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那些画
阿鸩想要做什么呢
客厅里还有隐隐的烧焦的气息, 挥之不去,在不久之前, 刚刚有一幅画被阿鸩亲手烧掉。一想到客厅里那幅画的遭遇, 叶嘉泽心中就有隐隐的猜想,他看着阿鸩此刻脆弱的样子, 只觉得那个猜测越来越变得真实
阿鸩想要做什么
他要从前的画还想要像今天这样做吗
叶嘉泽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的声音很是柔和“哪些画”
阿鸩眼睫颤了颤,回答说“所有。”
他停顿了一下,小声说“可以吗”
他的声音放的很轻,还怀着微弱的渴盼与期冀, 就像是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叶嘉泽的身上,只等着叶嘉泽达成。他看上去是那样的期盼能把那些画拿来, 以至于小心翼翼的伸出了手。
叶嘉泽低下了头,视线尽头看见了一只青白而瘦弱的手指,遍布着狰狞的痕迹。阿鸩伸出了手,小心翼翼的拽住了他的衣角,那样可怜的神情, 就像是小动物可怜兮兮的寻求依靠。
怎么会变成这样
叶嘉泽心中愈发的痛了起来,他多么希望阿鸩能够变成曾经的那个样子。站在他的身边, 执起了画笔, 神采飞扬,眼眸熠熠。浑身上下都洋溢着自信, 光芒万丈, 令人沉迷。
可他终究变成了这般
叶嘉泽的眼眸很是温柔, 但是他的神情里露出了像是在思索着什么的样子,仿佛很是苦恼,以至于阿鸩都提起了心。
“叶老师”他小心翼翼的喊着。
叶嘉泽无奈道“我也很想给你带过来,但是阿鸩,最近学校里有很多事情要忙,你留下来的练习那么多,我可能没法全部都拿过来。”
阿鸩的眼睫颤了颤,看上去很是失落。但是下一刻,眼眸又亮起来,又是小心又是紧张“那等你有时间的时候可以吗每一次带一点点就好。”
若果是从前的阿鸩,哪里会这样接连的追问,叶嘉泽心中黯然,依旧温柔的应了一声“好。”
阿鸩这才褪去了紧张,露出了高兴的笑容。
叶嘉泽走到了门口,陆明川送他到了门边。
并不宽敞的空间里,两个人彼此对视,皆看到了彼此眼中苦涩的神情。
陆明川低声道“真的要带来吗”他大概能猜到阿鸩想要做什么。
叶嘉泽思索了一会儿,无奈的说“随便找一些不重要的吧。”
至于其他的画作,他亲眼看着阿鸩画出来的,知道在那些画里凝结了多少阿鸩的心血,耗费了阿鸩多少的时间与努力那都是他自己成就的见证,如今这般。怎么忍心。
翌日,叶嘉泽当真带了几张画纸来,都是最普通不过的那种,很是寻常的草稿与写意。
阿鸩拿到了手里,捏在手中,目光扫过了,转头向一旁,不知道在寻找着什么。
叶嘉泽道“阿鸩,你在寻找什么”
阿鸩没有抬头看他,回答道“剪刀剪刀呢”
叶嘉泽心中渐渐沉了下去,他说“要剪刀做什么”
阿鸩认真的道“剪掉这些原本不该存在的东西。”
叶嘉泽看着他,迟迟的没有把剪刀找来。阿鸩却低下了头,目光扫过了画纸,手指轻轻地划过去了,突然把画纸放了下来。
叶嘉泽心中一跳,若有若无的不安。
阿鸩黯然道“叶老师,这不是我的画这比我画的好太多了。”
叶嘉泽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现一般“那可能是我弄混了吧。”
陆明川回来的时候,叶嘉泽已经离开,他看见阿鸩一个人坐在花厅上,望着窗外,怔怔的出神。
他走了过去,站到了阿鸩的身后,看到了窗外的景象。傍晚的阳光其实不错,很是绚烂绮丽。霞光明艳。
陆明川心中一动,柔声道“阿鸩,你想要出去看一看吗”
他只不过是提出一个建议而已,却不知道是说中了什么,阿鸩的背脊蓦地一颤。陆明川陡然间意识到不对劲,连忙蹲下身去,就看见阿鸩嘴唇发白,眼神里都出现了几分惊恐。
