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这几天运气还是不太好，每个早晨经过克里斯蒂亚诺家门口，她也没机会偶遇他。不过现在，她也不必全靠运气，因为她的手机里有了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的电话号码。

    只是她还是太怂，这些日子成天没完没了地看着“世界第一美人”这个联系人的名字的发呆，却也总是提不起勇气打电话或是发短信。直到2月5日那天清晨，犹豫再三，她才哆嗦着手指，躺在床上小心翼翼地给他发送了一条：生日快乐 by Dragon Girl

    话说回来，既然他主动留下了电话号码，当然是为了要让她主动联系他，如果怕被骚扰怕她烦就根本不会给她了，怂什么……

    世界第一美人的回复来得比她预想中的还要快得多。

    几乎没等她来得及为此后悔或担心，克里斯蒂亚诺就发了一个大大的爱心和红唇给她：谢谢，可爱的小龙，kisses~

    芳妮看着那两个粉红的表情符号，觉得自己都已经变成了粉红色，默默捧着自己的脸窃喜偷笑。

    而美人好像是嫌她现在的心跳太过平稳，很快又给了她更大的刺激——

    葡萄牙人靠在床头，精赤着上半身，发了一张独家性感自拍照给她，八块腹肌清晰可见，水灵灵的棕色大眼睛委屈地直视镜头，配文道：每个早晨想念你，还以为你忘了我，总算今天等到你

    ……最近马德里气候比较干燥，这样容易流鼻血。

    她放下手机，拍着自己的胸口，反复深呼吸，蒙头窝进被子里努力恢复冷静。

    心律逐渐正常后，她反复欣赏照片里的美男子，挺想回上一些调情撩骚的话，甚至也发一张内衣自拍，到底还是不够大胆，写了又去掉，拍好又删除，最后只简简单单地写道：派对见

    克里斯蒂亚诺很快回应：迫不及待！不过，上课不要老是因为想着我而走神哦~

    芳妮沉默了几秒，在心里“呵呵”了一下，收起手机，起床刷牙洗脸。

    事实证明，绝世美人天生祸国殃民，上至国家大事，下至读书学习，无不遗祸万千，古有褒姒玉环，今有罗纳尔多。

    兢兢业业的优等好学生龙芳妮也堕落了。

    最喜欢的一节比较文学研究课上，她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心不在焉地发呆，忽然忍不住抬起手，轻抚自己的嘴唇，又开始回味那一晚的临别之吻。

    虽然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某件比宇宙未解之谜还离奇难懂的事确实发生了——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吻了她。那并不止是礼貌性的，是一个男人亲吻一个女人。

    好吧，目前看来，这一点应该是真的了——那个男人对她不可能一点意思也没有。他再人美心善，也不至于这么出卖色相吧？想不到，美人的嘴唇，还真是甜的呢……

    她抿着嘴，自顾自地嘿嘿直笑起来，然而马上又懊恼地皱起脸——那可是C罗，完美的性感男神，全世界那么多女人男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就摆在她面前，那时候她干嘛要蠢到直接当机，没把他留在家里过夜呢？！她第一万次后悔地想。

    不过算了，应该还会有机会的……而且，他肯定不喜欢那种未经人事，羞羞答答的小姑娘，她现在有了心理准备，临时补了课，反而能表现得更好。

    紧接着，她又拿出了那只闪烁的钻石耳钉，狠扎了一下自己的手背——嘶，好爽。

    说起来，这个耳钉，他们俩现在手里一人有一只吧？感觉上，这还真的挺像是定情信物来着……

    “龙小姐，你对这个问题有什么看法吗？”教授突然发问。

    笑容僵在了脸上，她立刻低下了头，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抱歉，我不知道。”

    好在讲台上的不是撒旦先生，仅仅只是给了一个冷眼以作警示，便换了个人提问。

    芳妮悄悄吁了口气，收起耳钉，用笔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努力集中精神上课。

    然而记完了笔记，教授开始介绍博尔赫斯的一桩生平轶事的时候，葡萄牙人的身影又见缝插针似的挤进她的脑子里，试图占据她全部的注意力，她使劲九牛二虎之力，也难以对抗。

    尽管分手还不到一个月，尽管过去五年情非泛泛，但他现在其实并没有对前女友念念不忘吧？他那天的变脸，也说明不了什么，也许确实只是她不合时宜而已，她犯不着再去介意……

    但说起来，那个女人确实高挑又美艳，乍看至少毫不失礼，她却差远了，还是个杀千刀的矮子，站在克里斯蒂亚诺身边，远看近看都不对……不过，拉丁天后夏奇拉也才158，和191的皮克照样恩恩爱爱，身高不是问题，淡定。

