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阿鸩的眼眸里浮现出些许不知所措, 在他的认知里，叶嘉泽不像是会提出这样建议的人。
或许是受了刚才的影响吧, 他想。那为什么, 眼眸又会像现在这般，似乎闪烁着微光
阿鸩想要摇头, 他并没有这样的想法。
在他来得及做出这个动作之前, 叶嘉泽已经吐出了最后两个字“和我。”
你有没有想过，重新开始一段恋情。
和我。
阿鸩满目错愕，他看着叶嘉泽，根本无法想象, 这样的一个建议会是从他的口里说出来。
太荒谬了。
也太难以置信了。
长身站在工作台旁的那个人是叶嘉泽，对他来说亦师亦友的叶嘉泽, 陆明柯爱念成痴、辗转而不可得的叶嘉泽
然而此刻，叶嘉泽又对他说什么
叶嘉泽希望与他展开一段新的恋情
太过于震惊，以至于阿鸩一时间都忘了言语。
说出那句话只不过是一个冲动，然而当真出口之后，叶嘉泽反而沉静下来。
这原本就是潜藏于他内心中的念头, 即便眼下的时刻可能突兀，但他也并不后悔。
叶嘉泽看着阿鸩连眼睛都瞪大了, 禁不住笑了起来“怎么了, 都不会说话了”
阿鸩长吐了一口气，却有些无可奈何“叶老师, 这样的玩笑并不好笑我心情已经好多了, 真的。”
叶嘉泽凝望着他“你为什么会认为我在开玩笑呢”
阿鸩从他的语气里听出来了不对劲。
叶嘉泽缓缓道“我是认真的, 阿鸩。”
没有等待阿鸩给出回答，亦或是说，没有给出阿鸩拒绝的时间。在少年嘴唇还未翕张之时，叶嘉泽已经再度开口“或许你觉得很突兀，也或许你觉得很不可思议，但事实上就是如此阿鸩，这并不是一个玩笑，也不是一个冲动，而是我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深深的被你所吸引。好像曾经禁锢着我的枷锁开始松动，一度枯燥而乏味的世界重新拥有了色彩。我想你会是我的灵感、我的源泉，于是我向你请求，而你也予以我回应在越来越多相处的日子里，你给了我越来越多的惊喜，令我越来越沉迷。”
“我希望你能够永远留在我身边，以恋人或者是伴侣的名义。”
阿鸩定定的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青年，有好一会儿，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这根本与平日里所见到的叶嘉泽大相径庭
叶嘉泽微微笑了一下，眼眸温柔“可我还是画家啊。”
艺术家总是充满了浪漫细胞，纵使平常隐藏得再深，在关键的时刻，也会毫不吝惜的爆发出来。
这样连篇累牍的话语让阿鸩有一丝紧张，尤其是细听来，仿佛是向他在告白。其实他希望是自己听错了，然而叶嘉泽认真的神情告诉他，那一切都是真实。
阿鸩深吸了一口气，这片刻的功夫他情绪起伏实在是太大，以至于眼下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勉强一笑“叶老师，这听上去一点也不像是你。”
叶嘉泽莞尔“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有最真实的自己，我只是选择了面对。”
“忠于内心最真实的愿望。”
如果眼前是其他的什么人，阿鸩大概可以采取漠视态度，只要冷言冷语一段时间，再多的兴趣、热情都可以消退。
偏偏眼前的是叶嘉泽，却教他的那些硬邦邦的言辞无法出口。
阿鸩忽然道“叶老师，你以前谈过恋爱吗”
叶嘉泽摇了摇头“没有。”
阿鸩看着他的眼睛“真的没有”
叶嘉泽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道“真没有。”
他原本想说，眼下是自己从小到大第一次告白，绝对不会有什么前任现任与风流情史，阿鸩大可以放心。
但是他意识到自己似乎理解错了什么，因为在他话音落下后不久，阿鸩立刻看向他，语气堪称诚恳“那叶老师可以去试试，我想你或许弄混淆了喜欢一个人与喜欢一个模特的感觉只不过是因为这段时间我都担任你的模特，并且还算得上合拍而已。”
叶嘉泽并不生气，阿鸩这样的反应其实在他的意料之中，没有直接拒绝他，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他道“阿鸩，我以前也请过其他的模特，我分得清楚，对于意中人与对于模特之间的感觉。我每天都想要看到你，从早上醒来以后，就希望下午可以快点到来，因为那个时候，你会来到画室。我每一次落下画笔的时候，脑海里勾勒的，都是你的样子。”