“我不想去我不想出去,可以吗”
陆明川一开始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耐心的哄慰道“今天外面的天气很好,我们可以去散散步。”
阿鸩蓦地尖叫道“可是我不想去我哪里也不想去”
他的眼眸里出现了痛苦的色彩,就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不堪的事情,面颊上的血色一点一点的褪去。
陆明川突兀间反应了过来,怀抱住他的背脊,连忙道“好了,好了,我们不去”
阿鸩靠在他的肩头,身体依旧不住的发着抖,仿佛还沉浸在阴影里。
陆明川感受着怀中躯体的颤抖,心中不由得抽痛。他应该记着的,他根本就不应该忘,上一次出门,遇到了阿鸩的那些同学和老师,那一场偶遇对于阿鸩来说大概和噩梦一般,将所有不愿意回忆起的事情都逼着他回忆起,甚至击碎了他所有的骄傲和自信
阿鸩在他的怀抱中不住颤抖,陆明川只得怀抱著他的躯体,轻轻拍着背脊,轻声细语的哄慰着。那不知道过了多久,阿鸩才终于安定了下来,抬头看着他的时候,眼眸里仍旧有一些尚未褪去的恐惧。
“阿鸩”陆明川柔声喊他。
他推着阿鸩去了餐厅,一桌都是精心烹制的菜肴,色香味俱全,无不令人食指大动,可阿鸩吃的却很是缓慢。陆明川看在眼里,看着他机械的吞咽食物,只觉得口中再美味的食材都没有了味道,如同嚼蜡一般。
夜色渐渐降临后,阿鸩陷入了困顿之中,可他仍旧撑着自己,不肯睡去。那看上去就像是有什么心愿没有完成一般,陆明川只是有个猜测而已。他走过去,坐到了阿鸩的轮椅旁边。
“还不想睡吗”
“你可以让叶老师把我的画也还给我吗”
明明已经困到了极致,连眼皮子都在打架,阿鸩却挤出了这样一句话来。
陆明川看着他,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一般,说“但是今天,嘉泽不是把画带给你了吗”
“那不是我的画。”阿鸩说,“我画不到那么好,那应该是叶老师的画。”他看着陆明川,满怀期冀“你可以让叶老师不要骗我了,把我的画还给我吗”
今天叶嘉泽所带来的
陆明川的眼眸沉下去,然而沉到了底部的是心脏。他看过叶嘉泽带来的那些画纸,根本连画都算不上,只不过是最普通寻常的草稿而已。就算以他这样门外汉的水平,也看得出来,根本没有太大的技术价值。
“我能帮你告诉他,不过大概不行”
阿鸩忽然朝着他伸出了手“你过来一点。”
陆明川不明所以,但还是向前倾过了身躯,他感受到阿鸩的脸在自己的视线里越放越大,直到贴住了自己的面颊。嘴唇似乎被咬了一下,磕磕绊绊的,又被轻轻地舔了一下。
陆明川心中一颤,身体深处仿佛有某种压抑许久的欲望苏醒过来,一点一点的窜过背脊。在思绪来得及做出回应之前,身体就先于了意识,他伸手拖住了阿鸩的后脑,反客为主,不管不顾的吻了过去。如此的甘甜而柔软,一如自己记忆中的模样。他肆意的扫荡过,直到把少年的嘴唇都吻得红润还不肯罢休。
陆明川稍稍退出些许距离,只看到了阿鸩向来漆黑的眼瞳变得水雾弥漫,素来苍白的面容上,也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很长一段时间里,阿鸩的脸色都是一片苍白,何曾像现在这般。
“阿鸩。”陆明川心旌动摇,声音喑哑,就要再度俯身过去。
少年看着他,声音又低又轻“我陪你睡一晚上,你能让叶老师答应我吗”
刹那间,就像有一桶冷水从自己的头顶上浇下,浇灭里的所有的欲望与期待。
陆明川一言不发的看着阿鸩,许久,都没有再说出一句话来。
“我不要出门”阿鸩的声音又尖又细。
陆明川充耳不闻,推着阿鸩的轮椅就朝着外面走。
“陆明川,我不要出去,我哪里也不想去”阿鸩死死地攥着两旁的门把,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松手。
