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离从白玉坟茔中走出来时, 天色还未破晓, 他抬起头,微眯着眼适应了一下外界光线,眸中翻涌的惊涛骇浪渐渐趋于平静。
可这份伪装出来的平静,到底还是在他目光触及不远处一只慵懒黑猫的时候,被无情打破了。
那猫见被发现了, 倒也不慌不忙,它舔了舔爪子,低低“喵”了一声,竟突然口吐人言:“几年不见, 宫主近来可好?”
那分明是刹罗带着戏谑的声音。
这黑猫边这样说着,边咧开嘴笑了笑,绿莹莹的眼睛好似通人性一般,紧紧盯着景离看。这情景何其诡异, 配着此刻黑沉的天幕和的阴森的树林, 直令人毛骨悚然,但景离好似习惯一般,并未觉得诧异, 只是立在原地,冷笑道:“托您的福, 一切还算在掌握之中。折桂仙会在即,不知您又有什么新的计划?”
黑猫迈着优雅的步子向着景离走来,待靠的近了,便一步跳上他的肩膀, 爪子向下一伸,正搭在他心口位置,拍了拍,张口道:“真是个没良心的,就算你不念我助你登位之恩,也不该忘了,我要的东西,宫主可还没给呢。”
“当初我们似乎不是这么说的,”景离挑挑眉,“事情没结束就说报酬似乎不符合你的风格。怎么,是出了什么事 ,所以着急了么?”
“没有,只是先来提醒一下你,免得你一味沉溺于温柔乡中,不舍得对你那位下狠手,坏了咱们的大事。”黑猫低低一笑,从景离肩膀上跳下来,绕着他慢慢踱步道:“另外,我还想问问一句,望舒君之徒是否已经抵达潇湘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
“不是与我有关,是与你我所谋之事有关,”黑猫慢条斯理道:“宫主且想,如今魔尊身受重伤,若是再加上魔族内乱,是不是一个摆脱他们控制的好机会?”
“内乱?”景离到底聪明,虽尚未想到其中关窍,却还是立刻联想到了:“跟望舒君的徒弟有关?”
“是啊,跟那个叫君长夜的小娃娃有关,”黑猫惬意地舒展了一下尾巴,似乎听到这个名字让它非常愉悦,“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尽可能让他跟魔族那小丫头多接触,至于剩下的事,就走一步看一步吧。对了,提前告诉你一声,他身上流着上任魔尊的血,所以,如果可能的话,尽量激发他的魔性。”
景离思忖片刻,很快接受了这一说法,点头道:“懂了,不过也要提前告诉你一声,望舒君也来了。”
听到这话,黑猫身上的毛一下炸了起来,沉默半晌后,竟边哆嗦边咧嘴笑了起来,“他来了,倒也算……正合我意,有趣有趣,看来潇湘近期会很热闹了,景宫主,等着看吧。另外,我自己最近泥菩萨过江,看不过来狸奴,就先托你照顾了。”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黑猫彻底闭上了嘴巴,瞪着一双绿眼冷冷看着景离,一副“本喵大爷肯留你这已经很勉强了,你有意见我就挠死你”的模样。
景离负手胸前,同样冷冰冰地看了它一会,最后叹了口气,还是大步上前,粗暴地捏着黑猫后颈一把把它拎了起来。
第二天清晨。
“昭哥,这是?”洛明嘉指着面前窝在景昭怀里黄白相间的猫,惊讶道。
经过昨夜与洛青鸾的彻夜长谈,景夫人已经成功地从容易冲动的怨妇变成了要尽力冷静并阻止洛青鸾冲动的怨妇,此刻在人前,她还是要尽力保持恩爱夫妻的模样。
另一方面,她确实对景昭抱回一只猫这件事很惊讶,因为在她的印象里,自己的夫君似乎从来不是一个对毛茸茸小动物有爱心的人。
“昨晚上在殿门口发现的,大概是误闯进来的,我看它还算温顺可爱的,又没主人,就顺手给捡回来了。”景昭微笑道,顺便不动声色地又拉了拉自己的袖子,以掩盖手臂上纵横交错的抓痕,“怎么样,喜欢吗?”
