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茶此刻的心情难以形容, 如果真的要说,大概就是意料之中情理之外。
她第一天见凉倦,凉倦凶的宛如狼崽子, 之后突然转变态度, 虽说给她留了点缓冲时间,让她觉得处处合理, 但第一印象一般很难扭转,尤其是凉倦后来越来越过火,一副什么都能吓到他的小可怜模样。
太违和了。
贝茶索性坐在台阶上,目光落在凉倦身上, 他还是那副在风雨中摇曳的小白花, 闪电划过,凉倦那张脸就跟糊了几层面粉一样, 惨白惨白的。
春秋见到贝茶犹如见到亲人, 急急忙忙的朝贝茶跑过去, 如果不是怕哭出来太丢人他已经哭出来了:“主人。”
贝茶侧头看他, 眼神不含一丝感情:“有事?”
春秋触及她的眼神,愣了, 他想起他哥哥说过的话。
——不要沉溺于主人的温柔,都是假的。
他张了几次嘴,想要说他今天受得委屈,想要说那个欺负他的奴隶有多可恶,话语到嘴边:“没事。”
“只是想主人了。”
“回去睡觉吧,有什么事去找冬夏, 她会帮你做主的。”
春秋迟疑了好多次,看到在雨中站着不敢上前的凉倦,再看满脸冷漠的贝茶,最后站起身,行了一礼:“奴告退。”
转身跑进了雨里,路过凉倦时,脚步顿了顿,又加快速度,急匆匆的跑走了。
雨越来越大,低洼处慢慢聚成了浅浅的小水坑,雨滴落在上面,砸开一朵朵花。
仿佛落在凉倦心口,砸出的都是他不敢面对的当下,他看向台阶上坐着的贝茶,明白自己今天就是在淋一夜的雨,她也无动于衷。
踌躇了两步,踉踉跄跄的走到她身边,没有走到屋檐下,他依旧现在雨中,就穿了件中衣,肩膀上的伤还没好,因为用力过猛浸出红色,狂乱的砸在他脸上,雨水顺着脸颊留下,配着他略显瘦弱又单薄的身躯,着实惨了些。
贝茶坐在台阶上看他,只不过瞳孔没有焦距,雨水蔓延到脚踩地方,鞋子湿了一大块。
她在想遇到凉倦之后的事情,贝辞说过她被一条人鱼耍的团团转,当时她还不信,虽然她也没多信任凉倦,但是出于对自己的迷之自信,她怎么也不会承认自己识人不清。
现实狠狠的给了她一巴掌。
就像不久之前和贝辞的争吵一样,她以为穿书之后的贝辞会和之前不同,他很多地方也确实不同,不会像之前一样冷冰冰的,更有人情味,虽然当时因为凉倦和她大打出手,但私心也是为了她好。
然后,现实又给了她一巴掌。
贝茶一天之内被现实狠狠的抽了两巴掌,清醒的不能再清醒了,她要离开这里,她不喜欢这里。
“你想回家吗?”她问凉倦。
凉倦愣住:“你要赶我走?”
“我要去无际海。”
凉倦跑上台阶坐下,天太冷,他被冻的已经没了知觉,手指都是僵的,他拽住贝茶的披风:“我不想走,我不想离开主人,都是我的错,主人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贝茶:“你可以不去,但我要去无际海。”
而且,去了可能就不会回来,也不对,私印还是要送回来的,但完全可以顺着河流游回来偷偷放在沈修院子里。
之后就真的能够远离这里。
贝茶越想心情越舒畅,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她不怎么喜欢逃避,但这种事,逃避真的很有用。
“你如果想回家,可以和我一起,如果不想回家,那就留在这里,别去贝辞面前晃悠,他不会主动针对你的。”
凉倦指尖发白,嘴唇被咬的同样泛白,他低声问:“主人,刚刚的事,你没什么要问的吗?”
