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母早就等不及了, 见顾知薇带着徐妈妈进屋来, 忙拉着她道,“我的儿,难为你想着娘。这些粗活哪里用你做,便是你平平安安的, 娘便没有别的念头了。”
顾知薇任由她打量自己,朝顾母道, “没什么大事儿, 不过洗了米切了山药,丫鬟婆子伺候着, 不累。”
说着, 忙把碗碟放在顾母跟前, 笑吟吟道,“娘快尝尝, 可合胃口?”
顾母只看那红白相间的山药粥便喜欢,绿油油的粳米熬的烂糊,米油泛着光, 喝了两口果然是软糯香甜可口。
又见顾知薇站在身侧给自己夹呛焖萝卜,只觉得顾知薇比起她爹还贴心几分,忙拉着顾知薇在圆桌前坐了, 笑道,
“也不知哪个有福气的,将来能求了我的薇姐儿去。”
要说镇北王,也不是不行, 到底是求着嫁女,还是多挑拣几家来的好。顾母思及次,朝顾知薇道,
“前几日你舅舅送信来,娘娘五月份千秋生日,他们来贺寿,你宇清表哥也跟着过来。你也好多年没见他,等到了后,咱们一家人也热闹热闹。”
顾知薇哪里有不同意的道理,笑吟吟应了声好,问顾母,“嫂子呢?今儿个不该她当值,便起晚了不成。”
顾母闻言转身看向崔妈妈,笑道,“你看我省的这个促狭猴儿,她嫂子不过一日没来,你便开口编排她。”
“你嫂子早上让人来传话,说,小厨房单给她送去。咱们娘两个在这里吃饭,你瞧瞧桌子上这些粗活哪里子上这些,若想吃什么,只管让崔妈妈夹给你。”
崔妈妈奉承着说话,“也是咱们姑娘和大奶奶亲近,才会这般说话。便是旁人,想见咱们姑娘还摸不着影子呢。太太应该高兴才是!”
顾知薇任由她们两个说话,自己在桌子前坐了,她早上卯时不到便起,又在议事厅发落了婆子,又去厨房给顾母煮粥,此刻早就饿了。
见桌面上不过寻常家食,一碟呛焖翠萝卜,一碟熏鱼,一碟胭脂鹌鹑蛋并炙烤鹌鹑仔,另外还有各色糕饼电信并包子饼粥,之外便没有其他的。
知道顾母吃的寡素,顾知薇仍是忍不住皱了眉头,朝笑意盈盈的顾母道,“娘素来节俭,可如今身子不好怎么还吃这点子东西,不如捡些新鲜的蔬菜水果来,鲜亮吃着也舒坦。”
“哪里用破费,再说,但是这炙烤鹌鹑仔,是你姨母让人送来一翁子,我自己捡着吃,连你都没有。恰巧你来了,快多尝尝。”
顾母不肯让顾知薇心疼,也不愿意乖囡挂记自己。看了崔妈妈一眼,示意她给顾知薇夹菜。
崔妈妈忙拿了公筷在手,殷勤服伺候顾知薇吃粥,鹌鹑炸的骨酥肉嫩,倒也香甜可口。
略吃了多些,便觉得油腻腻的不喜欢,顾知薇索性推开崔妈妈的手,放下调羹,把乌木银铸头筷子拿在手心,去夹了根呛焖萝卜,放了跟在顾母碗碟旁,
“娘尝尝这个,即去荤腥油腻又清清脆脆的,格外下饭的很。
这是去岁罗将军北上,特意送给嫂子吃的。如今我看还有很多,便让徐妈妈整治出来,拿糖醋辣椒拌了,无油的坛子腌上,随吃随取便是。”
只这养的呛焖萝卜,上辈子吃完这批便再也没有了。等秋天的时候鞑子犯边,罗将军战死沙场,满门妇孺自缢而亡,顾大嫂自此看见萝卜干便哭的不成样子,他们家也再也没吃过这样的东西了。
