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Sword发现远处的拐角有微弱的光芒正在缓慢地朝这里移动——那是手电筒的光线。忽然,那边的人似乎是踩到了什么东西,黑暗的地下室里发出了一声脆响,光线的前进忽然停止了。另一面墙角的人明显也在试探着缓慢前进,这个认知让Sword多少松了一口气:不论如何,他们现在的对手是人,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
Sword感觉到Reid的右手已经扶上了他腰间的枪柄。借着微光,Sword看见Reid对自己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正当Reid一步步朝墙角接近的时候,墙角的另外一边忽然响起了一个恐惧而强自镇定的声音:“有……有人吗?”这声音属于一个年轻的男人,Sword心头一动:难道这是其他受害者?
Reid靠紧墙壁,说道:“这里是FBI,说出你的身份!”
“什么……?我……我……我们……”那边的人似乎一瞬间有些张口结舌。
“我们”?不止一个人?Reid与Sword对视一眼,示意她不要移动,自己则拿起枪点亮了手电筒,谨慎地走出墙角,同时警告道:“不要动,我出来了。”在Sword屏息凝神的注视下,Reid提着手电筒,向走廊里扫视了一圈,然后骤然间放松了,把枪放回枪托里,转过脸来朝Sword招了招手。
作为一个兼职私家侦探,Sword曾经不止一次面对生死攸关的场景,其中不乏出门就遇见杀人事件的奇特经历。但Sword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有骂人的冲动。
一分钟之前,她和Reid在墙角遭遇的,是四个附近大学的毕业生,三男一女,他们是同级同学,都是一个推理社团的成员。据他们所说,他们之所以会出现在布勒纪念医院,是因为这是他们约定好的毕业探险之旅。
“所以,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听完面前四个大学生的解释,Sword两手抱肩,盯着眼前的学生们,“因为你们要进行‘探险’……你们的同学现在已经从外面把坡道上的那道门锁住了……直到明天下午才会来开门?”
“嘿,我得辩驳一句。”四个学生中,一个高个的男生开口说话,刚才也一直是他在解释情况,Sword记得他的名字叫Jeffory“我们怎么知道你们也在这里?——对了,你们在这里干什么?FBI怎么忽然开始对这地方感兴趣了?——你们真的是FBI?”
“假扮FBI探员是联邦犯罪。”Reid一句话揭过了对方的最后一个问题,他知道如果提到这里和案件的关联,这群跃跃欲试的大学生只会更加兴奋,因此他转移了话题,“你有没有任何与外界联络的方式?紧急联络方式都没有吗?”
四个学生面面相觑,Jeffory面带惭愧地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们并没有想到会出这种事。”
“其实你可以先试试看那扇门。”说话的人叫Sophia,是这一群人当中唯一的女生,她用手电筒向上照了照,“也许没那么结实?”
Sword摇了摇头刚想反对,就被一个穿着牛仔裤和印花T恤衫,其貌不扬的男生抢过了话头:“不可能的,Sophia,那是钛合金,没有那么容易破坏的。”
Sword偏头看了他一眼这个叫做Terry的理科生,用沉默来表示赞同。
“那……”Sophia看上去有些犹豫,“我们之前都确认过,我们手机都收不到信号,你们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设备?”
Sword看了Reid一眼,只见他对自己摇了摇头。Sword不死心地拿出手机又尝试了几次,但每一次得到的都是“无法连接”的通知。
“我实在很抱歉,但是如果,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Ma’am?”见状,Jeffory征询地看向Sword,“如果实在没有办法,你们可以和我们一起在这里过夜——我们带了多余的睡袋,不是吗,Julian?”Jeffory看了一眼刚才一直一言不发的一个男学生。
“对……对……是给Amanda和Hunter准备的……”被忽然问话Julian结巴了一下才回答道。
“那是我们的两个社员,他们说好要过来的,结果今天忽然联系不上,所以只好我们先过来了。”Jeffory解释道,做了个手势说道,“总而言之……如果实在不行的话……”
Sword的脑海中飞快地整理着现在的情况:送两人来到医院的Agent Morris还有工作要做,现在早就回到了市区;这一群没事找事的大学生最早要等到第二天才能有人来找;地下室总共有六部手机,却没有一部能接收到信号;唯一能达到外界的出口被钛合金门隔断……Sword看向Reid,发现他同样也一脸无奈。
此时,Sword与Reid和来探险的学生们一起,围坐在一盏充电灯旁边。Sword的目光在四个大学生身上游移着,Reid就坐在她的右手边,一言不发,想必和她一样也在打量他们意料之外的旅伴。
四个大学生当中,叫做Jeffory的那个显然最健谈,恐怕是学生会干部这一类的人物;理科生Terry沉默寡言,看上去倒不是由于社交恐惧不愿开口,更像是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而不愿与人交流;Julian则完全不一样,看得出来,他的沉默是真正来自于内向退缩,似乎感觉是自己配不上加入这个圈子;而Sophia似乎是那种思维活跃的女学生,其他同学都很尊重她的意见,她也绝对不是那种花蝴蝶式的人物。但不知为何,从一开始,Sophia就留给Sword一种装腔作势的印象。
Sword对别人的情绪最是敏锐,她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焦灼的气氛。她说不上来原因:或许是所有人都互相打乱计划的不适,或许是无话可说的尴尬,但似乎都不尽然。她忽然生出了一种不详的预感。——就像是……
“啊!”
