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莫名其妙的告白后,芳妮保持克制冷静,作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在他家里吃完了一顿食之无味的晚餐。期间,克里斯蒂亚诺倒也显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继续嘻嘻哈哈聊天侃大山,然而,他几乎全程回避与她目光相接,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完蛋,完蛋。
这种情况自然无法再留在他的房里过夜,于是一放下餐具,她就面无表情地开口告辞了。而回家以后,她像地鼠一样一头钻进了被子里,直到天亮也没脸再爬起来。
她刚刚做了这辈子最丢人,最愚蠢的一件事。
那哪里是表白?那分明就是在发人来疯。搞了这么一出,以后是个男人看到她都会害怕了。
她脑子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明知道他是什么态度,还非要自寻死路,往枪口上硬撞,毁掉彼此和谐的相处关系,是嫌自己最近的生活太快乐,太如意了吗?
本来,她好歹还有个把月的时间努力争取更好的局面,至不济大不了冒着破产的危险再续租一年半载,可她偏偏要冲动作死,偏偏要把一切都毁了。在这之前,她至少美人在怀,夜夜笙歌,还能尽情享受他的温存善意——现在全完了。
克里斯蒂亚诺大概怕了她了。他心地善良,温柔多情,或许对她也不得不抱有几分怜悯,可是,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轻松快活,游戏人生,如非必要也万万不想再在恋爱中和别人的命运产生牵连,她却偏偏害得他无拘无束的心境平白无故因为背上了她炽热的爱情而岌岌可危,他说不定会不由自主地觉得她可恨,觉得她讨厌。
她把脸深埋在被单里,嗓子痛得厉害,快要窒息了,可她真想一头闷死一了百了算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克里斯蒂亚诺绝对不会爱她,现在还当她是个麻烦,她这辈子也不可能得到他了。
不过,也许,也许再过个几天,等克里斯蒂亚诺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又觉得有些寂寞难耐的时候,他还会像上次一样找她,和她好好聊聊,尝试让他们的关系恢复原状?
——省省吧。这次说什么也不可能了。她一发疯,就已经把自己所有的后路都断掉了。克里斯蒂亚诺才不会相信,她还能退守底线,做个安守本分的朋友。
总之,万事俱休,一切都完了。
第二天早上,她浑浑噩噩地洗了把脸,随便换了身干净衣服就去了学校,整个人憔悴苍白,颓靡不振,几乎又变回了几个月前那个脱水晒干死气沉沉的软体动物。
不出所料,克里斯蒂亚诺那一天都没有联系过她,第二天,第三天也没有。要是她现在发短信或是打电话给他,也不知道是不是会发现自己已经被他拉黑了。
她的希望一个个黯淡下来,心都好像完全失去了温度,浸在了冰天雪地里。虽然理论上,她还存有一丝机会,可她也不敢再擅自妄想,只怕一旦尝试,便连那点微茫的火星也会立即消失无踪。她变得阴沉忧闷,一时之间,又觉得世上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使她对人生产生兴趣甚至至少足以容忍了,因为那唯一一个能鼓舞她好好活下去的人,她最美好的克里斯蒂亚诺,差不多和她形同陌路了——甚至还不如陌生人,而和以前一样,彼此间隔了一个次元,一个时空。
她到底该怎么办呢?
芳妮对着手机上的“世界第一美人”久久地犯愁,一筹莫展。
反正那些话,她都说了其实只是胡说八道,并不是认真的,只要她自己坚决坚称是这样,然后表现得和之前一样自然,克里斯蒂亚诺也总不可能非得拆穿她不可吧?或许,只要他愿意配合她,默认这件事没发生过,他们还能回到原点呢?那样的话,她现在若无其事地约他见面,注意分寸,照理也不是不行。
——可是万一真的不行呢?
她懊恼地一头倒在了桌子上,拿脑门狠磕桌面,紧接着,她焦躁不安的心中又渐渐升起了隐约的怒气。
活见鬼,她现在是不是该去把伊莉娜揍一顿?她真搞不懂这个莫名其妙的葡萄牙人到底是之前受了多大的刺激,现在又是什么见鬼的脑回路。
回想起来,这件事的起因,也是因为他不正常。她那时对他说了什么?她仅仅只是非常含蓄地稍微表达了一点喜欢他的心情而已,他用得着这么一惊一乍,如临大敌似的紧张吗?而就算她坦白告诉他,她爱他爱得发狂又怎么样?他为什么连有人真心实意地爱他都接受不了?
甚至就算,就算真的考虑一下和她交往试试看,他又会有什么损失呢?他至于这么反感吗?她不是模特,不是艺人,性格清高,不慕名利,她和他在一起,必然除了爱情别无所求,还会对他全心全意,可她同时也会懂得知进退,绝不会让他为难的,这对他有什么不好?
即使最后试过以后行不通,他也随时能把她甩掉,他根本不用承担任何风险——她是个好脾气的老实人,而且她实在太爱他了,完全没有伤害他的能力。
紧接着,芳妮猛然屏住了呼吸,想到了一个令她气急败坏的解释。
难不成——是她想得太复杂了?他所想要的自由,仅仅只是不用被恋爱忠诚束缚,自由拈花惹草,这么简单的意思?她远远没这个魅力能让这个花花公子甘愿专一守着她,而一旦他们确认了关系,她就会妨碍到他勾搭其他漂亮姑娘,所以会成为他的一个负担?噢,没错,他自己都说过,他生活中“有一些”特别的人。
她马上回忆起了她看过的每一条关于罗纳尔多的绯闻,又回忆起了在他的生日派对上,他是如何跟那其他女人调情热舞的,不禁狐疑地大皱眉头——他没跟她在一起的那些晚上,到底有多少个女人爬上过他的床?
