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撞见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顾雨元想起那时,他发现了花钿姑娘其实已死,又闻江雪中的手下向他说起自己的嫌疑——这确实符合题上“撞见他不可告人的秘密”的情景。只是, 他当时是怎么做的呢?
顾雨元现在回想,也觉得怪异。他自问平时不是那样愚蠢激躁的性子, 更何况是在阴晴不定、让人琢磨不透的江雪中面前,还对自己同裴玉仙的关系以及魔人一事供认不讳, 却根本没有一丝害怕和迂回, 反倒同江雪中翻脸,镇静皆无。
当时他对江雪中说的话, 一句句都正中江雪中的气管子和心窝子。
太诡异了。可是系统对此表示同它根本没有任何关系,它只在解药上做了手脚。顾雨元也只能当做自己当时确实恰巧被冲昏了头脑。
可是江雪中是怎么做的呢?
那个决定抱月城命运的人,那个逐神大陆上无人能出其右的人, 气急了喂了他一颗噬心蛊, 却只让他在昊雪峰刻下一个无伤大雅的小阵法, 还百般明示暗示让他赶在日出前回来。
他可是抱月老祖。却只要顾雨元撒个娇, 便能既往不咎。
顾雨元忆起自己因天道系统作怪无法吞咽解药时,活了一千年的江雪中在他面前崩溃绝望、浑身发抖的模样, 想,也许老祖宗从未想过怎么样他。
若是他未在日出前回到抱月城, 那人也是会去接他的吧。
至于现在,相逢应不识,江雪中满面杀气地看着头戴幕篱的奚鹤危,顾雨元只觉现在的情况万不能同日而语。
可是, 该怎么办?
江雪中却没有耐心,也没想过等他们自己掀开幕篱。他轻轻一弹手,霸道灵力的气劲射向奚鹤危。
奚鹤危只来得及歪头,头顶的幕篱飞上天空,裂成两半。
皂纱飞扬间,那张病弱美丽的苍白容颜暴露出来。
江雪中捏紧手中的长鞭,嘴角冷冷勾起一个兴奋恶劣的弧度。
“好久不见。”
奚鹤危掀起眼帘,静静地看向江雪中,嘴角亦回以讥诮的笑。
是啊,太久了。
奚鹤危慢慢搓动手指,血液里流动的尽是复仇的声音。
不好,被发现了!
顾雨元知奚鹤危如今的底细,连自己都打不过,又怎么能和江雪中斗?
他再顾不得乱七八糟的事,挪步飞速挡在奚鹤危身前,张开双臂以一个保护的姿势。他腰背挺得僵直,头高高昂起看向江雪中:
“你不能动他!”
江雪中挑眉。
眼前的少年堪堪练气期大圆满,却大胆得愚蠢。
有点意思,江雪中未像往常一样直接一鞭挥过去将人拦腰而斩。他用指甲摩挲着长鞭上金丝线的纹路,悠悠发问:“你又是谁?”
顾雨元咽了咽喉咙,看着江雪中的双眼一眨不眨,他绷着下颌,声音清扬:“我叫顾森森,是他的魔后。”
江雪中眼中闪过兴味。他越过顾雨元看向奚鹤危:“几百年不见,你修为无甚长进,倒是拐了魔域外面的人给你当魔后。看他这样子显然是心甘情愿,不知是你用什么片段骗来的。”
奚鹤危眉间轻蹙,他手指搭在顾雨元高高抬着的胳膊上,便要把少年拉到身后,自己面对江雪中。
顾雨元却不依,动了动胳膊甩下奚鹤危的手,又把手伸向后面推了推奚鹤危的腹部,让他好好呆着。
现在,他只庆幸路上众人因江雪中的缘故全远远避开,不敢靠近,是以并未看见奚鹤危的模样,也不会知道他们之间的对话。不然就更乱了。
顾雨元吸了口气,尽量语气平常地说:“老祖宗,五百年前的天地大战早已尘埃落定,如今奚鹤危他待在魔域里什么都未做过,魔域众魔人也都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今日只不过是我央他出来陪我买东西,他才出来的。”
“我们什么都没做。我见老祖宗好像有事在身,不如——就此别过吧,老祖宗?”
老祖宗……
江雪中一阵恍惚。
不同的容颜,不同的声音。
可是这声“老祖宗”,真的太像了。
江雪中握紧手中的长鞭,这才正眼看向一直举着双臂护在奚鹤危身前不曾放下的少年。
真的没有一处一样的地方。可是——
也太像月重阁那日,少年衣襟染血却仍稳稳站在华明冽身前,同自己对峙的样子。
江雪中心底积郁,眉眼阴鹜地一笑:“你们什么都没做,又于我何干?我今日便让奚鹤危有来无回了,不知魔后——能奈何我?”
顾雨元手心里都是汗,他听江雪中如此说,便知今日这事不能善了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顾雨元突然想起当初烈午峰上那道测试题,当时他是怎么答的得到满分来着。
哦,是了——
“首先,不过金丹期的修为肯定打不过合体期的大能,最不能做的便是不自量力地硬碰硬”。
顾雨元又咽了下口水,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不能露怯。他对江雪中好脾气地笑笑,说:“老祖宗误会了,我并没有想怎么着你。如今逐神大陆四海升平、未有争端,还是以和为贵的好。”
“其次,要迅速判断这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到底有多重要,是否还有可以转圜的一丝丝余地”。
现在这个情况同秘密无关,但奚鹤危和江雪中确有大仇不假。
等等。奚鹤危对江雪中是有仇的,毋庸置疑。五百年前那穿胸一剑和魔域的败落都是因江雪中而起,奚鹤危自然恨毒了江雪中。
可是,江雪中对奚鹤危有什么仇怨吗?