    芳妮心急如焚，忐忑又期待，静候再次相见，但等待比想象中更漫长。

    罗纳尔多三十岁生日派对前夕，是西甲第二十二轮联赛，皇马客场对阵马竞。

    克里斯蒂亚诺在红牌禁赛后首度复出，便是这样一场至关重要的德比大战，不但关乎球队的积分榜首优势，更关乎西甲老牌豪门的荣耀与尊严，如果他能有出色发挥，帮助皇马取胜，自然也能扫尽他2015年以来诸事不顺的颓势，反之，他自己会有多难受姑且不提，作为球队头牌，他怕是得被苛刻的美凌格给推上风口浪尖，第二天的生日派对大概也没法好好过了。

    而且，以他这好胜的性格，要是输了马德里德比，也不知道心情得坏成什么样，还会不会有那个闲情逸致搭理她这个不自量力的闲人，就更难说了……

    于是，芳妮守在电视机前，一边喝代餐粉，一边紧张地翘首以盼，在心里求神拜佛跪天跪地，祈祷皇马千万要胜利，克里斯蒂亚诺千万要破球荒。

    惜而事与愿违，如之奈何。

    马德里竞技攻势凶猛，门将圣卡西屡次扑救，也无力回天。第14分钟，蒂亚戈弧顶处低射成功破门。第18分钟，西凯拉左翼强行突破传中，替补登场的萨吾尔倒勾射门打入球门左角。

    下半场，皇马也没有扭转局势，第66分钟，格列兹曼后门柱铲射破门，3：0。终场前，托雷斯右路下底传中，曼朱基奇俯身冲顶破门，4：0。

    整场比赛，皇马从场面到比分，统统完败同城死敌，而人人期待的C·罗纳尔多，在场上没有拿出任何闪光的表现，全场只有一次射门，除了身为巨星的威慑力和战术牵制作用，几乎等同消失。

    完蛋了。芳妮心想。

    不出所料，克里斯蒂亚诺的表情难看极了，脸上绷得紧紧的，好像想揍人又找不到对象，那双暖人心脾的美丽棕眸也变得阴沉冷漠，看得她心里惴惴不安，直犯嘀咕。

    ……他现在在想什么呢？有没有对别人发脾气？有没有变哭包？

    但这个大概轮不到她担心。现在，肯定有的是爱他的人围在他身边安慰他了。虽然很想打个电话，可这种时候，他大概只会觉得她讨嫌吧……

    想到这，她苦笑着放下了自己的手机——要是又不小心说错话，越弄越糟，大罗金仙都救不了她了。

    哀叹一声，本想尽快喝完那碗味道糟糕的代餐粉，然后看书做作业，敷个面膜，早点休息睡觉，她却毫无胃口，纷纷扰扰的脑子也安静不下来，一会儿担心这个，一会儿担心那个。

    ——刚刚遭遇了历史性的耻辱大屠杀，他的生日派对不会临时取消吧？她还见得到他么？

    ……应该不至于吧？

    揉了揉脑袋，战战兢兢地瞪着手机屏幕发呆，唯恐收到短信通知，告诉她明天不必来了，又稀里糊涂地沉浸于各种混乱的糟糕想象中，芳妮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第二天，不出所料，社交网络炸锅，各界媒体对皇马，对克里斯蒂亚诺的表现也是恶评如潮，据闻赛后，球迷还愤怒地围堵了皇马大巴，声讨球队。

    好在生日派对并无取消的迹象。

    空气里已经有了春天的感觉，黄昏时分，柔和的暖意注满了整个房间，裹挟着屋外新生花卉和芳草的香气。请来替她做脸上妆的化妆师离开以后，芳妮穿着新买的蕾丝内衣，努力心平气和，把近日添置的所有衣服都掏出来，没玩没了地试穿挑选。

    什么样的造型才最能显得她漂亮窈窕，能得到克里斯蒂亚诺的青睐呢？从吃晚饭开始，她就不停地在试衣服，试一件丢一件，床上，地板上，椅子上扔得到处都是，心里丧气又恼火。

    她以前最是不屑穿衣打扮，现在却真希望自己能拥有帕丽斯·希尔顿的衣橱。而邋遢潦草了十几年的后果，不是短短几天能弥补的，她的选择实在极其有限。

    生日派对，穿得太正式惹人笑话，礼服就算了；利落优雅是令她比较自在的风格，然而太保守突出不了曲线的话，恐怕克里斯蒂亚诺不爱看；这种花边小清新漂亮是漂亮，但她一穿就减龄成中学生了，而那该死的妖男可是个御姐控……

