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鹤危没有说话, 他抬起手,撩起顾雨元腮边滑落的碎发,掖在少年耳后。
顾雨元才觉自己刚才这句话太过突兀, 解释道:“我、我从未离开过家,还未见过灵宠呢, 有些好奇。”
他想了想,补充道:“刚才在灵药店铺里听人说老……抱月老祖可能会来, 撞见你就不好了。不如你在这里等我吧, 我很快就出来了。”
奚鹤危隐在幕篱之后的长睫轻眨,轻轻拉起顾雨元的手, 往灵宠集市里走。
被奚鹤危拉着,顾雨元心中突然升起一丝后悔。若老祖宗真的在这里,又恰巧发现了奚鹤危, 奚鹤危不可能是老祖宗的对手。
顾雨元越想越认为得不偿失, 他不愿因自己说不出口的那点一己之私, 将奚鹤危置于险地, 他扯住奚鹤危的手腕,停住脚步, 道:“我又不想去了。灵药都买完了,不如我们早点回去吧。”
奚鹤危垂眸看着少年抓着自己的手腕的手, 撇头看向集市身处,唇角勾起意味不明的弧度,继续抬步牵着少年向前走,步伐缓慢但坚定。
“喂……”顾雨元不敢在人来人往的灵宠集市里同奚鹤危拉扯, 以免引来更多的目光,只能随他往集市深处走去。
顾雨元叹了口气。算了,总不会那么巧吧。
走在灵宠集市里,光一条路上便有散修席地摆摊,紧挨着放的笼子里都是小型灵宠,猫狗兔鸟,一个个活泼得很,极有灵性,并不怯生。
路两旁的不过是散修凑巧从野外猎来灵宠售卖,更多的还是以灵宠交易为生的灵宠店铺。
奚鹤危看了看两旁,拉着顾雨元进一家店铺。
刚走进店铺,顾雨元便被店里琳琅满目的可爱灵宠们吸引了眼光。脚步虽未动,眼神却已经黏在它们的身上。
奚鹤危自然发现了,拉着顾雨元靠近墙边的笼子。
顾雨元松开奚鹤危的手,蹲下来身子双臂抱着膝盖,看着笼子里的一只小灵兔。
这只雪白的兔子极有灵性,见了顾雨元也不害怕,抬起两条前腿趴在笼子壁上,睁着红宝石似的的眼睛看着顾雨元,小鼻子一拱一拱的,两只长长的耳朵束在头顶,不时地颤一下。
“好可爱。”顾雨元感叹。
奚鹤危见此,弯腰打开笼子,一手抓住灵兔的耳根,将兔子从笼子里提起来,放到顾雨元怀里。
突然抱到软乎乎的小兔子,顾雨元双臂不敢使力,小心圈住兔子,抱着它站起来。
奚鹤危抬手招来店家,指了指顾雨元怀里的兔子。
店家反应灵敏,明白了奚鹤危的意思,回答道:“道友若想要这只兔子,五百颗二品灵石便够了。”
五百颗?顾雨元皱皱鼻子,太贵了。
他双手小心卡住小兔子两只前腿弯,弯腰便要把它放回笼子里,“我不要了。”
奚鹤危按住顾雨元的胳膊,拦住他。
顾雨元看看一旁笑眯眯的店家,凑到奚鹤危耳边小声道:“干嘛呀,五百颗二品灵石太贵了,还不如我回去的时候从路上逮一只呢。不要啦。”
奚鹤危摇头,身上的皂纱随着他的动作微起涟漪。他轻捻了一下顾雨元的下巴,另一只手从身上的乾坤袋里拿出一颗五品灵石递给店家。
“够了够了!”店家眉开眼笑地双手接过,“我再送给两位一个兔窝和几捆灵草,放在乾坤袋里,都是免费的!”
顾雨元眼睁睁看着那颗抵得过八百颗二品灵石的五品灵石被店家收入怀中,考虑了一下觉得没有再让店家交出来的可能,便放弃这个打算,眼睁睁看着店家忙不迭往柜台后面跑去。
他抬头看了看奚鹤危,想说什么,张了张嘴还是闭上了。
这颗五品灵石想必是奚鹤危为数不多的财产,今日花便花了,来日他给奚鹤危多些灵石钱财便是。还是不要说与他了,听说在外不能多质疑男子的决定。
顾雨元点点头,觉得自己很会照顾人。
少年的脸上表情丰富可爱,让奚鹤危心情大好,他看着店家殷勤地将灵兔连同兔窝和灵草都装入乾坤袋里,伸手接过乾坤袋收入袖中,心里突然生成一种满足的感觉。
为他的魔后花钱,确实很有满足感。奚鹤危深以为然。
两人正欲离开这家灵宠店铺,路对面那家更大的灵宠店铺突然传来灵力冲击,余波冲进两人所在的店铺里才将将消失。
赶在受到波及之前,顾雨元险险将奚鹤危拉到一边。待余波平息后,顾雨元松开圈着奚鹤危细腰的手,看着对面疑惑:“这是怎么了?”
