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细水长
银环回杭州后往往是半日坐诊半日留在小楼。
给花满楼换完了药, 太阳好的时候便拉着花满楼往花前一躺, 随便找点什么盖在脸上硬拉着花满楼陪他打盹儿,躺椅也从一张变成了两张。天气不那么好或是银环夜里睡顺遂了时, 他便取出绣绷给花满楼绣眼纱, 也不晓得怎生得来的喜好, 总喜欢给花满楼换各种各样不同的眼纱玩儿,兴致勃勃的。
花满楼也随他, 今日带绣了红茶花的明日带绣了只胖乎小猫的。若非银环的绣工着实平平, 只怕花满楼一日换三条都不够银环满意的。
今日日头正好,银环昨夜也睡了个囫囵, 人舒服了,心情自然便跟着好。用了饭后他拿丝线出来, 继续绣没绣好的小胖老鼠, 另一头一只黄毛胖猫儿已经绣好了, 虎着张圆滚滚的脸傻乎乎的抱着自己的尾巴玩儿, 而这只小老鼠也能瞧出是瞪大着眼睛, 拖着尾巴正观察着傻兮兮的大猫。银环盘算他用些心,晚上便能再给花满楼做一条眼纱出来。
花满楼从房中抱出自己的琴来,将琴放在银环特意为他空出来的半张桌子上,取了柔软的帕子细细擦拭。银环瞧了一眼,没吱声,又低下头去仔细绣老鼠胡子。
花满楼拨弄了两下琴弦,试了试音。他的琴显然是极好的,便连银环都能听出音色干净难得。
眼看着花满楼掏出了新得了琴谱, 慢慢摸着见鬼的宫商角羽,银环扯了扯他的袖子:“你明儿早练。”
花满楼喜爱古琴他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他一般在早上弹一弹,银环眼里瞧不见,如今自个儿离他一伸手就能拉到的距离听他弹琴,银环自认是不肯的。
花满楼好脾气的放下琴谱,在银环身边坐了下来:“抱歉,扰了你了。”
“也没有。”
花满楼和软,银环总被他顺着毛摸着,便是有十分的脾气到了他面前也只剩下三分的小性了。
银环挠着花满楼的掌心,慢吞吞道,“只是我不喜欢琴声。”
他不喜琴声,花满楼却是非常喜爱的,时常弹琴打发时间。银环也觉自己甚是过分,总不能他在花满楼身边便不许他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着实蛮横无理。
他瞧了眼面对着他浅浅笑着,似是等他说话的花满楼,不由加了一句,“不过你若弹的好哄我高兴了,我也不是不能听一听。”
花满楼低笑了一声,握住银环挠得他麻痒的手指:“为何不喜琴声?”
为何呢。
银环将绣绷一扔靠进花满楼的怀里,道:“会弹琴的人总是叫我不痛快,你倒是挺讨人喜欢的。可一个两个又三个,我便不愿意听琴声,头疼。许是会弹琴的人多讨人喜欢吧,可我学不会也不想学。”
花满楼思了片刻,低头银环道:“那我弹凤求凰给你听,好不好?”他顿了顿,道,“这首曲子,我日后只弹给你一个人听。”
凤求凰这样的名曲便是银环也听闻过的,何若其中代表的含义。花满楼摸准了银环脉搏,银环下意识笑起来,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他自己坐直了,盯着花满楼看。花满楼则信手弹来,琴声多深沉,这首曲子的音节却是流亮。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银环原也高高兴兴的听着,捧着脸只望着花满楼瞧,可在琴声至终的那一刻他才突然想起来,司马相如最终还是负了卓文君呀。
情深意切的时候能奏出这样情感丰沛令人心动的曲子,可漫漫时光,不还是辜负了当初赠曲的心上人么。
“一别之后,二地相悬。只道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把郎怨。”银环按住琴弦,背了从前瞧见的诗,“司马相如作了首好曲子,可他辜负了当初求娶来的姑娘。这首曲子不好。”
花满楼性子宽和,温声道:“可最后他也只有一位妻子。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他也算做到。”
“可他意动了。我若是那位姑娘……”银环话语一顿,抿了抿嘴唇道,“……我若是那位姑娘,你都同我成了亲却又对他人动了心,我定然是不要了的。”
他加重语气,像是咬牙切齿,又像是硬撑了一身骨头,拼死也要倔强着,“不管他是否悬崖勒马,我定然是不要了的。”
花满楼见他当真,将人揽过来轻轻拍着脊背,他发现只要他抱抱他,银环便能慢慢放松下来。
他像是开玩笑:“是是,是我思虑不周,我们不听这首曲子了,我们自己谱。丫头的话七童记下了,定然不敢犯的。”
花满楼的怀抱总是很温暖,浅浅的花香拌着浅淡的熏香味道,银环总能为他所安抚。
“你才不是三心二意的人,我知道。”
花满楼听银环这样说只是笑笑,并不与他争辩。
司马相如便是个三心二意的人么,若真的是又如何只有一个妻子。这固然有妻子足够优秀的原因,但男子本身也定然是有原由的。只是红尘纷扰,难免迷了眼吧。是人就会犯错,倔强太过变成偏执,只怕会伤人伤己。
想来银环自己也是明白的,只是这样的性子哪里是知晓了便能改的呢。只能是他知晓了,而后拉着他,不叫他走进死胡同里去。
花满楼静静抱了银环片刻后问他:“想不想甜糕吃?”