他望着紧紧闭合的大门,就像是看到了某种令人恐惧的怪兽,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离开。
陆明川低下身,握住了他的手“我送你去见你叶老师。”
“真的”阿鸩的眼睫颤了颤。
陆明川嘶哑道“真的。”
如果在从前,有人告诉他有一天他会亲手把自己心爱的人推出去,那陆明川一定会嗤之以鼻,他向来信奉的只要是自己的就要抢在自己手里。然而如今,他竟然会亲自推着阿鸩去往另外一个人那里。
同为男人,他其实看得出来叶嘉泽的眼神,更何况叶嘉泽在他的身前从来都没有掩饰过。阿鸩还在医院的时候,出于害怕,或许也出于强者的情绪,陆明川抢先一步把阿鸩接到了自己家中。但是如今,他意识到,不能够再这样下去了。
阿鸩对他的态度当真是很乖顺的,很少有忤逆他意思的时候。然而只要出现,那就意味着陆明川会痛到不可自抑。
他曾经当着叶嘉泽说过,自己从不后悔在金碧辉煌里发生的事情,然而到了今天,他竟然真的生出了几分怀疑。
那个时候,自己的做法,真的是正确的吗
如果他真的冷静自持,做一个正人君子,把那个时候深陷狼窟的阿鸩救出来,恐怕事后,阿鸩对于他的情绪,只会有感谢与感激的吧
那个时候正是陆明柯头脑发昏、算计阿鸩的时候,那天后不久他们两人就分道扬镳。对于他来说,那会是多么好的一个机会
大可以趁虚而入,水磨工夫,不怕自己得不到人。又如何会像如今这般,只得送到另一个人的身边。
叶嘉泽已经在家中等着了。
阿鸩自从出了门后,一路上都显得很是紧张。手指一直都紧紧地抓住了轮椅扶手,直到看到了门口的叶嘉泽,神情才终于放松了几分。
“叶老师”
叶嘉泽朝着他温柔的笑了笑,接过了陆明川的工作,推着阿鸩进去。
陆明川离开了,直到晚上的时候,也没有回来。
阿鸩并不是不知道,他有一些犹疑“他不来接我吗”
叶嘉泽心中微微一颤,柔声道“明川这些天有事,没有办法照顾你,先让我照顾你,好吗”
阿鸩愣了一愣,似乎并没有办法理解,好一会儿了,才终于点了点头。
已经到了寒假的时候了,叶嘉泽干脆不再去学校,这样他就有很多的时间陪着阿鸩。
他向来行事都很是温柔,何况两人之间还有曾经被一起绑架的情谊,比之在陆明川那里的时候,阿鸩看上去要放松了一些。
但他始终都惦记着自己画的事情,时不时的就问起来,叶嘉泽什么时候才能够带他去画室。
叶嘉泽心知他去了画室大概会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但是他表现的就像不知道一般,告诉阿鸩如果想要画画,那在家里也没有关系的。
他其实根本就不应该提相关的词句了,无论哪一个,都有可能把阿鸩刺激到。
阿鸩的神情显得有一点烦躁。
叶嘉泽把其他的画具都收起来了,只准备了水彩笔。阿鸩呆呆的看了一会儿,忽然像发了疯一般,把所有的水彩笔都推到了地上哗啦啦的一声后,水彩笔滚落了一地,根本找不到。画纸上一团乱七八糟的、根本分辨不出来是什么的痕迹。阿鸩看着看着,忽然把头埋进了膝盖弯里。
“做不到”
“画不出来,做不到,做不到”
他喃喃着,口里低低地念着,满满的痛苦几乎要溢出来。
叶嘉泽看着他的样子,蓦地冲上去,握住了他的手。
“叶老师。”阿鸩颤抖着说,“我的手,是不是永远也不可能好起来了”
叶嘉泽送阿鸩去医院复检,是陆明川已经约好了的医生。
阿鸩从头到尾都目不转睛,死死地盯着那些专家,但是到了最后,也没有让他知晓诊断的结果。
他大概明白了什么,眼眸里的期待与希望渐渐消失,变得黯淡无比,沉默的低下了头去。他的样子看上去那样的困倦,很快,就闭上了眼睛。
他睡着了。
轮椅上睡着并不舒服,叶嘉泽把他抱到了病床上。动作之间难免有所移动,但即便这样,阿鸩也没有醒。