她越想越觉得靠谱,也越想越生气,狠狠捏紧了手里的钢笔,好像想掐断脑海中那些假想敌的脖子一样。
好吧,好吧,他说对了,她真是个傻气的小女孩儿。
除了她这种天真的二愣子,谁喜欢一日三餐,一年到头,甚至一生一世都只吃同一道菜?她的一腔痴心,也难怪会被他当作累赘了。
她的脸色难看极了,这几天以来,她本就很紧张恍惚,现在更厉害了,她感到绝望、生气、讨厌,迫不及待地想发泄所有激狂的负面情绪,可是她就像一只被火包围的困兽,只能自己原地打转。
她往桌面上狠狠砸了一拳,搞得身边几个还没离开的学生都不禁侧目。
算了,算了,不想他了——至少,暂时先不想他了,不然她就要疯掉了,非要想他的话,明天再去想他,到时候她也许就受得了了。
可是不想他太难了。他的存在已经渗入了她的每一根精神触须。
芳妮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决心非得找一点事转移注意力不可,否则,她知道会怎么样——今天回到家,一个人在黑暗中守着空空的大屋,她会在相思中自焚而亡。
她很快想到了,于是她掏出了手机,打给了几个同学,邀请他们到她家里来做客。由于La Finca位于偏远的郊区,她最后只约出来她最相熟的前室友。不过这也聊胜于无。
紧接着,她抬起头,看到了一双熟悉的棕色眼睛正在一边注视着她。
噢,又是她的前男友,克里斯托弗先生。她都忘了,这堂课他们是学友,他一定会出现。
“芳妮。”克里斯托弗叫了她一声。
他不用开口,她就知道他大概想说什么了。
正不耐烦地想要收拾东西找借口撤退时,芳妮忽然顿住,默不作声地打量了他一会儿,改变了主意。
于是,她抢先对他说:“今天下午有没有空?”
他微微一怔,惊喜地笑了起来,立刻点头。“有。”
她淡笑道:“那么,放学以后,到我的新家来玩怎么样?和我的朋友一起?”
少年显然喜出望外,立刻连声应道:“当然。”
“很好,我待会儿把地址发给你。你自己过来吧。小区安保很严,外人不能随便进去,所以我会去门口接你。我下节还有课,晚上再见。”
交代完以后,她就不再看他了,一刻也没有停留,收拾起文具和教科书,转头离开了教室。
午后,屋外苍白的太阳隐没在厚重的云层之后,疲惫欲睡的样子,逐渐熹微的光芒与雾霭纠缠不清。
室友来得比克里斯托弗更早。芳妮把陈晴带进了新居大宅以后,她果真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那样惊奇,难以置信,芳妮不得不反复解释,她真不是隐藏身份的富家子女。
室友觉得更费解了。
“你到底为什么要搬到这儿来住呢?”她莫名其妙地问,“别告诉我为了躲前男友——你今天还叫他来了。”
她沉默了半天,苦笑回答:“因为我傻。”
没过多久,克里斯托弗的电话来了,芳妮再次踏出家门口。
途经克里斯蒂亚诺的豪宅,她本想不去在意,不去多看一眼,就把它当作和围墙、水泥地、行道树那样习以为常而意义寡淡的东西,可是,她的眼睛,她的双脚却还是她的不听使唤,只接受那个男人的吸引,因此,她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不会慢到让那只约克夏闻到气味,冲出来找她玩,也不会快到什么也来不及看清。
这本来只是一个习惯性的动作,也很难得能看到屋里的男主人,可想不到,这回,葡萄牙人修长的身影竟就这般猝不及防地映入了眼帘。
她不禁一震,默默停在了原地。
而没等她仔细体会那五味陈杂的爱恋思慕之情,她的心脏便又猛地揪了起来——
透过落地窗,她瞧见屋里还有一个年轻女子,身材高挑,似乎是个热辣的美女。
克里斯蒂亚诺面对着那个女人,和她有说有笑,气氛融洽,他甚至还不时搂着她的肩膀,彼此之间的关系显然非比寻常。
仿佛噩梦成真一般,芳妮霎时脸色发白,牙根开始颤抖,耳朵里有一片嗡嗡声传来,差那么一点儿就要哭出来了。
和她想得一点也不差,这家伙果然一直是这个样子——哈,毕竟他是世界第一风流高富帅嘛。
她到底是蠢到什么地步?即便只有一时半刻,居然也会忍不住把他那些逗弄她,撩拨她,拿她取乐的言行当作是一种真正的柔情的反映?
如果她对他来说真有什么特殊的好处的话,明显也唯有方便而已。
在将要破功落泪之前,她赶紧别过了头,恼恨地咬紧牙关。
“去死吧你。”她低声咒骂了一句,赶紧趁着那只约克夏有所动静之前快步离开了。
克里斯托弗已经等在了门口。
那少年一见了她,便向她开心地笑了,看起来神采奕奕,阳光健气。
她看着他想,其实他也是个俊俏男孩。他一头柔软的棕色鬈发垂在前额上,眼睛是同样的巧克力色,跟那种长毛牧羊犬的眼睛一样明净闪亮,身形也足够高大挺拔,穿着简单的T恤和咔叽裤也很神气。
不过最重要的是,这个克里斯是喜欢她的。
“下午好,克里斯。”她说,“跟我来吧。”
少年立即兴冲冲地追在了她的身边。
克里斯托弗表现得特别兴奋,一直积极地和她搭话,努力讨好她,想要逗她开心。自从分手之后,无论他怎么尝试补救关系,她对他的态度也从来没有超出敷衍应酬的范围,因此她今天出人意表的主动邀约,简直让他高兴得找不着北了了。不过接下来的发展却又让他有些沮丧不安。
芳妮一边带他走向自己的住宅,一边应和着他的话,每次的回答得倒还得体,只不过,她心里完全不在意他说了什么,也并没有什么主动要说的话,脸色始终是古井不波的平静,并不像他期待的那样,表现出什么明显的热情来。
他说了不知道多少句话,她的脸上也只出现过一次波动,但那也不是他以为的,被他的玩笑逗乐了——她仅仅只是忽然对克里斯蒂亚诺产生了一种报复性的快感而已。
——你以为就你有人倒贴,我没有吗?
这般想着,她直接冷笑了一下,吓得身边的少年马上脸色大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克里斯托弗大惑不解地偏过头,仔细观察着她那两只目视前方,深不见底的黑眼睛,怎么都无法领悟其中隐藏的情绪。不过,他很快为她奇怪而矛盾的表现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实际上她一直是对他旧情难忘的,不过为了埃尔莎的缘故,心里暂时消除不了隔阂芥蒂。这么一想,他马上就更起劲,更殷勤了。
芳妮可懒得管这个傻大个在想什么,她正紧张地担心,Abelhinha该不会正在吃狗粮或者在睡觉,甚至或者不在家,压根闻不到她经过吧?
