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同路

    第九十三章  同路

    师父搞死徒弟不常见也不是没有, 但盼着徒弟武学快速精进, 又找一堆极有可能直接搞死徒弟的人说给徒弟磨刀的，那可真是少见。

    “你是他唯一的徒弟？”

    “我上面还有三个师兄。”

    “活着？”

    “死了。”

    “怎么死的？”

    叶晚秋见银环好奇, 道：“他每次只收一个徒弟, 每个徒弟到二十岁的时候便要到江湖上闯出名气, 三年后活着回去的便是他的继承者。我是第四个。”

    叶晚秋有问必答，银环脱口问道：“他很厉害？值得你拼命去成为他的继承者么？”

    “是他选中了我。”叶晚秋顿了顿, “世上武者无数, 入一流者十之一二，可入宗师境的全天下不过百数, 大宗师为世人知晓的不过一位逍遥洞老洞主。据我所知世间大宗师至多一手之数，我师父便是其中之一。”

    啧, 交浅言深, 问多了。

    银环转过头去慢慢吸了两口烟。

    叶晚秋见银环不言语, 便道：“我是个大／麻烦。”

    银环摆摆手, 他似是在想事情, 声音略轻，有些漫不经心：“小事情。”

    麻烦不麻烦的，他自己乐意就行。他只是在想救叶晚秋回来时他根本没去处理那些尸体，能记得模糊去向已经是他尽力腾出手去做了。

    “我晚上同你挤一挤，原对外是说你是我兄长，现在改一改，就说我们俩其实是私奔出来的，我不好意思才说你是我哥。亲兄妹也没住一间屋子的, 改个口方便些。”

    叶晚秋迟疑道：“恐有损姑娘清誉。”

    “不妨事。”银环脸都快贴窗子上了，一口烟吐出去，又缩回脑袋，道，“你的衣裳都破的不能穿了，都是血也不好随便扔，我给烧了。包袱我没动，放柜子里了。你就安心在这里养伤，除非大军压境，不然就用不着换个地方。你有事情处理的情况除外。”

    好大的口气。

    叶晚秋口上应答，心中却未降低一丝警戒之心，他总握着他的剑，每一刻都做好了离开的准备。他没有同银环说，洛城太近客栈目标太过明显，定然无法长久，至多三天，一般而言只要一天就够他们找到他。

    可不想，一日三日五日七日……叶晚秋已经能够下地走动，“磨刀石”却依旧没有一丝动静传来。

    叶晚秋下了地，银环备了衣裳齐整的叠在床头，他取了外衣搭在肩头，自己慢慢洗漱。小二适时的送来早饭，并帮银环传话，说是叫叶晚秋先用饭，不必等他。

    叶晚秋答应一声，却在小二走后推开窗，窗户后面是客栈后院，时常有客人在后头打水洗漱。银环正在掉光了叶子的秃树下，躺在他的摇椅上，一晃一晃的抽着烟。

    天气寒冷，有客人要不起热水自己去院子里打冷水洗漱，他们都是来去匆匆的，只有银环一个人一直呆在萧瑟的风里，他人来来又往往，只有他悠悠然漫不经心的晃着椅子。叶晚秋望了一会儿，冷风阵阵打着树梢，银环的衣袖顺着风飘荡开，烟气一吐出便被风打散，这样远远的看反而将这个人瞧得更清楚。

    银环夜里虽同他在一间房中，叶晚秋却少有见到他睡的时候。很多时候银环都会站在窗边，垂着眉目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烟，倒掉了烟灰后他无所事事，叶晚秋若醒着他会找叶晚秋说话，都是随口闲聊，聊上几句夜色深了便叫叶晚秋睡觉，自己则找出各种书来看，多是托店小二买的各种话本。

