雅风”四个字, 李衾一看就知道是出自萧宪的手笔, 萧宪果然对这个妹子百依百顺,无有不从。
店内桌椅柜阁, 是一色的花梨木质地, 兼具雅致古朴,所有古玩等物有序摆放,墙根儿处的花架上放着几盆松柏盆景。
靠南的窗下是几个古朴的树根形凳子,中间的桌子也是朴拙的整只大树根制成,十分天然野趣,桌上除了各色茶具外, 另是个紫金的博山炉,淡淡的香气从内袅袅散出。
店子虽不算大,但看着各色物件琳琅满目,一应具全,且又赏心惬意。
李衾且看且走到入内的门边,略一迟疑,终于抬手将帘子掀起,走了进去。
这里间原本是个套间,靠门边窗下的地方有一张不算很大的罗汉榻,对面是一张小桌,上面放着一个宝瓶。
桌前的墙上挂着一幅画,却是范宽的《雪景寒林图》,虽然是摹本并非真品,可也难得了。
李衾扫量了片刻,见此处无人便又往前走去。
把门帘掀开迈步到里间,的确是一处歇息的地方,他嗅到那股熟悉的淡淡香气,又看帐子等布置的精致,就知道必然是东淑小憩之地,只仍不见人。
正打量,却见有个人从屏风后转了出来,竟是甘棠,见了他便忙行礼,又小声道:“姑娘在院子里呢。”
李衾才知道这屏风后另有天地,向着丫头点点头迈步转了过去,穿过屏风又走几步,才是半掩的后门,他抬手推开门走出去,眼前豁然开朗,已经是院中了。
与此同时,李衾也看到前方站在池子栏杆边上的东淑,她正垂着头好像在看着池水。
“想不到这里竟别有洞天。”李衾怕贸然过去令她受惊,便先说了声才迈步走了过去。
将靠近的时候才发现东淑手中握着一块饼,正掰着那饼子撒在池子里,池水之中有鱼儿窜窜涌涌,争着过来吃那饼子。
这院子虽也不大,却四四方方,干干净净,中间这样一个小池子,中间一尊镂空太湖石假山,周围水面上是开的正好的莲花,白色如雪,红色娇艳
李衾从外头进来一直看到这里,已经明白了东淑为何竟看中了这样一个地方。
东淑头也不抬,盯着那鱼儿快活吃东西的样子,问道:“李大人怎么有空到这里来了?”
李衾在她身旁站着:“我本不知道你居然还在这里置了产业,萧宪却也守口如瓶,若早得知消息自然早来了……怎么忽然间想要开店?”
东淑道:“不能吗?”
“当然能,”李衾一笑,伸手把她手里的饼子接了过去,慢慢捏开替她撒下去,“你想做什么都使得。只是若早跟我说,我或许可以帮着参详。”
东淑瞥他一眼:“你兵部还不够忙的?还能分心在这些小事儿上头?”
李衾淡淡道:“你的事,怎么能算是小事。”
东淑的心一跳,转身走开,正李衾捏碎了最后一块饼子,往水面一撒,鱼儿们争的越发激烈,但很快随着饵食吃罢,就都又悠闲的摇着尾巴散开了。
李衾看看那些鱼,又看向东淑。
上次在府内一别,他总觉着东淑心里藏着什么,让他隐隐不安。
他缓步跟上走到东淑身后,温声问道:“好不容易见了面,怎么总不理我?”
东淑淡淡道:“私下见面,于礼不合,你也不该来这里。”
李衾笑道:“你这会儿却跟我讲理?你这般改扮男装出来经商,难道就于礼很合吗?”
“怎么李大人是来寻我的不是?”东淑转身看向李衾,忽然脱口而出道:“或者觉着我没那么三从四德不贤良,那就取消这门亲事就是了。”
李衾蓦地听了这句,脸上的笑微微地窒了窒。
东淑说了这句,也觉着冒失后悔,忙转身要走,李衾探臂握住她的手腕:“东宝儿。”
她止步,却道:“这是在外头,别拉拉扯扯的。”
李衾却并不放开,只跟着走前一步:“你……为什么忽然说这话?”
