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现在也不晚。”
叶嘉泽原本还想过向王传恩求助, 但是目睹着他与绑匪之间的互动,按捺下这种想法。他的目光从两人面上扫过, 心念电转, 产生了某种惊骇的猜测刚刚推开门的那个学生,似乎与这名绑匪熟识。
王传恩根本没有注意他, 直勾勾的盯着阿鸩, 大步走去,居高临下。
阿鸩仰着头,不敢置信的看着来人“传恩”
他呆呆地看着站在身前的人,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 把自己的同学与施加辣手的绑匪联系起来。
王传恩冷冷道“很意外吗”
此时此刻,他的样子与平常大相径庭, 原本还算得上清秀的面容满是阴翳,暗沉沉的如毒蛇一般,狰狞而又扭曲。
阿鸩抿着唇,颤声道“你和他是一伙的”
瘦高的男人嗤笑了一声,踢了他一脚“瞧瞧, 现在还在装无辜呢。”
阿鸩没有理他,仍旧看着自己的同学, 在阴鸷的神情里, 渐渐明白了过来,苍白着脸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王传恩低低地重复了一句, 忽然间, 语气变得疯狂“你问我为什么,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啊明明是我先认识他的,我跟他在一起了,他为什么说分手就分手,为什么直接就抛弃了我”
他直勾勾的盯着阿鸩,近乎于偏执,话语里潜藏的意思足可以颠覆人所有的认知。
什么叫分手,什么叫我先来,什么叫抛弃
就像是在指责一个薄情负心人。
陆明柯
刹那间反应了过来,阿鸩哆嗦着,挤出那个名字,却只有微弱的气流在唇齿间,并没有声音。
那时,答应和陆明柯交往,他知道陆明柯之前肯定与别人谈过,但没有想到,连自己一个宿舍的同学也会是。如果当初他就知晓,那么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答应。
阿鸩苍白着脸色“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王传恩低低地笑了起来,“苏鸩,你要我怎么告诉你他拿了我全家人来威胁,不准我让你知道。我如果告诉你,那我的父母怎么办,我的妹妹怎么办,我的奶奶怎么办你告诉我,他们该怎么办”
他的眼珠子里渗出血丝“我刚刚来这里就认识了他啊,刚刚进了学校就跟他在一起我第一次和人谈恋爱,从没有人像他那样对我好过。我甚至想过带他回家,见一见我的父母,我的奶奶,我的亲人”
那语气是憧憬的,下一刻,就转为了狠戾。
“可是你把这一切都毁了”
阿鸩颤抖着嘴唇,脸色煞白,浑身发冷。他不知道是自己的身上在痛,还是心脏里在痛。全身上下的血液都要冻僵,脑海里轰隆隆作响。
那些疯狂的话语,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可为什么连起来他却什么都听不懂了
“你还记得那次画展吗”王传恩说,“去年,大概也是这个时候,学院里例行的画展,我第一次也有了一个位置。”
“他很忙,平时我都不敢去打扰他。但是那次画展我想要和他一起去,于是我小心翼翼的向他邀请,费了好多工夫,他才终于答应我那么高兴,一直等着他来。就来晚了那么一点点的时间,你猜我看到了什么”王传恩冷笑道,“你跟他站在一起,他的眼睛里只有你,装作根本就不认识我,无论我想说什么都岔开我以为是我看错了,结果呢他告诉我他要分手”
“明明是为了我才来看这一次画展,他却告诉我他要分手,苏鸩你说你要我怎么原谅你”
“他不准我告诉你,就害怕要是你知道了不肯接受他,让我就把他当成从未认识的陌生人什么话都不准我说,让我自己仔细掂量告诉了你的后果。”
“你说,为什么我不告诉你”
“对不起。”阿鸩颤抖道,那些话语击碎了他一贯以来的认知,仿佛将大半个世界都摧毁掉。
他知道言语是这么的苍白,就算自己说再多也无济于事。
王传恩露出了讽刺的笑容,他的眼里有种刻骨的恨意。
“苏鸩,你使了什么手段,把他迷得神魂颠倒就靠着你这张脸吗”
“你和他做过了吗,爽还是不爽。哈,想起来了,你都搬出去和他一起住了他最喜欢的就是你这样的,看上去是干干净净、清清纯纯的学生,其实比谁都浪。”
