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峰挤出前来听消息的同学们,并在更多的人都向着七班围过来的时候逆行而去。
在他身后的那个方向,许多人问出的“还有呢?”似乎还能传入他的耳朵。
那让他在走出了七八米的距离后停了停。但紧接着,他就加快了脚步,向着楼梯口走去。
祁峰解锁了自己的手机,并最终在他的【足球】组群里找到了一个叫郎昊的人。
那是一个用官方宣传照做微信头像的人。
而在这张官方宣传照里,他所穿的则正是马竞的训练服。
在马德里时间的早上六点半,祁峰给他的这位曾经的竞争对手发去了一条消息。
——‘现在能接电话吗?’
郎昊没给他回消息,却是直接一个语音电话打了过来。
祁峰直接接起电话,“喂”了一声,并快步跑下楼去。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从手机的那头传来的声音听起来并不疲惫,却是已经有些哑了。
郎昊:“昨天晚上我一得到消息就去医院了,这会儿才刚回宿舍没多久。”
祁峰:“起新现在的情况稳定下来了吗?”
郎昊:“稳定过。”
祁峰:“稳定过是什么意思!”
说到“稳定过”那三个字的时候,祁峰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那让与他擦肩而过的两名同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不等他们看清那人是谁,正在打着电话的祁峰就已经一路冲出了教学楼。
郎昊:“意思就是昨天凌晨两点的时候,大家都觉得情况已经稳定了,徐起新也醒了,能和我们进行简单的交流。但在那之后,他的心跳和呼吸就又骤停了一次。”
当那样的事就在眼前发生的时候,可怕的恐惧感显然是会让人感到无所适从的。
更不用说,郎昊也只是个十八九岁的男孩,又是在举目无亲的异国他乡。
因而他开始和电话那头的祁峰喋喋不休起来。
郎昊:“我问医生到底什么情况,医生就说他们会全力以赴的。我草了啊,我难道还能怀疑他们不全力以赴吗?我再问,他就把我推给后面的护士,护士又给我扯一堆有的没的。
“我来这儿才两年多,哪能听懂那么多!然后塞维利亚的助理教练就问我能不能安静一点,说他很理解我的心情,但是……”
祁峰耐着性子听了好一会儿。但郎昊显然还想一路无休止地说下去,祁峰便只得不动声色地打断了他。
祁峰:“也就是说,起新现在还是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郎昊:“我走之前听说塞维利亚队的人会在晚些时候给到媒体消息,说徐起新已经脱离生命危险,情况也开始好转。但我不确定那到底是不是骗人的鬼话。你得知道当年普埃尔塔出事的时候,他们也……”
祁峰:“停!”
祁峰再次打断了郎昊。但是这一次,他的态度便直接把电话那头的朗昊给怔住了。
在回过神来后,郎昊才意识到他刚才到底说了什么,随着喘.息声传来,他仿佛慢慢冷静了下来,并用比刚才更哑的声音说道:“抱歉。”
祁峰:“这时候就别扯这些了!想点有用的。”
郎昊:“那你说说,哪样的事才算是有用的?”
此时的祁峰已经走出了教学楼了,他转头看了一眼教学楼三楼的第二个窗户。那是他们的班主任所在的办公室。
祁峰:“我想现在过来。”
朗昊:“现在!?书不念了?课也不上了啊?”
祁峰:“我的护照应该还没过期,但是签证肯定已经过期了。我先和老师请个假,回家找护照。”
朗昊:“那我、我呢?”
祁峰:“睡觉,外加保持联系。有事我再给你打电话!你有什么最新消息也告诉我,成吗?”
通过电话的听筒,祁峰听到了一个从颓败中恢复过来的声音对他说“成成成”。
他挂了电话,然后先是一路冲向教学楼,却又在冲出了没几步之后看了一眼四周,换回了比正常的走路速度只快一点的步速。
在同学们还在为嘉陵青少年的男神牵肠挂肚的时候,祁峰向他的班主任请了假,也和下午那几堂课的任何老师都打了招呼,并在下午第一节课上课之前背着书包骑车回了家。
他从床底下的盒子里翻出了压箱底的护照。看了看有效期,他的这本护照的确还没过期,而护照上的那两页西班牙留学签证则是已经确确实实地过了期。
“爸,起新出事了。我想这两天过去马德里看他。对,对,认真的。机票钱我这儿有,到了马德里我可以住在朋友那里。他会来机场接我的!”
祁峰给自己的父亲打了电话,并在这天的下午就准备起了签证需要的材料,也提前预约起了签证材料的递交时间。
在这天的晚上,等待着消息的祁峰几乎彻夜未眠。
他在自己的单人床上辗转反侧。并且,他明知郎昊一旦有消息就会立刻给他打电话,却还会时不时地想要看一看与对方的对话框。
在此过程中,他也会查看起徐起新母亲的微信朋友圈,希望从那里得到只字片语。
但是没有,他并没有从那里得到任何的消息。作为一名儿子正在ICU病房中接受抢救的母亲,此刻的徐母显然不会有心思在朋友圈里发布什么消息。
于是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
塞维利亚的官方正如同朗昊所说的那样,向外界发布了徐起新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并且情况开始好转的消息。
这是一套令人感到十分熟悉的说辞。
因为在曾经的塞维利亚队长普埃尔塔抢救无效去世之前,他们也说了近乎相同的话语。
只是上一次的塞维利亚小队长没能够从继发性的心脏病中恢复过来。
但徐起新却是真的转危为安了。
在经过了四天的照看和治疗后,他的病情得到了真正的控制和稳定,并且他本人也被转出了ICU病房。
在得到了这一消息后,塞维利亚俱乐部的经理便在这天的早晨乘坐高铁再次来到了马德里。
坐在病床上的男孩在今天的早晨六点就完全地清醒过来了。
但对于自己究竟遭遇了什么,他却并不是完全明白。
无论是负责他的主治医生、护士、还是他的母亲,这些人全都对他说着模棱两可的话语。
在清醒过来之后,他所看到的每个人都会笑着对他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但他在陷入昏迷前后的记忆虽然模糊,却也不是一点都没有。
“我还能回球场吗?”