睡梦中他的眉依旧紧紧地皱着,看上去仿佛还在痛苦里。
叶嘉泽低低地叹息,想要抚平他眉尖的愁绪却根本无能为力。
忽然间,病房外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
叶嘉泽原本以为是医生或者护士,因此并没有在意。但是他突然间意识到那脚步声有些熟悉,霍然转过了头。
来人正是有一段时间不见了的陆明柯。
叶嘉泽的眉微微皱起,但是陆明柯根本没有注意,他的全副心神都落到了阿鸩的身上。
已经有多久,没有见到阿鸩了
陆明柯站在病床边,无声无息的看着阿鸩,那一时间,仿佛都已经痴了。叶嘉泽见着他这样沉默的样子,心中叹了一口气,也没有出声做驱赶,任由陆明柯看着他。
忽然间,陆明柯低低地开口“嘉泽,你能够把阿鸩还给我吗”
叶嘉泽的眉深深的皱起“明柯,你在开什么玩笑”
陆明柯道“我没有开玩笑,嘉泽,我是认真的我知道这段时间阿鸩都和你在一起,他曾经是我的恋人,你能够把他还给我吗”
叶嘉泽看着他,胸腔里有压抑不住的愤怒“明柯,什么叫还给你,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并不是没有生命的物件。”
陆明柯道“我知道的,这一次,我一定不会犯错,一定会倾我所有去爱他的,嘉泽,你可不可以成全我们”
叶嘉泽低喝道“陆明柯,你当我会相信你吗,你以为不说我就忘了你做的好事了吗,你都舍得把他送进金碧辉煌,亲手推进火坑,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陆明柯还想要说什么,忽然间意识到了不对劲。
床上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直勾勾的看着他,声音嘶哑至极“是你做的吗”
陆明柯根本不想要承认,可最后,艰难的吐出来一个字“是。”
阿鸩怔怔的看着他,忽然间,就像所有都了悟了一般,闭上了眼睛。他的语气说不出的疲惫“你走吧。”
陆明柯心慌道“阿鸩”
阿鸩惨淡的笑道“是我自己愚蠢,识人不清。我不怪你你走吧。”
陆明柯失魂落魄的看着他,终于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石膏拆掉了,阿鸩艰难的进行复健。让自己行走起来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每天的时间都消耗在了腿上,他渐渐没有那么多空闲的时间,却关心别的事情。
那天阿鸩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悄悄的走上了二楼。
书房的门并没有关紧,他听到了里面的人在说话。两个人都是他所熟悉的,叶嘉泽与陆明川。
两个人不知道说到了什么地方,彼此的神情都有一些凝重,根本没有意识到,门缝外面有了一个人。
是了,有谁会注意到他呢。
他成天成天的昏昏欲睡,哪里会有人注意到他。
阿鸩忽然间听到了叶嘉泽开口,说“明川,既然阿鸩并不知道,那我们俩之间的婚约,就不用告诉他了吧。”
婚约。
婚约
如同惊雷霹雳打在了耳边,阿鸩怔怔的门缝后的两个人。
他们在说什么有什么不用告诉他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是。”
阿鸩浑浑噩噩的走下楼,他不知道自己在走到哪里去。
婚约,婚约
他从来都不知道,叶嘉泽和陆明川之间会有婚约。难怪他们俩从前就认识,难怪王传恩说,陆明柯对叶嘉泽可望而不可得。因为叶嘉泽和陆明川是恋人吗所以陆明柯不能介入到其间去,只能退而求其次。
那自己又算是什么