少女嗓音婉转温柔,纱窗下投过晨起的日头来,玉白手指莹润透亮,顾母喜欢她,也不去吃饭,只打量自己的心肝肉。
顾知薇今日穿得到是鲜亮,樱粉对襟小衫绣活鲜亮,领口袖口花枝繁复,缠枝藤蔓倒也适合小姑娘。脖颈修长,又生的极白,肤色莹润暖玉似的,因她年纪小,
从相貌来说,顾知薇生的三分像是顾母,两分沾惹了顾父身上文雅气派,另有几分,是宫里面娘娘呵护的。不说别的,但是浑身的气派,不知抵过去多少大家小姐。
顾母越看越喜欢,笑吟吟朝她道,“乖儿快吃粥,别给娘张罗。”
母女正互相谦让,气氛和乐之时,便听见细纱窗外脚步声动,不多时便有婆子打了帘子进来,躬身朝顾母道,
“禀太太、姑娘。方才宫里面娘娘传话进来,说是咱们家老爷上朝时言语不慎,开罪了陛下。
如今被用了廷杖之法,正在内宫歇息。娘娘知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只得先让太医去诊治,才派人到灵境门外通知茗大爷,传回话来。”
顾母握紧碗碟的手指一紧,热粥顿时倾覆撒了满地,崔妈妈忙上前接了,朝顾母道,
“太太仔细些,可烫伤了皮?”
顾母恍若未闻,只朝崔妈妈挥挥手,眼底顿时有了两三分酸涩之意,好好的人出去,怎么就突然挨了板子?
转身朝崔妈妈道,“老爷早起坐什么出去的?”
崔妈妈略一沉思,随即应道,“和镇北王咱们大爷一道,说是骑马。”
“即是骑马,想必回不来了。”
顾知薇把乌木银铸头的筷子放下,见顾母这幅伤心模样,知道她心底难受。
又见因山药粥倾覆,红枣也滴溜溜滚出来,恰巧就在顾母裙角。秋香色儒裙染上粥味,甜腻味道化开,没得让人黏糊糊的,起身走到顾母身侧,朝顾母郑重道,
“依我看,虽不知爹如何就挨了罚,他如今到底是行动不便。不如,家里派车功精湛的人大车过去,左右先拉回来,也省得爹在里头受罪。”
说着,见顾母仍是反应不过来似的,心底大恸,思及上辈子娘死后,爹一下子苍老了十多岁,头发花白,胡须凌乱,亲自扶着灵柩上路。
顾知薇思及此,忍不住喉间发涩,为顾父顾母感到心疼,明明是互相心中都有对方的人,怎么就弄成这般疏离模样,忍痛朝顾母道,
“至于娘,娘不如先去里头换了衣裳,到底是裙角沾染上了热粥,不干净。”
“娘哪里有那么脆弱。”
顾母不肯去,朝顾知薇道,“不过是方才惊着了,你父亲他素来圆滑,又和陛下素来没什么恩怨,如何今日就罚了他?”
说白了,还是因娘娘没有子嗣,陛下身子骨又不好,十日里能有一日康健的时候便是好的。敬王爷把持半个朝廷,怕是不知他们提了什么建议,被陛下打了回去。偏又因她和娘娘是亲姊妹,顾苏鄂怕是因此受了连累。
只万般念头转过,哪一个都不好直接说出来。顾母只得把这压在心底,问来人,
“可见咱们家的大爷,他如今在哪里?”
婆子哪里知道这些,倒是被问愣住了,朝顾母道,“是二门外的小厮传话,太太不如传了他来?”