顾雨元在抱月城时也未听江雪中说起过,表面上就像只是道界与魔域间立场不同导致的对立。可现在江雪中的表现告诉顾雨元并不是这么简单。
难道在天地大战前,甚至更久,两人就已经有了渊源?
【宿主,你忘了?江雪中可是奚鹤危裂魄形成的分体。】
经天道提醒,顾雨元也想了起来。他亦想起来那时他刚刚死了第二个马甲,天道向他解释时有一句话是“因为上面大千世界的动荡,让逐神大陆这个中千世界也受到波及,便使得逐神大陆的大气运者在降生时裂魄分体。”
现在,顾雨元已知奚鹤危便是那个“大气运者”。
再联想到那两人同是一千多岁的年纪。
也就是说,当时奚鹤危分体诞生出江雪中时也是幼年,很大可能不是他本人主导的,而是受到波及,被动裂魄。
那么,奚鹤危、江雪中这两人,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对方的存在?
是不是,江雪中知道自己只是奚鹤危的残魄,并不是完整的人,才对奚鹤危恨之入骨,恨不得杀死对方,至此便只有自己?
顾雨元的心狂跳起来。
也许是他想多了,也许是别的原因。
可是,这一个想法埋在他心底,消失不了。
若是这两人之间并没有转圜的余地——
“他既喜饮酒、好美人,不若投其所好,换得一丝喘息,另谋他法”。
酒?这种关头,去哪里买酒?
美人?奚鹤危便是美人,江雪中哪里有一丝手软了?
顾雨元心底深深叹气。果然考试和现实是不能相提并论的。纸上谈兵要不得。考试满分一时爽,亲身实践火葬场。
顾雨元知道,其实有一个好方法。那便是自脱马甲,告诉江雪中自己的身份,也许能保奚鹤危一命。
可是,若是爆了马甲,势必会被江雪中带走。然而这次代课任务是“来魔域应聘”,离开魔域便视作任务失败。因此,马甲不能掉!
但是,他也不想奚鹤危死啊。本体死了,身为分体的江雪中又会怎样呢?还有华明冽……
顾雨元心乱如麻,突然腰上一紧,再回过神来时已在奚鹤危身后。
顾雨元急道:“奚鹤危,你干什么?”
奚鹤危并未回头,只伸手向后,捏了下顾雨元的手,以作安抚。
江雪中轻笑:“怎的,见了我一直没说话呢。哑巴了?”
奚鹤危一双清凌凌的眸子没有一丝波动,看着江雪中的眼神如看一个死物。
江雪中的笑渐渐消失,恶劣说道:“可惜那把朱砂剑被我扔了,不然今日再给你来一剑也挺好。”
“没有剑,便用其他东西送你一程吧。”
说罢,江雪中扬鞭抽来。
“奚鹤危!”
顾雨元忙去搂奚鹤危的腰,却没有挪动他。
奚鹤危一手伸向后面牢牢护住顾雨元,一手翻掌,手中出现一只黑眼白鱼,煜煜发光。
他轻轻一握,白色阳鱼便化作利剑将长鞭斩做两段。
八品灵器的刺骨鞭在蕴含着天道机缘的神器阳鱼面前,哪怕主人修为再高,也是小巫见大巫。
江雪中看着奚鹤危手中的阳鱼,扔掉手中半截残鞭,咧开嘴舌尖划过牙齿,亦祭出白眼黑身的阴鱼。
这竟是一对的阴阳鱼!
顾雨元睁大眼睛。
阴鱼阳鱼相撞,瞬间极夜与极昼同时降临,天地震颤、山川嗡鸣。穹顶隐有裂缝,雷光乍现,似有雷劫将至。
【宿主,快想办法阻止他们!阴鱼阳鱼本为一体,是为天地两极,皆蕴含无上天机。若是被他二人竭力相冲,阴阳鱼的威力会损害逐神大陆的机缘和安宁、断绝生机的!】
“那该怎么办?”
顾雨元焦急得很。
顾雨元看到奚鹤危脸上愈发苍白的脸色,和唇间一缕红线。
看来,失去魔气的奚鹤危即使用神器阳鱼与江雪中对战,也是强弩之末,快要坚持不住了。
再看江雪中面色,亦不比奚鹤危好到哪儿去。十年前同华明冽一战,他受的内伤根本没有痊愈!
【瞬移符啊宿主!】
顾雨元猛地想起,他之前两个马甲时完成密友任务得到的符纸还有剩余。
此时已顾不得事后奚鹤危会如何质疑自己,眼看着奚鹤危快支撑不下去,顾雨元咬牙撕碎一张瞬移符,搂着奚鹤危的腰消失在原地。
再一落地,两人已来到魔域结界之中。
顾雨元正想着该如何向奚鹤危解释瞬移符,却见奚鹤危喷出一口热血,脸色惨白地软倒在顾雨元的肩上,气若游丝,双目紧闭。
脖颈间是奚鹤危温热粘稠的血,顾雨元呼吸都打着颤,他抖着手撑住奚鹤危,语带哭腔:
“奚鹤危!”
雷光隐去,穹顶合拢,天地复静。
江雪中捂着胸口,收起阴鱼,看着眼前的空地,眼中讳莫如深。
那个少年……
从刚才奚鹤危的举措看来,似乎很在乎那个少年。
江雪中抹掉唇边一丝血迹,嘴角勾起残酷的笑。
他丢了他的元元,奚鹤危却和魔后好好的。
凭什么?
总该,也尝尝他的感受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很久之后,
江雪中和奚鹤危不约而同地掏出搓衣板跪了下来。
被你们猜到了我岂不是很没面子?马甲不会这么容易掉哒。后面还有更刺激的呢(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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