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Act2·缚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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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鸩的眉眼剧烈颤抖起来, 整个人都透出了一种枯萎败落的意味,笼在了袖子里的手指早已经捏的发白, 可上九沉静的立在对侧, 不为所动。

    自从说完了那些话后,上九就安静了下来, 仿佛一个并不存在的影子。可是上九根本就没有离去, 依旧站在屋内,无声无息的昭示着他的存在感。

    一字一字,犹在耳边。

    如今落魄,竟然只能遭受这般的屈辱。

    阿鸩知道自己并不应该怪上九, 暗卫只不过是皇帝手里的一把刀而已,真正的凶手站在背后。

    他知道罪魁祸首另有他人, 可他却止不住的想要迁怒。

    可最悲哀的,却还是不能够反抗啊

    阿鸩并不知晓虞洛阳被弹劾穷兵黩武,他在宫中从来没有听说过,一路行来,所见到的百姓都喜气洋洋, 并无半点郁色。可他多多少少都能够猜得到几分,朝中畏惧武将势力做大者, 军队内部分裂者并不仅仅一个人。那些勾当他并不是太懂, 可想来确有其事,皇帝用虞洛阳来威胁他

    他不能够让自己成为虞洛阳的软肋。

    阿鸩打开了被自己亲手锁上的柜门, 在最深处的地方, 找到了那个他以为再也不会拿出来的木盒。红酸枝的包浆莹润, 触手微凉,雕花的纹路十分精美,栩栩如生,手掌按着,却像是刀子一样刻了进去。

    他的手落在了最下面一层的铜环上,不住颤着,似乎扔在挣扎。忽然间,阿鸩看向上九,眉目一片冷厉之色“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上九微微迟疑,却并没有离去。

    阿鸩冷冷道“陛下难道教你一直都站在旁边吗”

    有那么一小会儿阿鸩都要说,若是上九还敢站在这里,他一定要皇帝将他碎尸万段。可终究他说不出这样的威胁来,只能够色厉内荏的怒视他。

    如果无力反抗,那么在被迫承受时不教他人看见,是阿鸩能够做出的最后一点点坚持。

    上九沉默了一小会儿,想起来陛下的嘱咐。这段时日以来他目睹了这位小世子所有的不甘与挣扎,是以也知晓此刻,阿鸩不过是强弩之末。然而对于这名曾经上阵杀敌的少年将军,上九终究怀有一些敬意,即使如今被皇帝囚在身边轻怜密爱却也不是他能够轻视的。

    上九终于从窗子里翻了出去,于是偌大的屋内,又只剩下阿鸩一个人。

    他站在原地,仿佛一尊雕塑,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颤抖着手,伸向了木盒。第三层的东西被砸碎的七七八八,只零零散散的剩下了几样。他抽出来,有些厌烦的看了一眼,随意取了一根看上去最细小的,放入了清水里。

    皇帝每次结束之后,都会亲自来做这件事情,并且乐此不疲,常常抹着抹着,又按着他的肩胛覆身过来。阿鸩对此无比的抗拒,草草的打开了玉盒,剜下了一团脂膏。盒中的脂膏原本是凝固着的,似是因为遇热,在那物的表面缓缓融化了开来。

    他抿着唇,褪下了自己的衣衫,麻木不堪的跪到了床上。手指拿着那物,颤巍巍的朝着后方送去。甫一接触,冷汗涔涔的落了下来,他看不清楚自己身后究竟是什么模样,又因为心中厌恶,胡乱的凑弄着,却弄得自己越发的疼痛。

    “唔”

    静夜里响起的低吟满含痛苦,冷汗沾湿了垂落的发丝。阿鸩紧闭着眼睛,死死地抵在了枕上,手指艰难的摸索着,终于将滑腻不堪的那物一点一点塞入。那个过程根本就是一场煎熬,没有半点欢愉可言,混合着屈辱,演变做了彻头彻尾的折磨。他终于将那物推得只剩下一截末端,好像再一用力就能全部推入体内,指尖仿佛都触碰到了温热的肌肤。

    却陡然听到了一声暴喝,宛如晴天霹雳“阿鸩,你在做什么”

    有那么一小会儿,阿鸩都以为是幻觉的。

    他眼前仿佛出现了虞洛阳宽阔厚实的肩膀,还有那张阳刚俊美的脸庞。仿佛人此刻跨越了迢迢的阻隔,当真站在了他的不远处。

    阿鸩茫然的看着他,无数思念倾泻而出,低低地道“师兄”

    却是说不出的委屈与愁肠。

    耳边仿佛响起了脚步声,似乎有什么人当真急急的朝着他走来,阿鸩仍旧以为自己在幻觉里,直到他的手腕被一把抓住。那感觉如此清晰,手指用力,就像是要把他的手腕捏碎一般

    那个感觉是如此的真实。

    阿鸩忽然寸寸僵住,他当真感觉到了手腕上火热的气息。他极度缓慢的抬起头,正正对上了那张魂牵梦萦的脸。

    满怀错愕,又不敢置信。

    虞洛阳。

    此时此刻应该在京郊大营里的虞洛阳。

    明日才会凯旋进京、接受万众欢呼与景仰的虞洛阳。

    竟然在今夜里,悄无声息的潜入城内,来到了他的身旁。

    那应该是一件多么令人欢喜的事情,如果不是在眼下这样尴尬的场面

    阿鸩忽然间反应了过来,蓦地挣开了他的手,拽起了一旁的外衣。他想要把自己裸露的身体遮盖住,可虞洛阳眼中错愕的神情,分明昭示着,那一切都收入了眼底

    他直直的对上了那双黝黑的眼眸,看到了无数复杂难辨的情绪。难堪的羞耻席卷了他的心脏,逼得阿鸩几乎要无地自容,他恨不得找个地方,掘地三尺把自己埋下去,也好过虞洛阳看到他这般淫荡下贱的样子。