“罢了。”
顾母也懒得问清楚,只和婆子说话,“找前院里做事利落的男人出去,两人一族抬了春.凳出去。老爷受了伤,挪动不得,若是到家了就在缀锦楼安置下。”
婆子忙应了声是,转身去办了。崔妈妈听见要把老爷安置在缀锦楼,倒是有几分着急,见顾母也不去换衣裳,朝她道,
“太太素来是精明能干的,今个儿怎么糊涂起来。老爷近来都在咱们西厢房住着,便是缀锦楼的衣裳铺盖,早就搬回来了。
再说,昨儿因太太挡了他的门,老爷硬生生在门外冻了半宿,直到镇北王找才回了缀锦楼,听说商量政事直到五更天呢,怕是没睡几个时辰。
偏早朝又挨了板子,太太若是不好生养着,老爷怕是没几日活头了。”
崔妈妈这话,自然是往严重了说。只顾母到底记恨着,面色都不动一下,朝崔妈妈道,“不是说西院二姐儿病着,他便眼巴巴的去瞧了,在缀锦楼也没什么不好,依我看,正好让西院有机会讨好他才是正事儿。”
顾知薇一听这话,便知道父母嫌隙之深。只她越发觉得心底慌乱,上辈子直到姨夫归天,父亲也不曾被姨夫责罚过,更别说廷杖之刑,更是从未耳闻。
她重活一世,倒是什么都变了。若是今生换成顾父早死,那敬王爷会饶过顾家吗?
顾知薇不敢冒险去堵答案,更何况,她知道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只要宫里面姨母在,她们顾家便会被敬王针对。
忙走到顾母面前,朝顾母道,“若说孩儿最大心愿,不过是父母平安,一家和乐团圆。偏父亲他早年行事不周全,让母亲受了委屈,这是他的不对。”
顾母哪里能想到顾知薇会说出这般话,她娇养在怀里的乖囡长大了,知道体谅父母不容易。满腔委屈倾泻而出,拉着顾知薇在怀里,喉间酸涩,道,
“我的乖儿,娘若不是为了你们两个,早就和他和离,他顾苏鄂欺人太甚!”
顾知薇知道顾母满心委屈,乖巧俯在顾母肩头,想起上辈子连顾母最后一面也没见到,等她们到了,顾母孤身一人在水月庵的凉床上躺着,身子骨冰凉,眼角眉梢都是冷意。如今这般温热的躯体,像是做梦一般,顾知薇也忍不住眼眶泛红,忍不住朝顾母道,
“娘,顾知花,她不是爹的孩子,爹和宋姨娘是清白的。”
你,能不能放过爹,也放过自己。上辈子到死你们也是一对怨偶,这辈子,便把这些心结说开了,好好的过日子好吗?
顾母听了这话,忙推开顾知薇肩头,慈爱双目也染上几分厉色,问她,“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
顾知薇如何敢说自己重活一世?她便是敢说,也担忧顾母不相信。更何况顾母身子骨不好,自来是多病多灾的,常常胸闷胸疼,前阵子还发作过,人事不省的。
若说了这事儿,闹的顾母病发,反倒是更不值当。
顾知薇只得支支吾吾道,“前阵子在祖母哪里盘帐,略听陪嫁嚒嚒和祖母说陈年旧事,说是早年是纺织布匹供爹爹读书,还说什么,宋姨娘来咱们家的时候便不便利,花姐儿有这样的身世,自然是不好嫁人的。”
顾母倒是没多怀疑,叹口气朝顾知薇道,“你道娘亲不知道这个?”
“娘知道?!!!”
顾知薇几乎要惊呼出声,若是知道,她和爹怎么上辈子老死不相往来一般,便是爹如何求情,也不见娘回头一步。
顾母见顾知薇如此惊讶,微叹口气,凝视顾知薇杏眸,朝她道,“你娘我啊,向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便不肯屈居人之下。当初挑中你爹爹,一是因为他才貌品行,二是因为他学识出众。”
说着,顾母满眼追忆,满是怅然之意,接着道,“我自来许愿要嫁世间的英雄人物,便是不比你姨夫那样是人中龙凤,也要是才学满腹经纶才算是配的上我。
你爹倒也不负我所望,科举三元及第,官途春风得意。除了宋姨娘这事儿外,倒是没有一件事儿让我委屈。”
“那,那...”
顾知薇蠕动几下嘴唇也没有问出声来,“既然母亲知道宋姨娘所生的顾知花,她不是爹爹所生,怎么还和爹起了嫌隙呢?”
顾母不答所问,反而挑眉问向顾知薇,
“你觉得你祖母人品如何?”
