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这听上去似乎是一个很普通的问题,然而陆明川何其敏锐,轻而易举的就听出了陆明柯声音中的不稳定。
他想起来下属刚刚汇报给他的资料。
据说二少和他的恋人前不久闹了矛盾,不欢而散。
而矛盾的原因是什么?
想一想两人分开的日期,再明显不过,甚至不用去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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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支手机究竟是在什么地方捡到的?
金碧辉煌。
陆明川当然可以编造一个另外的地点,使得听上去正常一些。如果他当真是一个爱护弟弟的好兄长,或许应该这样选择……
但他还可以如实的回答,诚信也是应当遵守的美德,不是吗?
而那必然意味着,两人之间裂痕的产生。
不。
裂痕早已经产生了,如果这么做,只不过让裂痕更深一分而已。
倘若陆明柯当真因此而选择与苏鸩分手,那么就证明这段感情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牢固,既然如此,拆散了似乎也没有什么关系。
不如纳入自己的羽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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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中的交锋只不过短短一瞬,仿佛一点犹豫都没有。
陆明川漫不经心的回答道:“忘了……似乎是在‘金碧辉煌’吧。”
陆明柯离开的身形蓦地一凝,他俯下身去,似乎要从壁柜中取出一瓶水,口里却道:“大哥不是一向都不喜欢去这种地方吗?”
陆明川无可无不可的道:“谈事情需要。”别人都已经定了,他也没什么驳回去的想法。再说了,只是不热衷,却也并不是十分排斥。
说到这里,仿佛回忆起来了什么一般,眼眸里划过一丝微光。
陆明川的语气带上了一点儿兴味,慵懒,而又回味:“说起来,那天还遇见了一个十分有趣的小朋友。”
停顿了一瞬。
喉间蓦地逸出低沉的笑容。
“很是像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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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间。
陆明柯只觉得脑子里仿佛有一根弦断掉了。
金碧辉煌。
一个十分有趣的小朋友。
很是像叶嘉泽。
阿鸩,阿鸩……那是他的阿鸩!
陆明川口中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一个人。被他亲手安排到了别人怀抱中的人。
陆明柯脑海中轰轰作响,他的语调变得古怪且僵硬:“大哥不是一向都对那些模仿的人不屑吗?”
他听说过的,叶嘉泽刚刚走的那段时间,在合作伙伴、亦或是心怀不轨的人安排下,各种长得像叶嘉泽的人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惹得陆明川不胜其烦。
“不怕是那些人特意设的局吗?”
陆明川却勾起了唇,面上的笑容甚至加深,眼眸亦是幽暗难辨:“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我会看不出来?人家清清白白的学生,连人都没经过,看反应就知道,乖得不得了……如果是设的局,我倒要感谢那个人……”
“——啪!”
剩下的话语被打断。
陆明柯攥在掌心里的手机突然掉在了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陆明川坐在水晶灯下,遥遥的望着,眼眸幽深:“……明柯,你还在这里耽搁什么,不去接你家小朋友回家了?”
陆明柯背对而立,话语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一般:“这就去了。”
陆明川颔首,当真如兄长爱护幼弟,十分关心道:“什么时候有空,就带回家里来看看吧。大哥也不是老古董,一定要死抱着旧观念不放……”
回答他的是震耳欲聋的关门声。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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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明柯眼睛中血丝遍布,双目红的骇人。
他的脑海里不断地浮荡着陆明川回味似的笑容,忽然狠狠一拳,砸在了方向盘上。
喇叭发出了尖锐的噪声,震耳欲聋。
陆明柯如同失去了理智一般,疯狂地拍打着,一下一下用尽全力,好像要将全身的愤懑与积郁都打出去。
陆明川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清清白白的学生,连人都没有经过,乖的不得了……
倒要感谢那个设局的人……
阿鸩。
他的阿鸩,他是怎么这样狠心,亲手把他送给了别人!
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烛光浪漫的傍晚,四周都氤氲着玫瑰馥郁的花香。
少年原本是极为内敛的,却大胆的走了过来,轻轻地捻起了茎秆,将娇艳而火热的花朵别在了他的衣领上。
然后自己匆匆辞别,甚至抛之脑后,任由一切发生。
那个时候,在那样的场合,被陌生人带走,他的心里该是有多么的害怕与惶恐?
被迫承受了不该承受的一切,甚至至今都还以为,是他自己的错,以为是他自己在外面喝醉了酒。
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而自己竟然让他亲口说出了分手,明知道他还在高烧,却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
陆明柯痛苦的闭了眼,他真的后悔了。
没关系,他现在就去找人。现在阿鸩还什么都不知道。
他一定可以将人挽回到自己身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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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陆明柯立刻行动。不顾眼下夜色已深,当即驱车去了学校。
出发之前,他已经问询了情况,这段时间以来,阿鸩一直都待在学校里,不曾回家。
是因为伤心透了吧。才不愿意一个人孤零零的回到家中,他们俩一起布置的地方。
宽阔的道路上,已经只能够看到几个稀稀疏疏的人影,教学楼已经关闭,学生们回到寝室中。当陆明柯来到宿舍楼下面后,发现整栋楼都熄了灯。
他来迟了,已经过了每晚的断电时间。
陆明柯想也不想,直接推门,朝着宿管处走去。
管事的老师对他还有一点印象,但根本没有半点通融的意思:“不行不行,现在都已经熄灯了,怎么可能让你上去找人……再说你既不是学生,又不是学生家长,按理来说连宿舍楼都不能进。”
陆明柯心里着急,面上却还是彬彬有礼:“……我是学生家属。”
宿管:“???”
