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起回到崔弗莱家中。
安娜用针线帮吹笛人缝合了伤口。
他眼色温柔, 似乎不觉疼痛。
“你遇上魔法师了吗”安娜擦干净指缝间的污血。
吹笛人回忆道“不是我在地底遇上了虫。那虫子长得太恶心了, 我被吓了一跳, 所以不小心受伤了。”
“你是从未出过家门的十五岁脆弱少女吗”
吹笛人觉得她在嘲讽自己。
他蹙着眉, 无奈地摊手“安娜看见也会吓到的。我保证。”
安娜将针线包收好,然后把西亚斯的情况告诉吹笛人。
她特别提到了西亚斯的父亲,还有他那句不明不白的“虫”。
“西亚斯的父亲是矿场监工,也许比别人知道得多一点。没准他在矿场看见了什么,或者听见了什么,所以才疯疯癫癫的。”安娜揣测道, “对了, 等崔弗莱大叔换班,我们可以问问他。他也在地下挖矿。”
“那不是要等到傍晚吗”
吹笛人不想等待。
他朝着地面张开手, 一道魔法阵亮起。
安娜拼命压住被风掀起的裙摆, 她的长发四处乱舞, 一道道亮光从指缝间渗透出来, 让她的视线变得模糊。
等风和光都平定,她才慢慢睁开眼。
周围是废弃的矿道, 已经用木头架子封住了, 吹笛人用竹笛挑着一盏碧幽幽的灯, 照亮四壁漆黑的矿石。它们仿佛在吸收光线, 不管碧灯变得多亮, 都没法把它照得清楚。
“晚上一直听见挖矿的声音, 我就在想, 崔弗莱房子地下或许也有矿道。没想到果然是这样。”吹笛人将手按在木头架子上, 它一点点脱落,最后露出一个小小的洞口。
安娜一弯腰,正好可以钻过去。
“安娜,别卡住了”吹笛人提醒道。
“雷奥哈德才是不要被卡住了”
安娜轻巧地钻过洞,刚回头就看见吹笛人站在她身后。
他直接移形过来了。
因为不想在安娜的注视下钻洞。
“这条矿道已经废弃了。”安娜左顾右盼,“为什么我每晚都听见声音呢”
“顺着走下去自然会知道。”
吹笛人一手提着灯,另一只手伸向安娜。
“牵着。”
安娜愣了愣,把手交给他。
他掌心很温暖,皮肤细腻柔滑,摸起来就是没干过重活的样子。安娜指节上有一点茧,因为经常做针线活。她用指节轻轻蹭对方的掌心,会有奇妙的阻隔感,有点说不清的舒适。
“安娜。”吹笛人的声音随着碧光起伏,“不可以跟别的男人这样,知道吗”
“笨蛋。”安娜小声说。
矿道漫长又深邃,以吹笛人的身高走在里面有点费劲。
他不是特别高壮的类型,只能怪矿洞太矮。
“还要走多久”安娜低声问道。
吹笛人立即停步“是腿不行了吗”
安娜摇头“我还能走。”
吹笛人有些苦恼“这里太狭窄了,不好抱你呢。”
“没关系。”
“这样吧。再走五分钟,看不见尽头就回去,好吗”
安娜点点头。
黑暗压抑的空间里,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吹笛人之所以肯定前方有出路,正是因为这里的空气是流通的。他们没有感觉到任何呼吸不畅。
果然,没走多远,他们就在矿道上面发现了一个出口。
这个出口是个活板门,从外面被封住了。
“嘘。”吹笛人将手指在唇上一比,“外面可能有人。”
他敲了敲出口上的木板,伴随着“咔哒”一声,外面的栓子脱落,活板门被推开了。
“我要看看”安娜拼命踮脚。
吹笛人只能将她抱起来,她的膝盖抵在他肩膀上,上身探出了活板门外。
“我看不清。太黑了。”安娜说。
“小心一点”吹笛人从下面把碧灯递给她。
灯光照亮周围。
这个地方很低矮,安娜爬出洞口后只能趴着。地上很干净,没有灰尘,四面好像有布帘似的东西围着。风微微吹拂,将布帘掀起来,露出外面的桌腿和几叠废纸。
外面没有人。
“出来吧。”吹笛人也移形上来了。
他掀开布帘,帮助安娜从床下爬出来。
这是一间简朴的卧室,房间里贴着海报,似乎是某个乐团的,这在缺乏娱乐生活的矿镇非常罕见。角落里堆着书和废纸,还有一个篮球。安娜从床头柜上拿起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对年轻男女。
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脸上的笑容非常幸福,彼此的眼神仿佛要将对方融化。
“这个是”安娜仔细辨认着,“西亚斯夫人。”
那么另一个男人应该就是抛下她的负心汉了。
吹笛人也在房间里四处转悠。
“哦那个女人吗”他轻笑一声,“虽说她坚持认为那个男人抛下她逃跑了,但是我总觉得”
安娜紧握着相框。
“他或许已经死了。”吹笛人遗憾道。
安娜也是这么觉得的。
但是她没告诉西亚斯夫人。
吹笛人摇头叹息“那个女人真是愚蠢啊。”
“才不是。”安娜哼了一声,“只有雷奥哈德是无法理解别人心情的笨蛋。”
西亚斯夫人肯定也想过这种可能性。
只不过在她看来她所爱之人,就算背叛她逃跑了,也比死了更好。所以在对方消失后,她立起墓碑,坚称对方只是逃离了。
不管有多痛苦不甘,她都不希望对方死了。
“在水都的时候,我也想过”安娜说,“如果雷奥哈德最后没有回来找我,那他一定是把我忘记了。但是雷奥哈德没有回来,更可能是被圣地杀死了,不是吗我觉得比起雷奥哈德死去了,还是我在雷奥哈德心中其实什么都不是,这样想,更好接受一点”
吹笛人诧异地看向她。
“安娜”
安娜打断他想说的话。
“所以并不是蠢”
“大家想的,那些天真愚蠢的事情,都有他们的道理。”
“只是雷奥哈德太傲慢了,不愿意去理解脆弱的人们而已。”
或许以前吹笛人并不明白。
但是至少这一刻他是理解的。
他理解了,对于安娜来说,只要他好好活着,就算把她忘记了或者两个人再也不能见面了,这都没关系。
“安娜”吹笛人忽然俯身将她抱紧。
他发现自己竟也属于“脆弱的人们”。
他的安娜,可以讨厌他,背叛他,伤害他,但不可以死去。
她要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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