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绅士品格》/公子绯悠
Part.029
就在程诗研还深陷困惑中，程美丽已经说到了她后来在美国的工作上的趣事。
越是年轻时发生过的事情, 她记得越清楚, 像是都被深深印刻在脑海里一样, 只是随意的把某一天摘出来说, 就能谈到天昏地暗。可对于近些年发生的事情, 她好像就很难清晰的记住了。
程诗研不知道她的情况会越来越恶化，还是会反复无常的变, 但此时此刻, 比起担心程美丽的病情，她更觉得彻骨的寒冷, 是那让她头晕目眩的事情。
在沉默了好一会儿后, 程诗研才像是有气无力的问：“您知道我是谁吗？”
程美丽停下对过去发生的事情的叙述, 疑惑的看着程诗研, 微微皱紧的眉头让她看起来像是被什么麻烦缠身。
她很努力的想了想, 最后才用一种无奈的笑对程诗研说：“不，我不知道, 我们认识吗？”
程诗研：“……”
说的那么坦然，那么直白，就好像连她的记忆都是自己编造的, 而程美丽从来没有在她的人生中出现过。
“你看起来很难过？对不起，我最近记忆有点不太好。”程美丽注意到程诗研的表情，不由得心生抱歉，“可能我们偶然在哪里见过，但是医生说我生了一点小病, 可能会遗忘一些事情，不过你放心，等我想起来了就好了！”
程诗研面色冷凝，不懈的追问：“您真的不认识我了吗？我叫诗研，程-诗-研。”
程美丽很努力的在听到她的名字时辨认和回忆，可最终她还是遗憾又莫名了愧疚的摇着头，因为对方眼里的落寞已经快要把她淹没了。
“我们是同个姓阿，你是我的远房亲戚吗？不好意思，可我真的记不起来了。”
“......”程诗研张了张嘴，最后才道，“没事。”
她这两个字，说得格外无力。
一下子听到这么大的秘密，金硕真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因为这也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听说过的复杂的真相，可又由于各种客观的缘由，他和作为当事人的程诗研都不确定，是不是该把这个所谓‘真相’当成事实去看待。
作为阿尔兹海默症患者，程美丽会出现记忆丧失的现象是很正常的，如果没有好转甚至进入晚期，那她将会连生活都无法自理，那时候等待她的只有一个可怕的结果。
可是，关于阿尔兹海默症的研究上，主要症状依旧表现在记忆障碍，却不是记忆捏造。在程美丽如今还能有条理的叙述过去的情况下，从她口中说出的话，极大可能会是事实。
程诗研愿意相信事实吗？
看她此刻如同灵魂都被黑暗吞噬的模样便知，她是不愿意相信的。
金硕真见她失了魂似的，而程美丽也因此有些慌张的表现，主动喊了护工。
护工叫人将程美丽送回房间。
离开前，这位年轻的妇人对程诗研挥挥手，笑道：“很高兴认识你，希望以后还能再见面。”
程诗研空洞的眼神聚拢了一瞬，只是微微点头，却说不出太多的话。
护工把人送走后，才重新进来，跟程诗研解释最近发生的事情。
“程小姐最近恶化的程度有所缓解，但依旧不容乐观。她虽然不会再暴躁，可对于大多数近期发生的事情依旧没有太强的记忆。一个月前还出现了尿失禁现象。”
程诗研回想起医生曾经跟她说过的话，显然程美丽已经进入了第二阶段。
她心里非常难受，难受的就像是有一块超级重的大石板，死死压在她的心脏上，挤走她的空气，让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可她已经习惯了伪装自己的情绪，不会在护工面前泄露半分。
看着像正常一样，甚至连护工的消息都没能让她有半分的失态，可实际上，她就像行尸走肉，毫无情感。
今天发生太多的事情，让她无法理智的整理清楚。
金硕真代替她道：“能不能让我们独处一会儿？”
护工理解的点点头，并在离开房间时顺手帮他们带上了门，隔绝外人。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金硕真给她倒了杯水。
水壶里的水还是温热温热的，一口喝下去理应会感到四肢百骸都被热流拂过的感觉。可这放在程诗研身上，却并没有让她冰冷的手脚有所改善。
程诗研沉默了很久。
“她第一次忘记事情是在我快升高三那年，那年她连40岁都没过。一个很普通的清晨，她突然问我，高中打算去哪里读书。”
