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这一箭射的真好。”闻景然眼中堆叠起笑意。
他接过温阳公主手中的轻弓, 又为她将一缕掉落两侧的发丝别到耳后,神情温和。
温阳公主脸上立刻泛起傲然, 随后满不在乎道:“练了三年才练出这么点准头,比起你当年可差远了。”
“你在战场上, 百步穿杨,还学到了镇国将军五星连珠之法,可惜你的手, 若不是当初受了重伤, 现在也不会比当年的镇国将军差,指不定还要更胜一筹。”
温阳公主对闻景然很满意。
她从第一眼见到他, 便觉此人成为她的驸马,她不算屈就。
闻景然生得俊朗, 一表人才,尽管出身低微却养了一身的气质, 即便世家出身的公子, 也未必比得上他一丝一毫。
他年纪轻轻就在镇国将军手下闯出了名堂, 当年一手百步穿杨五星连珠, 可让不少朝臣叹其有镇国将军年轻时风采, 也得了京中不少大家闺秀青眼。
闻景然握着温阳公主的手,笑道:“哪有公主说的这么夸张?不过是外头之人以讹传讹。五星连珠箭法也只有将军能够次次得中目标,而我偶尔有那么一两份好运,碰巧能让五星连珠出现。”
温阳公主见他这么说,只当他谦虚,随即翘起嘴角, “到了战场上,五星连珠也未必能使得出来,可百步穿杨却是取人性命的利器,五年前那场秋猎,我可是亲眼见着你猎下一只火狐的。”
正是那一箭的风采太过深刻,以至温阳公主时常遗憾闻景然在战场上伤了手,再也无法拉弓,再也无法弄枪。
闻景然轻轻刮了刮温阳公主的鼻尖,拥着她往屋后院走去,“公主历来喜欢夸赞我。”
“那也要你有东西给我夸才行。”温阳公主最喜欢闻景然时不时的小动作,她依偎过去,露出些许小女儿娇态。
陪着温阳公主用了午膳,闻景然如往常一样回到书房。
他的书房干净整洁,即便他不在,也会让人特意点上檀香,等淡淡的香气将书房弥漫,他能收敛一切的负面情绪。
哄好温阳公主,无疑是一件费心费力的事,一件小事都有可能惹她不快,刚刚成婚那段时间,闻景然时常费尽了心思,才能讨他欢心。
好在这些年来,他已得心应手,两人过得还算和乐。
只是最近,温阳公主三番两次与宁清阳起冲突,偏偏两次他都被波到,温阳公主没法把怒气发·泄在宁清阳头上,他这个身边最亲近的人无疑当了沙包。
这两天,他好不容易把温阳公主哄了回来,精神也格外疲惫。
闻景然揉了揉眉心,坐到椅子上,刚想闭目养神休息一会儿,突然发觉哪里好像有不对劲。
闻景然立刻睁开眼,果然看见他一向整洁干净,没有处理公务便不摆放东西的桌上多了一封没有署名没有落款的信。
信封上空荡荡的,也没有用朱漆封好。
闻景然皱起眉头,把信捏了起来。
有段时间,温阳公主爱上了寄信传情的小把戏,时常写了诗塞在信封里,什么都不写就放到他书房里。
第一次,闻景然被吓得不轻,看见里头怎么琢磨都琢磨不出的情诗,再看到略微熟悉的字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封信是温阳公主写的。
自那以后,温阳公主没少跟他玩这把戏,那时两人刚成婚不久,近一两年,温阳公主可从来没往他书房的桌子上塞过信,难不成她又心血来潮?
闻景然无奈又厌烦的把信封打开,将随意折叠的宣纸展开。
看到宣纸上所写,闻景然所有的无奈厌烦全都僵在脸上,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宣纸上如小儿所写凌乱无比的几个字。
【可心安否】
很简单的四个字,即便写得凌乱,也让人能轻易辨别出。
可就是这四个字,像是一个大锤,一下又一下的敲在闻景然耳边,让他呼吸急促,瞳孔涣散。
是谁?是谁!
“来人!来人!”闻景然惊恐的大叫起来。
守在外头的小厮听见屋中动静连忙跑进来,“驸马,您怎么了?”
