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警局里出来, 林回去附近的文印店打印了几叠寻人启事。
她神色疲倦地看着机器不停地印刷照片，仿佛被抽走了一半魂魄的人, 被人叫到都要迟钝个几秒才能反应过来。
“你别太急，对方只是要勒索钱就应该没事……”徐晚音拿起一叠寻人启事放在手中, “我帮你一起找林昀。”
林回感谢地向徐晚音点点头，却没有力气说话。
徐晚音很清楚妹妹在林回心中的位置, 从牙牙学语的婴儿，一点一滴喂养到大，费了不知道多少心力。
她走到林回身前, 小心地虚抱着对方，担心用太多力气会让这个单薄的人不适, 所以只是用手轻轻抚了抚林回的后背。
林回终是叹了口气，就像很久之前那样, 把头放在徐晚音的肩上。这样的动作会让林回觉得轻松许多, 她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坚不可催的壳, 唯在徐晚音这里裂开了缝隙, 用那最柔弱的一面去面对徐晚音浑身的刺。
林回不相信救赎和幻想, 徐晚音就是她的乌托邦和理想国。
如果灵魂生来便被禁锢在牢笼之中，得到救赎的方法只有冒着受伤的危险去靠近和了解。
“我又失约了，对不起。”她回抱着徐晚音，低声道歉。
徐晚音却说：“道歉有什么用？等找回了昀昀，罚你请我看两场电影，包场的那种。”
打印好了寻人启事，她们不耽误时间, 分成几路去暗中找人。为了不打草惊蛇，林回并不敢太声张，所以没有用网上寻人的方法。
林回也第一时间买足了对方指定的虚拟币，这款虚拟币是匿名购买的模式，要查到背后的人十分困难，想来对方是做足了准备。
不过林回并不急着将虚拟币转帐过去，她还不确定林昀是否安全，毕竟对方所提供的信息太少，除了第一条用的短信提醒她，后面都是用邮箱的方式和她联系，非常狡猾。
一天找下来，也不是毫无线索，警察把范围缩小到了一个区域，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挨家挨户地查访。
“今天就到这里，你必须回去休息了，林回。”徐晚音用上了命令的口吻，不容林回反驳，将她按进车里。
林回淋了雨，身上的衣服都是湿的，沾着晶莹的水珠，被拖进了车里，还是失了魂一样地打开门往外冲。
徐晚音死死地拉住了她，“你冷静点！别到时候找到了林昀，你自己又把身体拖垮了。”
“我不放心她，她才那么小。”林回掰开了徐晚音的手，握住门把手。
徐晚音忍不住吼道：“林回，你能不能稍微替自己考虑一下？！”
林回犹豫了几秒，最后颓然地坐回车里。
车子开回了林回的家，远远的林回看见林朵打着伞等在门口，不知道等了有多久，裤脚全是水。
“姐！”
林朵撑起伞跑向轿车，接林回回家。
徐晚音摇下车窗，摘掉墨镜，嘱咐她：“朵朵，照顾好你姐。”
林朵呆了几秒，才回答道：“好……”
徐晚音点了点头，俊俏的脸转向前方，轿车缓缓行驶出了小区。
林朵扶着林回进屋，“姐，你的衣服都湿透了，快去洗个热水澡吧。”
林回淡淡地说了声好，抹了下脸上的雨珠。她看向窗外昏暗的天色，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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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如注，街上人烟寥寥。
穿着黑色雨衣的人手里攥着某个东西，来到一个垃圾回收站前，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其他人，才将手里那张si扔进了垃圾堆中。
穿雨衣的人拢了拢帽子，低头将脸隐藏起来。拐了好几个弯，才钻进一个小巷子里。
爬上楼，敲响一道木门。
“是我，开门。”
门敞开了条缝，穿雨衣的人从缝里挤了进去，关门前还看了看周围的情况。
房间里是一个十来岁的男生，剪了个刺猬头，开门后便坐到一个小板凳上，继续玩他的笔记本电脑。
“你姐怎么还没打钱过来？”那男生查了下账户，怀疑道，“看样子你姐是真的不怎么关心你死活，要不我再发邮件催催？”
林昀脱掉了雨衣，给手机换上了一张新的si，不耐烦道：“少废话，才第一天，她当然不会轻易把钱转过来。”
男生想到了什么，神情紧张地问：“你说，会不会被你姐发现了？要是被发现了我们怎么办？”
林昀满脸不在乎地说：“被发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俩没满14岁，警察都拿我们没办法。大不了被打一顿。”