东淑垂眸不看他:“没什么,随口说说罢了。”
李衾盯着她道:“什么时候,咱们的婚事居然是可以随口说说的了?”
东淑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的转头道:“是我一时说错话了,你要认真不依不饶的吗?”
李衾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就在这时,池子里忽然“呱”地响动,原来是一只蹲在莲叶上的青蛙鼓着眼睛瞪着他们两人,不知是不是察觉了什么便突然叫了一声。
给这小东西突然的打扰,李衾才缓缓吁了口气,道:“你心里若是有事,我希望你能告诉我。”
“你说什么?”东淑还是慢慢地把手抽了回去。
李衾目光闪烁,终于道:“你以前跟我说,过去的事情你都不记得了,那会儿我想这倒也好。”
东淑听他提起这个,忽然道:“别说了,我不想听这些。”
李衾并不管这句,继续说道:“萧宪其实也是宁肯你不记得过去的。”
东淑的脸上忍不住露出痛苦的表情:“叫你别说了!”
李衾道:“东宝儿……”
东淑后退一步,眼中的泪夺眶而出,她盯着李衾,含泪一字一顿道:“我不想听。你若执意要说你就走。”
李衾看她反应这样剧烈,便道:“好,我不说了。”
东淑转过身去,抬手将眼中的泪拭去。忽然间双臂一紧,原来是李衾从后把她抱住了。
“你不想听那我就不说,”只听他说道:“我只想你知道一件事……”
停了停,李衾继续说道:“什么也比不上……你回来我身边。你若知道这些年我为你百转千回的那些,你就该明白我的心。”
东淑身子一晃,幸而是给李衾抱着。
他低头,在东淑耳畔道:“你不想听的事情我不说,你也不要去想,现在最重要的是,咱们以后,要把先前丢了的重新找回来,像是先前一样好……不,是比先前更好。”
东淑听到这里,咬了咬唇,终于说道:“可以吗?”
李衾道:“你在外头说,有我坐镇兵部,自然会天下太平,你知不知道我很高兴,因为你相信我,你相信夫君的能力,怎么这会儿反而没有那份信任了呢?”
东淑泪落如雨,却说不出话来,她想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别叫那些哽咽泄露出来,但偏给他抱着。
李衾略微松手,揽着东淑的肩将她转过来对着自己,然后轻轻地在她后颈上轻轻地一握,便让她靠在了自己的胸前。
“是我先前没有保护好你,可现在我回来了,我在,”李衾喃喃道:“东宝儿,相信我好不好?”
他身上的气息如此熟悉,声音如此温柔而熨帖,他当然是可信的,而东淑也愿意去倚靠跟相信。
就算只有一刻也行。
这天东淑离开铺子回到别院,眼皮儿竟是有些红肿的,这当然瞒不过江明值跟赵呈旌两个小家伙,围着东淑追问是为什么哭。
东淑只说是给风迷了眼,好不容易才把两人打发了去。
今儿本打断去萧府的,可眼睛这样,显然是不能过去,不然又要让老太太跟太太担心。
是夜东淑对着灯影,回想往事,心潮澎湃,仿佛随时都能窒息而亡。
可是慢慢地想到萧宪,想到周老夫人,太太,想到李衾……以及明值,那似能夺命的惊涛骇浪才逐渐地又给逼退了下去。
婚期一日日的临近,这天,东淑人在萧府之中,才从老太太上房出来,就有个丫鬟匆匆来说:“少奶奶,外头是三爷的人来传话,说是让您今儿回去别院一趟。”
萧宪并不回府却叫人让她出去,东淑猜不到是什么事,于是忙忙地跟太太知会了一声,出府的时候忽然想起,难道是明值有事?或者是店铺里有什么?