“祖母和娘亲一样,都是爱理佛经的。至于人品,虽偏疼西院,对我们也是喜欢的。”顾知薇不假思索,这是她对顾老太太的第一印象。
“你祖母最是个装腔作势的人,你若是于她有用,她便好言好语和你说话,若是没用,便把人抛在脑后,理也不理会的。”
顾母冷哼一声,朝顾知薇道,“我的薇姐儿到底年纪小,不知咱们家的陈年旧事。你祖母那么精明的人,自然知道她侄女儿不是清白身子,又怀着不知哪里来的孩子,平白无故嫁出去,自然会在婆家受委屈。”
“若是嫁给你爹爹,他们自小的表兄妹情深,自然除了怜惜不会有别的怨言,若是当家夫人是个贤惠的,说不得便成全了这段大好姻缘。”
顾母说到这里,扶着顾知薇肩膀的手指微抖,终是忍不住眼眶一酸,这些年累计下的委屈总算说了出来,
“只她打错了算盘,我不似是普通人家的小姐,是任由她拿捏的。你爹又爱重我,自然不听她胡说什么。”
“那,爹后来,怎么又同意了呢?”
顾知薇握住顾母的手腕,触手温凉,低首见热粥冰凉一片,洇湿顾母裙摆,忙转身吩咐崔妈妈,
“妈妈快准备干净的裙鞋来,好歹先给娘换了衣裳。”
便说便见顾母提起往事,呼吸略微急促了些。忧心她发病,便借故又让崔妈妈把丸药拿来,好歹伺候顾母吃下。
顾母见她跑来跑去张罗,心底软成一团,朝顾知薇道,“有娘做前车之鉴,你往后万不可走错了路。
那镇北王虽好,我仔细想想,他到底是皇族贵胄,又是那么个身份地位,将来少不得纳小娶妾,你和我一样,是眼底揉不得沙子的,可要仔细想明白才是。”
顾知薇把瓷瓶递给顾母,见她把木塞拔了,倒出四五颗小药丸,忙把手里的茶杯递过去,道,
“往后的事儿谁知道呢,便是娘,当初也不是没想到爹会纳妾不是?可见男人们的话都信不得,想要什么还得自己有才是。”
顾母仰脖吃了药丸子,崔妈妈又架起屏风换了衣裳,这才走出来和顾知薇说话,“当初宋姨娘进门,我是点了头的。”
顾知薇满脸错愕,“娘点了头?”
怎么又和印象中不一样呢?不是说祖母让宋姨娘进门的?
“当时那情况,便是我不点头也由不得我。”
顾母拉着顾知薇去了西间,在暖塌上坐了,道,“当初你祖母因你爹不肯同意,便闹起了绝食。说什么若是宋姨娘不进门,她便要去死。”
“你爹爹他当时刚掌六部,朝廷里最年轻的官员。满朝文武都盯着他的后院,唯恐他不出点儿岔子出来。初始你祖母绝食,你爹便在榆荫堂外跪着,母子俩僵持着谁也不肯让步。”
顾知薇屏紧呼吸,见顾母说着便面露挣扎之色,似是极为痛苦不堪,不忍再问下去,只和顾母道,
“娘即觉得这日子过不下去,便是和爹和离也没什么。左右哥哥成了家,我也大了,咱们不过这样憋屈日子。”
“我的傻宝。”
顾母慈爱摸摸顾知薇发顶,真是傻的天真,若真是如此简单,她也不用白受了这么些年折磨。稳定了下情绪接着说道,
“当时陛下刚刚登基,朝廷局势不稳,你爹便是陛下手里的一把刀,他要捅哪里便去哪里。既然是刀,自然容不得私人情绪,也容不得后院瑕疵。”
“所以,是姨夫出面,让爹迎娶了宋姨娘?”
饶是顾知薇如何推测,也想不到是这样的,颤抖着嘴唇开口问道。
顾母不想再说这个,只往下接着道,“那时我才知道,我虽是皇后嫡亲的妹妹,可皇家若让你做刀,你便容不得想做剑的想法。便是夫妻恩爱团结一心,也抵不过对皇帝来说,臣子不能出现任何纰漏。”
顾母语气间满是苍然无助,顾知薇这才知道,为何顾母会远避水月庵,不理会顾府闲杂琐事。心疼上前两步,半跪在地上搂住顾母的腰,道,
“那,既然爹和娘一心,为何就不能把西院扔下,好好的过日子呢?”
