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 显而易见, 妖王又碰了一鼻子灰。每当月清尘全神贯注于某件事的时候,他是听不见边上人在说什么的。
蟹妖所说的,那片藏有琉璃眼的深渊,原来就坐落在龙神庙外的珊瑚海下。然而,真正的珊瑚海早在经过千年前的那场雷劫洗礼后, 就已经不复存在,现在留下的只是真假不一的虚影。可即便只是虚影,在珊瑚海的最深处,其地形的错综复杂程度却与千年前别无二致。即便蟹妖对此地了如指掌, 可由于周遭标记随时可能变换,也需要破除迷障,为此花费了不少时间。等他们一行人终于拨开层层迷雾,走到豁然开朗处时, 月清尘只见距脚边不到三尺处, 即是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大裂缝。裂缝两边皆是陡峭的峰壁,像一头裂开大嘴的漆黑妖兽,正静静地等着猎物自投罗网。而在仔细观察之下, 他发现两侧的峰壁顶部皆尖锐非常,像刀锋剑刃, 又像是失去了血肉的森森骨尖。
月清尘低下头,凝视着下方暗沉又死气沉沉的深渊,侧耳聆听,却感受不到一点活物存在的动静。随即想到蟹妖说这里是埋葬龙骨的, 若它没撒谎,想必,此地真的是由万年前被天庭剿灭的上古龙族累累白骨堆积而成。
这该是何等的怨气冲天?可实际上,此地却静悄悄的,想必正是因为封印着曾经龙族太子残存的星点神力,这才此地的冲天怨气安抚了下去。
若是那枚封印着神力的琉璃眼被强行取出,并被带离这片深渊,此地的怨气,还能压得住吗?若是压不住,再度搅得四海翻腾,是否就又给了天界重新派兵下凡,血洗极乐海,清除余孽,并借此干预人界事务的的理由?
而这是否,就是昭崖盯上萧紫垣的原因?
就在此时,下方却忽有气泡自深渊内浮上来,一个接一个,却断断续续的。其中一个在触碰到月清尘的指尖后骤然裂开,溅出的液体些微黏腻,沾在手上有发涩的感觉。
毫无疑问,先前说底下没有活物存在的结论,该推翻了。
“殿下,”蟹妖回过身来,向下伸出蟹钳,给月清尘指了一个方位,“那琉璃眼就藏在蚌母体内,您且在这里稍候片刻,我去将它取来给您。”
语毕,它便重新化作蟹的原形,纵身一跃,潜下深渊中去。
三人看它身手矫健灵活,本以为用不了多久便会携珠归来。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脚下那黑洞洞的深渊却依旧静得出奇,半点蟹妖要回来的迹象都没有。最后,还是冷北枭先耐不住性子,开始绕着崖边来来回回转起圈来,不时伸长脖子向下看,看那样子,简直恨不得自己跳下去一探究竟。
“你能不能安安静静地待一会?”洛明澈道。
“不是,你们真的相信它吗?本王看你们二位,可都不像是会轻易交付信任的人啊 ,”冷北枭向后退了一步,一屁股在洛明澈身边坐下,皱起眉头对旁边的月清尘道:“对了望舒君,本王听那小妖一口一个殿下,莫非你是那鲛人王的转世?”
冷北枭问出这个问题时,就已经做好了再次碰一鼻子灰的准备。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月清尘既没有置若罔闻,也没有断然否定,他只是摇摇头,转而谈起了另一件事:
“按照《九州异志》上的记载,如果我没料错,通往玄武墓的另一密道,就藏在这处深渊之下,而打开墓门的钥匙,就是那颗曾经封印着九赭神力的珠子。我们运气好,碰到了可以引路的人,所以,只要此行不出差错,应该不会惊动神墓玄武的守护神。”
“那如果出了差错,惊动了,会怎样?”冷北枭浑似满不在乎,“话说回来,那守护神究竟是什么?会如此可怕,连你都这般忌讳吗?”
“乾坤颠倒,天地翻覆。”月清尘淡淡道,“这八个字,绝不会是骗人的。”
“听起来倒是很厉害,”冷北枭耸了耸肩,“但这么重要的一样东西,你却交给一个刚认识的老妖来办,可真够意思。你就不怕出事?”
“把最后一句话收回去,”洛明澈瞥他一眼,“你难道不知道,在这种神鬼莫测的地方,不能说不吉利的话吗?”
“吉利?”冷北枭觉得新鲜,“这种话也能从你们道门的人口中说出来?真是稀奇。”
然而,话音刚落,仿佛要印证洛明澈上一句话似的,三人都突然感到有一束极亮的光芒自他们刚刚来的方向,笔直地向着深渊射来。在这片强而刺眼的白光中,有三四道影子晃晃悠悠地沉潜下来,一道在前,三道在后,呈环绕姿态。最前面的那个人影毫无生气,身体仅随水波浮动,看身形是个高大的男子,而后面三个矮小得多,却在水中灵活异常。
看他们的动作,应是临海一带宗门的修行之人,否则若没有修为傍身,绝不可能潜到如此深的海底中来。
可是,时间怎么会赶得这么巧?偏偏就在珊瑚海那边迷障被蟹妖破开之后。莫非,他们与遣船队来海上采珠的皇族是一伙的?最前面被捆住的那个,又会是什么人呢?