“或许你换成其他人也会这样”
叶嘉泽深深的凝视着他的眼睛，缓缓地吐出了四个字“宁缺毋滥。”
阿鸩蓦地噤声。
他有些困惑，想要问叶嘉泽到底喜欢自己什么，他不是叶嘉泽的影子么
然后又想起，所有能给出的缘由在那段热烈的告白里已经给出，若果是一见钟情，只不过冥冥之中注定，并不需要累赘的缘由。
到这里，阿鸩心底苦笑了一声，也分不清是无可奈何，还是黯然自嘲。
又是一见钟情啊
一年以前，另外一个人，也是这么对他说的。
“阿鸩。”叶嘉泽唤住了他的名字，语气认真，“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学习如何做一名合格的恋人。”
连话语都仿佛重合了
过往的记忆仿佛又浮现起来，阿鸩的脸色有一些苍白，尽管知道眼前站着的是另外一个人。
叶嘉泽说“我知道的确很突兀，你也没有任何准备，但是我实在是忍不住了我原本是想要等到你毕业后再告诉你的，但是我又害怕，在之前的时间里，你已经喜欢上了另外的人。”
最初的时候，叶嘉泽是想要慢慢等待下去的，天长地久，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然而今日里被送来的这束玫瑰给他敲响了警钟，让他意识到，阿鸩并不是没有人关注的小可怜，在少年的身边，从来都不缺乏追随者与爱慕者。明明是近水楼台，如果被其他人捷足先登，才真的教他懊悔。
何况眼下阿鸩的前任恋人已经后悔，他看得出来，阿鸩对那个人还是有很深的感情。对方正在使尽手段寻求复合，叶嘉泽必然要采取阻止的手段。
说出自己的心意，就是个很好的法子，不是么
然而阿鸩并没有想过答应，他很快想好了拒绝的言辞，即使面对叶嘉泽的神情，难以出口，他也要说出来。
他对叶嘉泽并没有那方面的好感，更何况，他眼下根本忘不了陆明柯就算是想要以此抚平伤口，对叶嘉泽也并不公平。
“先不要着急拒绝。”叶嘉泽温和的看着他，“你可以慢慢考虑，考虑到毕业也没有什么关系。直到你忘掉那个人，忘不掉也没有关系。”
“我可以等。”
阿鸩堪称是落荒而逃，连东西都落在了画室里，没有顾得上拿。
叶嘉泽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有些无奈的叹气，然而从始至终，他的眼眸里都蕴着笑意。
下一节课堂上，阿鸩选了角落里最偏僻的位置。离讲台最远、离后门最近，脑袋一低，书本一竖，稍不注意就瞅不见人。熟悉的位置上是另外的人，叶嘉泽找了一圈，终于才从最不起眼的地方找见，颇有几分啼笑皆非的感觉。下课后还想着让人过来聊两句，结果耽搁一小会儿的功夫，人早就窜的没有影儿。
这是躲着他
叶嘉泽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但也并不是特别的在意。
总归要给阿鸩考虑的时间，年轻人，面皮薄，容易害羞，他可以理解。要有宽容，还要有耐心。
阿鸩躲了这个大佬，没顾得上提防另外一个。他连叶嘉泽的画室都翘了，结果转瞬又被谢渡桥提溜了去。
谢教授吹胡子瞪眼睛，一点儿学院大佬的形象都不剩“苏鸩同学，我是你导师啊，还是小叶是你导师啊天天都泡在人家画室里，把老头子我都给抛在脑后了”
看上去很生气，其实一点儿也不生气，谢渡桥一边说一边笑。他原本也是很宽容随和的人，并没有那么多守成之见，门户之规。叶嘉泽愿意教，阿鸩愿意学，他其实举双手赞成的嘛
就是学的连他都顾不上了，让老头子觉得有点儿嫉妒，难道这就是年轻人之间的交流，他已经产生了代沟
谢渡桥想起来正事，正色嘱咐道“跟小叶学习可以，但要学就认真学，得学出个明堂来，以前的功夫也不能丢。要是你跟他学的个半斤八两，又把以前的生疏荒废，比不上其他人丢的可是我的面子。”
阿鸩“”
其实丢了老师你的面子也不会怎么样的嘛，又不会被逐出师门。
顶多就是自己完全抬不起头了
但说归这么说，砸招牌的事情自然不可能做，无论如何，也要对得起自己的水准与追求。
阿鸩跟着导师出门，同行的还有高一届的师兄，对于这种事情他们并不陌生，总归就是，师父若有事，弟子服其劳。