然后,她终于又在克里斯蒂亚诺的家门口停下了脚步。
现在她看不到屋里的人在哪了,也不知道那个神秘女郎是不是已经进了他的卧室,爬上他的床了——妈的。
“怎么了?”克里斯托弗奇怪地问。
为了拖延时间,芳妮用吊胃口的语气,向他缓缓发问:“你知道,马德里很多球星,很多名人都住在这里。你猜这栋房子里住的是谁?”
闻言,少年转过头,好奇地眯起眼睛,仔细观察那栋现代化的奢华别墅,然后,他忽然惊讶地屏住了呼吸——他看到了大门上的CR7标志。
“该不会是——”
“是的,就是他。”
克里斯托弗顿时两眼放光,上气不接下气——他平时也爱看球,还算是罗纳尔多的一个拥趸。
然后,约克夏Abelhinha终于没有辜负她的期望,突然迅猛地越过围栏,朝她径直冲了过来,欢快地狂吠不已,就像在和她打招呼。
芳妮欣慰地笑了笑,蹲下身子,奖赏似的拍拍小狗的脑袋。“你好,Abelhinha。”
小狗叫得更开心了,趴到了地上,肚皮朝天打滚,要求更多抚爱。她笑着满足了它的要求。
正撸着约克夏的毛,她的眼神忽然一凛,但手头的动作依旧持续着,好像什么都没注意到。
围栏打开了,她听到了一阵熟悉的步伐——她不必抬头去看,也不必动脑去猜,光听就辨别得出那是谁。
克里斯托弗倒抽了一口冷气。
芳妮若无其事地放开小狗,从地上站起来,看向它的男主人。
那个葡萄牙人就站在她面前,一如既往的高大耀眼,完美无缺。呆在他的身边,她那原本堪称俊朗少年的前男友只是个平淡无奇的毛头小子,再也谈不上好看了。
对上她的目光时,克里斯蒂亚诺似有一瞬间的迟疑。然而很快,那双璀璨如星的暖棕色眸子便焕发出了明媚的异彩,有一抹温和的笑意从中涌起,叫人不得不怦然心动。
“小龙?”他柔声呼唤,唇边的微笑温柔动人。
芳妮几乎第一时间又昏头了,只盼望立刻扑到他怀里,用嘴亲吻他,用手抱紧他、爱抚他,把连日以来所有累积的欲狂和寂寞都一泄而出。
然后,克里斯蒂亚诺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了她身边的少年,笑容就变得有些微妙了起来。
“你的朋友?”他怡然自得地问了一句。
她眨了眨眼,好不容易才清醒了过来。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很快就想起了屋里那个女人,瞬间怒火中烧,受了伤害的骄矜又覆盖了她心底里的激狂爱恋。
于是,她点点头,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便用上了赌气的语气。“是的。今天他来我家玩。”她说,“我有这个自由的,是吧?”
而克里斯蒂亚诺似乎觉得十分有趣。
他挑起一边的眉峰,戏谑地看着她发笑,顺便又在不失礼的界限内随意打量了一下那个少年。
接着,他悠然交叉起双手,含笑的目光显得意味深长,暗有所指。“是的,当然——我是自由的,你当然也是。”
她更火大了,觉得他那乐呵呵的表情就像在看她的笑话一样。虽然她只是想要证明一下,她没那么痴狂地爱他,那天的话也的确只是在逗他玩,倒不敢指望他能作出嫉妒或者失落的反应,不过他这个样子也未免太气人了点儿。
“那么再见。”她没好气地摆摆手,转身就想离开。
但她的前男友却在这个时候忽然化身迷弟,激动地凑到克里斯蒂亚诺跟前,紧张又期待地看着他。
“我们能合影吗?”
克里斯蒂亚诺对少年露齿一笑,第一时间大方地展现了他的巨星风范,爽快地答应道:“当然。”
于是,少年当即迫不及待地取出了手机,无比兴奋地打开相机自拍模式,与姿态优雅稳重的克里斯蒂亚诺贴在一起,拍下了一张稀奇的合影。
“谢谢,罗纳尔多先生。”
“不客气。”葡萄牙人友善地微笑道。
当少年心满意足地回到芳妮身边时,他不知所措地发觉,她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她恼火地对他翻了个白眼,一转过头,又对上了克里斯蒂亚诺那双亮晶晶,笑盈盈的漂亮棕眸。
葡萄牙人的心情看上去莫名的轻松愉快,就和他每次戏弄她的时候一样。
“玩得开心点。”他好心地说。
她咬牙切齿地笑了:“谢谢,你也是。”
然后,她马上拽着身边少年的手腕,快速离开了克里斯蒂亚诺家门前。“走吧,天都要黑了。”
没走几步路,她听到身后传来Abelhinha依依不舍似的狂吠,其中似乎还夹杂着克里斯蒂亚诺的几声轻笑。
她气得满脸铁青,简直就想吃人。克里斯托弗却偏偏还不识趣,还在一边向她问长问短。
“你和罗纳尔多很熟吗?”
她暴躁地拧了拧眉,冷冷地说:“你能安静一分钟吗?”
少年惶惑莫名,乖乖闭嘴。
日头渐渐偏西去。西方天空染上了醉酒似的红晕,云彩镶起了一层金边,而后又逐渐黯淡下来,云霞便似旧衣服里一丝一丝的破棉絮那样飘浮在苍穹之上。
芳妮郁闷低落,满心烦躁,和两个客人在后院刚刚清理消毒过的泳池里游了一个小时泳,然后又在客厅里用PS4玩《逃生》找刺激,企图把克里斯蒂亚诺抛诸脑后。不过,一边围观的老陈和克里斯托弗倒被那些变异精神病人吓得面无人色,惊叫连连,而她一路毫无起伏,仅仅只是恼恨这个游戏不能抄家伙砍怪,并且觉得憋闷的感受像钢丝一样在她胸口越缠越紧,害她就快心脏出血了。
——我是自由的,你当然也是。
嗯,他们本来也就最多只是能上床的朋友的关系,他当然无所谓她做什么。既然如此,她又有什么必要这么在意他现在正在家里和那个女人干嘛呢?
