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静悄悄的一片,烈王亲卫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唯有马车中的清阳郡主笑得灿烂。
姬元飒狭长的凤眼微敛,他见着马车中快要笑成一朵花的宁清阳,不咸不淡道:“郡主在叫本王?”
季问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就看着自家主子提着马鞭的手收紧,瞬间打了个激灵,同情起那位肆无忌惮的清阳郡主来。
烈王威严日益加深,而今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清阳郡主一句……一句……嗯,失了面子……
宁清阳趴在车窗前,扯着帕子对姬元飒招手,“殿下怎的不过来?”这便是明明白白承认了刚刚那大胆放肆的两字是他理解的两个字。
姬元飒提着马鞭,几步就走到了马车边上。
宁清阳立刻捧出核桃酥,往姬元飒面前凑了凑,“本郡主听闻殿下喜吃核桃酥,特意来百味阁买的,原想着稍候让表哥给您送去,没曾想恰巧在这儿遇见了您,您带回去好了,也免得劳烦表哥。”
核桃酥,姬元飒的确喜欢。
他垂眸看着那白嫩小手上捧着的一包糕点,隐隐能够闻到糕点香甜的味道。
姬元飒抬手,把糕点与小手都包裹在了掌心里,还未动作,其中一只小手已撇开了核桃酥,勾着那圆润光滑的指甲,在他掌心中蹭了蹭,端得放肆。
姬元飒突兀收紧掌心,偏偏两只小手一块撇了核桃酥,像只狡猾的小狐狸似的,飞快溜进了自己的洞穴。
核桃酥被姬元飒抓到掌心,立刻被他捏扁了。
而那罪魁祸首却鼓起了脸颊,控诉的瞪着他,“殿下,你怎的浪费人家一番心意?”此番恶人先告状,实在眼熟得很。
姬元飒凤眸魅光粼粼,眼角勾起细小的弧度,于那沉沉朦胧之中,睇她一眼,“郡主心意,唯一核桃酥?”
男人此番作态,如山间魑魅,勾魂夺魄,宁清阳呼吸稍窒,不期然寻着男人眼中一抹笑意,心知被笑话,立刻轻哼一声,“殿下心如磐石,本郡主这根小小的蒲苇着实不知在哪扎根得好,莫晨赶马!”
清阳郡主小脾气说来就来,一言不合便要车夫赶马离开,而那心如磐石的男人竟直直在原地瞧着,丁点没要上前阻拦她离开的意思。
宁清阳又是一声轻哼,见着两包核桃酥只剩下一包,颇有点儿心疼。
臭男人受了她的好处,却还一副得了便宜卖乖的模样,她不奉陪了!
姬元飒见那轱辘轱辘转动着车轮离开的马车,再看手中被他捏得变了形的核桃酥,嘴角的弧度渐渐加深。
这小脾气实非一般人受得,竟还磐石蒲苇,也不怕被旁人听去了,又传出些坏她名声的话。
马车中,春华秋实早被自家主子胆大妄为的举动吓着,而今见主子飞快的脸能怒容,眉眼上都带了笑,不由面面相觑。
这些日子,郡主的举动她们是越发瞧不明白了。
再者……这核桃酥不是章老夫人喜欢,郡主才特意多买了些吗?
靖安侯府早间就得了宁清阳今日会来的消息。
宁清阳对靖安侯府轻车熟路,一脚踏进老夫人屋子里,恰恰听见一句,“娘,您可得多劝着点清阳,如今大街小巷都传遍了,说清阳心慕烈王殿下,不仅在烈王殿下进城那日丢了支牡丹,还私下让明轩去帮她送信。”
“这……这岂是大家闺秀该做出来的事?”章二夫人拿帕子掩着嘴,话里是不赞的,语气里却带了淡淡的不屑。
“本郡主倒是不知道二舅母的消息这么灵通,奉贤茶楼一个不长眼的说书人拿此说事,传出些不实的流言来,刚刚才被烈王殿下贴了封条,二舅母从哪儿得的消息?”
宁清阳浅淡的声音传入屋中,空气霎时为之一静,章二夫人也不由抖了抖手。
她可万万没想到自个儿刚刚的那番话会被宁清阳听见耳里,还被不咸不淡的怼了回来。
清脆的珠帘碰撞声响起,宁清阳一生苍翠的纱裙,窈窈从外头走来,没有刻意的动作,无端端就给人一种高贵不可攀的感觉。
章二夫人神色尴尬,恰恰撞见宁清阳冷淡的视线,胸中顿时升了恼意。
她再怎么说也是宁清阳的长辈,可她这外甥女打小就有个权势滔天的父亲,长大了又有陛下在后头为她撑腰,从来都是目中无人的性子,此前在章老夫人面前,宁清阳多少还顾忌着点什么,而今却是明明白白的落了她的脸面。
章二夫人便是恼恨,也不敢真表现出来,她尴尬的笑了一声,连忙说道:“清阳说的哪里话?舅母也是听下人碎嘴了几句,怕你在外坏了名声,这才想着要你外祖母劝劝你。”
宁清阳给章老夫人行了礼,这才浅淡的瞥了章二夫人一眼,“二舅母怎么还是这样耳根子软?既知是下人碎嘴,为何不惩罚?反倒把这些捕风捉影的话听心里去,还是说二舅母在心里就觉得清阳不知轻重?”