“狠还是你狠，我就想买台游戏机而已，你直接敲诈你姐一百万。”男生痞气地笑了起来。
林昀不以为然道：“我哪里狠了？上次不就是骑车上了趟高速，她就威胁说要抛弃我。听我二姐的意思，她存了那么多钱都舍不得给我留点。我这是在为自己未来考虑，万一真的被她抛弃了，我还能有条后路。”
“再等等，要是你姐还没把钱转过来，就接着给她发邮件。”
林昀握了下手机，闭着眼睛不想再和男生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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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晚音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帮林回找妹妹，像上辈子欠了这人债，这辈子就是来还债的。
她只见过长大后的林昀一次，就能看出来这崽子没被好好的管教过。虽说比起自己当年还差了点，也足够令林回头疼。
她开着车，沿路询问无果，便将车停在一家小卖部旁边。
小卖部的老板打量了一下戴着墨镜和口罩的徐晚音，问道：“买女士烟？”
徐晚音摇头，指着一排玻璃瓶：“来瓶冰镇橘子汽水。”
昨晚下了一夜雨，只要第二天出太阳，也还是闷热。
徐晚音擦着额头的汗，一口气喝完了半瓶汽水，休息的间隙，余光瞥到一道身影从她车前经过。
那身形有些熟悉，徐晚音不太敢相信地眯了下眼睛，然后下车偷偷跟了过去。
那人拐进了窄巷，徐晚音则保持着一定距离跟在那人身后。在那人回头观察的瞬间，徐晚音躲在拐角处，躲起来之前她依旧看得清清楚楚，那人就是林昀。
徐晚音本来对林昀不是很熟，找了一整天后，对这张脸的印象便十分深刻了，她不会认错。
“林回啊，你这些年是光顾着赚钱去了吗……”
徐晚音很快就弄清楚了是怎么回事儿，敢情是林回这妹妹搞的一出苦肉计。
她继续跟在林昀的身后，想看看这小兔崽子有没有什么同伙，按理说一个人的话应该是不敢做这种胆大包天的事。
跟着上了一栋旧楼后，转眼林昀消失得没了踪影。
徐晚音知道自己跟丢了人，正要给林回打语音电话，脖子上忽然感觉凉凉的：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别动。”小男生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才刚刚进入变声期。
徐晚音挑了挑眉，她从小到大的打架经历数都数不清，这种小男生她自然是不放在眼里的。不过对方刀子架在了脖子上，徐晚音也不敢轻举妄动。
口罩和墨镜被人摘了下来，林昀看着徐晚音：“居然是你？”
徐晚音乜着林昀，轻笑：“我也没想到居然能在路上碰到你。”
林昀脸色变了变，她年纪太小，还不够沉着，被揭穿后的慌张写在了脸上。
男生问她：“林昀，这怎么办？”
林昀拧着眉毛：“先绑起来，别让她给我姐通风报信。”
徐晚音自己也没想到，她当了十年的大明星，身边的保镖团队都有数十人，有朝一日竟会被前任的妹妹五花大绑。
林昀认真地系着绳索，是那种特殊的死结，除非林昀想打开，徐晚音用再多力气也没用。
徐晚音看了眼手脚上的绳子，哭笑不得地问：“你这绑人的技术，别是从你姐那儿学的吧？”
林昀不懂徐晚音话里的意思，“你怎么知道？”
发现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徐晚音转移话题道：“林昀，冒这么大风险找你姐要一百万会不会太亏了？我给你加五十万，你把我放出去行不？”
这是个诱人的条件，林昀显然有些动摇，随即她发现徐晚音嬉皮笑脸的模样不太可信，于是道：“我放你出去，你就会给我姐告状。你别把我当傻子。”
徐晚音啧了声，“看起来也不是傻子，怎么做的事都这么蠢？你姐对你这么好，却是养了个白眼狼，整天被白眼狼坑。”
林昀咬牙：“你知道什么？她那叫对我好？”
徐晚音冷笑：“我怎么不知道？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很意外是吧？我不怕告诉你，你姐当年就是北冰洋的鼓手，为了给你赚奶粉钱，觉得乐队不够安定所以退出学了建筑。你还觉得她对你不好？”
林昀似乎被徐晚音的话给惊讶到了，“你就是为了让我放你走才这样说的！我才不会信你的话。”
徐晚音笑容更甚，没把林昀放在眼里：“还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你姐也是我后宫的一员，爱我爱得死去活来，非要和我在一起不可。”
林昀急了：“你放屁！我姐才不是同性恋！你说这话恶心不恶心？！”