叶嘉泽还在和陆明川说话“阿鸩心思太过于敏感,我怕他知道后会自己到他,你知道的他现在精神状态不太好总归是几年前的事情,知道的人也没几个。”
陆明川缓缓道“你想求婚”
叶嘉泽愣了愣,随即坦然道“是。”
陆明川深深的看着他,他们俩之间,其实根本连友情以上的关系都没有,当初那道婚约,只不过是为了糊弄过去长辈而已。却因为叶嘉泽父母遭逢空难、四周的长辈蠢蠢欲动,而越发不能解除。而后来叶嘉泽甚至选择了远走海外,于是那就更成了一纸空文。
两人都知道迟早有解除的一天,但是其他人并不知道。
如今,却正到了这一天。
叶嘉泽其实有一点紧张,他虽然看上去很是镇定,但依旧在思考如果陆明川不愿意他应该采取什么样的手段,毕竟陆明川过去帮了他许多。
没有想到,陆明川却做出了另外一个回答“好。”
他停顿了一下,低低地道“我只希望你能够照顾好他。”
如果注定阿鸩在他的身边得不到快乐,只有痛苦,那不如送到能让他快乐的人身边去。
而他只要远远的看着就好了。
叶嘉泽的神情不由得舒展了开来,他知道陆明川一诺千金,如果陆明川这个时候答应,那就意味着,他再也不会做阻拦。
陆明川看着他脸上露出来的笑意,心中却苦涩无比。但是最终,他还是按捺了下去,涩声问道“想好了什么时候吗”
叶嘉泽点点头,朝着他笑了起来“我想,新年吧。”
阿鸩没有地方可以去,他的父母同样在四年前的那一场空难中去世,那意味着从前的日子里,这几年的新年他都是独身一人度过。
叶嘉泽已经想好,阿鸩已经和他住在了一起,那么今年,他们就可以一起守岁、一起度过新年。
那样阖家欢乐的日子里,他再向着阿鸩求婚。阿鸩已经没有了家,那么自己就给他一个家。
陆明川率先推开门,走下了楼,叶嘉泽在他之后,依旧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他的脸上一直都带着一抹笑,直到心里的喜悦越来越大,几乎要控制不住,才起身出门。
他走下了二楼的楼梯,意外的发现,阿鸩平日里睡觉的花厅里,并没有看见熟悉的身影。
“阿鸩”
他提高了声音,唤了一声,但是并没有得到回应。叶嘉泽走过去,目光四处逡巡着,并没有找到轮椅与阿鸩的身影。他找遍了一楼都没有发现人在哪里,以为阿鸩已经睡了,推开了阿鸩卧室的门。
下一刻,叶嘉泽的目光凝固了。
温馨的卧室里,一只轮椅藏在门背后,那上面空空荡荡,根本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阿鸩他去哪儿了
叶嘉泽刹那间色变,想到刚刚离开的人,飞快的拨通了陆明川的电话,强行令自己镇定“明川,你把阿鸩带走了吗”
那边厢传来了一个声音,沉沉的,说不出的黯然“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你,就不会做这样出尔反尔的事。”
叶嘉泽心中一停。
陆明川意识到了不对劲“出了什么事吗”他似乎听到叶嘉泽的语气有些焦躁。
叶嘉泽焦虑道“阿鸩不见了。”
叶嘉泽原本以为是陆明川把阿鸩带走了,根本没有想到,阿鸩根本没跟着陆明川离开。他平常都坐在轮椅上,行动极为不便,为什么会突然离开
是的,叶嘉泽这里很少有其他人来,阿鸩不会受到什么胁迫,只可能是自己离开。
叶嘉泽心中产生了若有若无的不安,但是他根本就说不清楚那一丝不安来自于何处,他捏着手心里的电话,飞快的冲了出去。陆明川同样行动了起来,在阿鸩有可能出现的地方派人去寻找
或许他回了学校
叶嘉泽驱车回去,听到有人说似乎在他的画室外面见过阿鸩,他立刻冲了过去,上气不接下气,却发现画室里根本没有人
但是
叶嘉泽匆匆的走进去,环扫过四周,刹那间神色却是一变
他可以确定阿鸩一定回来过,因为他看到画室里有一些布置改变了
叶嘉泽匆匆的寻找,越是找,心脏就越是沉了下去。因为他没有找到阿鸩的画,包括阿鸩的练习阿鸩应当是回来过,然后把那些东西全部都取走了。