这些日子店铺也逐渐有了起色,隔个几天必有位客人上门,总是能看中几样东西。
听老管事跟小伙计说,这些客人像是有来头的,瞧着也很有品位,眼光好不说,出手也阔绰。
这就比之前开张的时候只出不入的好了。
东淑思来想去觉着不是店铺的事情,上车的时候就问来请的小厮:“是什么事?”
小厮带着笑道:“少奶奶回去了就知道,是好事。”
他竟不说。
东淑一路上忖度,却不知到底是个什么好事。一直回到别院下了车,才进二门未到厅上,里头已经得了消息,明值先飞跑出来:“姐姐!”
一路冲到她跟前将她抱住。
东淑见状越发以为是明值出事,只是看他并无伤损,多半是闯祸,正要定神相问,里头的厅门口,有个人走了出来。
这人年纪似乎不小,满面的沧桑,两只眼睛定定的看着东淑,显得有几分激动。
东淑吃了一惊,因她竟不认得这是何人,更不知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就在这时,就听明值道:“姐姐,是、是父亲……父亲回来啦!”
东淑听到“父亲”两字,震惊之余这才反应过来:这个中年男子自然就是江雪跟江明值两人的父亲,江老先生了。
以前她拜托萧宪去寻江家两夫妻,只是一直没有消息,难道说就悄而不闻的把人送回来了?
此时江先生已经迈步出了门:“雪儿!”
沙哑着嗓子叫了这声,已经红了双眼,老泪纵横。
东淑心中百感交集,只好拉着明值上前行礼。
三个人重新到了厅内落座,东淑才发现萧宪原来不在的。
江成福打量着他们兄妹两个,拭着泪道:“那时候接到你的信,听说你嫁给了镇远侯,我跟你母亲都很是欢喜,还好你终身有靠,你们姐弟必然也从此无恙,我们两个就算客死他乡也都罢了。”
东淑忙道:“您老别这么说,毕竟都要好好的。”
江成福看了她一会儿,隐隐觉着女儿跟先前有些不同了,可毕竟分开这么多年,彼此又各自跌宕,哪里会跟之前一模一样呢。
于是说道:“刚刚见了明值,比先前长高了这么多,我都不敢认了,当时分开的时候这孩子才刚记事多久,他也认不出他爹了。”
明值在旁边眼圈红红的,说不出话来。
东淑道:“如今您好好的,一家子相处起来,以后自然就好了。对了……母亲呢?”
江成福的目光从明值面上转开看向东淑,有些难过的说道:“你母亲两年前已经去世了。”
东淑心头咯噔一声,明值更是靠得她紧紧的,听到说母亲去世,忍不住又哭起来。
心里有些堵着,东淑一时也不知怎么说了,江成福却又道:“那北边的气候跟这里不同,很是恶劣,加上又有狄人跟马贼出没,生活非常困苦,当初我本在囚营内做些苦工的,后来给流放到边境的村寨里,又几近迁徙,同去的人十个里头剩不到两个,本来我以为我也会死在那里的,谁知老天可怜,竟让镇远侯找到了我。”
“什么?”东淑愕然,抬头看向江成福:不是萧宪派人找他回来的吗?
明值也忙叫道:“爹,你说是镇远侯?”
江成福叹道:“是啊,我也没想到,居然会给侯爷找到,当时我所在的村寨距离北关都有数百里,当时我因一场病,病的浑浑噩噩将要死了,幸亏镇远侯去的及时,将我带了回去,后来……不知怎么他说萧尚书也派了人来找我,就把我给了他们,让他们带了回来了。”
镇远侯从不提江家的事情,他是从什么时候存了这份心的?
实在是出人意料,东淑默然无语。
因见江老先生的确有些风尘仆仆,便忙安排了人伺候他洗漱更衣,先吃饭歇息。
等到一切料理妥当,已经入夜了。
明值这会儿已经跟父亲熟稔了,不似之前才见般生疏。
一家子三口围坐在桌边,说些别后的话。江老先生道:“听萧尚书的人说,是因为昔日的案子有了变故,才赦我回来的,我本来想着要回老家去,可是你又要嫁人……”
东淑道:“既然回来了,何不在京城长住?”
