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危安坐在轮椅上,本不想理会这件小事,但当那女人的目光落下来——
意外的、惊慌的、紧张的、防备的、羞囧的、掺杂了一丝惊艳的,总之,很复杂的眼神,唯独没有同情。
他鬼使神差地让助理推着他过去了。
宣佑没想到秦危安真的过来,不由得忖度:这是一时兴起或者出于悲悯?
他知道秦危安自双腿有疾后,就开始信佛,为人处事低调、随和很多,但很难想象他会为了一个小丑女屈尊过来。
“来,小姐,跟我们秦总打个招呼?”
他猜测秦危安是对弱势群体起了善心。
小丑女确实丑,丑成了一种残疾,且丑的识趣,丑的自信,丑的洒脱,丑的自娱自乐,还是挺让人有好感的。
秦危安不掩饰这种好感,笑意温情可亲:“你们过来吧。不要吓着人家。”
宣佑笑呵呵答:“秦总一如既往的心善。网上传颂您是活菩萨,可是名副其实了。”
他刚加入了秦危安的一个投资项目,未来有的钱赚,心情好,便分外讨好他。
秦危安习惯了这种讨好,没放在心上,而是专注地看向冯灵迩:“刚刚是怎么回事?”
他语气带着善意、友好。
冯灵迩莫名诚惶诚恐,低头回道:“有点小误会。谢谢关心。”
“需要帮忙吗?”
“不用。谢谢。”
她无意跟他们产生交集。
冷淡、疏离、甚至排斥,衬得他过分的热情。
秦危安并不是个热情的性子,道了一声“再见”,招招手,让助理推他离开了。
一行人簇拥着他往外走。
冯灵迩望着他,身姿消瘦、羸弱,气质是低调、祥和的,跟小说里反派大佬的形象差别太大了。
包厢的门突然打开。
叶文茵走出来,看到她站在门口,低叹了一句:“进去劝劝他吧。”
冯灵迩收回思绪,没说话,朝她点点头,推门进去了。
包厢里
冯亦彰坐在位子上,低下头,修长洁白的手指狠抓着头发,一副颓丧潦倒的模样。
走近了,还能听到他的低语:“为什么?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好永远爱我的吗?”
冯灵迩:“……”
她有点惭愧,觉得是自己毁了父亲的姻缘。
可想到对方是江意迟的母亲,又是个自恋颜控的,又觉得分手了也好。
不然,等父亲用情更深,连带她跟江意迟有了交集,不知要闹出什么乱子来。
晚痛不如早痛。
她蹲下来,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酒气,想着他为保持良好形象,甚少碰烟酒,这次喝得那么凶,可见是真伤心了。
她心中一涩,握着他的手,开始劝:“爸爸,你别难过,那女人不值得,她根本不爱你。”
她说着,扫了眼没人动的满汉全席,又道:“我们吃饭吧。难过的话,吃点东西会好很多。”
冯亦彰吃不下。只想喝酒。他又给自己倒红酒,大半杯一仰而尽:“我以为她是爱我的才华,爱我这个人,没想到她只是看上我的脸。”
冯灵迩听了,安慰了:“爸爸,其实你这么大年纪还被看上脸也是不错的。真的,别的男人求不来的魅力呢。”
冯亦彰不这么认为,又喝完一杯红酒,嗓子一吼:“我难道只有脸吗?我也是有才华的。”
才华?
那些卖不出的油画?
可算了吧。
冯灵迩不忍打击他,忙夺了酒杯:“好好好,爸爸,你有才华,你画画可好了。咱别喝了,回家好不好?”
她去扶他,看他站不稳,又嘀咕:“你看,你都喝醉了。”
喝醉的人都不承认自己喝醉。
冯亦彰亦然。
他拉着女儿的手,伤感了:“灵灵啊,你妈当初也是看上我的脸。”
他提到亡妻,感慨万千:“她经常说,我就长得好看这一个优点。”
“不可能!”
冯灵迩迅速否定,安慰他:“你也很听话啊。我妈那么强势,换个男人都受不了。”
“可你妈说,我那是软弱!”
“你别这么自虐的想嘛。”
自虐?
所以她心里也是觉得他软弱的吧?
冯亦彰一颗心被扎得鲜血淋漓:“你还是别说话了吧。”
他们起身往外走。
外面天黑了。
夏夜的风拂面来,带着一股燥热。
冯亦彰半靠在女儿身上,声音低柔,像撒娇:“灵灵,我热,想吃冰。”
这个时候怎么给他弄冰?
冯灵迩充耳不闻,扶他下台阶,到了路边后,让他站着:“别动,站稳了,我去拦车。”
正是交通繁忙的时候。
酒店外的出租车都被预定了。
一时不好拦。
等车的时候,一位卖花老太太从身边经过。
冯灵迩想起快到父亲节,便喊住了她:“等下,奶奶,我买花——”
老太太停下来,回头看她那模样,眼神慈爱了很多:“小姑娘,想要什么花啊?送谁啊?”