面对大方的主顾,店家自然愿意多说几句:“两位有所不知,抱月老祖方才进了对面的店铺。听刚才来的客人说,抱月老祖在找一只灵宠,好像是一只通体雪白、只有耳尖和四脚是黑毛的不到巴掌大的小奶狗,已经找了好几家了。”
“一开始还能压住脾气,后来越来越压不住。这不,对面就遭殃了。”
顾雨元撇开眼神。
不到巴掌大,通体雪白,只有耳尖和四只脚是黑色……这个描述怎么这么像他化畜时的样子。
不过,当时在抱月城时,江雪中并未知晓他化畜的秘密,也许——是巧合?
应该是吧。
但是无论巧合与否,这里都不能再呆了。江雪中、奚鹤危两人可是仇家,尤其现在奚鹤危势微,更不能被江雪中发现。
思及此,顾雨元当即扯上奚鹤危往外走。
刚走下店门的台阶,对面的店铺便有一人飞出,摔在顾雨元身前,看那人唉唉呼痛的模样,想必江雪中此刻的心情肯定不怎么好。顾雨元低着头,避开地上的人,脚下快了几分。
“站住。”
熟悉的低沉深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顾雨元心里一缩,蓦地停下脚步,双眼虚无地盯着前方某处。
奚鹤危感觉到顾雨元握着自己的手越来越紧,不动声色地侧头看向少年。
他亦对身后的声音熟悉得很,虽五百年未闻,今时一听,仍是那么——恶心。他现在虽虎落平阳,可江雪中又算什么?贼子尔尔。
江雪中不知自己正被人在心里骂着“贼子”,他半月前刚出关,浑浑噩噩下山来。他亦知,自己近日来毁坏灵宠集市的行为让很多人摸不着头脑、敢怒不敢言。
那又如何?
他如今没死,便做些寥寥想做的事,活到死罢。
他来灵宠集市,不过是来寻个念想,亦有份连说都不敢说的隐秘的愿望。
他的元元,曾借尸还魂,若是,若是。
他想得紧。
只是皆是失望。
江雪中一如往常地离开灵宠店铺,却看见一人身影,依稀如昨。
他哑声叫住,慢慢走近少年,只有自己知道胸腔里那个东西的躁动。
近了。
江雪中屏住呼吸,绕到少年身前,看到一张陌生的容颜后浑身骤冷,只有胸腔里的心脏还在愚蠢地躁动跳跃。
顾雨元低着头,看到一双踩着黑色木屐的苍白的脚出现在视线里,熟悉的月白色衣摆轻动。
久久未听到声音后,顾雨元喉结微动,鼓起勇气慢慢抬起头。
看到眼前的人后,顾雨元轻轻咬住下唇。
来人仍一袭月白色单袍不修边幅,袒露大半苍白的胸膛,浓密微卷的黑发探入衣襟之内,极致的黑与纯粹的白。只是往昔幽静深邃的眼睛如今多了崩狂和阴霾,眉间是难以舒展的褶皱,而以前好似被抱月城崖间的风吹红的野枫叶般的唇瓣,现如今失了几分血色。
十年前同华明冽的惊天一战,虽闭关十年于修为无碍,到底损了他的身体。
身体未好,下山来做什么?果然抱月城里没有管得住江雪中的人了。顾雨元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顾雨元看着江雪中那双毫无波澜的死寂的眼睛,心跳平复下来,心里一酸而后放松下来。
老祖宗,没认出他啊。
【放心吧宿主,我保证过很多遍了,我对马甲的屏蔽绝对没问题。我可是天道。】
“嗯。”
奚鹤危垂下眼帘,以免眼中的杀意被眼前的人感知到,他无声轻笑,动了动手同顾雨元十指相扣。他拉着少年,神色坦然地避开挡路之人,施施然向前走。
顾雨元一只手被奚鹤危紧紧握着,另一只手垂在身侧,同江雪中擦肩而过时,无意识地张开五指,做出一个抓握的动作。但动作尚未成形,便被主人感知到,少年仓皇攥紧手隐入袖中。
他握紧奚鹤危的手,感受对方手心的力度和温度,跟上对方的脚步。
一步,两步。
突然裂空声响起,一股劲气响在耳边。
一只鞭影带着凛冽杀气在顾雨元奚鹤危两人脚前的路上抽出深痕,阻挡二人去路。
江雪中手持刺骨鞭,他踩着木屐,懒懒走到两人身前,左手轻拨胸前的发丝,拂向脑后。
他看了眼奚鹤危,双眼微眯,却掩不住眼中的暗光。
他拨弄了一下长鞭,道:“把幕篱掀开。”
顾雨元的心又提了上来。
江雪中是没认出来他的马甲,可他好像认出了奚鹤危!
奚鹤危如今毫无魔气,而自己连筑基都未到,跑亦跑不掉,对上江雪中——还能有什么胜算吗?
这种危急时刻,顾雨元不知怎的突然想起来很久之前,那时他还在昊雪宫——新年第二天,掌门乔好在烈午峰组织了突击考试,那张长长的试卷最后一题,便是乔好的师父景凰真人出的一道大题:
有一合体期大能,他喜饮酒、好美人,却心思狭隘深沉,某日他被你撞见不可告人的秘密,欲杀你灭口,修为不过金丹的你会如何脱身?
此时情景虽不是“撞见他不可告人的秘密”,但也是同样生死关头。
顾雨元转了转眼睛。他当时怎么写的答成满分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满分答案:老祖宗,我想死你了!
(不是。
白天有加更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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