陆明柯道:“我要去找我的恋人。”
这句话一落,宿管立刻白了他一眼:“苏鸩是吧,你们不是分手了吗?人家前几天病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孩子死了你才来奶了……走走走,一边儿去,遵循条例。大晚上的,别在这儿堵着。”
“哟,你还不走了是吧?”
陆明柯沉声道:“没有这回事,我跟他之间有一点点误会。”
宿管根本不理,执行本职工作,直接就要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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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明柯无可奈何,只得退出宿舍。
周围似乎有窃窃私语,被他眸光一扫,又纷纷退去。
他靠在车边,仰头望去,在沉沉的夜色里,一间一间的数着窗户,似乎想要找到阿鸩的宿舍是哪一间。
他想这时候一定有人注意到了自己,因为时不时便会有学生在阳台上探出了头来。夜深人静时分,青年俊美挺拔,不知道吸引了多少躁动的注意力。
可他熟悉的那一间,一直都没有动静。
这个时间,应该是已经睡下了吧……
陆明柯有些怅然的想,不经意间,插在口袋中的手指触到了异物。
他取了出来,发现是两张皱巴巴的音乐会门票,被他捏了一路,颜色褪|去,早已经不成样子。
这时候,陆明柯才想起来,今天晚上,他原本是准备邀请叶嘉泽去听音乐会。
可是后来心中一着急,便什么都顾不上了。
他苦笑了一声,有些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对于叶嘉泽,他依旧是念念不忘的,然而那时候,苏鸩竟然占据了他的全副心神……
便在这时候,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早已经关门的宿舍楼里,有人悄悄走出来。
陆明柯下意识朝来人看去,在辨认出来人是谁后,心底期待落空,连神色亦是变淡。
王传恩走到他跟前,眼里满是惊喜,兴高采烈道:“二少今晚怎么来了?”
他其实长得颇为清秀,不然也无法通过金碧辉煌的考核、成为服务生。而在那之后,同样是金碧辉煌,他干的是另外一副营生。五官清秀,皮肤白皙,身材偏瘦,又真的出自名牌大学,正是很多客户里最喜欢的那一款,不入风|尘、清清爽爽的大学生。
只可惜此刻他面对的是陆明柯。
陆明柯根本没有在意,直接问道:“苏鸩呢?”
王传恩笑容一僵,很快变得正常,他软语道:“很早就睡下去了,二少要我帮你把他喊起来吗?”
陆明柯有一些失望,但是也在意料之中。
他道:“不用了,明天记得告诉他,今晚我在楼下等了他……很久。”
王传恩闻言,笑容几乎要挂不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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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明柯说罢就要离开,斜刺里却有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衣袖。他心里陡然生出一股不悦,回头望去,王传恩挂着讨好的笑,卑微又可怜,却死死地拽着他不放。
“二少,今晚苏鸩不在,你要去哪里,也可以带我……”
陆明柯一把甩掉了他的手臂,目光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与不屑。
什么东西,也不看自己几斤几两,居然敢凑到他身边来。
王传恩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了地上,眼中不甘一闪而过。他忽然开口:“如果苏鸩知道,他去金碧辉煌这件事全是二少一手安排……”
陆明柯怒极反笑,眼神陡然变得冰冷,直直看得王传恩汗毛倒竖,不寒而栗。
“成,你去啊,你敢告诉他一个字,以后我就安排你去坐一辈子台。”
“我记得你当初说的,是为父还债进金碧辉煌的吧,还有你妹妹,你奶奶,都不管了?”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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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臂隐隐作痛,然而比手臂上更加疼痛的是,尊严与爱意被人毫不顾惜的践踏在地。
熄了灯的宿舍里,唯有走廊上传来昏暗的白光。王传恩死死地盯着苏鸩的床位,神色晦暗不明。
嫉妒与怨恨在见不得光处生根发芽,在阴暗处汲取养分,拼命成长。
叶嘉泽也就罢了。
他和苏鸩……都是一样的人,谁也谈不上比谁高贵。
明明是他先跟的陆明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如果可以毁掉……
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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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这天早上第一堂就是叶嘉泽的课,阿鸩起来晚了,没有赶上。他跟舍友说了一声,干脆直接睡过了第一节,第二节课才过去。
十分钟课间休息时间。
讲台上似乎投来了一道视线,若有若无。抬头看去,正正对上了叶嘉泽的眼睛。
阿鸩:“……”
逃课被抓了个现行。
果不其然,临下课的时候被点了名,要求留下来。
阿鸩有些心虚,这件事是他理亏。虽然有些时候,由于一些突发原因他会缺席课堂,但认知里明白这并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更不要说被老师当场抓住了。这还是在叶嘉泽跟前,更让他不自在。
而且前一天,因为放弃出国交流那件事儿,气氛还闹得有一点儿僵。
但叶嘉泽留下他的原因却出乎了意料。
投来的目光是若有所思的,仔细观察,耐心比对,就好像是在打量、探究着什么一样。这完全不是一个画家看模特的目光,更不要说眼下也不是开工的时间。
被这样一直看着,阿鸩一头雾水,还有些小忐忑。
他决定自己先认错。
“叶老师……我向你反思,今天第一节课我不该不来。”
“不是。”叶嘉泽回过了神来,他看着阿鸩有些紧张的眼睛,摇了摇头,却笑了起来。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我们俩长得有些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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