贝茶今晚一直都没睡,她只是躺在床上想事情,想未来怎么办包括之后凉倦进来叫她吃饭,她都知道,她只是心情太过低落不想开口。
至于之后,凉倦掐着春秋脖子说的话,她听的一清二楚,来龙去脉她也都知道。
没什么好问的,也没什么心情想问,她之前还想凉倦愿意挡在她身前,会为了她去和沈修比试,现在想想身上的伤,是为了她还是为了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
凉倦没等到贝茶的回答,慌乱到不知所措,甚至还想哭,无措到无助:“主人,我讨厌春秋,但我刚刚没想杀死他。”
都被看到的事情,再解释也没用了。
索性直接承认:“我不喜欢春秋,可我真的没想过要杀了他。”
他又重复了一遍,抬起苍白的小脸,乌黑的头发被雨水打湿,黏在脸颊,呈现出被蹂.躏过后的美:“我脸上的诅咒。”
“它会扩大我心中的恶念,我有时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只是有一点点讨厌他,但不知道为什么,想法却越来越偏激,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主人,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可我真的控制不住,我体内又有鲨鱼的血统,再加上诅咒,就会……发狂。”
凉倦坐的台阶比贝茶低两阶,他仰脸看着贝茶许久,倔强的坚持着,但眼神却脆弱不堪,仿佛只要贝茶不相信他,他就能哭出来。
半晌,他垂下纤长的鸦睫,眼角滑落水珠,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主人。”
贝茶其实信了大半,凉倦的解释也合情合理,她伸手贴到凉倦的脸,冰的她打了个哆嗦。
凉倦担心的看她:“主人,外面太冷了,进屋吧。”
贝茶解开身上的披风,披在他身上,摇了摇头:“我不回去了,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凉倦毫不迟疑:“要,我和主人一起,不管主人去哪里,我都和你一起。”
“回去穿衣服,穿的暖和点,我在这等你。”
凉倦解下披风披在了贝茶身上,去无际海的路还很远,中途指不定会发生什么,说不定有机会劝退贝茶让她不去无际海。
而且贝茶突然这么执着,难道是有什么必须要去的理由?
至于受诅咒的影响放大心中的恶念,都是假的,除了贝茶手受伤那次,他真的无法控制之外,其余是任何时候,他都很清醒。
凉倦穿好衣服,将桌子上的糕点拿了些包好,贝茶还没吃饭。
又找了两把伞,准备好一切,这才出门。
贝茶就站在门口等他,他将伞递给贝茶,贝茶接了过来,见他脸色苍白,又想起他身上还受着伤,思索了下。
精神力如利刃出鞘,划开了自己的掌心。
凉倦脑海中名为理智的弦在崩溃的边缘徘徊,想要逃离这里,双腿却想扎根了一样,难以动弹。
贝茶为什么这么做?
是不信任他刚刚的话,在试探他吗?
他的眼睛开始变红,诅咒那里溢出黑气,就在他要丧失理智时,贝茶将手掌按在了他的唇上。
理智的弦顷刻间崩断。
贝茶只是想帮他治伤,她还不想带着伤员上路,但现在这种感觉,怎么说呢,掌心痒痒的,不疼,但就是很奇怪。
尤其是凉倦眼睛红的像兔子,舔干净血液之后,还亲了亲,抱着她不撒开,看着她就像是看最珍贵的宝贝一样,眼睛亮的不可思议。
感觉更奇怪了。
贝茶觉得,她在凉倦眼中就是个宝贝,能够移动的食物,还取之不竭用之不尽。
她想抽回自己的手,结果凉倦抱的太紧,她没成功,深吸了一口气:“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恋手?”
凉倦歪歪头,很认真的问她:“特殊.癖.好?”
凉倦喝血之后都格外乖巧。
血品很好。
但是,血品再好,也不能一直抱着她的手,贝茶:“松开。”
凉倦还沉浸在上一个问题中:“如果这算特殊.癖.好的话,那我有。”
贝茶微怔:“?”
凉倦小奶音认真的不能再认真:“我有特殊.癖.好,我恋你身上的每个地方。”
贝茶:“……”
妈的,这是个小变.态?
和凉倦说闹了几句,贝茶原本难受的心情好了不少,最后叹了口气,也没再纠结被凉倦抱着的手。
索性就拉着乖巧的不行的小人鱼,去了院子角落的地方,那里刚好栽了棵树,踩着树枝很容易就出去了:“我先翻过去,然后拉你上去?”
