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八十章 老板娘

    第八十章  老板娘

    长景站在柜台边将一簸箕药材按大小挑拣出来, 额头上落下的碎发扎眼睛, 他抬头挑了一下正见银环提着裙子拎着小药箱从楼梯上走下来。衣裙随着脚步层层叠叠荡开水一般的纹路,裙角扬起又落下, 沉静的姿态像是一片洁白无瑕却冷冷清清的落雪, 像极了银环平日里给长景留下的印象。

    “东家。”长景招呼。

    银环三两步下了楼来, 望了一眼门帘,门帘后头便是后院, 愿意住药铺的长工都住后头, 平日也都是在后院做饭吃饭。说是这样说,可真的住在后头的只有长景一个, 其他的都只是在这里吃饭,铺子里吃饭不用交银钱。

    “怎不去用饭?活儿又不会跑, 不急着一时干完。”

    长景笑了笑:“您还没吃饭呢。”

    银环不与他们一道用饭, 多是想着吃什么了朝身边的人一说, 去酒楼里买回来, 人多是长景。

    银环望他一眼, 嘴唇抿出个浅淡的似是笑的弧度来:“给你的医书瞧了多少了?”

    长景规矩答道:“都瞧了,背了。”

    “那明日便同方大夫周大夫两位大夫学,问起来便说我让的。”银环点了点簸箕,难道多叮嘱两句,“这个,闲来无事打发时间做做,平日多瞧瞧书,盯着两位大夫好好学。”

    长景眼睛都亮了, 嘴角止不住往上扬,全然没想到东家一回来便让他得了好,他连忙答应:“诶,谢东家。”

    “不谢。”三两句话的功夫银环已经觉到了急切,准备出门去寻花满楼。

    长景见他要走,又连忙叫住他:“东家,天色晚了。您,您是去找花公子?”

    银环点了下头:“晚上我去那儿蹭饭。”

    “东家,这天都快黑了,您下午刚同花公子一道回来,现在人家又请你吃饭去?”

    “不可以么?”

    长景连连答应:“成,成。那我以后遇见花公子是不是要换个称呼了?”

    “嗯?什么称呼?”银环随口一应,理了理裙子。

    长景笑嘻嘻道:“老板娘啊。您是我老板,那以后花公子不就是我老板娘。”

    银环倏然抬眼望向长景似是呆了,片刻后他眨了下眼睛,忽而笑了。

    长景瞧着弯了眉眼轻轻笑开的人,恍惚里那片落雪倏然消融春暖花开。他家掌柜玩笑话常说,口上没个把门,却总叫人觉得冷清,总独自坐在一处自顾自的做着什么瞧着什么,长景第一次在他身上瞧见了点真实的活气儿。

    随后他瞧见了银环发上的蝴蝶,原来不是春暖雪消,而是冬天被拉回了秋天。

    长景不由随着他笑开。

    银环笑着指了指他,提着小药箱转身离开,洁白的裙摆层层叠叠飞扬而起,含笑的声音清晰传来,明亮又鲜活:“会说话便多说些。这个月涨你二两工钱。”

    长景话是听清了,人却还没反应过来,傻笑着,心中想早知道东家模样好,没想到一笑起来这样好看。都说江南出美人,可再没有瞧见比东家模样更好的了。

    机灵的小伙计到底是少年人,傻笑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涨了老大一笔工钱,连忙冲着银环的背影高声答应:“诶!东家您慢走!”

    银环跨过门槛,懒洋洋的朝后头摆了下手。

    花满楼的小楼格局同银环那儿的大同小异,也是后院住家丁楼上自己住,一楼银环开铺子,花满楼便是普通厅堂。只是真的有客人来了,往往不会在一楼,而是二楼。

    银环的二楼一个人便占了个满满当当,自个儿住的屋子自然不必说,另外的屋子书房一件,放衣裳首饰的一间,满了。花满楼则不同,一上楼正对着的屋子摆上了桌椅屏风,两侧开了摆放花草的台子,时常都是开着的。银环一上楼四面都是明亮的,风徐徐吹来,尽是草木花香,花满楼便坐在桌前煮茶。

    烟雾袅袅,茶香浅浅,花满楼抬起头对着他笑。

    银环站在最后一阶台阶上静静瞧着他,弯了弯眉眼:“外头太阳都沉没了,你这里倒是亮堂 ”

    花满楼显然也是刚梳洗不久,长发披散在背后,发尾略微潮湿,风一来胸前的两缕长发轻轻飘动,俊秀出尘。

    花满楼笑了笑:“饿不饿?”