此刻被景离成功伪装成花猫的狸奴尽力在他怀里缩成小小一团,以显示自己确实是“温顺”又“可爱”的。
“喜欢。”洛明嘉明媚一笑,喜悦像是发自内心,大大方方地接过花猫,还趁凑近之际自然而然在景昭脸上亲了一下。
站在一旁的君长夜默默在心里记下了这一幕,接着抬眼看了看身边的月清尘,不自觉地开始盘算着要是给师尊送一只什么灵兽的话,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
他这边还没纠结出结果,就听洛明嘉怀里的猫异常欣喜地“喵”了一声,紧接着一个箭步跳下地来,敏捷地窜到君长夜面前,开始围着他的衣摆蹭啊蹭,还毫不设防地躺倒在地,向君长夜露出了白白的肚皮。
这个情景……似乎有些眼熟。
“长夜总是特别招灵兽喜欢,”洛青鸾感慨道,“师尊,我还记得以前没拜师的时候,就听别人说起过,说是几乎所有灵兽到他手里,都会变得特别乖呢。”
月清尘微微颔首以示同意,同时一眼看穿了那猫身上的毛色不太对劲,只是懒得点破,便没多说什么,转而对景昭道:“明日是此届参赛者去在水一方抽签定序的日子,不知赛制较上届有什么不同吗?”
君长夜蹲下身去,心不在焉地摸了摸花猫肚皮上的毛,对月清尘不喜欢灵兽这件事感到有点失望。
“还真给月兄料着了,”景昭轻笑道,“本次初赛与上次最大的不同是,不再一对一打擂,而是采取同组合作制。”
“合作?”
“对,合作,两人一组,一男一女,同组队友会由东道主随机分配。”
看来比赛形式依旧如原来描写的一般,既然如此,那结果应当也是可以预料的。
很好,可以按计划着手准备下一步了。
月清尘沉吟片刻,点点头,对景昭道:“赛事在即,想必凝碧宫身为东道主之一,必然有许多事情要忙,月某便不多叨扰了,多谢宫主款待,告辞。”
他这般说,也是存了避嫌之意,景昭精于世故,不会看不出来,当下便爽朗笑道:“也好,待折桂会结束了,我定邀月兄来我凝碧宫好好住上一阵子,怎么着也要住上一年半载,到那时候,月兄可千万不能推脱啊。”
“是啊,届时青鸾也能在潇湘多陪我和二哥一阵子。”洛明嘉兴致极好地附和道。
听闻此言,月清尘淡淡一笑,却终究没有允诺,只是唤了三个弟子一声,便带着他们一起离开了凝碧宫。
这正合君长夜的意,他早就察觉出景昭有点不对劲,又对顾惜沉的出现厌恶至极,而景昭和顾惜沉之间似乎关系不错,没准会尽量帮忙调和她和师尊之间的矛盾。
总之,在凝碧宫多待的每一刻都让他心生烦躁,恨不得快点离开才好。
他自然是想走,可那撒娇正欢的猫却不肯放他,在他起身后径直跟上来,似乎想跟着君长夜一起走。
直到被景昭又一次捏着后颈提起来,它才终于稍稍清醒,不甘心地瞪着眼遥望君长夜离开的方向。
此处按下不提,且说离开凝碧宫后,四人便弃水路而走陆路,沿途收敛周身灵息,意图先在潇湘找一处客栈住下,待到明日再随大波人马一道前往在水一方。
距在水一方最近的一处城池名为春水城,大致是各取了春日云泽和在水一方的一字而成,前来潇湘的修士多会在此落脚,城内过往人流向来熙熙攘攘,酒肆茶楼云集,自是一派太平人间的烟火气息。
此时,几人刚来到春水城门口,便看到前方人头攒动,外围的人使劲伸着脖子往里看,里面的人则好像是在抓什么东西,但因为挤在一起看热闹的人实在太多,根本看不清被围在最里面的究竟是什么。
“前面那些人是在干什么?”萧紫垣一向好热闹,也伸长脖子往那边挤,接着眼疾手快地抓住一个刚从人群中退下来的戴帽子的修士,高声问道:“劳驾,那边怎么回事?”