他去哪儿了
电话声突然响了起来,传来的是陆明川急促的声音“找到了吗”
“没有”叶嘉泽立刻摇头,“他应该回过画室,但是很快就离开了而且他带走了所有他的画”
那是想要做什么
叶嘉泽心中越来越不安,他开始问询学校里有没有别的人见过阿鸩,得到回答他们看到了阿鸩离开学校。
但是他依旧不知道阿鸩去了哪里,思索了许久,叶嘉泽驱车朝着郊外的墓地而去他实在是猜不出来阿鸩有可能去的地方,只能够到处碰碰运气。陆明川和他分头寻找,陆明川没有来过这里,所以只能够他去
但是他来到了墓园外,也什么都没有看到,他问了大门口处的管理人员,得到回复,今天一天都没有看到过这么个少年来。
那是去了哪里
铃声再度响起,叶嘉泽接起了电话,在听到了那边传来的声音以后,叶嘉泽脸色彻底变了
他风驰电掣的离开,驱车往着阿鸩的家里去,一路上闯了无数个红灯。他看上去几乎要疯狂,还没有开进小区里,就看到了滚滚的浓烟。
消防车汽笛声不绝于耳,响彻于整个天空之中。私家车辆根本不允许再开进去,叶嘉泽下车,孤身冲了进去,当他来到了阿鸩家外时,双腿一软,险些跪在了地上。
那座掩映在花木里的小别墅,此刻烈火熊熊,浓烟滚滚。
叶嘉泽目眦欲裂,想也不想,毫不犹豫的就要冲进去。身旁有人拖住了他,死死地喊着什么,似乎不准他进去。叶嘉泽蓦地回过了头,疯狂道“放开我,里面还有人我要去救他”
“已经有人进去了。”
抱着他的人大声吼道,过了好一阵子叶嘉泽才反应过来他们说了什么。他转过头,死死地盯着烈火熊熊的别墅,看上去终于放弃了那个想法。抱着他的人手松了松,下一刻,他又朝着烈火里冲去
周围人惊骇的看着他,直到他再度被人拖住,按到了一旁。
“他做什么”
“这么疯狂是家里人还在火场里吧,唉,真是可怜。”
“想什么,可我记得这家就一个孩子啊。”
熊熊的烈火几乎要将整个房子都烧穿,当所有的火焰都被扑灭后,浓烟依旧在天空中缭绕。
幸亏这是一家独栋别墅,没有蔓延到特别远的地方,很快就控制住。
叶嘉泽看着消防人员从里面出来,拖着另外一个人,那是陆明川。他的脸上黑一道灰一道,手上都是烧伤的痕迹,看上去说不出的狼狈。
叶嘉泽看着他,嘴唇动了动,他知道陆明川一定明白他想要问什么的。陆明川没有回答,看上去似乎已经失去了魂智,叶嘉泽越过了他的身后
什么也没有看到。
“请节哀。”
叶嘉泽脑海中有一根弦彻底的绷断了。
消防人员在三楼的画室旁发现了一具尸体,当他们赶到的时候,对方已经没有了呼吸。那是画室连接着的很小的一个杂物间,没有窗户,只有一扇对外连接的门。这家人户的主人把自己锁在了三楼画室后的杂物间,而由于结构太过于隐蔽,他们一开始并没有找到。
据说当场就有人发疯冲进了火场,连消防人员都没有拦得住他。然而那个人从下到上找上去,根本就没有找到人。
留给他们的只有一具尸体
烈火后的房屋已经变成了废墟,从种种痕迹看来,此间的主人是自己有了死志。
叶嘉泽走了进去,呆呆的看着四周。
他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他是第一次来到阿鸩的家。
却没有想到,迎来的是这样的人间惨剧。
阿鸩把他所有的画都带走了,他在自己孤独生活的那栋小房子里,结束了年轻的生命。
下葬的那一天,是一个阴沉的天气,天上飘着绵绵的小雨。
叶嘉泽慢慢的想起来,似乎他第一次遇到阿鸩的那一天,就是这样的场景。他走在墓园的小道上,看到小路的尽头,有一个单薄而清瘦的少年跪倒在墓碑旁。他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却没有想到,当自己晕倒后,正是那个少年救了自己。