不详预感瞬间袭来,月清尘知道接下来肯定要出什么事,于是立刻转过身去,与下来的那队人对面而立,打算借寒冰之力将其挥退。可就在这时,他突然闻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低下头,却见一道血线自深渊底下飘了上来,很快又飘上来几道,而血腥气,也愈发浓烈起来。
而下一刻,脚下原本寂静无声的深渊瞬间就炸了锅,巨大吸力形成极强的漩涡,对准了深渊上方的一切,仿佛巨兽终于张开血盆大口,要将面前的一切生灵都吸入自己的鲸腹之内。
此漩涡一出,任何人都无法在原地站稳脚跟,月清尘三人仗着个个修为高深,又有法器傍身,倒还可以支撑。可上方刚下来的四人却倒了大霉,由于行进缓慢,他们本来离这片深渊的距离还很远,谁承想突然冒出个漩涡风暴来,毫无防备之下,立刻就以飞一般的速度被吸进了深渊之内。
在几人从眼前一闪而过的那一刻,月清尘看清了最前方那人的脸,并不是如已故之人一般,苍白毫无血色,而是双眸紧闭,全身皮肤铁青,像中毒,又像被下了别的什么东西。
只这么一打眼的功夫,那个人就从月清尘眼前消失了,他回想起刚才那一瞬间看到的东西,感觉一个可怕的构想正从脑海中跳脱出来,让他觉得不寒而栗。
“不好,”月清尘扬声道,“被吊着放下来的那个,只怕是一个蚌郎。”
“你说,那是个……什么?”冷北枭大声问道,此时此刻,他正将鞭子紧紧缠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身子悬挂在崖壁上,手紧紧握着鞭柄,一松都不敢松。习惯了翱翔天际,这种被飓风牵引着失去重力的感觉他很烦躁,却因为担心不慎落下深渊而不敢乱动,实在憋屈得要命。
“你可曾听说过,在沿海的渔村里,经常会流传着深海蚌精化成美貌女子,去岸边寻找情郎的故事?”洛明澈正立在冷北枭下方的一块岩石上,背部紧贴崖壁,正迅速观察着下方漩涡的动向,抽空还回答了一下他的问题,“其实那都是真的。”
“她们是本王的臣民,本王当然知道那是真的,”冷北枭烦躁地晃了晃手中长鞭,瞅着洛明澈身边的那块地方避风避雨都不错,便喊他道:“蘅芜,往旁边闪开点,我跳到你身边去。”
可还没等他跳,却忽然感觉到一阵比下方还刺骨的寒意从头顶渗了下来。冷北枭抬头一看,只见手中握着的长鞭上已经凝结了层层寒冰,而在更上方的位置,一叶完全由寒冰凝结而成的白色小舟正在迅速成形。白舟之上,月清尘在船头站得笔直,在眼前的这几近疯狂的漩涡风暴中,操纵着小舟一点点平稳下潜。待停到了二人面前,他才道:
“这里不方便御剑,上来吧,我们现在就下去。”
月清尘说的没错,此时此刻,这叶冰舟坚固轻便,又有法力加持,可以在狂风与漩涡中保持方向,确实是他们可以选择的最好容器。眼下情况不容犹豫,洛明澈当先一步跨上小舟,又将冷北枭拉了过来,等都坐稳了,才开口问道:
“望舒,你是怀疑,有人找到了那蚌母的情郎并加以控制。而目的,是想借此逼迫她交出那枚琉璃珠吗?”
“不错,但我认为,不仅是如此。”月清尘面色凝重,“我刚才看过,那个男子没有死,而且皮肤铁青,面色发灰,很有可能是在体内被人灌入了什么烈性之物。若有人故意为之,令他靠近蚌母,后果不堪设想。还有,刚刚我瞧见有血随水上浮,只怕那蚌母感受到了什么,已经狂性大发。事不宜迟,我们现在立刻下去,务必要赶在劫难发生前,阻止这一切。”
这般说着话的功夫,月清尘已经驾着冰舟下潜了数十丈。因为这漩涡吸力惊人,若要下潜到中心眼的位置,并不需额外费力驱动,只需控制好前进方向,并保持一定距离,防止下潜太快被吸进去即可。而为防止外界的风暴侵袭,洛明澈早已操纵着周围的水灵气,沿冰舟轮廓布下了层层保护结界。冷北枭坐在小船中央,费力地仰起头来,透过自头顶迅速环绕而过的淡蓝色水膜看着被分隔开来的外界。船内的风平浪静与小舟外肆虐呼啸的云状白色风暴对比太过鲜明,让他突然觉得很有安全感。
安全感?冷北枭后知后觉地觉得不太对,但不得不说,被两个大佬罩着的感觉可真好。
就在妖王为了显示自己的实力而站起身来,走到舟尾,打算帮洛明澈加固一下结界时,却忽见一只手摇晃着自下方伸上来,而后死死地扒住了冰舟边缘。
这当口扒人船的,能有什么好鸟?冷北枭当即抬脚欲踹,可洛明澈此时在他旁边,自然也看到了,见冷北枭毫不留情,立刻便制止了他,而后弯下腰去,伸出手,似乎打算将那个人拉上船来。
洛明澈先前失了一只手,本来就不方便,冷北枭哪能让他干这种活,当即抢先一步凑了上去,用力将那只手连同它的主人一起,从漩涡中拔了上来,然后一把甩在冰舟的中央。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你们猜这个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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