“吃。”银环立时将脸从花满楼的怀里抬出来,“我同你一起去。我们一起做。”
花满楼抚了抚他的头发,将翘起的发丝找到抚顺:“好,我们一起。”
银环爱吃糕点,花满楼顺着他,便时常自己去厨房做上一些好叫他高兴。每每得了花满楼亲手做的糕点,总能高兴上一整天,若没人惹了他便能一个人高兴好几天。
明明是这样好哄的人。
天越来越冷了,风呜呜的吹着,走路上银环都要担心路边跑跳着的小孩儿要被风给吹走了。
年节将近,花满楼不似银环孑然一身,年节总要回家的。他询问银环可要同他一起回家过节,银环不想与他分开,差点儿便答应下来。可转念一想,他是要同花满楼长长久久的,其他时候用朋友的身份去花家拜访做个客人也还过得去,年节的时候他一个外人又以女子的身份示人,这便不妥当了。
于是话到嘴边转了弯又给自己吞了回去,说出了个截然不同的答案:“我想四处去走走。邪医许久没吱声了,我得露个面叫他们知晓我还在这儿呢。我从前便很想走一走,见见江湖的风景江湖的人,可惜我同江湖总差了那么一点缘分,不是匆匆来匆匆去,便是借着他人的口听一听江湖的酒江湖的风。我想自己去看一看。”
花满楼自然点头说好。
银环于是便放下心来,可心头却又难掩落寞。多复杂,他一面不愿去花家,一面又盼着花满楼多劝劝自己,至少这样会让他觉得花满楼十分不想同他分开,更甚至他想着若是花满楼能留下来陪他一道该多好。可现今银环见他一口答应,也明知他是个什么性子,心头却还是酸涩起来。
他笑的时候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晓他的欢喜,哭的时候却总自己一个人默默的不吭声。
不想,银环才忍不住酸了片刻,便听花满楼在耳边道:“既然如此,那丫头能否帮我一个忙?”
“嗯?你说。”银环道。
花满楼笑笑,温和又柔软,明明是在说帮忙,言语却像是在哄人。
“帮我收集一些种子吧,你去了何处便帮我收集一些当地的种子。你知晓,我喜爱侍弄花草,明年我想再多养一些。你爱什么花便带什么花种,若是可以便将这些花的习性也同我说一说,待我过节回来,你也回来,开了春我们一道种下吧。”
银环听愣了去,花满楼接着道,“今年归家是早早定下了的。明年你便带上我吧,天下甚大,奇花异草甚多,我也很想亲眼瞧一瞧。”
心渐渐暖起来像是泡在温和的水里,银环趴在桌上,手中捏着的糖都不吃了,不由将真心话给吐了出来:“那若是你家里人知晓你年节也不回家,怪罪我不喜欢我可怎么办?你看重家人,若他们日后不喜欢我,不愿你同我一道,你夹在中间得多为难。”
花满楼喝了口茶,理所应当道:“这便是我的事了,我的家人我的问题,不该你来委屈自己来成全我。丫头,我虽是个瞎子,却不肯做懦夫的。”
他话一顿,又笑笑,“糖不好吃?”
“好吃。”银环将糖塞进嘴里,目光却无法从花满楼身上移开。
晚风呜呜的拍打着窗户,花满楼斟了热茶换下银环面前已温了的茶水:“不喝也好暖暖手。”
银环于是双手捧住小小的茶盏,却还是紧紧盯着花满楼看。
花满楼感受到他的专注,无奈又纵容的笑了笑:“怎么瞧我这样用力?”
银环弯了眉眼,明媚不可言:“你长的好看,说话好听,我想瞧着你,听你再多说些。”
于是花满楼当真说了:“红妆须眉皆是你,你愿红妆便衣裙美丽,你愿着冠便潇洒风流,总要合自己的心意,恣意畅快才好。家中事如何你不必忧心,自有我,总归……”
相处时日眼见长久,花满楼也渐渐不再动不动红了耳尖,可如今为了银环能欢喜度过他不在的一段时光,他豁了又豁,耳朵还是红了个透,终是轻声道,“……我心悦你。”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地狱级,其实表达的是银环的心理,接受一个人的困难程度。就是突然想到的梗,大家不用太在意哈。个人认为再没法有比楼主和岛主哭得惨的了,眼泪的在前面已经流差不多了~
花花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们的结局,只能说是一切为了最后的he服务了~之前说过有一个世界银环会相守到老,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给小天使们一个心理准备吧,不是花花。但我觉得写he结局的时候最甜最合适的一定是花花和叶晚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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