顾母见她小孩儿似缠着自己,忙拉开她手道,“你祖母当日即绝食,后虽好了,可也觉得我是容不得人的。担心我克扣了西院用度,你爹的俸禄自此都是送到榆荫堂去。
娘还有你哥哥这里,都是娘的嫁妆贴补着,你爹这么些年,连个银子也不给,他也配做个爹?”
话里话外,仍是怨怼之气。不过,提起顾父的俸禄,顾知薇忙开口道,“自这个月起,祖母那里的庄园铺子也都归了公用,便是爹的俸禄,如今也在沁薇堂呢。”
“你只管收着便是,这是你爹应该的。”
顾母这么些年,心底郁闷之气倒是散了大半,推着顾知薇肩膀道,“快起来,这么大了还黏娘亲,羞不羞脸。”
顾知薇不肯起身,顾母见她这样,担心她因此钻了牛角尖,笑道,“娘是走错了路,只恨不得扶着你走,平安顺遂一辈子。”
顾知薇附身埋在顾母怀里,小小声道,“我也想让娘平安顺遂。”
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不要像上辈子一样,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水月庵,除了崔妈妈连个家人都没有。
午门外,饶是傅仲正给廷杖的禁卫军使了银钱,四十棍子下去,顾父背臀一片血红模糊。
外侧宫室,傅仲正半蹲在顾父身前安慰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伤,养些时候变好了。
只咱们昨晚上说好,倒不急着朝敬王出手,学士如何就忍不得这口气,何苦惹怒陛下。”
太医小心剪碎外衣,清洗伤痕后,便把皇后娘娘赏下的上好白药撒在上面。药性碰着伤口,蜇疼刺骨,顾苏鄂躺在塌子上,半喘粗气,好半晌才道,
“黄大人身为礼部尚书,自来忠贞不二。便是敬王多次上门,也没换他心动。
若真让敬王得逞,让黄大人因立储过继一事辞官回乡,对咱们来说才是损失。”
傅仲正自然知道黄达忠心耿耿,他上辈子不容于敬王,和顾苏鄂一样,被推到菜市口斩首。
这二人都是顶天立地的人物,他总不能亏待了他们。
不多时,顾府来接的人到了宫外。傅仲正亲自拿自己的腰牌出去,又递了些散碎银子给禁卫队长,道,
“顾学士伤重挪动不得,这些拿着和弟兄们喝酒,顾府马车进了宫门,接了边走。”
禁卫队长掂量了下银子重量,这才奉承道,“王爷您说哪里话,便是让兄弟们帮忙抬着也使得。”
说着,便去开了内外宫门,傅仲正见顾府人顾苏鄂挪上春.凳,仔细挪近马车,吩咐了几句小心照看的话,便和顾苏鄂道,
“学士今日受此大辱,我便亲自找皇叔为您讨个公道!”
不等顾苏鄂说什么,便往内宫走去。马车里,顾苏鄂不顾后背血痕一片,倒是哑笑出声,“陛下想要的,不就是你去找他。”
若身边儿人不被连累,傅仲正怕是还会隐忍下去。陛下是借着他这个连襟的伤,激起傅仲正的战意。
坤宁宫内殿,皇帝面色蜡黄,形容消瘦半躺在塌子上,见皇后手里拿着本书若有若无的翻页,忍不住问道,
“你,是不是觉得朕太狠了?”
“我觉得狠不狠,有什么用?”
崔皇后头也不抬,语气淡淡的,“左右也不是第一次了,十五年前,你不就这么逼顾学士纳了妾?”