他忽然间凑过去,附着阿鸩的耳朵,诡异一笑“是了,我忘了,你还爬了他哥哥的床一个人侍奉他们兄弟俩,你怎么这么下贱”
刹那间,阿鸩的面上血色褪尽,一片如纸的惨白。
他不敢置信的望着王传恩,脑中空白,无法想象曾经最为不堪的一夜就这样被说出来。仿佛全身衣物都被扒净,光天化日,羞耻不堪的走在大庭广众之下。
阿鸩身体发颤,徒劳的解释“我没有”
“难道我说错了吗”王传恩冷冷的看着他,“你难道没有被他哥哥操过,那陆明川三番两次的看重你的画是为什么”
那天晚上,金碧辉煌
阿鸩挣扎着道“不是这样的,那天晚上,是你告诉我你被扣在那里我只是想过去把你带出来。”
王传恩冷笑道“可是我让你来帮忙,没有让你去爬他哥哥的床啊。你抱着别人,又蹭又亲,脸都不要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最不愿意回忆的事情被这样摊开。
阿鸩屈辱的闭上了眼睛,再也说不出话来。
叶嘉泽在一旁,隐隐约约出现了猜测,他似乎听到了熟悉的名字,但并不能确定。
王传恩忽然转过了头来,看着他大吼道“还有你你既然都已经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叶老师,你待在国外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回到这里”
那样的恨意根本做不得假,以至于叶嘉泽一时间都愣住,他想象不出来,自己和王传恩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更是心疼一旁脸色煞白、满面痛苦的阿鸩。
叶嘉泽知道阿鸩曾有一位前任,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早就分手了。王传恩所愤怒的那些,阿鸩从头到尾,什么都不知道。既然这样,那些怒火为什么要朝着他发泄
阿鸩是无辜的。
叶嘉泽道“你或许弄错了什么,阿鸩早就分手了。”
王传恩听闻,只是一声冷笑“可不是么,如果不是你从国外回来,怎么会分手恐怕还好的蜜里调油,你侬我侬,相亲相爱呢。”
他看着叶嘉泽有些微不解的眼神,又掠过了阿鸩屈辱而麻木的面庞,忽然间,灵光划过脑海。
下一刻,王传恩放声大笑起来“你竟然不知道叶老师,你居然还不知道”
“苏鸩,你被当成他的替身天天挨操他居然还什么都不知道”
叶嘉泽心头剧震,满脸的不敢置信。
“陆明柯一定没有告诉过你,叶老师。”王传恩大笑道,“也是啊,你是他心里天上月光一样的人,根本舍不得亵渎一点点的。他怎么舍得如此对你。”
“你以为他为什么对你一见钟情,苏鸩,只不过因为你这张脸而已”
阿鸩面容上,早就没有了任何情绪波动,他的神色麻木,仿佛对这已经无动于衷。
王传恩一拍脑袋,作恍然大悟状“是了,我忘了,你早就知道了有趣啊,你都知道自己是他的影子,还成天像个没事人一样,还天天往着叶老师画室钻。苏鸩,你该不会是还想勾引叶老师吧”
学校里这两个人无比和谐,根本看不出来任何的不对劲。
这又算什么,正主与替身相亲相爱
“还是说你根本都贱得彻底,想讨好叶老师,回到他身边”
仓库里回荡着王传恩几乎疯狂的大笑声,他的眼睛里血丝遍布,面部肌肉抖动扭曲,说不出的狰狞。
“想必你们一定很好奇,他心里到底装的是谁没关系,很快就能够知道了。”
阿鸩低低地咳嗽了一声,将喉咙里涌出的血沫咽下去。
他变得沉默无比,却不知道又怎么将王传恩激怒。
“你看不起我是吗”
“你们都是天才,他觉得你们高雅,觉得我俗不可耐。”
“我哪里比不上你们”
“只要是你们画出来的,那一定就是好的。只要是我画出来的,那一定就不堪入目老师这么说,评审这么说,他也这么说”
“你们到底好在哪里了”
王传恩喃喃的低语着,目光落到了被捆缚起来的手上,变得越来越疯狂。那其中偏激的色彩令人胆战心惊,意识到他想要做什么,阿鸩剧烈的挣扎起来。
一开始在陌生地方苏醒时没有害怕,被王传恩那样羞辱对待时也没有害怕,直到这个时候,他的眼睛里终于透出了哀求。
然而王传恩没有半点怜惜。
恨意早就将他包裹,冰冷的如同一团铁石。