    他就着烛火看上一夜书，至天明时分下楼吃饭，顺便将换下的衣服托给请来的婶子洗，随后便去后院抽烟晒太阳，偶尔睡着，偶尔不睡。

    银环磕了磕烟斗倒掉残渣，抬头遇上了叶晚秋的目光，还是那种淡而浅的眼神，好像只是扫过路过的一棵树一朵花。他对着叶晚秋笑了笑，全当打招呼。

    叶晚秋略一点头，算作回礼。

    银环做了一个关窗的动作，叶晚秋后退一步，随后窗户便从里面被合上了。

    银环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出门前同小二打了个招呼，说是出门逛逛。

    叶晚秋再一次推开窗瞧不见银环的身影便下楼问小二，小二如实回答了，叶晚秋顺着小二指的方向当即便出门找寻。

    方出门没几步便见人群中露出个姑娘的脑袋顶来，这样高挑的姑娘少有，叶晚秋仔细一看正是银环叼着串糖葫芦提着大包小包的点心朝客栈走来。叶晚秋暗中松了口气，大步走向银环。

    银环叼着糖葫芦一偏头便瞧见街边推了辆捏糖人的小车过来，银环定定的望着，内心挣扎了两息，腿愉快的走了过去。他两只手上提满了吃的，能稳稳的叼着糖葫芦吃全靠多年经验丰富。

    小贩“哟”了一声：“您这是……”

    银环正要将左手上的吃食挂到右手上，旁边忽而伸出一只手来帮他，银环扭头一看，是叶晚秋。于是他正要松开的手立时又收紧了。他抓着吃的不放，伸着脑袋将糖葫芦底下的细签子朝叶晚秋，叶晚秋见状，犹豫着松开手捏住糖葫芦，银环一口咬下顶端的山楂，可算是能说话了。

    他先是朝着小贩道：“劳烦，三……四个糖人，做什么都成都是要给我吃的，最好是饱满点儿。”

    糖葫芦在他嘴侧，使得脸颊被顶出圆圆的一块，声音略微含糊，显出两分稚气来。

    “你怎么出来了？这些东西那么沉，是你能提的么，有些伤者的自觉好不好？”银环凑近叶晚秋，叶晚秋便听他将山楂咽了下去，悄声道，“你担心我呀？我也担心你来着，没走远。我本想着既然他们不出来，我便落个单，不管冲谁去的能逮出来就行，可你瞧，到现在都没动静呢。是你师父手下人太没用，还是他放你一马了？我们这样大摇大摆，离你出事的地方也不远，稍微动点脑子多点人手，怎么也该打听到了。你师父不会是在酝酿什么大的吧？”

    洛城繁华，大街上人来人往自叶晚秋身后走过，交谈声交杂成一片，不仔细去听什么也听不清只觉得吵闹，不知道哪家孩子叫了一声“哇哇”的哭起来，又很快被安抚。

    叶晚秋低垂眼眸，银环的吐息落在他的耳畔，甜腻的糖味儿不晓得是从糖人摊子上传来的还是银环身上的味道，而浓郁的甜腻中胭脂浅淡的香气隐约可闻。

    叶晚秋低声道：“我不知他。谨慎些总是好的。”他顿了顿，又道，“你帮我，他定然放不过你。”

    “这倒无妨。”

    银环挪开脑袋去看小贩做糖人，那小贩低着头也不知道笑什么，手上倒是捏的很快，没多久便做好了四个，一个看着像银环，一个像叶晚秋，还有两个做成了一样的，是银环凑近叶晚秋的耳朵同他说悄悄话的模样。

    手艺是真不错，好看也是真好看，银环笑着叹了口气，让叶晚秋帮忙从挂腰上的荷包里掏钱。叶晚秋从袖子里掏了碎银递给小贩，对银环轻声道：“这不妥当。”

    小贩接了银子正翻自己的钱袋子看怎么找开。

    银环当没听到叶晚秋的话，对小贩道：“你做只猪也比捏我们两个好啊，这怎么下口。我咬一口自己头没了，再咬一口他脑袋也进我嘴里了。我也太凶残了。”

