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没有。”岑行顺手往皮带上一摸,指尖顺着滑过去,本该悬着钥匙扣的地方却是空的。
“掉了?”贺寒吹看着他微微皱起的眉,猜测。
岑行脑子里迅速过了一圈,找到那个充满外神风味的桃木钥匙扣脱离他身上的节点,但他认可了贺寒吹的说法,无奈又歉意地笑笑:“可能是掉在学校了,那天艺术展人太多,我没注意。”
“那没事了。”看来那只魇是岑行黏来的,屋子里的阵法只防厉鬼大妖,那种最多让人做个噩梦的对手根本没被贺寒吹纳入防备范围,“唔,要不我再替你做一个?”
岑行摇摇头:“有机会再去学校找找吧,或许能在失物招领处找到。”
“……最好是真的能进失物招领。”贺寒吹对自己的手艺认知很准确,撇开镇邪退妖的作用,那个钥匙扣四舍五入约等于垃圾,但她不能在岑行面前打自己的脸,只好点点头,“唔,那就下周吧,我和你一起去,刚好我可以去找我朋友问问之前托他办的事情。”
“好。”岑行完全没意见。
贺寒吹调整一下表情,冲着岑行露出个尽可能贴近往常形象的笑,简单来说就是介乎没心没肺和显得二且傻之间,但在岑行转身的瞬间,她的睫毛骤然垂落,眼瞳里空荡荡地倒映出自己的手。
那双手纤细柔软,常年握刀都没在掌根或者指腹之类的地方磨出茧,简直是违反智人身体定律,但现在,她的手还在微微发颤,指尖上的符文偶尔会亮一下。
……又失控了啊。
贺寒吹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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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来说,失控是常有的事儿,该恐慌的是谁失控。干天师这行的基本告别物理定则,但基本的规则还是在的,比如拥有的力量越大,失控起来就越可怕。
贺寒吹在同辈里至少能排上前三,但实战经验和相应的应变能力不如老一辈,她一失控,就像是牙都没长齐的小孩驾驶一架战斗机,手抖还是好的,就怕无意识地把蕴藏在身体里的灵力全泼出去,毁天灭地倒不至于,但炸个市中心什么的不是问题。
所以贺寒吹在家里颓了差不多一个星期,等到下个周五,觉得没问题了,才搓着手手委婉地和岑行说这个延期好几天的事情。
岑行当然没意见,两人收拾收拾,直奔北斋中学。
贺寒吹先去找了姜霆。姜霆不是遮遮掩掩的性格,有什么说什么,直截了当地把情况全告诉她,说是七班确实有拉帮结派分小团体的情况,就是其中几个小团体孤立欺负钟薇。这事儿班主任发现以后也很惊讶,找了几个小团体的头头进行了一番批评教育,算是在口头上解决了问题,具体情况怎么样,还得以后再看。
至于钟薇受欺负的原因,除了她沉默寡言得近乎懦弱,那个理由说出来让贺寒吹都惊了一下。
——穷。
按家庭情况,本来都能领贫困生补助,偏偏钟薇是个烧钱的艺术生。补助范围不包括艺术生,她只能节衣缩食逐梦艺术圈,那身不合身的校服都没拿去改,脚上一双运动鞋刷到褪色,这个年纪的女孩初步涉足的饰品更是一无所知。
在半个班都是艺术生的班级里,钟薇就像是个格格不入的外乡人,茫然地听着同学讨论未知的东西,同样茫然地受着孤立与欺辱。
贺寒吹脱离初中好几年,不知道现在的学校里初中生都能有这种生态圈,总觉得心里不太舒服,回头和岑行一起找钥匙扣的时候憋了半天,忍不住和他说了。当然,提及钟薇的部分,尊重当事人隐私,贺寒吹进行了掐头去尾模糊化处理。
末了,贺寒吹都不知道自己去找姜霆是对是错:“他们的班主任出面,也许那些人当面答应,背后会更凶地欺负她。”
她有点失落,“我是不是多管闲事,还把事情弄得更糟了?”
“人心难测。”岑行平静地回答,“第一个问题,我不知道。”
“哦……这样啊。”没听到设想中安慰的话,确实有那么点儿失落,但贺寒吹想得很清楚,岑行又不是和她有血缘的慈爱老父亲,怎么可能事事顺着她安慰。
她刚想接着给自己挽回一点面子,岑行停下脚步,看她时带着微微的笑意,轻轻摇头:“但是,第二个问题,我想不是。”
“嗯?”