可她不止在意,不止生气,她甚至想立刻拿把菜刀冲到他家里去大开杀戒。
火大之下,她一个不小心把记者主角给玩死了,便默默退出了游戏,放下手柄。
此时,夜色无声降临,远方的天空也已然灰暗下来。于是,室友便向她告辞了。
“我要回家了。”
“嗯,明天见。”
临走前,老陈朝那少年身上看了一眼,又悄悄提醒了她一句:“如果你不是想复合的话,当心点。”
“我知道。”
室友离去后,屋里便只剩下克里斯托弗与她独处了。
她看得出,他并不打算那么早离开,而且少了第三者以后,他感觉更自在了许多。如果可能的话,他或许今天一个晚上都不想走了。
她对这种情况早有所料,心里冷若冰霜,麻木不仁,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反感和警惕。虽然她对他不感兴趣,不过他也不会比别人更糟。
“不要说话,我现在不想听。”她面无表情地说,转身从角落里扛了一箱罐装啤酒出来——她前阵子心情最差的时候,想学人借酒消愁就快递了一大箱回家,不过她只喝了一口就喝不下去了。
“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马上回家,一个是陪我把它们喝光。”
克里斯托弗看着那箱啤酒,目瞪口呆。“你什么时候会喝酒了?”他奇怪地问,“你说你闻到酒味就难受。”
她不耐烦地自行打开其中一个罐头,学着豪爽的样子,仰头喝了一大口,然后便难受地大皱眉头。
“别废话了。”她摆摆手,“你想留下就喝。”
于是他不再多言,忙不迭地坐到她的身边,和她一起拆啤酒罐头。
真的难喝死了,还呛鼻子。她想。她实在搞不懂那些酒鬼的味蕾是怎么长的。
不过要是真能麻醉大脑的话,这回就算是农药她也得硬着头皮喝下去。
克里斯托弗显然是有经验的,轻松喝下了三罐,也稳如泰山,思路清晰,还有这个闲工夫悄悄拉她的手,和她说些想念她,惦记她的废话。
芳妮唉声叹气,几乎没理会过他,自顾自地努力对付那些啤酒,喝得简直比吃药还辛苦,不时还要捏着鼻子才能下口,好半天才勉勉强强喝掉了一罐半。
她的酒量倒是一杯就倒,醉意很顺利降临,她没多久就和预期中一样开始晕眩犯浑,头重脚轻了。可是,那感觉也一点都不痛快。
她醉了,却反而更想念克里斯蒂亚诺了,那些隐藏在潜意识里的海量细节——他的声音,他的气息,他的微笑,他的目光,他的体态,平时最多不过显露冰山一角,现在却同潮水似的爆发狂涌过来,把她整个儿淹没,她连呼吸的余地都没有了。
“去死,去死,去死。”她拍了拍自己的头,嘀咕咒骂。
克里斯托弗胆子慢慢大了起来,把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对她说了些什么,但她左耳进右耳出,理都懒得理他。
就在此时,她忽然收到了一条短信提示。
芳妮揉了揉眼睛,掏出手机,努力看清上面的字,结果浑浊的头脑瞬间为之一清。
世界第一美人:
“小龙遇上麻烦了吗?”
她迷迷糊糊地挠了挠头,搞不清楚克里斯蒂亚诺家里还有个女人,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发短信给她。
不过,那种关心的腔调此刻让她莫名来气,醉意又给了她一股蛮劲,于是她恶狠狠地笑了,回道:
“关你屁事?SB ”
被她这么顶了回去,克里斯蒂亚诺却也毫不着恼,很快又发了另一条短信给她。
“需要我的帮助吗?”
她酒劲上了头,继续发泄:“不需要,滚。”
手机立刻安静了下来,克里斯蒂亚诺好像也不想再理她了。
芳妮冷哼了一声,把手机随手放到了一边,心里却越来越难受,感觉有汹涌的泪水堵塞在自己的心口。
“是谁啊?”克里斯托弗问了一句。
她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关你屁事?”
猝不及防地被她这样斥责,少年不禁窘迫地缩了缩脖子。
但很快,他却又鼓起了勇气,默默注视着她,眼睛里燃烧起了对她的热情来。
“我知道你一直在恨我。”他低声说,索性去握住了她的手,还有点儿羞赧的样子,“我确实是个没经受住诱惑的混蛋,但是,我心里真的一直都只喜欢你一个。和你分开以后,我就更清楚这一点了——你是个正派的好姑娘,善良又聪明,一点儿也不虚荣,哪个女孩都比不上你。”
在喝醉以前,还有更多同情心的时候,芳妮或许会觉得他这个样子有点可爱,但这会儿她苦恼得快要发狂,只感到他又傻气又讨厌。
这个像羞涩的初恋小男孩儿一样握着她的手,向她表白的人,能不能是克里斯蒂亚诺啊?
唉,做她的春秋大梦去。
不知道她失魂落魄,垂头丧气的样子是给了他什么鼓舞,他竟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抚上她的脸颊,并试探性地一点点探过头来,似乎想要吻她。
她当即从幻想中回到了现实来,领悟到他的意图,便皱了皱眉,对他露出了挑剔的眼神。
——也不是不行,反正她和那个骚包男一样,也是个单身自由人,偶尔逢场作戏有益身心。不过,她还是要先验验货。
于是,下一秒,她忽然挥开他的手,直接掀起他的T恤下摆,毫不客气地开始仔细检查他的身材。
少年惊讶地愣住,而她则念念有词地用母语说起了各种奇怪的抱怨。
“我去,人鱼线没有,腹肌只看得见四块。”她受不了地不断咕哝,“腿也不够长,你白长一米八五了;还有腰——人家一点儿赘肉也没有还天生漫画比例,细得一把就搂得住,你这就是一条水桶直线;噢,神圣的狗屎啊,你的屁股为什么一点也不翘,扁得跟柿饼一样?啊,我知道你们洋鬼子体毛多,你好歹也可以像他那样可以剃干净吧,干嘛要和野人似的?”