凉倦乖乖的点头:“好。”
贝茶计划好路线,踩着枝丫一跃而起,非常顺利的翻了墙,只不过遇到了个意料之外的人。
沈修打着伞站在雨中,耳边是淅沥沥的雨声,大雨倾盆,几乎想要遮住沈修的隽秀的面容:“我就知道你要走。”
声音也被雨声遮盖了不少。
贝茶不说话,看着脚尖,刚刚下去的悲伤情怀又弥漫到心头,但走还是要走的。
沈修浅笑:“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
就想以前每次出任务一样。
“我不是故意拖欠你工资的,只是三个月之前,我们去沙漠那次……”
雨太大,贝茶听不太清他的声音,正准备朝前面走两步听一听,结果突然被抱个满怀。
——凉倦没等她接,直接翻墙跳了下来,顺道还抱住了她。
沈修将后半截话咽回肚子里,落在凉倦身上的视线极深:“你要带他去?”
贝茶嗯了一声,看了看还抱着自己不撒手的凉倦,红眼睛望着她,雨水顺着他眼角滑下来,可能是因为冻得,他鼻尖有点红,跟一只哭唧唧的兔子一样。
贝茶将手中的伞撑开,颇有些心力交瘁,都不知道该说自己是被情绪影响,还是对凉倦毫无防备。
被从天而降的人抱了个满怀,她都没反应,白瞎了以前那么多的训练了。
明明她看到了刚刚的事,她也没有完全信任凉倦。
但不管怎么说,被凉倦这么一打岔,她心里那点感伤全都烟消云散了,对着沈修交待道:“我院子里有个奴隶,叫.春秋,你见过的,似乎被人欺负了,你帮我解决下这件事。”
沈修微微点头。
凉倦还死死的抱着她,听到她说话贴着她的耳朵,小奶音超大声:“不行不行,你不能关心他,我不喜欢他,你不要关心他!你只能看着我!”
贝茶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事儿我交代完了,我走了。”
朝前走了几步,凉倦还将她抱的紧紧的,勒得她都有点胸闷气短:“松开,我没法走路了。”
力气大确实实用,但她现在,弱小如鸡。
沈修站在雨中,看着他们两个像连体婴一样慢慢走远,最后也转身朝王府大门走过去。
贝辞站在门口,看到沈修回来:“她走了?”
沈修嗯了一声:“每次都让我去看,怎么不亲自去?”
贝辞:“习惯。”
第一次让沈修去哄贝茶纯属是随口一说,因为沈修说他去看看小姑娘怎么样了,贝辞随口就应了,之后见沈修哄小孩有一套,便都让他去了。
久而久之就习惯了。
贝辞转身:“走吧,回去吧。”
沈修举着伞,打在两人头顶:“你不担心她吗?”
“她回家而已,没什么可担心的。”
沈修长叹:“也是,下棋吗?雨天下棋,有意境。”
“好。”
那边,贝茶听到沈修走了,实在是忍不了了,没在沈修面前发脾气,是给凉倦面子:“松手,再不松手我踢你下面了!”
凉倦还抱着她,原本冻得苍白的小脸慢慢爬上粉色,耳朵也开始变红,声音小的几乎听不到:“不能踢,踢坏了就不能用了。”
如果不是贴着贝茶耳朵说的,贝茶根本都听不到,她侧头的时候,耳朵不小心蹭到凉倦的脸,都能感受到他脸上的热度。
非要形容的话,凉倦就想一壶烧开的热水,如果有特效的话,还能看到他头上冒着热气。
饶是贝茶这种厚脸皮的人,都被凉倦带的不好意思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红着脸直接挣开了他:“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凉倦被她推了一下,地上又滑,一屁股摔在了地上,瘪瘪嘴不满的看着她,听到她质问以为她生气了,连忙站起身乖巧地站到她身边。
怯生生的,偷偷看了她好几眼,等贝茶举着伞平复了心情,正准备走的时候。
凉倦小声开口:“你还生气吗?”
贝茶:“………”
她没生气,她就是……没想到凉倦如此……她都找不到形容词!