    试来试去，这条黑色露背紧身短裙最合适。穿着这条裙子，她的胸脯高高隆起，臀部圆圆地鼓突出来，腰也细得令人吃惊，仿佛在生长的过程中漏掉了一截似的。虽然个子不够，不过还算比例匀停，穿上高跟鞋也神气了许多，动态更是丰腴婀娜。她的脸也显得妩媚优雅，在妆容点缀下如荷花初绽，和她的身体线条协调一体，充满女人味。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觉得克里斯蒂亚诺应该会喜欢。

    只不过到时候，在场的人不止有他，大概还会有他几乎所有重要的亲朋好友，包括他妈妈、哥哥姐姐、好朋友、经纪人……这种向INS艳模网红看齐的风格，给他们的印象会不太好吧？

    算了，没时间折腾了……而且这个考虑得未免太远了，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心上人会对她微笑，会握她的手，会亲吻她。

    芳妮对着镜子微抬起下巴，那双深黑的杏眼在薄暮之下闪烁着灼灼的亮光。

    此时此刻，她那一贯缺乏活力的身体里，升起了一个十八少女的，天真而虚荣的喜悦，仿佛只要一件新衣裳，一副年轻美好的面孔，就能够无往不利地征服命运，征服爱情，得其所愿。

    盛大高调的生日派对在La Finca街区入口处的一个高档餐厅，In Zalacain举办，为了保密，所有来宾都被要求把手机放到屋外，禁止拍摄上传。

    踏入派对现场后，芳妮算是切身体会到了何谓万千宠儿于一身的超级大明星。

    生日宴足足有超过一百五十位来宾参加，包括他的家人朋友，他的几个要好的皇马队友，他各行各业的友人知己和那些沾亲带故的人。

    台上的DJ哥伦比亚歌手凯文·罗尔丹正在纵情高歌，四处香槟美酒，觥斛交错，动感的音乐和闪烁的彩灯变换跳跃，在脉搏里洒下一把热火，狂欢的氛围让人兴奋得喘不过气。

    芳妮一向最怕吵闹人多，不由大皱眉头，真有些落荒而逃的冲动，直到她一眼找到了那颗夜晚的明星。

    ——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

    他穿着一套休闲的黑西装，内衬圆领黑色套头衫，头戴圆顶生日礼帽，钻石耳钉闪闪发亮，衬得漂亮小巧的头型，精致对称的面容更是美丽无比。他站在那里与皇马队友闲谈调笑，出挑的九头身也一览无遗，浑身都散发着璀璨夺目的光芒。

    看着他，她的心雀跃地在月亮上跳舞，兴奋又腼腆，好不容易克服了内向羞涩的本性，想要鼓起勇气，越过人群走近他，却很快僵在了原地。

    是的，他是日和星，英俊得无可挑剔，而趋光而去的人，当然也不可能只有她。

    有一个女人靠近了他身边，身材高挑，小麦色皮肤，长发绿眼睛，很漂亮，不知道是不是什么模特。她举着一杯葡萄酒，微笑着抿了一口，邀请克里斯蒂亚诺品尝。他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接过那只高酒杯，贴上那留有唇印的杯壁，将红酒一饮而尽，修长的脖颈向上仰起，喉结缓缓滚动，性感极了。

    然后，他们亲昵地凑在一起耳语，神色暧昧，笑容迷人，年轻男女累积的荷尔蒙一触即发。

    芳妮说不清这是怎样一种感觉。

    生气的话，未免自视过高，毕竟她和他什么关系也没有，什么也不是。

    失落自嘲是有的。无论怎样逼迫自己保持清醒，幻想还是会情不自禁地膨胀，令她以为她多少有些特别。

    最强烈的感受，还是那早就习以为常，但这回格外刻骨铭心的痛恨不甘。

    那种肉眼可见，心向往之，然而手不能及的光亮，那种高高在上，远在彼端，永远无法亲近的理想之美，诱惑之源，明明真真切切地存在着，甚至眷顾了他人，偏偏就是疏远了自己，无论怎样发狂地去拼命追逐，也不过是原地转圈的笑话，逼人在求不得苦中沉沦撕裂……何等残酷无情？