克里斯托弗莫名其妙,不知所措,而她很快又把目标转移到了他的脸上,跟盲人摸骨似的研究他的面部。
“颅骨形状不完美,不希腊,下颌线条也不太漂亮对称,真是,好想用雕刻刀挖两下;发际线形状也不够端正好看,三庭五眼有点偏;嘴唇那么薄,亲上去一点感觉也没有;鼻梁那么粗犷,鼻头骨节突出,一点也不精致;眉毛也那么粗,那么平,就算不像人家天生细细长长弯弯的,和好莱坞黄金时代女明星一样风情,至少也修一修啊——”
她越看越不顺眼,突然用手挡住了他的口鼻和额头,只露出了那双棕色的眼睛。
“嗯,这样好多了。”她自顾自地说,忽然又摇了摇头,“可是,不行,还得开个眼角,还要再嫁接假睫毛。”
如果这个倒霉的少年听得懂她说的每一句话,他可能已经恼羞成怒拂袖而去,不过由于他听不懂,他大概就自动脑补了一些别的东西。
于是,他忽然抓住了她的双手,深情款款地看着她。
“芳妮,我——”他顿了顿,“我想要吻你。”
她无奈地抽了抽嘴角。
算了,极品尤物只有一个,她要是不降低要求,这辈子大概只能当尼姑了。
她的默认令他欣然而笑,很快压低了脸庞,缓缓朝她凑近。
芳妮闭上眼睛,默想,反正男人关了灯都一个样,一个样——
可是他离她越近,她的眉头就皱得越深。
忽然仿佛听到了玻璃碎掉似的声音,大概是她的少女心碎了吧。
不。不一样。
他的味道也不像那个男人身上那么香,那么甘美,闻一闻就叫人如痴如醉。还有他呼吸的酒气——那家伙因为父亲死于酗酒,对酒精深恶痛绝,除了偶尔饮一杯红酒有益健康,平日基本滴酒不沾,嘴里万万不可能有酒气。
关键时刻,她及时别开了头,那个吻便落到了她的脸颊上。
芳妮不悦地推了他一把,想把他推开。可是,克里斯托弗并不会意,或许还把她的醉态当作某种刻意的引诱,于是他反而更来劲儿了,急促地喘着气,用手臂将她娇小的身躯牢牢搂在了怀里,结果,她便像落网的猎物一样动弹不得了。
“喂——”她的头昏越发严重了,整个人摇摇晃晃的,便不由自主地倒在他身上,一时之间,想挣扎都使不上力气,不禁有些慌了神。“放手,放手。”
类似的情况在他们交往期间也发生过一次,可是那回,她意志清醒,拒绝得也够快,够明确,因此他也很快知趣,不敢鲁莽造次。然而现在,这个热血沸腾的男孩好像一意孤行地认为,她是愿意的,她正在期待他的征服,结果他抓得她越来越紧。“我不会伤害你的。”他小声保证,低着头,不断吻她的额角,她的眼睛。
“那就放手——”她慌忙说,终于空出了双手,拼命推搡他的胸口。
少年竟立刻后退了一步,使她恢复了自由。
芳妮一阵眼冒金星,困惑地扶着额,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然后,她发现他并不是被推开的,而是被拉开的——
克里斯蒂亚诺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了她的客厅里,好像是忽然从空气里钻出来的一样。
他泰然自若地淡笑着,微微侧过脸,冲她使了个俏皮的眼色,一只手则跟拎小鸡似的拽着少年的后衣领。
她抓狂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她到底是醉成什么样了?又出现幻觉了?
而就在少年莫名其妙,正要发作时,葡萄牙人微俯下身,和颜悦色地对着他的耳朵说了一句话。
“男孩,你要是再继续下去的话,就是性骚扰了。”
少年霎时浑身一僵,不可思议地扭过了头。
“罗纳尔多?”他不确定地念道。
“是的。”克里斯蒂亚诺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终于松开他的后颈,“主业是踢球,副业是保护妇女。”
少年愣愣地回不过神,难以置信地瞪着他发呆,怎么也搞不明白这个大明星的出现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一阵过去了,他稍稍恢复了些冷静,思想也在逐渐集中,第一反应便是恼怒地为自己辩解:“我才不是性骚扰,我和芳妮——”
克里斯蒂亚诺却没什么耐性,摇头打断了他。
“你要是再不走,我的保镖会在十分钟之内出现。”葡萄牙人翩翩有礼地微笑道,“他可就不像我这么温柔了哦。”
他话中绵里藏针的威胁令对方不由为之一震,马上又不服气地皱起眉。
“这是我们两个的事。”
闻言,克里斯蒂亚诺转过头,向芳妮看去,悠然问道:“你说呢,小龙?”
她还懵懵懂懂,头昏脑涨,但却依然下意识地回答:“让他走。”
克里斯蒂亚诺满意地点点头,又将漫不经心的目光投向那个备受打击的少年郎。
“你听到了吗,小男孩?”他嘴角扯起了一丝傲慢的笑意,“她并不想看到你。”
少年脸色发白,无言以对,直勾勾的目光在他和芳妮之间来回徘徊,显得困惑又不甘。
而后,他或许是想到了什么令他不快的事,面色猛然一沉,最终冷冷地笑了笑,表达出心底的愤怒。
“好吧,明白了。”他耸耸肩,终于悻悻而去,离开了她的家。
大屋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窗外的夜风呜咽呼啸,黑幕模糊了一事一物的轮廓。
芳妮呆呆看着那副日思夜想的俊美面孔,隔着晕眩的迷雾,感到那更像是她潜意识塑造的梦幻,头脑便更是昏昏沉沉了,如同塞满了棉花浆糊,两条腿也支撑不住东倒西歪的身体,几乎就要摔倒在地。
克里斯蒂亚诺赶紧眼疾手快地将她扶住,她便顺势倒在了他强健的臂弯之中。
下一秒,他看了看那些空空的啤酒罐,十分不悦地皱起眉,一脸恨铁不成钢,好像看到自家的乖孩子学坏了。
“小女孩儿喝什么酒?”他说,把她的手臂挂在他的肩膀上,拖往另一个方向,“过来。”
她软绵绵地对抗着他的拖行,头晕目眩,气急败坏:“什么小女孩?你才是小女孩!全世界都知道,你很幼稚,很爱哭,品味也像小女孩,甚至还在自己的头上戴花——你说谁是小女孩?我比你成熟多了。”
“好好好,我是小女孩,你是大女孩。”他好笑地点点头,“好了,别乱动。”
她向后退着,试图让脚掌留在原地,并不甘心地冲他怒目而视。
“你是怎么进我家的?”她狐疑地问,“我今天明明关窗了。”
他耸耸肩,轻描淡写地说:“我会赔你一扇窗户的。”
她一惊,这才意识到,她刚刚听到的是他破窗而入的声音,瞬间觉得刺激过度,眼前一黑。
她稀里糊涂地问:“你干嘛要做这种奇怪的事?”