那修士看他一身打扮颇为不俗,像是大门派里出来的,便拱拱手,客气道:“这位小兄弟不像本地人,看你衣着如此非凡,定然有个很不错的师父,怎么,也是来参会的?”
“是啊是啊,”萧紫垣有点不耐烦,心道这人说起话为什么不说重点,但还是耐着性子跟他磨道:“那边是怎么了吗?”
“兄台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那修士继续一本正经道,“三天前,春水城里出现了一只灵狐,那小狐生得极是可爱,又有灵气得很,城主家的二小姐很是喜欢,却苦于那狐神出鬼没,根本抓不到,于是春水城主便贴出告示来,说是若有人能将那狐毫发无损地送到城主府里,便可无条件允诺那人一事。城主之诺,重于千金,所以……”
萧紫垣皱着眉听完了这段慢吞吞的话,心道再等你说完那狐都让人抓走了,于是听完了重点便大叫道:“原来是这样,多谢多谢!”
说完,他一溜烟小跑着急匆匆往回赶,打算快点把这个消息告诉师尊。
听说春水城主当城主这么多年手里收集了不少好东西,这次肯这样承诺,定然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到时候要真抓住那只什么狐狸,嘿嘿,一定得好好商量商量该怎么宰他一顿。
那修士看他急不可耐的背影,摇头嗤笑一声,紧接着,便没入了周遭如潮的人流之中。
“哦,原来如此,”听了萧紫垣吃从前线传回来的情报,洛青鸾摆了摆手,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城主伯伯爱女成痴,干出这种荒唐事也不是不可能,怎么,大师兄,你这贼眉鼠眼的,又在打什么主意?”
“当然是好好宰一笔!”萧紫垣搓着手道,“马上就比赛了,要是能宰到一件上品灵器,也有助于我们为师门争光啊!”
洛青鸾鄙夷地看他一眼,道:“狐狸呢?”
“狐狸?”萧紫垣愣了一下,“当然是交给长夜了。”
“我不管,”君长夜蹙了蹙眉,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你要是想要,就自己去。”
“别啊,”萧紫垣想再给他分析一下利弊,“你看啊,等等……我去,那是什么?”
他话没说完,便目瞪口呆地看到一团雪白的毛肉球奋力挤开刚刚看到的那群人朝这边怒冲而来,后面跟着一群拿着各式各样道具法器的修士,有绳子有套子有笼子,还有拿捕兽夹的,个个急不可耐,脸上还都挂着“老子势在必得”的表情,还大声喊着:“拦住它拦住它”之类的话。
见此疯狂情景,君长夜下意识回头看了看月清尘,见他也正看着那团奔跑的白球,好像在思索些什么,眸中带着似有似无的意动。
君长夜迅速捕捉到了月清尘对这狐狸的兴趣,当下也不顾形象了,趁那毛球快跑到脚边时径直俯身一扑,死死抱住白肉球在地上滚了三圈,终于缓住奔势,把它牢牢抓在了手里。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当君长夜抱着被撞得七荤八素的毛球摇摇晃晃站起来的时候,萧紫垣只来得及给他响亮地拍了拍巴掌,便大肆吹捧道:“师弟,干得漂亮!”
紧接着,又凑到君长夜身边小声道:“你怎么又肯了?”
“因为,”君长夜瞥他一眼,慢条斯理道:“我又想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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