“信不信随便你。”
徐晚音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一副看热闹的模样。也就不是亲生的，要是徐乐敢整这么一出，非把他腿打断不可。
林昀气急败坏地攥紧拳头，抢过徐晚音的手机，用徐晚音的指纹接了锁，下载了一个变声软件后，拨通林回的电话。
“爱你爱得死去活来？”林昀把手机递给那男生，轻哼了一声，“你打电话过去，告诉她，徐晚音和妹妹，只能选一个。问问她选谁。”
徐晚音一愣，这林昀到底跟谁学的？心这么黑。
林昀挑衅地看着徐晚音：“怎么？你不好奇她会说什么吗？”
不好奇吗？当然好奇，有那么一瞬，徐晚音犹豫了。
她果然还是不相信林回口中的真心。
手机已经拨通，对面传来林回的声音：“晚音？”
语气疲倦却温柔，徐晚音深呼吸了口气，竟说不出话来。
男生按照林昀的指示，对着手机说：“别挑战我的耐心，暗中调查我是有惩罚的，徐晚音和你妹妹，只能选一个活下来。”
他的声音用了变声器处理，听不出真实的声音是个初中男生。
手机那边安静了几秒钟，然后他们才听见林回的声音变得有些慌乱地说：“对……对不起……是我的不是，求求你放过她们，我给你转双份的钱。”
话一说完，林昀就发现虚拟币账户上多了30个虚拟币，价值两百万。
之前只要一百万时，林回拖了一整天都没转帐，加了个徐晚音，她就立刻把钱转了过来。
林昀只觉得自己果然没有受到林回重视，气得颤抖，眼神示意男生继续往下说。
“不行，游戏有游戏的规则，你打破了规则，就要接受应有惩罚，我只给你三秒时间选择，不然两个都不保，三、二……”
“一”还未数完，手机里传来刺耳的急刹车和碰撞的声音。
“徐晚音……”
林回做出了她的选择。
徐晚音以为她应该高兴才对，她对林回的怀疑、犹豫和不信任，被这紧急中脱口而出的三个字统统冲刷了个干净。
可她高兴不起来，总觉得哪里出了差错。
在徐晚音怔愣的时刻，她听见手机那头传来了一阵绝望的、撕心裂肺的哭声。
她何曾听见林回那样哭过？
徐晚音终于回过神来，她站起来，撞开两个小孩，对着手机说道：“林回！别怕，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他们骗你的，他们骗你的……”
……
林回来到这栋旧楼是三十分钟后。
她面无表情地环视着屋子里的三人，最后将视线挪到了林昀身上。
良久，林回才挤出单薄的三个字来：“为什么？”
为什么要骗她。
林昀撇开头：“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林回只觉得心口差点闷出一口血，她闭着眼，无力地说道：“我如果不想要你，在你三岁那年就可以把你扔去福利院。”
“我怕万一你不要我了，我没有钱生活。”
林昀仍旧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林回抿了抿唇，从钱包里拿出来了两张卡，神情已经失望至极：“这两张卡，一张是给你的，一张是给你二姐的。从你们小时候开始，我就在存这两笔钱，想着你们长大读书买房，或者出国留学，也许可以用得上。”
林昀哑口无言，低下了头。
林回轻笑了一声：“如果你想要，我也会直接给你的。”
她蹲下来，把其中一张签写了“昀昀”的卡放进林昀的裤兜里，淡道，“密码是你的生日，钱……应该够你一个人无忧无虑地长大了。”
林昀前一天还在绞尽脑汁想从林回那里骗钱，现在林回亲手把钱送到她手里了，她却觉得这钱像刚出炉的山芋一样烫手。
“我不要……我不要！姐，我知道错了！”
林回站起来，目光冷冷的，听见林昀叫自己“姐”也无动于衷。
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像是卸下了什么担子：“林昀，以后我不是你姐。你自己去过你想要的生活吧，大伯他一直很想收养你做他的孩子。”
林昀大哭起来，抱着林回不肯松手，嘴里一直念叨：“姐，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对不起……”
林回终究是失望极了，连说一句没关系的力气都没有。
她视线看向徐晚音，对那个同样手足无措的大人说道：“徐晚音，我的真心就是这样，你满意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思考了很久还是这样发了，角色行为请不要上升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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