“这怎么会是奇怪的事?”他不满地摇摇头,语气嗔怪,“你已经在短信里向我求助了,我还不及时出现的话,还算是个绅士么?”
“什么?”她扶着额,更觉不知所谓,“你以为我醉到不记得我回复了什么吗?”
克里斯蒂亚诺却丝毫不以为意,慢条斯理地说:“以我对你的了解,我知道在哪些时候要把你的话反过来解释。”
她愣住,觉得憋闷恼火,却忽然扯着嘴角,露出了嘲笑的表情。
“是吗?”酒精释放了她所有压抑的情绪,她竟被疯狂地逗笑了,“那么我刚刚说你是SB,就是在夸你了,是不是?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个SB。”
“我知道这不是好话。”他转了转眼睛,“好吧,SB是什么?”
她笑得更厉害了,摇摇晃晃地指着他,又开始飙中文。“就是说你是傻逼!你是傻逼!傻逼!傻逼!”
他一头雾水,赶忙摇了摇头:“噢,够了够了,别用中国话骂我。”
她却还停不下来,越说越爽,哈哈大笑道:“骂你都听不懂!你真是个超级无敌傻逼沙雕二逼逗比二百五!”
“停,够了。”他撇着嘴,又用上更多的力道拖拽她,“不然我就用葡萄牙语和你说话了。”
她更激动了,语无伦次地笑骂道:“你以为我是你这种笨蛋?你以为我听不懂葡萄牙语?我可是个语言学天才!天才!天才!我从小的外号就叫天才!”说完,她的胃部忽然传来一阵抽痛,不禁捂住了腹部。
“好好好,你是天才,我是笨蛋。”他好声好气地哄诱道,把她拖往厕所的方向,“胃疼了吧,天才龙?别再乱动了。”
芳妮无可奈何地放弃抵抗,完全倚靠在他的身上,任由他扶持她前行。
而后,在迷迷糊糊,头晕眼花之际,她又忍不住想闹脾气了。
“我根本不用你这么来帮我。”她醉醺醺地说,“你干嘛来打扰我的私生活?你真是莫名其妙。”
他面不改色,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
“你高兴的话,就当我吃醋吧。”
她呆了呆,反倒被他无所谓的敷衍语气激怒。
“你脑子出问题了吧?”
他小心地压制住她的挣扎,满脸无奈。
“好吧,我确实只是想帮你。”他说,“你要自由,我当然不干涉,可你要赌气,就是另一回事了——你愿不愿意,我一看就知道。”
她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愿意?”
他低下头,眉弓微挑,向她微微一笑,又露出了那揶揄的神气。
“我知道你愿意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她顿住,硬生生地停下了脚步。
“你又暗示什么?”她恼恨地推了他一把,脸越来越红,“全世界只有你一个男人吸引我,能让我兴奋起来?”
克里斯蒂亚诺坚决地托住她的腰,继续拖行。
“不,我没这个意思。”他一脸无辜地耸耸肩,“只不过,作为你的第一个男人,我想这点判断力我还是有的。”
她霎时心中一震,不可思议地瞪着他发愣。
他是——当然,她只有他一个,然而她从来没说过这件事。而且,他们在一起的第一个晚上,她对他毫无抗拒,为了迎合他也努力忍住了过分的羞涩,她还以为他根本没感觉到。
“你怎么知道?”
厕所门口到了,克里斯蒂亚诺一边把她拉进去,一边淡淡地应道:“现在确定了。”
芳妮迷惘地怔住,脸颊越来越热,一直热到了脖子和耳根,也分不清是因为酒精还是什么缘故。他知道了,那意味着什么?她现在的意识太过浑浊不清了,没有任何好好思考的余地。
不过,她却下意识地产生了快慰的感受——他那么害怕她的爱情,那么害怕她的痴心,可是既然知道了这件事,他就非得受此折磨不可了。
克里斯蒂亚诺可不管她现在在想什么,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比班主任还严肃冷酷,颇为强硬地将她拖到了盥洗台前。
“吐。”他要求道,“你喝了多少,全部吐出来。”
她呆呆地睁大了眼睛,捂着肚子,为难不已——她虽然胃痛,可是暂时还没有呕吐的感觉。
“吐不出来?”他歪了歪头,温和地一笑,“那我帮你。”
他天使般的微笑令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倍感不祥。
她正想推脱时,克里斯蒂亚诺便突然按住了她的脖子,令她猝不及防地趴在了盥洗台上。紧接着,他掰开了她的嘴,硬是替她抠喉催吐。
她马上干呕起来,眼泪汪汪,而被这般一刺激,她胃里的东西也终于在不可抗力的吸引下冲上了食道,涌出了她的嘴。
酸臭的味道弥漫了整个卫生间,她觉得这一幕甚为羞耻,然而克里斯蒂亚诺竟一点儿也不嫌脏,愣是逼着她不停地呕吐。这样来回折腾,她差点儿就喊起了救命,直到后来,不必他催吐刺激,口腔中也不断涌出未消化的食物。
“好了没有?”他问。
她没法回答,直接又吐掉了自己的早饭,然后才总算能顺畅地呼吸了。
克里斯蒂亚诺打开水龙头,冲去那些秽物,并用手接水,轻柔地替她漱口洗脸,让阴凉的感觉渗透,替她热乎乎发烫的脑子降了降温。
“吐干净了?舒服了吗?”
芳妮虚弱地点点头,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我没事。”
他很快又伸手把她扶了起来,无视她绵软的推搡,搀扶着她走出卫生间,一直走进卧室里。她有些昏然欲睡,直到她看到了那扇刚刚被他打烂的窗户——估计是一脚踢碎的。哈,真酷。
到了床边,他为她掀开了被单的一角,然后小心地用手臂支撑着她,使她躺倒在床上。
“等我一会儿。”他温柔地叮嘱道,“别动,好好躺着哦。”
她撇撇嘴,乖乖照办。
凉风透过破碎的窗户吹拂过来,她似乎神智清明了些,但情绪却持续被放大,顾虑的束缚也消失得更彻底,只剩下本真的感情在她身上发挥作用。于是,她脸上阴晴不定,忽喜忽怒,风云变幻,自己都吃不准自己想做什么了。
一分钟后,克里斯蒂亚诺端着一杯热牛奶回到了床边。
“喝这个。”他轻声细语道,真叫人如沐春风似的温暖。
芳妮没有接过那杯牛奶,冷哼说:“你还真忙,又要在家招待客人,又要在这照顾一个醉鬼。”
“嗯?”他微微一愣,眨巴着眼睛,略略思索了一阵。很快,他就明白了她的话语和态度是怎么一回事,顿时嘴角上扬,愉快地失声大笑起来。
“玛丽萨?”他放下牛奶杯,一边摇头,一边咯咯直笑,眼神戏谑无比,“这就是你为什么发脾气?”