    可悲，她现在连走到他面前的胆子也没有，只能远远地站在一边，就这样看着，恼恨着，心痛着。

    不过要她直接离开，却也是做不到，终归抗拒不了趋光本能。于是，芳妮后退了两步，默默站到吧台边，随便拿了杯果汁，一边啜饮，一边在暗处继续盯着他和那个女人调情。

    女人抚摸着他的手臂，在音乐的节拍下，开始和今天的寿星贴身跳舞，场面热辣撩人。

    芳妮觉得自己的脾气很好，很温柔。

    不过偶尔，因为某人，她心里也会充满邪恶又暴力的歪念，比如现在。

    正摇头苦笑之际，面前忽然多了个瘦削的年轻人，挡住了她的部分视线。他似乎喝了不少的酒，身上有些味道，脸颊也红红的。

    她皱了皱眉，正想绕开他，以便看清克里斯蒂亚诺，那男人却主动和她说话了。

    “晚上好。”男人向她微笑道，“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你。”

    出于礼貌，芳妮不得不勉强耐住性子，对他点点头。“这很正常。我又不是名人。”

    “真的？”男人上下打量着她，表示怀疑，“我猜，你是一个知名的博主，模特之类的吧？”

    闻言，她不可思议地怔了怔，差点就滑稽地笑出来了。

    “谢谢你的抬举。”她好笑地拱拱手，“我只是一条咸鱼。”

    男人自然不明白这种比喻的确切含义，失笑着摇了摇头。“咸鱼？”他故作嫌弃地皱了皱鼻子，“这可不适合你这样的漂亮姑娘。要我说的话，你像一只黑色的凤尾蝶，翩翩飞舞。”

    照理说是美好的意象，然而她有严重的鳞翅目恐惧症，一想象有一只诡异的黑蝴蝶在周围飞来飞去，就头皮发麻，冷汗直冒。“谢谢。”她干笑了一下，尝试远离他。

    “你是从哪里来的？”男人追问道，“韩国？日本？中国？”

    “中国。”

    “是吗？噢，我很喜欢Jackie Chen。”

    她对成龙一点兴趣也没有，对这个醉酒老哥就更没有了，只希望他别缠着她。

    于是，她随口嗯了一声，再没耐心应付对方，直接换了个位置站好。但克里斯蒂亚诺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了。

    芳妮不由发了急，东张西望地苦苦寻找葡萄牙人的身影。

    “你西班牙语说得很好。学了多久？”

    “两年吧。”她应了一句，干脆越过了对方，转来转去，左顾右盼。

    “你有男朋友吗？”男人又问，自来熟地搭住了她的肩膀，身上的酒气更明显了。

    她不悦地躲了一下，却没能挣脱，不过马上，她也无暇理会——她总算找到克里斯蒂亚诺了。

    他现在不再和美女亲近了，正在桌边和他的经纪人，家人聊天说笑，气氛和乐融融。

    她如释重负似的笑了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嘴里下意识地顺口回道：“没有。”

    “真的？为什么？”

    “没有就是没有。”她摆摆手，终于给了他一个不耐烦的正眼，尝试躲开他的手，“这跟你没关系。”

    他没有松开她，冲她咧嘴一笑。“那也不一定……我能在这遇见你，就是一个机会。”

    她一边掰开他的手，一边再次望向克里斯蒂亚诺，没好气地说：“我是来找他的，又不是来找一个奇怪的醉鬼。”

    男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嗤之以鼻。

    “罗纳尔多？”

    “不然呢？”她凝视着她，再次出神，“谁不是为了他来的？”

    “是的，每个女孩都是为了他来的。”他一脸不屑地说，“显然，他是个合格的男人，当然也来者不拒，结果，谁都以为自己能成为特别的一个……好吧，反正能和罗纳尔多睡一觉，也是值得炫耀一辈子的事，怎么也不吃亏，是吗？”

    她心里一抽，不光因为这个讨厌鬼的话，也因为眼前所见——克里斯蒂亚诺又去和另一个金发美人跳舞了，他搂着她的腰，勾人地微笑着，棕眸低垂，媚眼如丝，与她耳鬓厮磨，好不亲热。

    似乎看出了她阴沉压抑的情绪，那男人重新搭上她的裸肩。“说真的，罗纳尔多也没那么好吧？”他含混不清地说，“漂亮又未必实用，而钱，我也有……”

    芳妮恼火地扭过头，一把推开了他。

    “滚。”她骂道，转头跑进了洗手间。

    打开水龙头，凉水浸透她的手，冷到了心里去。

    她为他神魂颠倒，满心期待地到了这儿来，现在却连和他说句话都做不到。

    就算主动在他面前刷存在感也未必有用吧？显然，对堂堂C·罗纳尔多来说，女人如过江之鲫，燕瘦环肥无一不全，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也不少。他压根没把这当回事，她来也好，不来也好，完全无所谓，他可能甚至都不记得了。