皇帝闻言苦笑一声,心底也不知什么滋味儿,“朕便是天底下十恶不赦的,可对梓潼是半点儿没有虚言。若是旁人也就罢了,非得让仲正那小子知道权利的好处,他才会来找朕。”
“咱们没有皇儿,我又是这般病弱模样。等我百年之后,也只仲正继位,娶了顾学士的闺女你的外甥女儿,他才会善待你。”
皇帝慢慢开口解释,他的一片爱妻之情,皇后可晓得?
顾知薇直接进到厨房里,里面的布置和前几天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心境已经翻了几番。父亲这次只是被皇帝打板子,那么下次呢?
这简直就是刀尖子上过活,只是在其位谋其政,父亲也有他自己的苦衷。
顾知薇的眉头直接皱了起来,想到在床榻上的父亲,顾知薇那抹忧愁怎么也下不去。
小丫鬟已经被顾知薇支出去,因为要做鸡汤,只是这鸡汤的原料顾知薇却杀不来。无奈只能让小丫鬟先去捉,然后让婆子清理干净。
这鸡汤也是补物,做法自然也很是讲究。单单鸡就要选用那种散养的自然跑野了的老母鸡。那种老母鸡没有很厚的肉油用来炖汤再好不过。
这不一会儿的功夫外面就传来鸡飞狗跳的声音,顾知薇从门口出往外看了一眼。发现是那只老母鸡太过于活泼了,婆子根本捉不住,那母鸡还挑衅似的直接跳到婆子的头上。
只单单这样婆子自然不会跳脚,最重要的是那母鸡直接在婆子头上拉了一坨。直接把婆子气了个七窍生烟,拿起门口的扫把就往母鸡身上扑。
那母鸡也是个机灵的,东飞西窜愣是没被婆子逮到。婆子快它也快,婆子慢它直接在地上啄食。
那婆子又见顾知薇出来看见,唯恐丢了脸,只把婆子气的差点没拿出来十八般武艺来,不过最后好歹是把鸡捉住了。
看着婆子那气喘吁吁的模样,顾知薇原本的愁绪也被冲散不少。连畜生都一心求一条生路,他们顾府难不成会眼睁睁走向绝路不成?
便是皇帝姨夫不再恩宠他们,只要她和娘还有哥哥团结一心,也定是能走出一条活路出来!
那婆子一抬头就看见小姐在往这边看,心里也知道不好意思,担心顾知薇觉得自己蠢笨。冲着顾知薇来了一个羞涩的微笑,遥遥的喊着,“姑娘且先等等,奴才这就把鸡给杀了”
说完提拎着鸡腿就出去了,一边走还一边给鸡嘚瑟,“小样,你不能了把你,还不是被我给逮到了,老娘我这就把你给宰。看你还嘚瑟。”
看着那婆子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顾知薇面带微笑的摇了摇头,喊住她,
“它既然渴求生机,便好好养着它,重新换一只来就是。”
婆子虽不解,也只能郁闷应下。看了眼这只鸡,暗道它好运气。顾府一年宰杀上百只鸡,没有一只像它这样,屠龙刀下存活的。
顾知薇把目光收回来,炖鸡汤用的材料可不少。为了节省时间,转身吩咐徐妈妈先把材料准备上。
既然是鸡汤,枸杞什么的自然是少不了。家里的枸杞子也是姨母赏下的,选自北地良种,下人们又从中选取那些颗粒饱满,色泽鲜艳的才放到厨房里。
顾知薇随意的抓了一把枸杞,没有见到一个坏粒,便是晒干了,颗颗都有指节那般长短,只这枸杞到底是经过很多人的手,顾知薇自觉不干净,把枸杞拿出来放进一旁的小碗内,然后往里面加了一点水,红艳艳的果子虽然干巴巴的,但是在水的浸润下还是很好看。