忽然,Sword的思绪被一声尖叫打断。接着她意识到,发出尖叫的人是坐在她正对面的Julian。
“怎么了?”Sword立刻问道,她瞥见Reid也站起来查看Julian的情况。
“鬼……鬼鬼!”Julian在地板上后退着爬行,震惊的眼神钉在Sword身后。
Sword立刻感觉到后颈一阵紧绷,她回头去看自己的背后——什么都没有。灯光照亮的地方,Sophia正在一声声询问Julian,Terry在斥责他乱说话,Jeffory同样查看着Julian的情况,抬头抱歉地朝过来查看的Reid解释:“实在不好意思,Julian太胆小了,可能精神太紧张了。”
真的这么简单吗?Sword心中暗想。显然Reid也有怀疑:“你到底看见了什么,Julian。”Sword听见他在追问。
“啊!——”Julian又是一声尖叫。
这次Julian一开始尖叫,Sword就立刻回头——还是什么都没有。她紧张起来,忽然觉得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她立刻摇了摇头,眯起眼睛,在刚才Julian视线的方向搜寻着。忽然,她发现了!那是一块生了锈的通风窗,镶嵌在她身后的墙壁上,离地三米左右。
——通风窗中间散出一道白烟。
看到白烟,Julian又是一声尖叫:“鬼啊!”
“那是什么!”显然,注意到这缕白烟的不只是Sword一个人。Sophia指着通风口散出的白烟大叫道。
白烟向Sword袭来。她脑海中警铃大作,伸手挥散烟雾:“大家尽量不要呼吸……”
但是显然Sword的警告已经晚了,刚才还在Julian身边的Jeffory也开始惊恐地后退,双手胡乱挥舞,似乎是在和什么不存在的东西搏斗。骚乱之中电灯早就翻倒,Sword只来得及在电灯被不知道是谁踩坏,彻底熄灭之前向Reid投出一个无措的视线,却发现Reid正靠着墙站立,弯着腰双手紧抱在胸前,似乎承受着某种痛苦。
“Doctor Reid!”
随着电灯的毁坏,地下室又一次一片黑暗。黑暗里有手舞足蹈的声音,还有不知道是谁高声自语的声音。
一片嘈杂似乎不存在,Sword凭着本能朝Reid走过去。
黑暗之中视觉不起作用,走了几步,Sword摸索到一个颤抖着的肩膀:“Doctor Reid?”话音刚落,Sword感觉到自己的右手被忽然抓住,通过对方手腕上的那只手表,Sword认出那是Reid。他用了很大力气,Sword生生愣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才感觉到手腕上的疼痛。
“Sword?Sword!”Reid的声音不大,但是急促紧张,“白烟有毒……”
因为四周的黑暗,听觉格外敏锐,Sword听见Jeffory来回踩踏的脚步声,Julian和Sophia的尖叫声,还有Terry自言自语的声音。Reid说的没错,大概是吸入白烟的原因,让大家产生了幻觉。
——那么为什么自己不受影响?这个问题在Sword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快,到上面去……”Reid的声音变得更加涣散,抓着Sword的手却更加收紧。
Sword回过神来。是的,根据刚才所见,白烟朝下沉,显然密度比空气大。而坡道的坡度十分平缓,创造了很长一段距离,坡道顶端毒气的浓度一定比较小。
打定了注意,Sword捡起地上不知道是谁掉下的手电筒,先朝四周看了一圈。四个大学生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Sword不确定他们能不能听见,但还是警告了一句,提醒大家朝坡上走。
然后,Sword用右手拿起手电筒照亮前面的路。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左手握住自己手腕上Reid的手背:“跟我走。”
Reid清楚地知道他在哪里。他在芝加哥城市郊外,一所名叫布勒纪念医院的废弃建筑里。他也不断地告诉自己这一点,但是他觉得,自己大脑的某一部分却不这么觉得。
他觉得自己在乔治亚州,亚特兰大郊外一间陵墓管理人的小屋里。自己被皮带和手铐绑在一张木质的椅子上,三重人格的unsub在自己侧面,他手中的针管里吐出亮晶晶的液体,在正上方一盏白炽灯的照耀下闪烁反光……
然后是一片模糊,思绪似乎很自由,在半空中漂浮。而就在他觉得自己将要到达某处的时候,一阵敲门声把自己拉回了地面。
门框中闯入的是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孩。——不对,这到底是在哪里?Reid问自己。
女孩开始朝自己走来,奇怪的是,她每走一步,就变幻一个样子。浑身是血的受害者,拿着笔的学生,思绪飞扬的解密人,迷惑的神色,欢欣的神色,绝望的神色,然后她变得越来越鲜活清晰,明亮而吸引人的视线……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而就在触碰到自己的那一瞬间,明亮的光芒坍缩了,暖光照射的小屋不见了——