    也许只是刚好空窗期，又忙于训练，身边能接触的美女太少的缘故，他才降低要求陪她消遣一番。而现在……选择那么多，轮都轮不上她。

    忽然间鼻子酸酸的，喉咙有些哽塞，她赶紧死死咬住了嘴唇，不许自己不争气地掉眼泪。

    拍了拍脑袋，擦干手，勉强控制住情绪后，她走出了洗手间，暗暗犹疑是否该提前离开。

    然而，祸不单行，踏出门口的一瞬间，那股可恶的酒气又扑鼻而来了。

    刚刚那个蠢货居然一直守在这儿，而且看上去比刚才更醉了。

    “别这么冷淡嘛。”男人咕哝说，直接拉住了她的手，“真那么喜欢罗纳尔多的话，待会儿关上灯，把我当成他也可以啊。”

    她后退一步，闭上眼睛，暴躁地按了按太阳穴——已经够凄凉的了，偏偏还招到了这种鬼玩意。早知道真不该参加这个派对。

    ……看来她的欧皇气运用尽了，所以什么奇怪东西都来了吗？

    “松手，立刻。”她冷冷地说。

    “不然呢？”那家伙有恃无恐地盯着她。

    她沉默了几秒，忽然微笑了一下，问了他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你有孩子了吗？”

    他愣了愣，不明所以地回答：“没有。”

    “那可真不幸。”她面无表情地说，“因为，我他妈现在要让你断子绝孙了。”

    话音一落，她忽然拿起一碗热汤，把汤泼向那家伙的裤头。

    男人猛然惨叫起来，咒骂连篇。

    她冷哼一声，直接快速背身而去。然而这个神志不清的醉鬼却彻底被激怒了，直接一把揪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令她疼得再次湿了眼睛。

    “你以为你是谁？”他啐了一口，恶狠狠地怒视着她，“又一个想爬上名人的床的免费婊`子而已。”

    芳妮被对方野兽般的表情吓到了，不由心生寒意，竭力挣脱出来，却根本无法对抗一个成年男性的力量。

    “放手！你会被赶出去的！”她大声叫嚷，但这个位置有些偏远，她的声音又被那些嘈杂的笑声和音乐所遮掩，来宾的注意力此时还都集中于台上的DJ，还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困境。

    “你以为你是谁？”那醉鬼重复道。他的脸色越来越狰狞，离她也越来越近，她忍不住缩起了脖子，如坠冰窟，差点惊声尖叫。

    下一秒，她忽然得救了——

    一个高大男子的身影笼罩了她，她的手重获自由。

    紧接着，她便被身后的一只强壮的手臂揽住，并靠上了那厚实有力的胸口。

    那股醉人的，媚药似的香味直入鼻端，浓烈的男性荷尔蒙气息熏得她又开始头晕眼花，站不住脚了，好在对方牢牢支撑着她。

    “她是我亲自邀请来的朋友。”葡萄牙人动听的嗓音从头顶传来，“没人教过你，对女孩子要温柔吗？”

    那醉鬼惶恐地看着派对的主人公，吞了吞口水，呐呐无言。

    芳妮抬起头，仰视着心上人那副天神雕塑般的冷峻面容，越发神魂俱醉，浑然不知天地为何物。

    “不过，看来你醉了。”克里斯蒂亚诺淡淡地微笑了一下，俊美而冷厉的脸锋芒毕露，“酒精这种东西，会把人变成魔鬼，我可以理解，那么——”

    他转过头，用手势打了个招呼，他的保镖便立刻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请带这位先生去洗把脸，清醒一下，好好休息会儿吧。”

    于是，保镖点点头，立刻拉着那醉鬼离开了他们的视线范围。

    紧接着，克里斯蒂亚诺换上了另一副面孔。

    他继续揽着她的肩膀，缓缓低下头，径直对上了她火热专注的视线。而后，他缓缓勾起嘴角，露出魅力逼人的微笑，比他的钻石耳钉还耀眼。

    大厅里乐声和歌声夹杂着人们狂欢的喧嚣越来越响亮，她却渐渐听不到了。她愣愣地靠在他的怀里看着他，好像中了瞳术一样，被他的棕眸给迷晕了，眼前有些昏蒙的感觉，陷入耳聋眼花的状态。

    少女痴痴呆呆的样子似乎取悦了他，因此，克里斯蒂亚诺轻笑了一声，眼神也戏谑了起来。

    “我出现的还算及时吧？”他性感的口唇一开一合，“断子绝孙这招很酷，不过不适合你。”

    芳妮终于从梦幻中回过神，脸颊刷的变红了，慌忙低下头，离开了他的怀抱。

    “你很及时。”她尴尬地清清嗓子，“谢谢。”