江老先生犹豫道:“物离乡贵,人离乡贱,京城毕竟不是熟悉的地方……罢了,且过几天再说罢。”
仿佛察觉老先生还有话说,眼见时候不早了,东淑便打发明值先去歇息。
等明值去后,江成福才悄悄地询问道:“雪儿,你好好的、怎么会跟镇远侯和离呢?”
东淑一怔:“这个,有些一言难尽。”
江成福有些惋惜的说道:“我这条命是镇远侯救回来的,我看他那人,实在是个很了得的少年英雄,你们……倒是可惜了。”
东淑垂头不语。江成福因才回来,却不便多说什么,只道:“不过,你给萧尚书大人看重,又将嫁给李大人,这也是难得的缘分。可为父只想说一句……不管怎么样,镇远侯的恩义,可不能给忘了。毕竟当初若不是他,你们姐弟也难保万全,何况他还救了父亲。”
东淑道:“是,我知道。”
送了江老先生,东淑洗漱上榻,想到江成福所说镇远侯相救之事,心头浮浮沉沉。
忽地又想起店铺内老管事跟小伙计的话,果然人有千面。
这就是所谓的“他之蜜糖,我之□□”不成?
蓦地又想起李衾跟自己说的那些话,泪不知不觉又悄然流了出来,东淑只能强让自己不去想这些。
次日萧宪得闲才总算来了一趟,见了江老先生,让他好生休养,不用担心别的。
江老先生自然唯唯诺诺答应。
萧宪又跟东淑道:“过两天是皇后娘娘生辰,老太太等得进宫朝贺,前日宫内派了人出来,点名要你也一同进宫,你跟李子宁的婚事也是皇上准了的,就当过去朝贺加谢恩吧。”
东淑听要进宫,便沉默不语。
萧宪问道:“怎么了?”
东淑才笑道:“没什么,在想该穿什么衣裳好。”
萧宪嗤地笑了,又道:“你啊,随随便便不拘穿一件什么,就比别人好看百倍了。很不必再精心打扮。”
东淑叹道:“人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哥哥你却是兄妹眼里出西施。”
萧宪道:“什么西施,西施比得上东宝儿吗?”
东淑忍不住笑道:“行了,我可实在当不起!听着也怪肉麻的。”
萧宪道:“啧,你的脸皮儿几时变得这样薄了?”说了这句又道:“太太那里调药,给你的你可按时吃吗?”
东淑说道:“吃着呢,我最不喜欢吃药,好好的怎么又给我那许多,太太还总是叮嘱……又都是些名贵药材调制的,我不吃都不忍心。”
萧宪笑说:“你的身子虚虚弱弱的,不仔细调补怎么成?最近觉着怎么样?没有哪里不舒服吧?”
东淑道:“能吃能睡的,有什么不舒服。”
萧宪又打量她脸上:“嗯,还好,这脸儿比先前又白净了起来。以后往外头走动,记得叫人好生打着伞,别大意了。”
东淑无奈的叹息:“知道了。”
萧宪离开别院的时候,又叫了跟随东淑的那两个侍卫问了几句,这才出门。
他方才问东淑的那几句话可不是无端而起的,之前李衾特意找过他,让他留意东淑。
李衾并没说起李府那天的事,只道:“我担心她或许会想起以前的事情……所以叫你留心,别疏忽了。”
萧宪惊疑且戒备:“这话从何说起,难道是你……”
李衾道:“你说我?我难道疯了吗?”
萧宪才打住了:“那你怎么突然提这个。”
李衾道:“之前她去我们那里,我怕触景生情的会想起什么来,虽然是未必的,但以防万一,多留心总是没错。”
萧宪听了这句,倒有道理。
李衾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又道:“还有一件事情,想提醒你。”
“何事?”