她气恼地用枕头丢他。“有什么好笑的?”
克里斯蒂亚诺接住枕头,泛红的脸上笑意持续飞扬,像灿烂的阳光在荡漾。
“你知道她是谁吗?”他总算说出口,依然止不住笑声,几乎就连呼吸都不顺畅了。“那是门德斯的女儿,我的公关助理之一,负责打理我的社交媒体账号。”
她张大嘴,迷茫地眨了眨眼,迟钝的头脑一时难以把他的话语准确串联起来。
他的意思是说,他没跟那个女人睡觉吗?可是她的身份好像也不影响他和她有一腿啊……?
而克里斯蒂亚诺好不容易笑够了之后,便朝她翻了个白眼。
“不管怎么样都好,你拿自己出气,可真是小女孩才会做的事。”他轻叹道,眉心微微皱起,“还有喝酒这种蠢事——你知道这有多伤害身体吗?”
他轻柔的声音缓缓拨动着她的心。她呆呆凝视着他的眼睛,沉溺于那抹忧伤的柔情,恍恍惚惚,几乎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良久,她才气冲冲地摆了摆手:“我又不是你爸爸或者你哥哥。我要喝酒还是吸毒,你何必这么关心?”
“可别开这种玩笑。”他的眼神变得严厉,“我阻止不了父亲酗酒,但总算帮哥哥戒了毒,而你——你了解这些故事,就乖乖吸取教训,别做我讨厌的事。”
威压之下,芳妮不由讪讪地缩了缩头。而克里斯蒂亚诺很快又笑了,神态迅速柔和下来,轻轻用手托起了她的脑袋,并把牛奶杯举到她面前。
“所以,做个好女孩,嗯?”他温言细语道。
她倔犟地问了一句:“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他故作深思地抬起了头,似乎仔细想了想。
然后,他微眯着眼睛,睫毛轻颤,嘴角勾起一抹撩人的微笑,又流露出那种迷惑人心的妖冶魅力。她的心跳毫不意外地再次失控狂奔。
“因为那样我就会更喜欢你。”他俏皮地回答。
她愣住,瞪着他,讽刺地笑了起来,连连点头,似乎想抬手鼓掌——美人计对付她万试万灵?
克里斯蒂亚诺则又举高杯子,粲然一笑:“温暖的牛奶,给需要温暖的女孩。”
她乖乖低下头,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却没有吞下,而是悄悄含在嘴里。
然后,她趁他毫无防备,猛地把牛奶喷在了他的脸上。
他惊呼了一声,一动不动地愣住,而芳妮则立刻为这个成功的恶作剧而疯狂地大笑了起来。
克里斯蒂亚诺马上反应了过来,好气又好笑,狠狠瞪了她一眼。“谢谢,成熟的大女孩。”
他刚忍不住想抬手抹脸,芳妮却突然又眼前一亮,一把拉住了他,起身朝他凑近,仔细打量着他的脸。
“怎么?有这么好笑?”他撇了撇嘴。
她的确笑了。但她笑得有点诡异,并不是因为滑稽而笑,倒有种邪恶,猥琐,不怀好意的感觉。
——那张漂亮精致的脸上此刻沾满了牛奶,白色液体从他上挑的眉峰,他的长睫毛,他细巧的鼻尖,他丰润的唇角缓缓滑落,造成的效果十分惹人遐想。
“噢。”克里斯蒂亚诺突然醒悟,嫌恶地摆了摆手,赶忙从一边抽出纸巾擦脸,“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了,打住。”
说着,他便想要起身。而芳妮在这时倏然面色一沉,身上竟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了一股怪力,猛然攥住他的手臂,逼他躺到了床上,然后手脚并用,像八爪鱼一样紧紧缠住了他。
克里斯蒂亚诺不好意思太用力推开她,只得举手投降。
“我只是去清理一下。”他说。
她充耳不闻,用如狼似虎的眼神盯着他的脸,搞得他极不自在。
然后,她坏坏地笑了一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一边的床头柜下取出了一个闪闪发亮的物什。
克里斯蒂亚诺定睛一看,发觉那竟是一个手铐,不由一惊,而就趁着他愣神之际,芳妮猛地抓住了他的左手,用手铐拷在了床头。
他瞠目结舌,显然万万没想到她竟深藏不露,有这样的恶趣味。
回神后,他慌忙想要手拆下手铐,然而为时已晚,无论怎么使劲都挣脱不了。
“见鬼,别开玩笑了!”他又气又急。
她笑得更欢快了,脸颊酡红,而后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欣赏他那双小鹿般惊慌失措的大眼睛。
“乖,美人,别乱动。”她嬉笑说,开始动手解他的皮带。
克里斯蒂亚诺懊恼地捂了捂脸,尽量平心静气,一边用右手硬掰那个手铐,一边又企图阻止她继续作怪。结果他两头兼顾不暇,只得急急地说:“嘿,你是个懂事的大女孩儿了,你该规矩点。”
“闭嘴。”她咕哝道,终于抽下了那根皮带,作势威胁,“再吵就把你先奸后杀。”
他愣住,哭笑不得。
“你真是醉得不轻。”
她理也不理,马上又蛮横地硬是抓着他的右手,用皮带将之也绑缚在了床头,终于把他摆成了一个任人鱼肉的美妙姿势。
她满意地点点头,用放肆的目光仔细从头到脚欣赏他。
啧,果然是个尤物,相貌和身材都那般色气火辣,哪怕穿得整整齐齐也勾人犯罪,太适合被这么对待了。
她趴在他的胸口上,用手撑起下巴,色眯眯地感叹说:“你看上去太美味了。”
克里斯蒂亚诺挣扎无果,唯有翻了个白眼。
“很好,那你还等什么?”