章二夫人脸上尴尬的笑意僵住,她看一眼对面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般淡定喝茶的靖安侯夫人,再看一眼上头不赞同的看着宁清阳,却对宁清阳招手要把她拉到身边的章老夫人,怒气直直冲上了脑门,却讷讷不敢再说话。
章含沁和章含蕊站在母亲身后,眼看着母亲被宁清阳一个后辈含沙射影说话,一个气得面色涨红,一个低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章老夫人笑瞪了宁清阳一眼,“哪有你这么跟你二舅母说话的,你二舅母也是忧心你做事失了分寸。”
宁清阳立刻抱住章老夫人的手,俏声道:“外祖母,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向来有分寸,连陛下和太后娘娘都夸我举止有度,旁人不了解我便罢,二舅母这样说我,我伤心得很。”
章老夫人听了也是一声叹气,看向章二夫人难得严肃道:“老·二家的,自打清阳她爹去世,外头总传出些难听的话,你身为长辈,万不可听了旁人的话来怀疑自个儿外甥女。”
章二夫人原就被宁清阳气得肺疼,没想到章老夫人只是不咸不淡的说了宁清阳一句,却反过来把她给训斥上了,她紧紧咬着牙根,嘴里蔓延起的血腥味让她只能打落了牙齿或血吞。
章二夫人忍着怒火应了一声是,宁清阳顿时笑开了眉眼,突然又道:“外祖母,外头说的传言不近实,不过,清阳的确请了表哥给烈王殿下送了封信。”
宁清阳此言一出,屋中的人都不由看向她,刚刚可是她自己说外头传的都是莫须有的事,这会儿又自打嘴巴说她真写了封信,她又哪里来的资格顶撞长辈?
章含沁盯着宁清阳,目露气愤。
宁清阳面不改色道:“不过,我给烈王殿下去的那封信,是想问问昔日父亲帐下那些还驻守在北地的将军近况如何,明明我请表哥帮忙的时候,花园里除了我和他没有旁人,怎么这件事如今不仅府中的下人碎嘴,还传出了府外去?”
她说完,抿了口茶,清澈的双眸淡淡在屋中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一直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神色的章含蕊身上。
“表姐,你觉得会是谁知晓了这件事,还传的沸沸扬扬?”
章含蕊瞬间打了个激灵,全然没有想到宁清阳会突然叫到自己。
她交叠在身前的手缓缓收紧,脸上露出淡淡的疑惑,“清阳,我如何会知道这事?许是你和大哥说话的时候不小心叫府中路过的婢女听见了,婢女听得不实,传着传着便传出的流言。”
“是吗?”宁清阳淡淡的反问一句,又露出点疑惑,“原来府中的婢女已经胆子大到连主子都敢妄意,想来还是二舅母管家太过和善,让那些个不知轻重的东西忘了自己的本分。”
本分二字落下,章含蕊身子小弧度的摆了摆,她对上宁清阳的目光,突然觉得在那一刻自己心里所有见不得光的心思都被她看到了眼里。
章含蕊迅速低下头,身前交叠的双手一再握紧。
女儿莫名被宁清阳点出来,还被对着说了这么一番话,章二夫人口中血腥味更重。
如今宁清阳一句话矛头再次指她,更是指出她管家不利,靖安侯夫人却始终坐在一旁不说话,章二夫人却知道,她这大嫂定然想把她这管家全要回去。
章二夫人舔一口牙边血腥,勉强道:“偌大一个侯府,二舅母难免有疏忽的地方,清阳你放心,今日之后,二舅母定当严惩那些碎嘴的丫鬟奴才。”
宁清阳哦了一句,竟还真就没揪着这话题不放,反而目露关心,“此前清阳还觉着二舅母身子硬朗,怎么这会儿面色煞白得厉害?是不是身子不大爽利?”
章二夫人见她这一番惺惺作态,恶狠狠从牙关里蹦出几个字,“劳你忧心了,许是昨晚没睡好。”
“那便好,二舅母可得保重身子。”
宁清阳脸上带了笑,明明明媚得像是春日里的暖阳,却无端让章二夫人从脊椎骨生出一股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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