“先帝临终那道遗诏,皇上一直存在心里,指不定哪天真的会去御库查看。”
萧宪的喉头微微一动:“先帝遗命叫封存的,怎么皇上这么快就要抗旨不遵了?”
李衾不语。
萧宪的面上掠过一丝冷笑,道:“之前倒是看不出,皇上还是这么独断专行的人,谨州那里杀俘的事情,说是因为钦差被害地方官自作主张,可我看来,未必不是皇上的意思。”
李衾摇头道:“这件事不必再提了。”
萧宪道:“现在是三千人,这三千人本想以儆效尤,可是看这势头,南边的战乱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了,一时控制不住就会留下千古骂名,皇上在意吗?只怕皇上在意的不是这些,而是他后宫的三千佳丽。”
自打登基后,起初几个月还罢了,毕竟还是给先帝守孝的时候,且才登基,自然要谨言慎行。
但是最近,萧宪等隐隐听说一些传言,皇上接连宠幸了不少的后宫妃嫔跟美貌宫女,虽然也算是无可厚非,但细想来却的确是有些失仪不恭的。
可偏偏还有一些擅长逢迎的官员,在上朝的时候公然提出要采选天下秀女以充实后宫,若不是李衾跟几位老臣出面反对,看皇帝那意思倒像是要答应似的。
此刻萧宪看李衾不说,便道:“你算是他的国舅,你难道没有规劝过?还是说连你的话皇上也未必听?”
李衾有口难言,他的确是劝过。
当面儿新帝倒也是听的,比如要杀俘虏的事情,李衾开口,皇帝就即刻改口答应了。
但事实上,该杀的还是杀了。
李衾隐隐知道,皇帝已经不是原先的景王了,或者说,现在的皇帝才是真正的景王。
此刻见萧宪非议,李衾淡淡道:“不然呢?现在三殿下已经没了,还有谁能够继承大统不成?皇上自然是深知如此。”
萧宪听了这句,眼神变了变,他深深地看向李衾,忽然说道:“你这话倒是有趣,那我问你,假如现在还有一位可以继承大统,还能再改立新君吗?”
李衾哑然:“哪里还找这样的人?”
萧宪眼珠动了动:“杨家的嫡系自然是不成了,但旁枝里头未必找不出一个。”
李衾这才道:“原来是这样,劝你不要多想,皇帝还在,这种事情不沾手为妙,我可不想当背负骂名又没什么好下场的乱臣贼子,而你……也该为萧家考量。”
萧宪冷笑了声:“这会儿你跟我义正词严起来了,当初是谁在岁寒……”他到底知道轻重,便没有说下去,只道:“合着你的胆子是一会儿大一会儿小不成?那时候你怎么不为李家考量。”
李衾倒是不以为然,反而一笑道:“人都有不能碰触的底线,触之即死,就怪不得我了。”
萧宪挑眉:“那你的底线难道就是……”
李衾并未回答,眼神却是坚定明白的——他的底线就是萧东淑。
因周老夫人年纪大了身子不适,皇后特意降旨叫不必进宫,只让张夫人代替就是了。
于是这天,东淑随着张夫人等萧府一干诰命,入宫朝贺。
今日京城内但凡是有头有脸的世家官宦内眷,正六品以上自然都得进宫,东淑便见到了不少熟人,李府的众人自不必说了,五城兵马司的几位夫人,另外英国公府的,抚宁伯府的,除了这些,最另东淑意外的是居然还有苏夫人。
在凤栖宫给皇后行了礼,皇后命赐座。
这皇后先前乃是景王的王妃,是英国公府的出身,向来倒是有些贤名在外,可惜膝下只有一女,尚无嫡子。
皇后赐了酒席,众人再度谢恩恭贺,依次入席。
吃过之后,便又起身再拜,皇后嘉勉几句,便叫众人自行退出。
萧府的人多,加上地位殊然,许多内眷均都恭敬的让路行礼。
东淑随着队伍而行,却觉着好像有人在打量自己,回头看时,隐约看到一张熟悉的脸——那是苏夫人,她在盯着自己瞧。
只是隔着太远,且还没有看清楚,身边忽然多了一个人。
那人走到东淑身旁,低低的说道:“你怎么知道绿云的娘家,是大嫂子在暗中相助?”