但他没有想到，再度遇上的，仍旧是熟悉的人。
推开包厢门之后，主座上的男人朝着他微微颔首，矜持有礼，而又气度沉着。
陆明川。
并不是第一次见面合作，谢渡桥自然熟络，寒暄之后，气氛渐渐热切起来。
阿鸩有一些意外，但细想来，又一点也不意外。上一次活动听说陆明川就是最大的赞助者，平日里若是与谢渡桥有什么联系，私下联络交流感情，一点也不稀奇。
他其实稍微有一些紧张的，但看着陆明川如常的态度，又渐渐放松下来。阿鸩想起上一次他和陆明川已经说开，后来对方更是帮助了自己，眼下的态度也这么正常。那一晚上只是意外，他不需要这样自己吓唬自己。
想到这里，阿鸩渐渐正常。
包厢里有一些热，中途的时候阿鸩离席，回来时看到落地窗外有一小片花园，脚步一转顺道拐了进去。
夜风吹过了面颊，吹散了那些潜藏的焦躁与热意，阿鸩搭在铁扶手上，遥遥望着高楼下的夜色。他其实并不那么喜欢今晚的场合，比起热闹的气氛，他更喜欢此刻的幽静。
忽然有脚步声，由远及近，缓缓而来。
那个人穿过了掩映的绿萝，就像是知道他在这一方，直直走到了他的身边。
阿鸩心中一跳，下意识抓紧了栏杆，没有侧头。他不那么敢去看来人。
微微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我见你在这里站了许久，在看什么”
“夜景。”阿鸩礼貌的朝着他点头，“陆先生”
陆明川与他一同，遥遥的望着高楼下的灯火，道“城市里的夜景，这么吸引人的吗”
阿鸩笑笑“只不过觉得里面闷，出来走走。”
眼下单独相处，阿鸩其实是有一些紧张的，然而陆明川并没有做出什么逾越的事情，从始至终都克制有礼。他时不时提起了话题，阿鸩不好沉默，便跟着他说下去。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倒当真像是在聊天。
或许是夜色静谧，或许是陆明川态度平和，阿鸩绷起的神经渐渐松缓了下来。
陆明川看着他，忽然间，自嘲般的一笑“你离那么远做什么，是害怕我要对你不利吗”
阿鸩“啊”
他有心想要解释并不是这样，可细细想来似乎又确然如此。虽然安慰自己已经和陆明川说开，但当初的事情依旧是心中的阴影，不是说忘，就能够彻底忘记的。
朦胧的夜色里，陆明川将他神态的变化尽收眼底，没有掠过眼眸深处那一丝紧张。
其实刚刚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了，少年原本是随意站在栏杆前的，可随着他的靠近，原本放松的背脊，不自觉的变得挺直起来。
就连刚才，手指也紧紧按着雕花栏杆。
或许他不应该来的，不应打扰少年的静谧，然而遥遥的望着，阑珊的灯火里照出了少年清寂的身影，仿佛一个人孤单在天边，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消失在夜色里，让他不受控制的走了过去。
他知道他让少年受惊了。
陆明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你放心，我不会再做让你不愿意的事情。”
阿鸩有些茫然又有些惊讶的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却并没有说话。
他不那么敏锐，有时候甚至迟钝。然而这一刻，直觉里，眼前这个男人，说的应当是真的。
陆明川缓缓道“我其实一直想请你吃饭赔罪，但这么久来，一直都没有找到机会今天好不容易借着谢教授的名头，才终于看到了你。”
阿鸩下意识道“不用了。”
陆明川听着阿鸩的话，胸臆里有淡淡的苦涩，弥漫，蒸腾，升起。
他知道会是这样的回答，少年早就在语言里原谅了他，可有些反应与动作是刻在身体里的，清清楚楚的就昭示了回答。
依旧很怕他，下意识的，不想与他扯上干系。
适才在桌上，除却最初的时候，从头到尾，少年都躲避着他的眼睛。
陆明川低声道“如果你遇到了什么麻烦，你可以来找我这是我应该做的。”
就当是补偿吗
阿鸩有些迟疑，片刻，他终于犹豫着道“陆先生，那你可以约束好你的弟弟，让他不要再来缠着我了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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