“送我爸爸。”
她指了下摇摇晃晃走来的父亲,解释道:“不是快父亲节了?您看看,这几枝花怎么卖?”
许是父亲节的缘故,老太太的花篮里有很多花。
鲜艳的红玫瑰、淡黄的太阳花、纯白的康乃馨……
百花齐放迷人眼。
她挑的是太阳花,因为它寓意父亲像是伟大的太阳,正合了她爸不想软弱的心情。
冯亦彰不知她的想法,听到她买这个花,还有意见了:“灵灵,我要玫瑰。我好多年没收过玫瑰花了。”
自从妻子去世,他就浑浑噩噩着,难得谈了一场恋爱,还被甩了。
现在,急需玫瑰花来抚平他的伤痛。
冯灵迩依旧是充耳不闻,固执己见,买了一大束太阳花。
付款时,那老太太伸手盖住微信付款码,摇头说:“不用,不用,你人丑心善,知道感恩,奶奶喜欢,不要你钱,你留着整容吧。”
冯灵迩:“……”
关她整容什么事儿?
一个个的跟她整容过不去了?
懵逼间,老太太已经走远了。
脚步还挺麻利儿。
她想追上去,父亲那边突然吐了。
等照顾好他,那老太太已经没影了。
两人乘坐出租回家。
冯亦彰想要玫瑰花,对于太阳花,心中不待见,但一听到女儿说起太阳花的寓意,就爱不释手了。
“原来我在灵灵心中像伟大的太阳啊。”
他自我陶醉,狠亲了太阳花两口,抱在怀里,美美闭上了眼。
就是这么好哄。
等到了家,躺到床上,还抱着太阳花不撒手。
冯灵迩:“……”
真巨婴了啊!
她给他脱了外套和鞋袜,拿了毛巾擦脸,见他喊热,去调低了空调温度,又喂他喝了一杯水。
正要功成身退,听他低低呓语,带着伤心的哭腔:“灵灵,坏女人,不要我了。”
她眼里一热,听出他喊的是“凌凌”,一时心头钝疼。
原来,他也不是全忘了母亲。
看似没心没肺,实则真心实意。
不枉母亲待他那样好……
冯灵迩思绪沉沉回了卧房。
卸妆、洗漱、换上睡衣。
繁忙的一天结束,躺到床上后,没一会就睡去了。
翌日。
周六。
无课。
冯灵迩难得睡了个懒觉。
等醒来,都八点了。
她不准备出门,也没特殊化妆,洗漱后,素着一张脸去厨房做早餐。
不料,父亲已经在厨房忙活上了。他见她进来,拧起好看的眉头,赶她出去:“不用你,一会好了,你去客厅等着。”
听听这大厨的语气!
可事实上呢?
他如亡妻所言,确实只有脸好看一个优点。
当了十几年的无业游民,厨艺没半点长进。
当然,这跟凌湘过分娇养他有点关系。
别说做饭了,碗也没让他洗过。
但凌湘去世三年了,没去世那几年,因了生病,操持不了家,他也下过厨,可没天分就是没天分。
蜜枣小米粥煮糊了。
两个小菜一个过分辣,一个过分咸。
煎的鸡蛋饼就更别提了,黑成了锅底……
冯灵迩忍不住了:“爸爸,你这是想带我自杀吗?”
冯亦彰一张俊脸通红,但硬着头皮嚷嚷:“都跟你说,别进来,别进来了。”
冯灵迩:“……”
所以,她是影响他毁尸灭迹了?
她无辜地摊手,下一秒,淡定地把那盘鸡蛋饼倒进垃圾桶,然后,拿来拖把打扫狼藉的地板。
父女俩默契地忙碌。
忽地,门铃声响起:“叮铃铃——”
有点刺耳。
冯灵迩皱眉,神经像是被刺到了,不由得想:她跟父亲住在这里三年了,邻居间走动不多,很少有人来敲门的。那么,现在敲门的是谁?
一股危险的预感在心头蔓延。
“谁啊?”
冯亦彰不知女儿的心理活动,放下手里的活,去开门了。他先透过猫眼,看了下来者,见是高冷美丽的陌生女人,纳闷了:“你找谁?”
他把门开了一半,手横着,不打算让陌生人踏进自己的领域。
女人明白他的意图,朝他躬身,优雅含笑:“您是冯先生吧?我们找冯灵迩小姐,请问她在家——”
正说着,一道冷戾的声音打断了:“别废话!进去!”
态度非常傲慢、无礼。
宛如恶霸。
“出来!”
“冯灵迩!”
“别等我把你揪出来!”
一句比一句凶狠狂霸。
厨房里手拿抹布、屏气凝神的冯灵迩:“……”
娘的!
江意迟找来了!
怎么办?
还没化妆呢!
她内心一阵土拔鼠尖叫:“啊啊啊——”
大概是药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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