“我没生气,我们快走吧。”
凉倦哦了一声,亦步亦趋的跟着,过了会儿,他又小声说:“我刚刚没有骗你。”
“?”
“踢坏了真的不能用。”
贝茶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我不踢,行了吧,求求你闭嘴吧。”
凉倦听到她说不踢就十分安心的闭嘴了。
等贝茶找到河流,准备跳进去的时候,凉倦拽住她:“你不能在水里呼吸。”
贝茶:“……我能。”
“你不能,你不是鱼,你怎么能呢?”凉倦一字一顿的说,然后慢慢低下头,露出粉嫩的小耳朵,轻声说,“我可以给你渡气?”
说完抬眼看了她一眼,又匆忙低下头。
贝茶:“……”
她现在真的明白了,这条小人鱼脑子里都是些不可描述的内容。
贝茶:“你尾巴是黄色的吗?”
凉倦眨巴眨巴眼:“不是,你要看看吗?我可以脱了裤子让你看看,但是我现在不能变回尾巴,不过我的尾巴真的很好看,它的颜色是五彩斑斓的蓝……”
贝茶受不了他,直接一脚将他踹进水里,她跟着跳进去的那一刻还在想。
现在不能变回去,脱裤子让她看什么?!
看什么!
贝茶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面无表情的瞥了眼凉倦,朝前面游了过去。
跳入海中,凉倦已经清醒,回想起自己刚刚说的话,简直羞愤欲死,跟在贝茶身后一言不发,同样深呼吸了几次,平复自己的心情。
他怎么能说那种话?!
游了一会儿,他决定找话题打破尴尬。
“主人,我的伤,好像都好了。”
他刚刚就意识到了,身体轻松的不行,肩膀的伤也都好了,刚刚他看贝茶的伤口似乎也都好了。
贝茶嗯了一声并不想搭理他。
凉倦又问:“你在水中能呼吸吗?”
贝茶又嗯了一声:“贝王爷是水蛇。”
基因遗传。
凉倦没见过贝辞的真身,只见过一次他的蛇头,但当时情况危急,没看太清,他也不知道贝辞是不是水蛇,而他对蛇也不是很了解。
可他总有种直觉,还夹在着淡淡的喜悦,贝茶应该也是条人鱼。
因为春秋说他们闻起来是同样的味道。
如果贝茶真的是人鱼,那他离贝茶……岂不是更近一步?
这样的话,生出的小鱼也会更纯正,就是不知道贝茶的尾巴是什么样的。
但一定很好看。
在他眼里,贝茶一直都是最好看的。
贝茶游了会儿,回头看凉倦,怕他受不了这种速度,扯了扯唇角。
少年怎么笑的……春心荡漾?
“你在想什么?”
凉倦连忙收了笑,轻声说:“只是回到海里,心情愉悦。”
贝茶拖长音调哦了一声:“我还以为你在搞黄色,笑的那么……荡漾。”
她现在算明白了,凉倦的内心,和他纯洁的外表完全不一样,看看,现在竟然还脸红?
他好意思脸红吗?
凉倦觉得他的脸比海底最红的珊瑚都要红,想反驳,但之前他说的那些话,已经将他的形象全毁了,解释都像在欲盖弥彰。
而且,他的害羞真不是装的,他是真的害羞。
凉倦跟在贝茶旁边,要说些什么,突然看到贝茶被卷入漩涡,海底的漩涡基本都是别人家的大门。
但在这里的漩涡,他们连王城都没出吧?
凉倦拽着贝茶:“主人!”
“别拽了,出不去。”贝茶倒是很坦然,谁也没想到游着游着会突然出现漩涡,而且目标明确,就是朝她身边凑。
既然出不去就去看看。
凉倦拽不出来,直接抱着贝茶,跟着她一起进了漩涡里面。
等两人出了漩涡。
贝茶又一次觉得自己胸闷气短,啪啪啪地拍着凉倦的手:“松开,勒.胸。”
凉倦手忙脚乱的松开贝茶,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红着脸站在贝茶身边。
这时,远处传来一道缥缈的声音。
“欢迎回来,我的……夫人。”
贝茶:???
凉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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