“今天可有人到书房中里来?这封——”
闻景然话到一半戛然而止,不可以……不可以让别人知道这封信……
他死死捏住手里的信,直到将那四个字捏着一团握在掌心。
他一只手撑在书桌上,就这么点时间里,额前已经冒出了大滴大滴的人。
跪在地上的小厮不由纳闷,这话怎么问了一半就不问了,他想了想,回答了第一个问题,“驸马,今日小的一直守在外头,没见着有人出入。”
闻景然眉头动了动,一滴冷汗从他额前滴下,径直落到了书桌上。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良久才将自己的心绪平复下来,重新坐在椅子上。
小厮跪在地上好半天,久到他都怀疑主子是不是把自己忘记了,才听到一声吩咐,“你出去吧,刚刚的事莫要与旁人说起。”
小厮没头没脑的听了他这一句吩咐,很快应了一声是,怀着满肚子的疑惑走出门去。
屋门关上的那一瞬间,闻景然原本绷紧的脊背松了下来,颓然的靠在椅子上,他的手心里还紧紧握着纸团,从他手心里渗出来的冷汗已经湿了纸团。
过了许久,闻景然才抬起手,将变得湿漉漉的纸团展开,闻到那一缕熟悉又陌生的墨香,闻景然曾经受伤的那只右手忽然颤抖起来,并且一刻不停。
自从四年前他的手受了伤,便时常颤抖,太医找不出原因,外头请来的名医也弄不清缘由,唯有他自己知晓是为何。
冰冷的夜里,他拿着那副他引以为傲的长弓,射出了他毕生最骄傲的一箭,也是他此生最后一箭。
他杀了自己的恩师……
是的,是他。
他亲手。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一箭没入了他的背心,也眼睁睁的看着在他心中像一座山的恩师倒在了地上……
明明是那么遥远的距离,明明周遭还有两军交战的厮杀声,可他却清清楚楚的听到了……听到他从那身铠甲身上摘下凝练成箭头的箭,突破那层脆弱的薄铁,狠狠的扎进血肉的声音。
他的手颤抖着,颤抖着,一直颤抖着,他再也握不起弓,再也提不动枪。
他废了!
他废了。
所以他拿起了佩剑,狠狠地砍向了自己的胳膊。
他废了。
因为剑伤,因为御敌,因为北魏。
闻景然用力的闭上双眼,狠狠将当初的一切从他的脑中抹去。
再睁眼,闻景然高喝一句,“来人,备马!”
………………
“郡主怎么想起了练箭?”姬元飒懒懒的靠在木头桩子边上,瞅着有模有样搭弓的宁清阳。
“自然是为着杀·人。”宁清阳掂量了一下手里的轻弓,颇有点儿嫌弃它的分量。
姬元飒视线在她身上逡巡了一遭,忽然闷笑了一下,“郡主的手不适合沾染鲜血,如此费力不讨好之事,不若交给本王?”
昨个得知镇国将军的致命伤,她狠狠大哭了一场,揪着他的袖子不许他离开。
今个儿一早他要走,她又不让,他言及须回府沐浴更衣,她竟有模有样让人去寻了镇国将军的衣裳给他换上,丁点不怕旁人知晓清阳郡主在府中养了个男人。
这不,才用了午膳,眼见今日不下雪,便迫不及待出来瞎逛,全然不把自己身子瞧在眼里,逛着逛着还跑到镇国将军府的演武场来了,娇声娇气要射箭。
他惯着给她挑选了把最轻最适合她的弓,偏生她还嫌弃这弓不够重,箭都还没射,便说这弓射出来的箭没什么力道。
“手刃仇人,怎可假借旁人之手?”宁清阳把手中的轻弓放到了弓架上,左挑挑右捡捡,总算是选了把她瞧得上眼的弓,也不顾这天寒地冻的,伸出光滑细腻的手便拉着弦试弓。
姬元飒见她这副门外汉模样,实在瞧不下去,正想上前教她,免得她不知轻重伤了自个儿的手,偏巧一个小厮跑了进来,禀报道:“郡主,闻驸马来访。”
宁清阳拉弓试弦的动作一顿,她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姬元飒,在他也冷下来的眼神中道:“让他直接到这儿来。”
小厮得了吩咐,很快小跑出去。
宁清阳摸了摸躬身,轻笑道:“殿下,您瞧,说曹操曹操到,如今是不是赶巧了?”
姬元飒三两步上前,用力抓住宁清阳的手腕,要将她手中的弓拿走,宁清阳却避开了他的手,“殿下这是做什么?”
“清阳……”他轻轻叹了一声,指腹摩·挲着她的侧脸,轻声道:“不可意气用事。”
闻景然若是死在这儿,温阳公主和贵妃绝不会善罢甘休,就算皇帝一向偏袒她,此番也不可能饶过她去。
“殿下在想什么?幕后之人还没线索,我便是再不想便宜了他,也得留着他这条狗命在世上。”
宁清阳将姬元飒抓住自己手腕的手一下一下掰开,她转身在箭囊里取了一支箭,漫不经心道:“再说了,我也不过是想试试这弓的准头,指不定这弓太重,弦太紧,我连箭都射不出去。”
宁清阳试着将剑搭在弓上,果然拉的颇为费力。
姬元飒见着她绷紧的身子,堪称完美的射箭姿势,心底里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上前一步,宁清阳已经飞快转身,箭在弦上,弹射而出,而对面,闻景然一步上前,恰恰出现在演武场中。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不晓得有木有二更,我jio得我可能会卡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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