东淑抬眸,却见正是李府的方氏二奶奶。
见她脸上有惊恼之色,东淑淡淡道:“二奶奶果然是才知道的?我一个外地进京的,从别人的闲言碎语里也能听出来了。”
方氏瞪着她道:“你既然早知道为何不早点跟我说?”
东淑笑道:“我又不知真假,何况贸然说了岂不坏了你们妯娌关系?你也未必肯信。”
“什么妯娌,呸,我素来敬重她,她倒是暗地里算计我。”方二奶奶磨着牙。
原来自打上次东淑跟她提了李珣宠妾的事后,方氏暗中命人查探,果然得知绿云娘家得势其实并不只是李珣,而是另有其人,竟正是袁家的人。
她才想起来以前的种种不对,从绿云爬上李珣的床后,方氏本想暗中教训,是袁氏各种抚慰,说是那丫头不成气候,很不必为了一个丫鬟坏了自己的名声。
后来绿云有了身孕,到逐渐地得了宠,要打压她也已经晚了。
现在回想,绿云多半是袁少奶奶的人,故意的埋在她身边儿,一是眼线,一是分宠。
这些年方氏为了小妾的事不知费了多少神,而那个始作俑者坐享其成,背地里不知怎么得意呢。
东淑道:“现在二奶奶知道了,又将怎么样?”
方氏恨恨不已:“我当然不会就这么放过他们,先除了那个狐狸精,再跟她算账。”
东淑很知道这方氏是没什么智谋的人,便道:“奶奶若是蛮干,对你却没什么好处,只会落了下乘,让人觉着你撒泼。”
方二奶奶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东淑道:“人家会用坐山观虎斗,难道二奶奶就不会用吗?据我所知二爷的妾室可不止绿云一个,要剪除何必自己动手呢。”
方氏给她提醒,皱眉想了会儿,若有所悟,忙问:“让她们自己斗?可要怎么才能……”
东淑见她果然愚笨,便道:“一个‘二桃杀三士’足以了。”说了这句后便淡淡走开,她只想别让袁氏那么得意,可也不必就真手把手教方氏,让他们自己内乱去罢了。
这会儿众人正有序往外而行,东淑留心到那边苏太太时不时扫量着自己,她本来不想理会苏夫人的,可是想到镇远侯找回江老先生一节,何况如今又跟他们家没了关系,自然不必嫌隙太甚。
正在想苏夫人是想做什么,却有个小太监匆匆走出来,竟走到东淑身前行礼道:“江少奶奶请留步。”
东淑无奈止步:“何事?”
小太监说道:“皇后娘娘另有话说,请你先回殿内。”
这会儿张夫人回头看她,东淑便道:“太太只管先回去,我应过娘娘的话自然也就回去了。”
张夫人忖度片刻,就也跟众人先去了。
东淑随着那小太监重回了凤栖宫,却见皇后手中捧着一支金钗,金钗的顶上却是粉色的碧玺,天然的桃子形状,旁边两瓣碧色的正好当作桃叶,跟灿然的黄金对比,色调极为雅致,形状亦甚是讨喜。
皇后正含笑把玩着,见东淑入内便道:“你且过来。”
东淑上前,皇后将手中的钗子给她瞧,问道:“这是你送给本宫的贺礼?”
“正是妾所送的,礼物寒微,娘娘莫怪。”
皇后笑问:“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这样别致又古雅,不像是宫中的,也不像是时下流行的?”