    克里斯蒂亚诺却露出不满意的表情。

    “我刚刚救了你，你没有一点实际的表示吗？”他问，嘴巴翘得高高的。

    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讪笑问：“我能为你做什么？”

    葡萄牙人仰着脑袋，好像仔细想了想，然后便向她灿烂地一笑。

    “陪我跳支舞。”他要求说。

    对上这么一个极品美人，答应他的任何要求，包括立刻去死，都是在所不辞，荣幸之至，芳妮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拒绝他的理由。

    然而，在点头前的一刻，她还是皱眉了。

    “我不会跳舞。再说——”她假笑道，用手指了指另一个方向，“愿意陪你跳舞的，大有人在，而且每个都漂亮又火辣。”

    克里斯蒂亚诺顺着她的指示看过去，马上看到了刚刚和他喝酒的高挑女人。

    他毫不着恼，立即用思考的手势托住下巴，一脸揶揄地盯着她。

    “原来如此。”他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语调轻佻愉快，“这就是为什么，你来了这么久也不找我？”

    葡萄牙人戏弄的眼神令她窘迫不已。她皮笑肉不笑：“我最怕挤在人多的地方了。你那么受欢迎，我何必凑热闹？”

    克里斯蒂亚诺马上像小狗一样吸了吸鼻子。

    “嗯……有趣。”他慢条斯理地说，“我好像闻到了一股吃醋的味道。”

    她憋红了脸，没好气地连连摆手。

    “你还是一样那么自大，克里斯。”

    他向她莞尔一笑，齐整的白牙像贝壳一样闪光。

    “你也还是一样别扭，小龙。”他悠然说，轻轻拉起她的双手，柔情脉脉的棕眸又袭向了她，“别生气，我要是知道有你在的话，可不会喝她的酒，跟她说一句话，甚至看也不会看她一眼。”

    她想，他这种勾魂夺魄，充满浓情蜜意的目光只是一种视觉欺骗，或是某种纯朴天性的流露，可纵使如此，对上这双眼睛，便似被神秘的月光所吸引，喝下了一口浓郁的蜜酒，即使铁石心肠也瘫软无力。

    芳妮低下头，尝试抽出自己的手，可虚弱地毫无力量。“少来了……”她低声说。

    他捧高她的手，贴到自己唇边轻轻一吻。

    “真的。”他露出怨妇的表情，可怜兮兮地说，“这几天，你对我那么冷淡，只发了一次短信，就连昨天大惨败都没打个电话安慰我……我难过死了，想主动找你又怕被你嫌弃，而好不容易等到今天，我却等了半天也没看到你，还以为你不来了，极度受伤之下，我才不得不安慰一下自己的寂寞芳心嘛。”

    她果真没本事对他硬气起来，懊恼地闭紧眼睛，也不知美人到底是来自明亮的天空，还是地狱的深渊，朝她一股脑儿倾泻着温柔的善举和黑天使的坏心。

    好不容易令自己清醒了些，她冲他冷冷地假笑了一下。“看来你很早就看见我了。”

    他认真想了想，嘻嘻笑道：“大概十分钟以前吧。”

    她脸色一沉，逐渐感觉到一股姗姗来迟的火气从胸口窜了上来——真是当耍猴似的逗她玩儿呢？

    “显然，那位金发美女比我有魅力多了。”她翻了个白眼，终于抽出了手。

    克里斯蒂亚诺却很快又拽得更紧，乃至与她十指相扣，令她再也挣脱不得。

    “那也不是我想的。”他唉声叹气地说，棕眸充满受伤的表情，“刚才，你明明来了也不找我，甚至宁愿陪别的男人说话，我又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还以为我输给刚刚那种家伙了，才绝望地想要找别人证明一下自己的男性魅力嘛。”

    说到最后，他狡黠地笑了起来，满眼坏孩子的得意。“说真的，既然你这么在意我，早点坦白告诉我不就好了吗？”他故作嗔怪地横了她一眼，“那就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了。”

    ……她默念清心咒，努力平心静气。

    理智上，她觉得他很欠揍，奈何她对美色毫无抵抗力。

    随后，她气笑了：“你的鬼扯能力比球技还强大。”

    克里斯蒂亚诺仿佛把这当作嘉奖，轻快地露齿而笑，接着悄然放低手，指尖在她的掌心里有意无意地划动着，令一阵酥痒的电流窜进她的心房。

    “我还有一样技术也很强大。”他压低了好听的嗓音，棕眸危险地眯了起来，“想试试吗？”