“Sword?”Reid意识到黑暗,意识到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他下意识地抓住,然后第二次告诉自己:这里是芝加哥城市的郊外,布勒纪念医院幽闭的地下室。
十五分钟之后,Sword终于把所有人全都带到了坡道上方。这其中除了Sword的功劳之外,还有别的原因。排气口中似乎没有更多的毒气释放,随着空气中毒气的浓度降低,大家多少都恢复了一点意识。
“所以,你刚才看到的所谓的‘鬼’……”Sword对还在瑟瑟发抖的Julian说道,“只是毒气影响下,对白烟的幻觉而已。”
对于Sword的解释,Julian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作为回应,似乎并不相信她的话。事实上,Sword注意到,他们遇到的四个大学生都被吓得不轻,虽然已经休息了好一会儿,但依旧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Sword觉得他们像是看到了最可怕的噩梦。
——这又是为什么?刚才的毒气让他们出现了什么样的幻觉?Sword问自己——而且究竟是为什么,自己对这种毒气除了最初轻微的不适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她把视线投向黑暗的坡道下方——开始思考一个更重要的问题:这毒气是从哪里来的?是不是人为的?如果是人为的,这个人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大家……有没有想过?”正当Sword想到这里,一旁的Sophia忽然说道,“地下室里除了我们没有别人……是不是意味着气体来自外面?……而如果有人能从外面灌气体……这是不是证明地下室有出口?”
Sword的第一反应是否定,因为考虑到这个地下室这些年来可能的用途,有其他出口这件事基本是不可能的。但是她又觉得,不论如何,至少需要调查清楚毒气的来源。
显然,早就已经调整好状态的Reid也是这么认为的。因为这时候,他忽然站了起来,宣布道:“我需要下去看看那个通风口。”
“我也去。”Sword立刻也站起来,解释道,“毒气对我没有影响。”
Sword和Reid并排走在昏暗的走廊里,两束手摇摆的电筒光芒照亮着前面的路。
Reid知道Sword说得很有道理。地下室可能还留存残余的毒气,此时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比不受毒气影响的Sword更加有帮助。
走廊中间安安静静,除了坡道上方几个人偶尔越来越轻的交谈声之外,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
“谢谢你。”Reid率先打破了沉默,“刚才……”
“哦,没关系。那是我应该做的。”Sword回答道。
昏暗的走廊中,又是一阵沉默。Reid飞快地瞥了一眼Sword的侧脸,不由自主地想起刚才最可怕的幻象里,向自己伸出手的Sword。——他不可否认,刚才的混乱之中,他把Sword当成了生命线,好像只要抓紧她,就能保持清醒。
“刚才……”Reid欲言又止,犹豫该不该告诉Sword自己刚才究竟在幻象里看到了些什么。
然而这个单词刚刚说出口,就被Sword打断:“是这里,”Sword朝上举起手电筒,指着上方的排风口,“我相信刚才最早是这个风口。”Sword余光扫见自己右手手腕上正好被灯光照亮的一道红痕,不动声色地把手电筒交给了左手。
她靠讲述着案情转移着注意力,但是却不能停止感觉到,就在这阴森的地下室里,一股热流以刚才藏起的右手手腕为中心,冲进心脏。
——如果,Sword想起曾经的自己这样假设过,如果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成为一点光芒……
二十分钟之后。
“喂,他们人呢?”站在坡道的下面,Sophia用手电筒检视了一圈四周,依旧没有发现Reid和Sword的身影。
就在刚才,在坡道上的四个学生因为Sword和Reid久久不回来,决定重新回到地下室来看看。然而他们下来之后大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听见有回应。
“要不然,我们再找找?”Jeffory有些犹豫地提议道。
就在这时,一直没有怎么说话的Julian忽然激动起来:“他们说他们是FBI,谁知道他们到底是谁很么人!要找你们自己去找,我!”他拿起自己的背包,冲进了一件曾经的病房,“我要待在里面,直到明天为止!”
说完,他咣地一声甩上了房门,然后房门那边响起了上锁和插插销的声音。
房门外的三人面面相觑。
“……看来他是疯了。”Terry冷漠地评论道。
房间里,Julian把书包里所有重物,包括水壶和望远镜,全都堵在了房门前。然后,他背对着房门坐下,面对着空无一物的房间长长除了一口气:这下就安全了……只要,只要等到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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