东淑道:“回娘娘,这大概是宋朝时候的东西,传承至今,所以不是时新之物。”
宋皇后很是震惊:“这原来是古物,怪不得这样新奇好看,你却从哪里得来?”
东淑道:“是妾无意中所得之物,因也觉着雅贵可爱,所以作为进献之物,承蒙娘娘不嫌弃妾就放心了。”
皇后连连点头:“这物很得我心。”
旁边一名妃嫔笑道:“方才英国公府送的那么一尊完整的红珊瑚,价值连城的,娘娘还只淡淡的呢,怎么就对这小簪子爱不释手?”
正说到这里,外头道:“皇上驾到。”
东淑听了这句,手陡然握紧。
小太监头前开路,皇帝进殿之时,所有妃嫔尽数起身迎驾。
新帝环顾周遭,目光在东淑身上一停,笑道:“朕以为内眷们都已经出宫了呢,原来还有一位在。”
皇后道:“原本是臣妾见这礼物甚好,故而特留了江少奶奶叙话。”
“什么东西?”皇帝走过来,接过那金钗赏玩,果然也啧啧称奇,便对东淑道:“果然是稀罕之物,不同凡品,朕隐约听闻,你在太白街上有一家古董铺子,莫不是从那里得来的?”
东淑看着面前这张脸,浑身发冷,心口翻涌,竟是无法形容的难受。
她想回答,可是所有话都卡在喉咙口,如果一张口,只怕就要吐出来了。
只能勉强道:“是。”
皇后道:“怎么,竟有这种新奇之事?江少奶奶还有一家古董铺子呢?”
“难得萧尚书这么宠除了萧东淑之外的女子,更难得的是李尚书也成了做中间的说客。”皇帝笑道。
东淑并不太懂,皇帝瞅着她疑惑的表情,道:“你果然不知道?朕听说子宁告诉了好些人,太白街上有一家不错的新开古董铺子,叫人去看看呢。”
因这句,东淑才明白了,怪不得隔上几天就会有出手阔绰气宇不凡之人前去光顾,原来是李衾!
震惊之余又有些懊恼:他真是……何必多此一举。
皇帝见东淑不语,便似笑非笑地说道:“不过你是他没过门的夫人,多帮衬你些自然也是他的本分。何况你今日送给皇后的这支钗子精致可爱,由此可见店内的也一定都是好东西,倒也亏不了他们……皇后你说呢?”
皇后恭顺地笑道:“皇上说的是。”
皇帝看了眼众妃嫔,因对东淑道:“朕倒是另想起一件事,你随我来。”
他迈步向内殿走去,宋皇后看了眼,握着那支簪子却没有动。
东淑低头跟上,到了内殿,皇帝回头道:“朕听说,你的父亲已经从北关回来了?”
原来他问的是这件,东淑道:“是。”
“嗯,江家的案子朕也是知道的,查明江家的确有冤,如今你父亲的罪名已经平反,可以留在京中合家团聚了。”
“多谢皇上恩典。”东淑屈膝。
就在这瞬间,目光所及,忽地看到旁边桌上放着一个托盘,不知是不是哪个宫女遗漏的,里头盛着一把切果子的小刀。
东淑盯着那把刀,瞬间走神。
此时皇帝盯着她的脸,却慢慢走近了一步:“这样一步登天的滋味,如何?”
这话突如其来,让东淑微怔。
皇帝忽然伸手捏着她的下颌,语声阴沉道:“就凭这张脸,就能在萧宪跟子宁之间游刃有余,若非亲眼所见,朕真的难以相信子宁那样的人,也会有为色所迷的时候,幸而萧东淑是死了,不然怎么了得……”
他的手指捏在下巴上,有些冷又有些许湿滑似的,就像是蛇的鳞片蹭过,东淑不能动,直到听见他最后那句话。
东淑忍无可忍,挥手过去,“啪”地一声将皇帝的手打落。
无视皇帝惊异的眼神,东淑转头看向桌上的刀子,想也不想便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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