    她的脸被刺激得发烧，潜伏在她下意识里的甜蜜愿望，从朦朦胧胧，变得炽烈灼热，千辛万苦才找回了一丝理性。

    “你在说什么？”她尽量若无其事地问。

    闻言，葡萄牙人无辜地眨了眨眼，像个天真乖巧的小男孩。

    “跳舞。你以为我在说什么？”他反问道。

    “……”

    几秒后，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没好气地说：“抱歉，我不会跳舞，完全不会。”

    他却只是轻柔地笑了笑，用最温和的声音告诉她：“那没什么关系，有我在。”

    由他说出口，这仿佛就是世间最无可非议的真理。

    于是，芳妮没有拒绝——她或许从头到尾也根本没有真正想过拒绝，便任由他拉着她的手，踩着大厅里热闹的音乐节拍，穿过来来往往，欢歌笑语的宾客之间，走到了舞池中央。

    因为克里斯蒂亚诺的关系，几乎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她看到了无数陌生人的脸，当然也有很多熟悉的面孔——他的母亲，哥哥，两个姐姐，经纪人门德斯，助理里奇，还有纳瓦斯，马塞洛，哈梅斯……她更害怕了，不过他们只是习以为常地笑着，并不引以为意。

    “放松。”他在她颊边低声笑道，呼吸蹭过她的耳尖，撩得她心里扇起一阵狂风。

    然后，他轻轻搂住她，令她将手搭在他的腰上，带领她翩翩起舞。

    乐曲节奏很快，葡萄牙人的舞步轻捷灵动，宛如踏云而行的鹿，芳妮呆呆地盲从着他，四肢下意识地跟随他的移动摇摆。

    全世界的色彩和声响离她而去，她满心满眼只有面前那张漂亮得灼人的脸，不由失魂落魄，受了他完全的蛊惑，彻底失去了自己的意志。

    翩然舞蹈之际，他游刃有余地轻声开口：“最近到底有没有想我？”

    虽是问句，却不含疑惑。

    她如在梦中般恍惚，鬼使神差地说了实话：“没有不想的时候。”

    他唇角勾起，棕色的瞳仁映出她着魔的痴迷，是一杯罂粟酿成的酒。

    “那怎么一直没打电话给我？”他表示不满，“特别是昨天，我期待了很久都没等到你，很失望呢，真的。”

    她低下头，狼狈地回避那双眼睛。

    “昨天，我是想慰问你一下——不过我觉得安慰你的人够多了。”她说，“那么……你现在好多了吗？”

    他将视线投向他所爱的人们，感慨地笑道：“我的家人从国外赶过来，花了两个小时才让我高兴起来……现在，是好多了。”

    她以轻松的态度耸了耸肩。“那就好了。既然你已经有足够的安慰了，我凑热闹，岂不是多余？”

    克里斯蒂亚诺满脸不悦地摇了摇头。

    “不，我可不嫌多。”他孩子气地努起嘴，无辜的圆眼睛紧盯着她，“我现在虽然好多了，可也还是不舒服，所以你必须要哄哄我才行。”

    她好笑地撇了撇嘴，然而一抬起眼，望见他若有若无的笑，眼底撒娇的神气，便失魂丧志，没了清醒。

    “快安慰我。”他催促道，“我输得太难看了。”

    这无非是逗她的儿戏，不必当真，却似塞壬的歌声般牵引她的心神。于是，抢先于思考和意识，她的嘴巴就呆呆地张开，不受控制地吐出了源自深心的话语。

    “用不着安慰。”她喃喃细语，失神地凝视着他。葡萄牙人的脸在暗影交织中，折射着最珍贵的珠宝的光辉。“你存在的本身，就是最伟大的战斗，最光荣的凯旋，最纯粹的美丽……你是永恒的惊艳。你只要站在那里，就是一个传奇的故事，一首辉煌的华章乐曲，胜过世间所有的荣耀与奖章。

    失利算的了什么呢？你不是上帝，但凭自我界定的力量，你就是一个时代唯一的主角，你会疲累，却不会被摧毁。世人的嫉妒、仇恨、嘲笑只能更证明你的强大，你总会昂首挺立地回击一切质疑，把泪水沸腾，铸造王座，在黑暗中亲手创造光明。”

    他笑了，银河万千的星辉，人间灿烂的焰火，一瞬间都四散闪烁着落到他明亮的眼睛里，如此璀璨动人，

    然后，他的眼眸轻抬起来，长而卷翘的睫毛扇动的瞬间，让她想到了诡异的黑色凤尾蝶——是地狱的意象。

    她感到时间凝固了，静止了，此时整个宇宙中唯一运动的物体，就只有他生动迷人的棕色眼睛。

    紧接着，他那爱神之弓一般，暗示着欲望的嘴唇也动了。

    “你想要我，是吗？”他轻声问。

    又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她的喉咙，她说不出话。

    她现在甚至没法认为，这个男人是在主动引诱她。

    ——他根本不需要引诱，他即是一切欲望孜孜以求的终极奖赏，永远高高在上被人至死追逐的梦幻，只要他以温柔俯就的态度张开手臂，表示允许你亲近他，你便受宠若惊地为他死去活来。