“路见不平,试着去帮一帮,能成功是最好,就算不成,也算是一点慰藉吧。”岑行说,“最难的时候,我也想有人能帮帮我……哪怕根本不会成功。”
前半句是安慰,后半句像是感慨,声音很轻,贺寒吹只勉强听见个大概。她很难想象像岑行这样长得好看性格又好的人能受什么校园暴力,谁敢欺负他,恐怕班上女生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吐死对方,转念一想,他可能指的不是学校里的事情。
社会上的事情贺寒吹更没辙,想来想去,她选择假装无事发生,跟着岑行走了几步,忽然驻足。
“怎么了?”岑行转身。
“唔,只是一种感觉而已。”贺寒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就是,这里是行政楼,但是和教学楼隔得不远吧?”
岑行往窗外看了一眼,行政楼和教学楼被设计成双子楼,中间甚至有走廊连接,从这扇窗看出去,能清晰地看见侧面成角度的教学楼:“对。”
“嗯,今天是星期五,要上课的。我们在这里应该已经差不多二十分钟了。”贺寒吹也看了一眼,顿了顿,“那为什么,都没听见铃声?”
岑行一惊,下一秒刀锋擦着他的侧脸过去,寒光逼人,上边交错如流水的刃文一闪而过。
一声闷响,近似章鱼脚或者鱿鱼须的东西斩落在地,被斩断的地方在刚才那一瞬光亮平整,落地时已经长出了新的蠕动的肉芽,让整条触手的恶心程度提了八百来个档次。除了切面的肉芽,触手表面上密密麻麻的吸盘也挺掉san,根据一定的节律张开收缩,在贺寒吹的注视下,那些吸盘爆开,露出下边密密麻麻的近似眼球的东西。
眼球往四面八方转动,和断肢一起在地砖上蠕动出一曲disco,最后视线齐聚一堂,全集中在贺寒吹身上。
贺寒吹一瞬间浑身鸡皮疙瘩紧急集合,甚至还有尖叫的冲动,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脏话:“淦!!!”
岑行瞥了一眼不知道是章鱼脚还是鱿鱼须的东西,扭头看贺寒吹,神情和初见那晚上如出一辙,不知道是冷静还是呆滞。
“我我我我……我等会儿和你解释!”贺寒吹急得都结巴了,哪儿还顾得上暴露不暴露,一把抓住岑行的手腕,猛地一拽,直接把他拽进边上一间办公室里。
办公室里果然空无一人,贺寒吹顺手反锁门,室内陡然暗下来。
她转身,看见两扇玻璃窗上爬满了和之前的断肢差不多的东西,但比那条被斩断的粗得多也长得多,吸盘也大了一圈,吸在玻璃上犹如呼吸一样起伏,张开到最大时正中的一只眼睛连血丝都清晰可见。
贺寒吹忍住呕吐的冲动,隔空画了两个符落在玻璃窗上,免得让这几根触手冲破玻璃:“那个……现在你信不信也得信了,这个世界可能就是没有这么的唯物主义。”
“……我信。”岑行把视线收回来,不想继续掉san,闭上眼睛缓了缓,“你还好吗?”
贺寒吹惊了,心说这男人可真是个奇才,克系压境,他还能腾出心思来管她好不好。她尽力吞咽一下,压住喉咙里发毛的感觉:“……我觉得我还活着。”
“……”
岑行艰难地点头认可:“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贺寒吹呼出一口气,开始胡乱分析,“是这样的,我们至少二十分钟没听见教学楼的动静,连铃声都没有,但实际上是连着的两栋楼。根据我的经验,我们可能……是被‘隔绝’了。”
“隔绝?”
“对,说人话就是被关在了某个空间里。这里也不是实际上的行政楼,不然办公室里不可能没人,刚才那些东西蹿出来,底下人也早就报警了。”贺寒吹继续分析,“我猜是模拟出来的一个空间,放置在行政楼里,我们没防备,走进来,然后现在就被套在里边了。”
“为什么套我们?”
“也不知道……不过,鉴于你是个普通人,大概就是我连累你了吧。搞出这个空间的人或者别的什么东西,要么是用来防御或者捕捉身带灵力的人,要么……”贺寒吹舔舔嘴唇,说了最不好的那个猜测,“就是针对我。”
岑行完全不介意被牵扯进来,安然地把话题扯到最关键的地方:“那么,你有办法从这个……嗯,可能是预设的空间里出去吗?”
“不算是办法,但可以一试。”贺寒吹放下网球包,从包里摸出羽织套在身上,顺手把横刀的刀鞘佩在腰侧,“我出去……”
门忽然被重重撞响,外边的尖叫声响彻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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