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青鸾是这样想的, 可不代表人人都这样想。但她很快就无暇他顾, 只一心一意替萧紫垣画起防护阵法和结界来。
不远处面朝众人的纱缦华将手背在身后,食指微微曲起,一条比小指粗不了多少的小白蛇吐着信子自她手腕蜿蜒而下,很快顺着衣服爬到地上,钻到地缝里不见了。
若有人恰巧注意到, 便会惊讶地发现,那竟是魔界一种不常用的传信魔物,多用于在魔尊及其手下大魔之间来往传递消息。
周遭一片阴霾中,似乎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可惜此刻无人有闲心往地上看。
天边雷电仍在轰鸣大作, 乌云中掺杂了更为不详的墨色,压得越来越低,空气中弥漫着大雨将至前特有的土腥味,似乎预示了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而风满楼与君长夜之间的对峙还在继续。
君长夜仍旧在闭目调息, 任凭风满楼如何言语挑衅也不为所动, 直到感觉伤势好得差不多了,这才呼出一口浊气,缓缓睁开眼睛。
他冷冷地瞥了风满楼一眼, 道:“既然你想有个了断,今日我便把话说清楚。我从未对不住你, 我母亲也从未对不住风家,是你一再相逼,对我百般羞辱,栽赃嫁祸, 甚至屡次想要我的命。风满楼,我不欠你什么,你欠我的那些,时至今日我也不想再讨回来,自此一笔勾销吧。”
风满楼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嘴角噙起一抹嘲讽意味:“如果不是你母亲,我父亲就不会抛下我和母亲,他根本不会死,我大哥也不会根基不稳便继承家主之位,殚精竭虑周旋于各大势力之中,日夜不得安。单凭这一点,你还敢说你母亲没有对不起风家么?”
君长夜仍旧冷冷道:“是平阳君心甘情愿,没有人逼他。”
“你不配提我父亲的名号!”风满楼怒道,“若你母亲不来求他庇佑,而是自觉避得远远的,他又怎么会为你母亲的事费尽心血?你母亲明知我父亲是顾念旧情之人,却还要故意提起旧情,这不是蓄意逼他抉择又是什么?”
他越说越来气,当即一把自风桐手中抽出长剑,猛然向君长夜刺了过去。
“你母亲害死我父亲,你又伤我身边亲近之人,君长夜,你我的新账旧账,今天就一起算。”
他自从拜在云琊门下后,使得最熟的便是□□,其次从小擅用的弓箭,但灵剑几乎是每个修行者第一个学会的法器,在□□与箭皆不能用的此刻,倒也还算一件称手的兵器。
君长夜好言解释,效果却适得其反,当下也不再多言,自腰间拔了星河出来,反手上提挡了风满楼那一剑。
他师从望舒圣君月清尘,学的是最正统的剑招,练功勤勉至极,悟性又高,如今即将参破荣枯式第四重境界,若单论剑法,在场的恐怕只有同在月清尘门下的洛青鸾能与之匹敌一二。
但问题就在于,他与洛青鸾同样处于金丹巅峰,可风满楼却已步入元婴,若论起修为的深厚程度,君长夜到底比他差了一截。
这就导致了场中局面僵持不下。
转瞬之间,二人已过了不下十招,他们虽师从昆梧山不同峰系,但多少都熟悉彼此的套路,二人都受了一定程度的伤,皆不能几招之内制胜,故而比的只能是谁的速度更快,谁能坚持得更久。
此地灵气稀薄,若自身灵力消耗巨大而补充缓慢,则毫无疑问处于劣势。相较而言,风满楼身为单系火灵根,吸收灵力速度快的优势便立即显露无遗。
先天资质带来的巨大鸿沟是那样难以逾越,即便后天怎么努力,也始终无法彻底弥补。
君长夜持剑倒退一步,重重地喘了口气,他感觉到了气海之内巨大的空虚和尖锐的刺痛,经过长期跋涉的身躯早已疲软无比,恨不得立刻躺倒休息,可对面风满楼裹满火焰的剑却一刻也不停歇地穿刺而来,他用的分明是剑,可使出来的却与云琊的七十二路枪法破山河如出一辙,睥睨天下,大开大合,有万物莫可与之匹敌般气势。
君长夜咬了咬牙,心知自己今天即便拼尽全力,也最多得个两败俱伤的结果,持剑手势不由悄然一变,任由星河剑原本洁白的光晕上染上了些许稍纵即逝的墨色气息。
他从母亲留下的墨玉结界中偷偷学了很多从未在正道典籍上见过的本事,其中一种,便是可在短期内使修为暴涨,将自己的修为提升两到三倍,别人若看见了,多半会以为是用了某种稀罕的秘药,不会怀疑到禁术上面。
他又硬生生抗了风满楼几剑,便猛然后退至一个小山坡的上空,为施展秘术争取到了几瞬时间。
之后,许久未有的灵力充盈之感迅速席卷全身,本来很难看清的一些动作轨迹,此刻在他眼中便像放慢了一般,可以轻而易举地躲过。
风满楼见他修为暴涨,不由低声骂了句“卑鄙”,却也不屑为此自己认定的小人之举,便再次持剑而上,与君长夜缠斗在一处。
可就在这时,许久未曾说话的荒炎却突然在君长夜识海中道:
“嘶,等等,小夜子,老夫怎么觉得这墨玉不太对劲。”
君长夜此时应付已比之前轻松许多,还能抽出空来回应道:“哪里不对劲?”