她认真地说:“好东西要认真品味,不然就浪费了。”
接着,她便轻轻扳过他的面庞,开始细细地触碰描绘他脸上的每一根线条,全盘体会其中的美,刻印到自己心里。而后,她不禁逐渐迷离失神,只觉他比酒精更醉人。
“唉,太漂亮了。”她喃喃自语道,“造物主的杰作,横看竖看,粗看细看,远看近看,头骨发际脸蛋眉毛眼睛鼻子嘴巴下巴,每个部分都那么完美,那么迷人。你是怎么被雕刻出来的?是上帝专门派你来收割人类的欲望的吗?”
他被逗乐了,恼意不知不觉烟消云散。
“我真有那么好看?”他忍俊不禁。
“这还用说吗?”她唉声叹气道,手指划过他的脸颊,突然危险地眯起了眼睛,“真不知道是不是该立刻把你毁容,那样你就不会那么祸害人了。”
克里斯蒂亚诺显得更是好笑了,那双天真稚气的,被长长的睫毛装饰的明亮棕眸,洋溢着单纯的愉悦之情。
“那你就这么做吧,毁掉我。”他装模作样地叹息道,“我也很为自己的美丽而苦恼。”
她冷哼一声,捏起他的下巴:“你以为我下不了手吗?”
葡萄牙人挑衅似的笑了笑,风情万种,眼眸明亮勾人。
“来啊。”他慵懒地说,舔了舔嘴唇。
芳妮不禁气血上涌,所剩无几的理智几乎全部被冲垮。她俯下身,吻上他美好的嘴唇,近乎饥渴而暴戾的啃噬。
他轻哼了一声,缓缓张开嘴,狡黠地回应着她的狂热,嬉戏着,逗弄着,唇舌巧妙地与她纠葛缠绵,勾出她身上隐藏的恶魔。残余的酒的味道,逐渐变得浓郁热烈,叫人酣熏欲醉。
然而,在这意乱情迷的时刻,醉酒的睡意却不合时宜地侵袭过来。
芳妮禁不住犯困了,便忽然松开了他的嘴,懒洋洋地伏在他的胸口上闭目养神。
热情被泼了冷水,他觉得有些扫兴,而见她似乎快要睡着了,他又慌忙动了动身子,企图使他保持清醒。
“喂,先把我解开。”他要求道。
她像挥苍蝇一样挥挥手。
“不可以。”她含糊不清地说,“你是我的所有物。”
他啼笑皆非,咬着嘴唇,尝试迂回策略。
“至少让我上个厕所吧?”他好言相劝。
她毫不让步。“不可以。”
“那我就要在你的床上解决了哦?”他威胁道。
她嗤笑了一声,眼睛睁开了一条缝,说:“你太小看我了——连心爱的男人的屎尿都无法忍受,你还敢说你爱他?”
克里斯蒂亚诺一下子凭空被呛到了,连声咳嗽了起来。
接着,他终于明白到,这个失去理智的小无赖可绝对没有任何被说服的可能,唯有无奈地长叹一声。
芳妮抱着这个心爱的大抱枕,倒是享受得很,像猫儿一样幸福地蹭了蹭他的胸口,嘴角挂着一丝甜甜的微笑。
静默中,窗外的风声和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一切都陷入了夜的深沉。
克里斯蒂亚诺渐渐安静了下来,眼帘低垂,无声地注视着那个无赖小女孩。她紧靠在他的身上,双目紧闭,清秀的面容柔和恬静,是未受世俗侵蚀的样子,有些神似油画中的精灵或牧童,显出洁净的少女之美。
许是耐不住无聊的寂静,他轻声开口了:“今天那个小男孩是你的追求者?”
所幸她还没睡着。听了他的问题,她迷惑地挠了挠头,才反应了过来。
“克里斯托弗?”她嘀咕道,“哦,他是我的前男友。”
他愣了愣,问:“那个和别人上了床的?”
“对啊。”她点点头。
“干嘛要给他机会?”他古怪地问,“你不恨他么?”
“恨他?不,我还真不怎么恨他。”
“为什么?”
“因为,我本来就没怎么喜欢过他吧。”她随便耸耸肩,“所以,比较无所谓。”
他有些不解地歪了歪头,浅笑着问道:“那你以前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呢?”
她陷入了沉默中,默默收紧了抱着他的手臂,脸颊紧贴着他的胸口处,可以清晰地聆听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声在耳边搏动。
良久,她轻声回答:“因为,他有点像你。”
他怔住。“像我?”
“是的。”她呓语似的呢喃道,“他,个子像你一样高,眼睛的颜色也和你一样,我看到就想起你了……还有,我叫他克里斯,也总忍不住想象自己在叫你。可是——”
她顿了顿,小声哀叹:“他到底不是你……而我深心处明白,我的童贞只想交给你,我的爱情和灵魂也只可能属于你,所以我什么也没给过他——其实也难怪他出轨。”
他心头一震,呆呆地说不出话,似乎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住了心口。
而她在这时突然攥紧了他的衣袖,默默从他胸口抬起头,久久地凝视着他,目光无尽哀伤绵长,似一道有情的线,直击心灵。
克里斯蒂亚诺不由屏住了呼吸。
“我真的,真的,特别喜欢你,你知道吗?”她固执而绝望地说。
克里斯蒂亚诺默不作声,眼神恍惚不明,仿佛在虚空中悬浮,无法聚焦起感情和思想一般。
好一会儿,他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我知道。”
她情不自禁地抬起手,含情脉脉地抚摸着他的脸庞,细细描摹,从中感受温暖,消融孤独和寒冷。
“还有——我不像伊莉娜,也不像其他人,你知道吗?”
又是一阵沉默。
他微微地笑了笑,眼神柔和而忧郁。“我知道。”
她仿佛如释重负一般,重新闭上眼睛,又躺回他的胸口休息。
“那你还有什么问题呢?”她无意识地问了一句。
黑夜的斗篷笼罩大地,银色的圆月莹莹流辉,洒进了屋里。葡萄牙人静默的优美面容宛如寒冷的月华凝结而成的一座雕塑。
不知多久过去,女孩大概睡着了,他则在黑暗中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遥远得象是从深海传来。
“我不知道。”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