清洗过后便将枸杞放在一旁备用,有了枸杞自然缺不了红枣。红枣和枸杞都是补物,平时吃对身体也是好的,只是这次炖鸡汤自然要时间久一点。
这红枣就不用经过二道工序了,顾知薇把红枣洗净放在一旁擦拭干净。然后拿起小刀把里面的核给去了,一堆红枣堆在一旁看着也是喜人。
刚刚做好这些原先离开的婆子也回来了,不得不说这婆子是人精,极有眼色。知道顾知薇心慈手软,见不得血腥,直接把鸡提出去杀了,头脚杂碎都去的干净,倒也不耽误功夫。
顾知薇拿起鸡看了一下,发现鸡身上那些细小的绒毛没有清干净,那些绒毛小的不能再小了,人手根本清不了。
所以顾知薇也没有为难小厮只是让小厮把火点上。小厮在下面把控着火候,顾知薇把鸡拿木棍穿起来。然后就着小厮的火把鸡身上的一层细小绒给烤了。
随着顾知薇翻的动作,鸡也随着滚了一圈。小厮把控火候把控的很好,鸡既没有烧焦也把外面的细绒杂羽给清了个干净。
只是到底是过火的,鸡身上还是有些黑。顾知薇拿起一旁的刀贴着鸡皮细细的给刮了一遍。过火的鸡皮质更加紧实口感自然也是更好。
过完一遍过又经过顾知薇的轻刮,原本没有什么色的鸡肉也染上了淡淡的金黄,沾染了两三分诱人色泽。
把一旁的砂锅给放在炉子赏,又往里面加了点水,直接把鸡给放了进去。在里面加入一些葱、姜、蒜给鸡去腥,然后就让婆子开始烧火。
灶台下的火吐着火舌好似要把整个砂锅吞噬,这样的猛火也不是没有好处,没有多大的功夫水就沸腾了。
只见顾知薇拿起一旁的厚垫子把砂锅端了下来,这一动作直接让婆子傻眼了。小、小姐不会以为鸡汤这就做好了吧!
就在婆子踌戳怎么开口之际,就见姑娘把鸡给捞了出来,然后把锅里的那一堆浮沫倒了。婆子是直接啥眼了,原本要出口的话也咽了下去。
姑娘、怕不是傻了?
只见顾知薇把拿出来的鸡飞速的在冷水下面冲洗,直接把鸡身上原本的调料和浮沫给冲了个干净。冲洗好后又拿出来擦拭干净,在皮外面摸了一层细细的盐以后,稍微停滞了一会,拿起一旁的刀直接把鸡给剁成了小块。
切成块之后,顾知薇略微喘了口气,想着是给父亲做的,一时心底倒也酸酸涩涩不知什么滋味。
怨他对母亲不好,又心疼他受了伤。
索性不去想那些杂事,直接把鸡肉放在砂锅里,然后把一旁的枸杞红枣加了进去。加完这些又往里面重新加了葱、姜、蒜,加完这些顾知薇似是觉得不够,转身问徐妈妈,“前阵子娘娘不是送来些人参?捡着干净的拿几支过来。”
徐妈妈忙去找了,递给顾知薇放进去才算妥当。
做完这些门口就传来一声响动,顾知薇回头一看就发现顾大嫂急匆匆的赶来。
“嫂子不在屋子里歇着,过来这里做什么?”
顾知薇看见大嫂走的额头上都泛起了一层虚汗,妆容不整,忙又问她,“可是娘和爹不妥当?”
难不成,又出了什么事情。
顾大嫂看见顾知薇的样子就知道她想差了,连忙抚着顾知薇的手连声安慰道,
“没事、没事。太太方才说,薇姐儿你在小厨房炖汤,我想着你哪里会做这些东西,便想着来帮帮忙。”
见台面干净,各色物品也并不凌乱,顾大嫂忙开口赞道,
“没成想我们知薇手脚这么麻利,这已经做的差不多了。我这个大嫂算是白来了,不过知薇这么贤惠,以后啊~还不知道会便宜哪个混小子!”