    银环坐到他身边,小药箱搁在手边,花满楼问,他想了想后,揉了揉肚子:“饿了。”

    花满楼斟了杯茶放到他面前:“先喝一口,暖一暖。饭应该很快就来了。”

    银环捧起杯子吹了吹,小抿了一口后放下:“那好,称这个时间我先仔细瞧瞧你眼睛。”

    “怎这样急?”花满楼口中问着,手倒是很配合放到了银环眼前。

    银环取出脉诊,口中道:“这还急。你说说从我说给你治病到现在,这都多少天了。也是治眼睛得慢慢来,在你家呆不长久我这才忍了,等回来了再慢慢计较。”

    花满楼笑道:“来日方长。”

    银环撸开花满楼的袖子,顺口回嘴:“那可未必。”

    手腕枕在柔软的脉枕上,冰凉的指尖按在跳动的脉搏上。

    花满楼垂着眼眸,安安静静,窗外霞彩急速消退,黄昏眨眼沉没,天空昏暗下来,于是室内也陷入了黑暗里。花满楼感受不到光暗的变化,只觉得穿过的风变冷了。

    银环松开他的手腕,掌心朝上招了招:“另一只。”

    花满楼下意识将左手放到他的手掌上,银环手指一拢便将他握住了,他笑:“你这也太乖巧了。”

    花满楼没说话,银环隐约瞧见他笑。

    银环将他的手放到脉枕上,推开袖子一看瞧见了自己送的那串珠子。银环避过珠串按上花满楼的脉搏,一下一下,沉沉的跳动着。

    天空彻底暗了下来,银环起身关上窗户点上灯。好几盏灯集中摆在桌子上,银环还嫌不够亮,从自己的小药箱里掏出了个巴掌大的琉璃灯。这药箱瞧着也没多大,却像个百宝箱,也不知道银环往里头塞了多少东西。

    “失算了,我还是该明日光好的时候来。我个急性子,想一出是一出的。”

    银环让花满楼仰起头来,拿自己的小琉璃灯照着,扒拉开花满楼的眼皮仔细观察,脸都凑到花满楼眼前方寸地去了。

    花满楼虽瞧不见,其他感官却比常人灵敏许多,银环的呼吸时有时无的落在他的额头,身上的味道萦绕在鼻尖,逃也逃不掉。花满楼分辨出银环常用的脂粉香气,衣裳上的皂角并阳光的味道,药材的清苦味道,还有沐浴后带着水汽的皂角香。

    银环瞧完了,将琉璃灯顺手搁桌子上,另一手捏了捏花满楼的鼻根处:“闭眼。”

    花满楼顺从的闭上眼睛,轻柔的薄纱扫过他的眉眼鼻尖,花满楼猜那是银环的衣袖。

    银环绕到花满楼的身后帮他揉了揉眼睛,本该伺候了眼睛就好,可手有它自己的记忆习惯,一不注意就拐了个弯,按上了额角。

    花满楼感受到原本流畅的指尖滞涩一刻,又若无其事的好像本来便该是这样的按了起来。

    “听你爹爹说你这眼睛是烧瞎的?”

    银环没话找话同花满楼瞎聊。

    花满楼也陪他:“嗯,烧糊涂了一场,醒来后便瞧不见了。”

    “烧傻的不少见,烧瞎的不多见。”银环笑了一句,不晓得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幸亏你是个不多见的,你要是个傻子我可遇不见你了。”

    花满楼笑着问:“怎么说?”

    “我是听闻你性子不同寻常的好才特意来找你的呀。你若是个傻子……嘶……”银环抽了口气儿,自己先笑了,垂眸借着昏黄的烛火打量着略微仰着脸的人,那清雅俊秀的眉目,“你若是个傻子,也定然是个最与众不同最温柔最欢喜的傻子,只是我可能不会来遇见你。”

    花满楼陪着他开玩笑:“那可真是好险。”

    银环煞有其事的点头:“可不是。到时候可不确定再从哪里找来个大夫给你治病了。”

    花家的家丁提着食盒上来,站在楼梯口喊了声:“公子。”

    花满楼让他上来。

    银环松开手将搬来的灯各归各处,小琉璃的也熄了塞回药箱里,桌上只留了一盏灯。

    家丁将饭送上来摆好便下去了。

    菜都是银环平日爱吃的,他将袖子挽到手腕上,开吃,时不时还能给花满楼夹两筷子。

    他同花满楼道:“你的眼睛呢我是一定能治的,也不算多费功夫,只是时日长久。我明日再来,拿膏药给你眼睛抹上,日后你便只能多担待白纱不离眼了,可能有点惹眼。”

    “这倒不妨事。”花满楼道,“只是不知具体章程。”

    “先养个三个月眼睛吧。随后再换个药膏抹,抹着抹着,哪一天晨起,你一睁开眼睛世界就透进光了。随后再换一副药,过个几日也就好了。”银环说的甚是轻松。

    花满楼不由跟着他轻快下来,口中道:“少时家中名医请了无数,都说治不得了。我只想着瞧不见也不妨事,不曾想有朝一日还能再瞧见。”

    银环取出帕子来抹了抹嘴:“他们治不了,我治得了呀。”

    花满楼的眼睛确实非此间药理可救治,但对于银环来说也确实不难。他笑着:“到时候世上所有的美丽风景你都能一一去看了。”

    是啊,四时风物,百媚千红,都可一一去亲眼瞧一瞧,而并非满目黑暗。花满楼可以安于黑暗,并且活得精彩欢喜。可若能瞧见万紫千红,谁又愿意一片漆黑呢。

    更何况……花满楼摩挲了一下指腹,也不知道面前坐着的这个人可是他思绪中的模样。

    很想,见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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