“能的,孩子。只要你好好配合治疗。”主治医生这样说道。
“那我什么时候能回球场?”
“你现在的第一要务是好好静养,早日恢复健康。”他的母亲这样对他说。
于是他又向那些人询问起他的病情,然后他们就都给不出回答了。
在俱乐部经理进到病房的时候,拥有着整间病房的徐起新正在安静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这位对于俱乐部来说举重若轻的人物把椅子搬到了他的病床旁。
两人就这样一起沉默了许久。
和那些医护人员相比,球队的经理显然更不愿意在面对这个出色的年轻球员时说出谎言。
哪怕,那些都是善意的谎言。
他没有才一来就说出那些让徐起新安心养病,并且一切都会很快好起来的话语。
于是徐起新也和他们进行起了极为直接的对话。
“先生,先前我们谈话的时候有提到过,俱乐部会在今年冬歇期的时候就提前启动对于我的买断条款。冬歇期之后,我就不再是从马竞租借到塞维利亚的球员了。”
说出了这句话的徐起新显得十分冷静。
那就好像他作为一名防守型中场,在面对对手方的进攻端冲击时作出判断时一样。
在这样的时刻,塞维利亚的经理甚至会忘记他只不过是一个19岁的男孩而已。
现在,这个男孩便看向病床旁的长者,问道:“这次之后,俱乐部还会启动对于我的买断条款吗?”
经理并没有很快回答。
又或者说,他是在以沉默来代替他的回答。
徐起新叹了一口气,道“我想我大概明白了。”
他把被子掀开,并把脚放到了地上。见此情况,俱乐部的经理连忙要起身阻止他。
但徐起新却是看起温和却实则态度强硬地说道:“没事的,ICU病房就在楼上。”
他站起身来,道:“我想站一会儿。那会让我感觉更自在一点。”
徐起新说了一句请原谅,然后就走到了摆放着简约插花的床边,呼吸了一会儿新鲜空气。
接着,他才算是做好了准备,看向对方问道:“我的身体,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俱乐部经理:“我恐怕你的情况和普埃尔塔的很相似。只是你比他更幸运。”
徐起新又转过身去,双手一起撑着窗台深呼吸起来。
经理担心地唤起他的名字。而徐起新则抬起手来,示意对方他没事。
徐起新:“其实,在您过来这里之前,我就已经猜到情况会是这样了。我能记得在我失去意识之前,队长是怎么帮助我的。那和我曾经读到过的……和我读到过的那些很像。但人总是会抱有侥幸的。”
经理:“孩子,我在过来看你之前先去和你的主治医生沟通了一会儿。他说你的病发和当时球场上的环境并没有直接的原因。
“但我们都知道,球员会需要有一颗很强壮的心脏。这不仅仅是因为你们总是需要在球场上来回奔跑。”
经理在此时适当地发挥了一下他的幽默细胞:“你知道的,欧洲有太多魔鬼主场了。”
显而易见的,徐起新并没有被他的幽默打动。
经理:“我知道。孩子,我知道的。相信我,我、还有我们可怜的主帅,我们两个肯定是除你以外最难接受这个结果的人。少了你,我们塞维利亚损失惨重。”
徐起新总算是被逗笑了,但很快,笑意就在他的脸上消失了。
他说:“这是一个让我很难接受的结果。”
经理也接着说道:“如果你一定想要继续踢球,你当然还能再上场。但如果你又在场上倒下,谁也不能保证你是不是还能再醒过来。”
徐起新摇起了头,似乎是在表达他并不认同这样的话语。
“我是真的没法接受这个结果,经理。但那并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还为了我的一个朋友。自从我被选入马竞B队起,我一刻也不敢停下。
“我最害怕的事就是我明明能够做到更好,可我却没有做到。每一次传球,甚至每一次触球我都力求做到最好。我希望带着属于他的那一份,在西甲一起走下去。”
他说:“四年前我被选送到马竞的青训营,那个机会是他让给我的。当时他是我所在的青训营里最好的锋线球员。但他坚持那样做。”
这个突如其来的秘密让塞维利亚的经理消化了一会儿。
然后他就站在自己的职业立场给出了看法。
经理:“孩子,我不认为你应该为这件事而感到过分的遗憾。如果你的那位朋友能够被埋没,就说明他其实没有你以为的那样出色。
“很多球员在十四五岁的时候非常出色,但等到他们二十岁的时候,他们就变得很平庸了。这也是球队的经理们为什么不愿意在太过年轻的球员身上花太多钱的原因。”
徐起新:“他不是变得平庸了,而是在赛场之外的地方受了伤。在那之前,他去到马竞青训营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如果不是他晚了一年……那些根本就不会发生。先生,我认为我对于这些是负有责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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