“我不知道她初期犯病这么快，考上大学那年，她就已经被送到这里。我前几次见她，她认不出我，但是还知道‘程诗研’这个人，知道那是她女儿。”
“但是她脾气突然变得很坏，知道我是‘程诗研’就让我走，摔砸东西，拒绝我的探视。沈叔了解情况后就不准我再来。这次能过来，也是经过他允许。”
明明她才是程美丽的女儿，应该对无法自理的程美丽拥有监护权，可沈先生不知道动用了什么方法，让他成为了程美丽的监护人。
“我以为这次能允许，是因为母亲的状态有所好转，也许我们能好好的坐下来聊聊天……可是这次她直接否定了我的存在。”
“我该怎么办？”
那么一个坚强的人，却在这种时候露出了她脆弱的一面。可这种脆弱的外表，还是用坚韧伪装。
金硕真在心里叹气。他知道程诗研问这个，根本就不是真的想从他这里得到回答，她只是在短暂的发泄自己的惘然。
“其实你心里也有怀疑吧？”金硕真说，“想将怀疑落实吗？”
程诗研拒绝：“我怎么能——”
是“怎么”，而非“不”。
“你可以。”金硕真打断她，“不是说消除疑惑后，就不去管她。而是你得清楚知道真相，这是你的身世，你有这个权利。”
她已经因为见不得光的私生女身份压抑了那么久，她一直因为自己是在法律上插足别人家庭的女人的女儿而痛苦，她也想希望自己走在阳光下……
可如果结果更坏呢？结果不是她想要的呢？
程诗研在心里否认自己。
因为她想，她应该不会比现在这样更糟糕了。
程诗研的沉默有些长，长得将沉默变成了默认。
金硕真蹲下去，从地上捡起一根头发，递到程诗研面前：“刚刚她落下的。”
他亲眼看着，在程美丽撩头发的时候落在地上的。
程诗研抓着那根头发，心情复杂。
母亲不认得她，她很难受。
母亲不承认她，她更难受。
她感觉今天就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的，如果她不来这么一遭，她也许不会受这么大的冲击。
程诗研重新打起精神，对陪了自己这么久的金硕真顺：“抱歉，今天麻烦了你这么久，我现在送你回去。”
在金硕真以为她麻木的那段时间，她也注意到金硕真的手机亮了很多次，多半是他的经纪人在找他了。
“别这么说。”金硕真摇头，“你打算去哪里检测。”
“回去。”程诗研道，“我有认识的人。”
金硕真皱眉：“这个点？”
“没有什么钱办不到的。”程诗研讽刺的扬起唇角，“如果办不到，那肯定是因为钱不够多。”
金硕真没有否认。
在当今社会，确实是这个情况。当利益达到一定程度时，却是没什么办不到的事情——除了连神都无法掌握的生老病死。
他不知道程诗研是经历过什么才会说出这种话，他只希望未来有一天能够改变她这样的想法。
“我陪你。”他说。
程诗研和金硕真一起驱车回到首尔，推开了某间基因研究所，递交上了程诗研和程美丽的头发。
等待的时间总是那么漫长，难熬的其实不是时间，而是内心的煎熬。
程诗研在接待室里闭目养神，浑身紧绷，僵硬的如同一座雕塑。
金硕真就一直陪着她。
接待室里的空调打的太足，冷风抚平了夏日即将来临的燥热，却也让气氛变得更加冷凝。
金硕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紧紧握着程诗研的手，告诉她，她不管怎么样，会不会发脾气等等，他都会在她身旁。
也不知道是不是程诗研已经因为今天收到的打击，毫无反应，还是说她的脱敏非常快，总之她的手还是那么冰冷。
之前还会紧张的流汗，现在除了低温外给予不了更多的反应。
DNA鉴定等了三小时，又等了三小时，等到天都蒙蒙亮，夜店都关门了，才有个人拿着结果走出来。
两份检测报告递到她面前：“因为不放心，我们做了两次，结果都在这里。”
金主爸爸给的钱多，那他们再多做一次又何妨。
程诗研冷着脸翻开报告，直接翻到最后。
抛开一切看不懂的分不清数字字母的遗传标记，最后下的定论是【被检孩子程诗研与被检母确认无血缘关系】。
【确认无血缘关系】
【无血缘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补12.14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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