    小贩闻言连忙道：“那我再给您做两只猪您看怎么样，您瞧我这一个糖人才五文钱，一两银子实在是找不开。”

    “那再做两只猪便能找开银子了？叶先生您别不妥当了，我荷包里有铜钱，左边这只。”随后又对小贩道，“你就再给我做两个哝，像我这串糖葫芦的，我好下口。”

    人家买糖人除了吃也是看着好看，小贩还是头一次见着这么漂亮一姑娘张口闭口就是吃的。他麻利的做好了糖人，叶晚秋也终于从银环的荷包里掏出了铜钱来。

    小贩将银子和六个糖人一并交给了叶晚秋，叶晚秋一手握着剑，便是空出一根手指捏住了糖葫芦，另一只手拿六个糖人也还是有些困难。银环直接咬走了一个，“咔嚓咔嚓”的咬着吃连手也不用。

    叶晚秋将签子地段并在一起，糖人则一个个展开，倒也勉勉强强拿了起来。随后回客栈的一路上便听银环小老鼠似的“咔咔”咬糖吃，一路没停过，到了客栈门口银环已经将第一串糖人吃完了。

    叶晚秋正过门槛呢，便见银环转过头来从自己手上又叼走了一个，“咔”的一声响，估计是将像他自己的糖人的脑袋给咬碎了。

    回到房间后银环将东西放到桌上，他甩了甩手，将两根签子吐在手帕上，道：“叶先生你将糖给我吧。”

    叶晚秋落后他一步合上房门，他将糖人递给银环，银环却只拿了自己同叶晚秋说话的那一个：“六个糖人，正好你三我三个。”

    叶晚秋听银环吃便已经觉得这糖人甜的慌，闻言便要推却。银环却已经一口咬掉了两个头，道：“我原就准备吃三个，你要不想吃就先留着，糖人你放在干的地方可以留许久呢。我瞧你便是不怎么爱吃糖的，瞧着就不甜。”

    说者或许无心，叶晚秋自己听了却怔愣片刻，将对着他们做的两个糖人包进了帕子里，剩下一根放进口中尝了尝。

    银环坐在桌前拆点心，见叶晚秋站在桌边含着糖不说话，便笑着道：“甜吧？”

    叶晚秋皱着眉将一串糖人全吃了，而后喝了一杯水，才回答道：“太甜了。”甜到齁喉咙。

    银环见他眉头紧皱一脸为难的模样，忍不住咬着糖葫芦笑道：“多吃吃就不甜了。呐，你尝尝这个桂花糕，虽是去年的干花做的，也很是香……很是清香，估摸糖放的不多。”

    他刚刚尝了一下，桂花糕绿豆糕云片糕枣泥糕，就属桂花糕最甜。

    银环捏着糕点都送到叶晚秋眼前了，叶晚秋不疑有他，拿过来直接全部放进了口中。

    叶晚秋：“……”

    他蒙了一刹，脸上难得显露出一丝困惑与迷茫。这糕点比那糖还甜，一入口牙都疼了，这还叫糖放的不多。是银环吃的太甜，还是自己口味太淡。

    叶晚秋正想着，皱着眉头逼自己吞下去，却听银环捂着嘴巴闷声笑，一只手展开伸到他面前想按平他拧成个疙瘩的眉心：“老实。吃不下就别吃了，吐出来吧，我又不嫌……”

    叶晚秋捉住银环的手，张嘴就吐。

    银环掌心一湿，嘴唇微动，盯着自己的手掌心半晌无言。他终于知道什么叫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银环沉痛道：“……原怕先生这个老实人会受人欺负，如今看，是我错了。”

    叶晚秋默不作声的取了帕子给银环擦手，面上一派坦然，心中是否窘迫便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别人都是喝酒晕头转向，他不怎么醉酒，原来是醉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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