墓碑上贴着一张黑白的照片,那上面的少年眼眸清澈,正朝着他们浅浅的笑,他看上去是那样的无忧无虑,不曾经历过一切的磨难,还是那样的单纯而美好。
他们并没有通知太多的人,但依稀看到了其他的身影。大概是学校里的学生与老师,叶嘉泽认出来了其中有帮过阿鸩说话的人,还有自己的同事。
谢渡桥站在墓碑前,神情苍老。
陆明川取出来了那一幅花开富贵,自从客厅里的那一幅被阿鸩烧掉后,他就小心翼翼的把这一幅藏起来。他从来都没有想到过,阿鸩竟然会选择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
是这个世界,再也不值得他留恋了吗
火苗吞噬了卷轴的一角,陆明川沉默的将画卷烧在了阿鸩的墓前,任由火苗将所有的画面吞噬,直到变作一地再也认不出来的灰烬。
是真的很累了吧。
他以为阿鸩的腿还没有好的,又怎么知道呢
阿鸩听到他们的对话了。或许以为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骗他,或许是终于再没有了一点点信任。总是在他选择了相信一个人之后,又迎来一场无情的欺骗。
背叛是如此的令人难以接受。
可是,并不是这样的啊
陆明川看到了一旁熟悉的人,陆明柯也来了。曾经他不许陆明柯缠着阿鸩,而如今,就算不允许,也再没有了用。
陆明柯看上去失魂落魄,根本不能够接受这一切。
叶嘉泽忽然说“阿鸩有东西留给你们。”
是什么
画室依旧是那个画室,然而再度来到,却已经物是人非。
叶嘉泽取出来一块画板,递给了陆明柯。陆明柯打开了,在看到其中的东西以后,寸寸僵住。
那是一张他的画像,娇艳的玫瑰里正是他含笑的面庞,笔触细腻,画工精湛,即使不过一幅速涂,也能够感受到其中的蕴含的感情。陆明柯看到了落款的日期
相识一周年的纪念日。
他忽然惨叫了一声,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
他曾经什么都拥有过,可最终,一切都被他毁掉了。
取走的画板下压着一个卷轴。
阿鸩带走了在叶嘉泽画室中所有的一切,在他细细搜寻后,才发现了这个卷轴,孤零零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遗忘。
陆明川打开了卷轴。
他看到了画中的自己,正站在栏杆旁,遥望着楼下的夜色。那其实并不是一幅人物画,可他一眼就认出来了画上的人,那是阿鸩答应给他作画的那个晚上。原来那么早的时候,阿鸩就已经画好,只不过不知为何,束之高阁。并没有交给他。
所有的画作都阿鸩烧掉了,只剩下了这两幅。
叶嘉泽送走了他们,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画室中。
明亮的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可是他的身体、他的心脏、他所有情绪,却像是沉入了海底,无比冰冷。
仿佛所有的热度都褪去了,只剩下他自己。
那天他见到了阿鸩的地下室,火焰并没有燃烧到那里。他看到了里面的画,不知是不忍还是遗忘。
那上面全部都是陆明柯。
偌大的画室中有一幅蒙着白布的油画,那是叶嘉泽画了许久,还未曾完成的。
是曾经他睁开眼后看到的那一幕。
窗外的阳光倾洒而入,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婆娑的树叶投下深深浅浅的影子,坐在窗边作画的少年执着画笔,似乎在沉吟。
他闭上了眼睛。
再也不会醒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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