顾大嫂说着,上前还捏了捏知薇的鼻尖,亲昵调笑道。
“大嫂说什么呢!,不过鸡汤已经炖上了,少也一两个时辰,若是嫂子想吃,想必有得等了。”
顾知薇说着,将一旁的砂锅盖子盖上。
不过顾大嫂的到来,也算是给顾知薇心理上一定的安慰,她前世也没做过几次饭。顾府败落了,婆子丫鬟们四散,顾大嫂亲自下厨整理餐食,顾知薇不过是帮忙时学了一点子,自然比不得顾大嫂精通。
吩咐婆子在炉子旁看火,烧开后用小火慢慢炖着,小火慢炖才能熬出鸡汤的鲜甜,直到骨酥肉烂,才算是好了。
既然大嫂过来这边,想必哥哥顾至善也从翰林院回来了。
顾知薇猜的一点也不错,顾至善的确回来了。在顾至善得知父亲被皇帝姨夫挨板子之后就急匆匆的从翰林院赶了回来。
自打晨起去了翰林院,顾至善便被派去整理书籍,刚刚整理的差不多,正准备出去用午膳,便见众人对着他指指点点。顾至善一开始不明所以,刚要去询问,便见敬王得意洋洋站在翰林院门前,见顾至善出来,笑道,“你们顾家自来是忠君仁孝的,如今你父亲挨了陛下板子,怎么不见你回去看你爹?”
父亲被打!!!
顾至善初始不肯相信,父亲和陛下身为连襟,姨夫性子宽厚,怎么可能会对父亲下手。
这消息对于顾至善来说绝对是一个不小的冲击,只敬王向来心思难测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告知他父亲被打?
实在是让顾至善难以相信,本能的持着怀疑的态度进行试探,
“敬王莫要和我玩笑了,圣上圣明,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打我父亲呢?在下还要去修书,就先行告退了。”
说罢,顾至善打算绕过敬王,往家去。
被敬王一个伸手拦了下来,
“且慢,顾学士被打朝臣们都知道,我诓骗你作甚?对本王又没有什么好处。”
“只是看你太过于可怜,父亲被打了都不知,人人都瞒着你,本王见不得你受委屈,所以前来告诉你罢了。”
敬王的话那是半真半假,但是事关父亲又和皇帝有关,顾至善不得不小心。
“此话当真?”顾至善不确定的,再问了一遍。
“自然当真!”敬王阴沉笑意满满,朝顾至善道,“回去告诉你父亲,傅仲正那小子成不了气候,早些投奔我,才是正理。”
一时间真假难辨,但是父亲伤痛在身,万一是真的?想到这里顾至善就觉得心口像堵了个石子疼痛的难受。
“谢敬王提醒,我这边去告假。”顾至善说完朝着敬王拱了拱手,便匆匆转身离去。
敬王这人心思紧密又深不可测,接触过的人都知道敬王不是个好相处的,偏他又好名声,民间提起敬王便称他仁王,就连皇帝对他都多多少少有些忌惮。
这突如其来的告知怕不是有阴谋,但是现在的顾至善已经顾及不了这么多了,父亲的身体要紧。
顾至善匆匆忙忙告完假便策马疾驰回家,刚进院门边察觉到了气氛诡异。家里安静的有些异常,原本的还有些声音的大院直接安静了下来。
这种异样让顾至善心里一咯噔,马还没有停稳,就急匆匆的从马背上跳了下去。直接冲向了父亲所在的院落缀锦露,刚进院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几声压抑的哭音。
还夹杂着父亲的低声安慰,听见双亲的声音让顾至善砰砰直跳的心脏稍微安静了些许。轻敲几声,便直接进了房门。
“父亲,至善回来了。”
顾父一听顾至善的声音心里就明了了,怕是有人半路上通风报信不然至善不会这个点回来。
不过回来了也好,顾父直接让顾至善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顾母在顾至善进来的那一刻就擦了擦眼泪,收拾了一下情绪。儿子性子莽撞,不如薇姐儿沉稳,这事情的来龙去脉,还要瞒着他才是。
顾至善轻轻的拍了拍母亲的背,以示安慰。但是左看右看都没有看见小妹的身影,不由的有些担心。
“小妹呢?”
顾至善担忧的问道,“还有大奶奶,怎么也不在您和爹爹面前伺候?”
顾母拍了拍顾至善的手说道,“你妹妹孝顺,去给你父亲炖汤了,儿媳妇担心她,不放心要亲自去看,估计要一会儿才来。”
作者有话要说:各有各的难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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