“哪里都不对劲,”荒炎凝重道,“这么说吧,如果说它之前一直处于休眠状态,那现在,就是有什么东西要把它唤醒了。”
“唤醒?”
荒炎叹了口气,接着道:“我之前一直没告诉过你你父母是谁,也没告诉你这墨玉真正的作用,哎,也不知道这么做究竟是对是错。”
自己在这边打着,他却在那边废话起来了,君长夜不由不耐烦道:“挑重点说。”
“哦,”荒炎却仍旧慢吞吞的,“简单来说,现在的你不是真正的你,有一部分天赋从你一出生就被你那娘封印起来了,而封印你天赋的,就是这块墨玉和另一样东西,那东西我也没见过,但应该也是块玉。只有这两样东西重新相会的时候,你身上的封印才有可能被解开。”
“所以?”
“所以,那另一样东西应该就在附近,而且被你所激,已经自行苏醒,现在在尝试唤醒你脖子上这块墨玉。”
君长夜沉默了,半晌后才又道:“那前辈知道我的天赋是什么吗?如果现在被唤醒,会不会有什么不妥?”
“那可是大大的不妥,”荒炎似乎有点难以启齿,“那个……其实……如果你将来还想回到昆梧山,回到你师尊身边,现在就绝对不能破开封印,否则他们绝对容不下你。”
听到不能再回师尊身边,君长夜忙想也不想道:“怎么才能阻止封印被破开?不用了行不行?”
说完,他立刻停了术法,本来充盈的气海重新变得稀薄起来,肺腑之间的烧灼感亦愈发强烈起来。风满楼的剑堪堪擦着脖颈而过,被君长夜极巧妙地避了过去,他又借势反手一击,手中灵剑正正刺伤了风满楼的右肩,那剑上暗藏了破坏力极大的金灵气,随着剑身一并注入风满楼体内,虽不能真的造成什么致命伤害,却也够让对方手忙脚乱一番。
风满楼闷哼一声,愣是忍着痛将右肩生生撕裂了出来,足尖一点掠出数米,生生压下体内翻涌不息的血气,以狂戾的火灵气将那在脉络中作怪的金灵气尽数逼了出去。
他此刻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也有数十处,实在已经灵力耗尽,精疲力竭,眼前亦一阵一阵地发晕,此刻全凭心中那口气撑着,但反观君长夜也好不到哪里去,便结了个聚灵印,提剑再次袭了上去。
然而此刻,纱缦华盯着君长夜看的眼神却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如果她没有看错,他刚刚似乎动用了魔修的某种术法,但不知为何又生生停了下来,导致如今经脉受损,气息萎靡,若再继续斗下去,怕是会给灵脉造成不可弥补的损害。
这些虽属意外,但也并未太过出乎纱缦华意料之外,唯一没料到的,是另外一半的封印之物竟已到了君长夜身边,并觉醒得恰到好处。
真是连老天都在帮她。
这两人自相残杀,已两败俱伤,其余人等皆不足为惧,终于感到时机差不多了,纱缦华唇角噙起一抹笑意,从怀中取出一管竹筒形状的物件,随手往上一抛,阴沉欲雨的天幕上瞬间炸开巨大的烟花,下坠的火花落进草丛林间,立即燃起蔓延开来的熊熊大火。
那烟花大得不同寻常,且花火竟是纯正的乌墨色,盛放之时呈现出巨大的九头蛇图案,数十里外都看得清清楚楚。
君长夜与风满楼正斗得难分难解,闻此异状同时抬起头来,惊异之中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九头蛇,是当今魔族圣女的坐骑和标志,凡九头蛇图案出现的地方,便如同魔尊亲临,即便位高如魔族左长老,亦得俯首听令。
仿若一道雪亮闪电劈开心中混沌,君长夜一扭头看向纱缦华,定定道:“是你,你想做什么?”
周遭烈火带起黑烟滚滚,纱缦华笑而不语,浓烟将她的影子拉扯至变形,浑似一条九头蛇的形状。
君长夜之前虽已知晓她便是春日云泽上纵蛇之人,也猜到她或许与魔族有某些联系,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纱缦华身为浣花宫弟子,却竟真的是魔族圣女。
天边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落了下来,随着暴雨一并来的,还有一个渐行渐近的黑影,那体型足有正常人两倍多的黑影脚下并无任何依凭,只踏着雨帘却仍旧步履如飞,顷刻间便已到了众人跟前。
就是这个黑影,让君长夜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魔族五长老楮桀,双头四臂,性情暴戾,力大无穷,乃魔尊麾下第一枭将,只是由于脑袋虽多却不够灵光,这才未能跻身前三甲,名次还屈居于一个女魔之下。
“你猜得不错,”直到这时,纱缦华才终于淡淡回应道,“只可惜太晚了,楮桀来了,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说到这,她却突然话锋一转,双眸中闪烁起异样的光芒:“但长夜,你很聪明,跟他们都不一样。我怜惜你,欣赏你,不愿杀你,与其在这等死,不如跟我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长夜:咳,缦华这是要搞事情啊。
缦华:是作者让我搞的,你不要讨厌我。
长夜:没事没事,你继续搞,我不讨厌你,搞得越大越好。
缦华:?
长夜(扯破喉咙):师尊救命啊!我被威胁了,有人要杀我,你就要失去你的小棉袄了!快来救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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