阿鸩被人按在地上,余光里只能够看到一双黑色的球鞋,轻轻踢过了他的指尖,下一刻,一股剧痛。
“啊”
十指连心,只要稍微受伤,就是钻心刻骨的疼。更何况是在当下,被人踩在了地上,恶意碾压。手背硌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摩擦得血肉模糊。
那双黑色的球鞋一寸一寸的碾过,不放过任何一点间隙,发出了骨骼碰撞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阿鸩仿佛听到了自己手指骨一根一根裂掉的声音。
是断掉了吧。
疼。
好疼啊
泪水从眼眶里浸了出来,模糊的玉光里,他看到自己的右手,无力的摊在水泥地上。一根根手指以怪异的角度扭曲着,点点血痕渗透出来,看上去狰狞而又畸形。
那不知过了多久,碾压的鞋底终于离开了,他的手指一根根断掉,血淋淋的瘫软着,如同没有生命力的烂泥。
耳边似乎听到了愤怒的呼喊,有人厉声大吼,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声音隐约是熟悉的,他吃力的扭过了头颅。涔涔冷汗里,湿透的发丝遮掩了他的视线,只能够模糊的看到叶嘉泽的脸,像是愤怒,又像是痛心。
王传恩跨步到了另一边,踢上了叶嘉泽的手腕,诡笑道“叶老师,该轮到你了。”
叶嘉泽憎恶的看着他,那其中的恨意几乎要将人剜心剔骨,可王传恩一点都不在意。叶嘉泽越是愤怒,他就越是兴奋。
忽然间,他想起来自己在屋外时看到的那一幕,某种恶毒而扭曲的快意油然滋生。
王传恩回过了头“苏鸩,现在你的右手断了,但你叶老师的手还是好好地他还能作画,还能够享受赞扬与声誉。”
“但他很快就要变得跟你一样了。”
“你舍得他变成像你这样的可怜虫吗”
“你还有一只手”
“阿鸩”叶嘉泽厉声道,“别听他胡说八道,我不许你做傻事情”
王传恩的声音飘忽,带着扭曲的恶意。
“我偶尔也是民主的,我把选择权交到了你的手上苏鸩,他的命运,可取决于你。”
阿鸩看着他,又像是透过了他,看向了很遥远的地方。
王传恩面色阴翳扭曲,噙着一丝诡异的笑容,等待着他的抉择。
叶嘉泽几近暴怒,再无平日温文尔雅之态“你要是敢这么做,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真吵。
垂落在水泥地上的左手,痉挛着,而又颤抖着,攀住了黑色的球鞋。
再一次,被一根一根的,来回碾压,直到碎裂,被踩断。
疼
身体仿佛都失去了知觉,痛苦到了极致,反而趋近于麻木。
阿鸩和叶嘉泽被粗暴的分开,王传恩与瘦高男人在他们的手腕与腿脚上绑上了沉重的沙袋,拖着他们往外走去。
门被推开了,屋外的天光暗淡,远处树木摇动,犹如鬼影。
不远处是两个相连的池塘,或许是废弃的养鱼场,被脏污的网箱隔开。
“我知道你一定很想要弄清他心里的到底是谁你不敢问他,我可以帮你。你没有答案,我让你知道答案。”
“什么甜言蜜语都是假的,只有看他选择谁才是真的。”
凄厉的山风席卷而过,冰冷刻骨,阿鸩磕磕碰碰,被人像拖着沙袋一般,粗鲁的拖到了池塘旁。浑浊的池水仿佛某种深渊,朝他张开了血盆大口。
折断的手指无力的垂落,血迹斑斑,仿佛生命也在一点点流逝。
那不知道是过了多久,遥远的山路上,响起了呼啸的车声。哐哐两声门响,骤然有人从车上跳下,见到眼前场景的一瞬,刹那间色变。
似乎还有别的人从另一侧跳了下来,可是已经顾不上了。
阿鸩怔怔的看着那个人。
明明天色都已经暗淡了,只能够看到模糊的身形,明明他的脑海都已经趋近于混沌,可他还是轻而易举的分辨了出来。
陆明柯。
满是焦躁与不安的陆明柯。
又是在看着谁担忧着谁
耳边似乎听到了猖狂而又疯癫的笑声,王传恩大吼着、呵斥着什么,紧紧地攥着他的后领,已然趋近于疯魔。
下一刻。
掐住他脖颈的手蓦地用力,重重的一推,阿鸩再也站不稳,朝着池塘里坠去,沉重的沙袋拖着他急剧下沉。
阿鸩怔怔的看着那个人,看着他顿了一下脚步,紧接着,再不迟疑的朝着另一个池塘跳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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