    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今夜回来

    为什么偏偏看到了他那般淫荡而不堪的模样

    可是你知道的。

    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说,他疾驰三十里路,宁愿冒着这样大的风险,潜入城中,悄悄的看一眼又是为了谁呢

    原本什么都不用做,只要静静地等到明日、待皇帝召见复命后就好了。

    师兄。

    虞洛阳

    虞洛阳沉默的看着床上的少年。

    在他无法克制、决定潜入京城的时候,在他翻过院墙、避过亲卫的时候,他心里什么杂念都没有,只想过一定要来到永宁侯府、来到这一处。

    却根本未曾料想,看到了这般淫靡浪荡的景象。

    已然无法形容看到阿鸩那个样子时候的震惊,几乎将从前所有的记忆与印象都颠覆。从前他们发乎情止乎礼,最多的也不过是亲吻少年柔软的嘴唇,从来也没有见过这般

    那些流言与谣传还在心中回荡,那无数个疑问还存在于脑海中。

    虞洛阳按紧了手中的琉璃瓶,忽然间,仿佛自嘲似的笑了笑“你似乎很不情愿看到我。”

    “不是这样的”阿鸩脱口而出,根本是想都没有想,就反驳了虞洛阳的那句话。

    是么

    虞洛阳沉默的看着他。

    阿鸩舌尖上一声“师兄”千回百转,几乎是下一秒就要吐出来。可硌在了身体里的异物突然作怪,不知道摩擦过了哪一个地方。刹那间,将要脱口的“师兄”变作了另一个声调,在千钧一发之际,被阿鸩死死地咬了回去。

    可终究一切都落入了虞洛阳的眼底。

    他想起来了自己听到的传闻,据说永宁侯小世子已经常年住在宫中;他想起来母亲寄给他的家书,其中写到,阿鸩已经成为了皇帝的枕边之人;他想起来自己刚刚掠入屋内时所见的一幕,明明是惊鸿一瞥,却在那个红酸枝的木盒上看到了宫廷督造的钤记。

    那个木盒根本就没有阖上,隐隐间还看得见其中的物事。

    空气中飘浮着一股黏腻的香味,直直的勾到人心底,纵使虞洛阳从不涉足于秦楼楚馆,也知晓这究竟是何物。

    他看着阿鸩泛起嫣红的脸颊,还有水汽尚未散尽的眼睛。倏忽间升起了一种荒谬的感觉,只觉得眼前乌发雪肤的阿鸩,分明还是那一张脸,却根本不是他认得的那个少年。

    胸腔中有些隐隐作痛,仿佛有血沫子的气息浮了上来,被他强行按捺下去。

    虞洛阳凝望着他,声音醇厚而低沉“那是怎么样阿鸩我原本有很多话想要问你,忽然间,又觉得还是不问的好。”

    阿鸩面色煞白,强撑着自己的手,一时间摇摇欲坠。

    他看着虞洛阳的嘴唇开开阖阖,吐出了一连串的话语,那些字每一个拆分开来他都认识,但串联在了一起,却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不问。

    为什么原本想问却又觉得不问的好。

    是不是在他的心里,早就已经给自己打上了背叛、冷漠、绝情、弃义等诸多的标记。

    可这是叶鸩魂牵梦萦的人,无数遭受折辱的日子里,这个人是他苦苦煎熬的理由。

    阿鸩根本不能够控制住自己,他的视线仿佛模糊了起来,哽咽着道“师兄”

    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却根本就无以为继了。

    熟悉的称呼进入耳中,虞洛阳心头一震,情不自禁上前一步,却看见了斜掩衣领后,他锁骨上斑驳的吻痕,一路蔓延向下,可以想象这具身躯上到底有多少这样的痕迹。

    于是他再要向前的脚步就顿住。

    虞洛阳低沉的声音响起“是谁”

    四下里一时安静,并没有一个回答的声音,只有那一股黏腻的香气,挥之不去。

    虞洛阳缓缓道“是不是陛下”

    阿鸩眉眼剧烈衰败起来,他颤抖得就像秋风中那一片落叶,瑟瑟着,根本不知道会被吹向何处。

    他没有回答,然而沉默就已经是最明显的答案了。

    虞洛阳心中仿佛被狠狠地割了一刀,听到再多的传闻也不如眼前这一刻来的让他心丧。他看着阿鸩精致秀美的眉眼,看着雪白修长面颈下,那一连串吻痕,少年恐怕这个时候,都还不知道他在看着什么。

    他并不愿意相信传闻是真,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虞洛阳正要说话,忽然间,眉心拧起,他深深的看了阿鸩一眼,脚尖一点跃到了房梁之上。

    片刻,就听到屋外传来了虚浮无力的脚步声。

    僮仆夹道,提灯欢迎。明明是万籁俱寂的夜,却有不速之客,自登门来。

    青衣内侍推门而入,拂尘轻扫,笑眯眯的说“世子,还没有好么陛下还在宫中,等着您呐”

    房梁一震,落下如许扑簌簌的灰尘。

    刹那间,阿鸩脸色雪白,迎着内侍吟吟的笑容,联想起前因后果,他的神情彻底衰败了下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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