    尽管她没有出口回答，克里斯蒂亚诺却似看进了她的心底，了然地微微一笑。

    他拉住她的手，令她舞着转了个圈，而后便从她身后轻轻揽住了她的臂膀。

    葡萄牙人温热的呼吸贴上了她的后颈，而后旖旎地印上一吻，指尖缓缓抚过她的手臂。她浑身僵硬，动弹不得，而后便忽然感到手心里被塞了一件金属物什。

    “如果我们一起出去，可能会有记者跟踪。”他在她耳边低语道，“待会儿，你可以到我家里来找我。”

    没等她回神，克里斯蒂亚诺便若无其事地松开了她，跑到台上找DJ凯文·罗尔丹聊天笑闹。

    很快，他又轻快地拿起麦克风，一脸投入地大飙情歌，虽然唱得正如传闻中一般惨不忍闻，然而所有来宾都十分捧场，派对的气氛也在主人公的带动下越发热火朝天。

    芳妮呆呆地攥紧手里的钥匙，望向台上那个众星捧月，灿烂夺目的英俊男子，几乎再次误以为刚刚那一瞬间的致命亲昵只是她的幻觉。

    ……

    长夜过半时，芳妮首先回家仔细洗了个澡，然后才在深沉的夜色中踏入了克里斯蒂亚诺的豪宅。

    望着大门上的CR7金属标志，她禁不住吞了吞口水，好半天才抬起颤抖的手，将钥匙插到孔里，缓缓转动了一下。

    豪华的屋宇比她现在的家还要宽阔不少，此时只开了几盏稀疏的小灯照明，大半的空间都没入了深沉的黑暗中，在她眼里仿佛一个充满秘密的幽暗迷宫，不得轻易涉足。

    她没有第一时间看见克里斯蒂亚诺，而是先闻到了他身上的香味——现在淡了一点，还夹杂着沐浴露的味道，在空气里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清爽芬芳耐人寻味。他大概刚刚也洗过澡了。

    芳妮屏住呼吸，缓缓转过头，终于看清了那个魅惑人心的身影。

    葡萄牙人身披浴袍，悠然交叉着双手，风情万种地靠在墙边，胸肌的沟壑从敞开的领口中清晰可见，瘦削的细腰被腰带勾勒出来，两条细长优美的小腿趿着棉拖鞋，异样的勾人。

    对上她的目光，他浅浅地一笑，俊美的面容被淡淡的月色照亮，上挑的细眉微微上扬起来，光彩无限。

    少女不得不再次自惭形秽——

    她刚刚洗掉了脸上的妆，对着镜子不放心地反复检查后，认为自己最近的皮肤状况尚可，黑眼圈淡了许多，疲惫无神的眼睛也恢复了生机，才放弃了修饰。可是现在看着这样一个美丽的男人，她觉得她的脸简直有千疮百孔。

    克里斯蒂亚诺则在这时走近几步，轻柔地伸出手，抬起她低垂的脸庞。

    “紧张吗？”他柔声问，眼底流露着奇异的光彩，“你……有点不太一样了。”

    芳妮瞬间无地自容。

    “我把脸蒙起来，你会不会好受一点？”她绝望地叹息道。

    他怔了怔，哑然失笑起来，而后缓缓倾下头，贴着她的鼻端，在她唇上深深一吻。她尝到了一股淡淡的薄荷清香，甘醇的甜味，在感官上依偎缠绵。她心底所有的疑虑和不确定，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那些隐秘的热望与执迷，如潘多拉魔盒开启，尽数释放。

    “不是这个意思，小傻龙。”他揶揄地笑道，捏了捏她的圆鼻头，“我是想说……你现在让人特别想怜爱你。”

    她不确定其中的含义，只是发现她对他的爱慕与渴望再也无法压抑，于是，她笑了笑，第一次主动触碰他，主动扣紧他温暖的手。

    “好吧。”她说，“你还想跳舞吗？”

    那双清亮的棕眸越发摄人心魄，她注视着它们，宛如被命运扼住了咽喉。

    “当然。”他微笑着回答，“我带你跳罗纳尔多的舞。”

    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于是，他温柔地拉着她的手，引领她走入屋内更深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