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磨刀

    第九十六章  磨刀

    房中一时寂静, 连呼吸声都近不可闻, 未有炭火的燃烧声清晰可辨。

    叶晚秋怔怔的收回手,脑中一时空了, 只还记得接上困在喉中的询问:“疼么?”

    银环:?

    他捂着自己的胸口, 心中情绪一时十分复杂:“还……还行。你也没用力。”

    叶晚秋感觉手臂失去了知觉, 像是不再属于自己,脑中也有些浑噩:“我并非有意。”

    银环心里头更复杂, 是, 都是他药没吃够,颇有些疯。

    “我知道。”

    叶晚秋接着道歉:“是我鲁莽。”

    “我起的头。”

    不是, 这场景这么那么诡异。

    叶晚秋终于找回了差点遗失的手臂,道:“我去点灯, 看看你腕子可有淤青可行?今日揉散了明日便好了, 不然怕是要疼许久。”

    银环:“……”

    “姑娘?”叶晚秋困惑的询问, 一片死寂。半晌后, 他挣扎着换了个称呼, “冷……”刚喊出一个字,又卡壳了。

    银环木着脸自行用力的揉了揉自己的胸口,又觉得叶晚秋这无所适从的模样着实可乐,捂着脸笑了一声:“银环。叶兄别客气,叫名字就行。”

    那含着笑意的柔软声音如何能将他作一男子看。

    叶晚秋僵硬的下了床点了灯,又找出药膏来坐回床前。

    银环抱着被子靠坐在床头,墨似的长发披散下来落在肩头,他抬眼瞧向叶晚秋, 略微弯了眉眼,昏黄烛火之下带着说不出的韵味。

    叶晚秋怔了怔,总是这样,银环一个人不说话的时候总带着说不出来的慵懒散漫,偶尔说起话来也是同样漫不经心,好像世上并没有什么可以引得他专注凝望的地方。便是笑,便是笑对于他来说也只是单纯的习惯,单纯去露出笑容而已。

    唯有方才,他翻坐到自己身上说自己不是个姑娘才难得的显露一丝说不出的意味来,不是伪装成功的得意,也并非见他被吓一跳而愉悦。悲伤欢喜自得通通不是,若一定要说,或许是复杂,一瞬间的乐趣之后他便立时疲惫下来,随后淡淡的,无所谓自己所有的心绪。叶晚秋对于他扮作姑娘这一事接受还是厌恶,或者其他的想法都与他没有干系。他只是直白的将秘密告诉你,随后之事便与他无干。

    叶晚秋朝着银环伸出手,他摊开手掌露出粗糙的剑茧:“银环,我看看你的手腕。”

    银环将手递出去,清瘦手腕上果然青了一圈。

    叶晚秋不敢用力,可淤青不用力根本揉不散,他沾了药膏细细的涂抹上去,粗糙的茧擦过手腕上细腻的皮肤,酥酥麻麻的痒。俊美的剑客没有握着他的剑,他托着银环的手正在为他上药,目光垂落,专注的好像一双眼睛只这一处可看。可惜,烛火朦胧,银环没瞧清。可惜,目光太专注于一处,叶晚秋看不见自己。

    银环皮肤白皙人又清瘦,淤痕刻在手上着实刺目。叶晚秋想要将淤血揉散,却又使不下力气,斟酌半晌,只得道:“抱歉。淤血揉开会有些疼,但疼过了,明日便好了。”

    银环发了会儿呆,听叶晚秋说话才回过神来,一见叶晚秋要给自己来把大的,立马要抽回手,他一抽手,叶晚秋下意识握回来,抓住了银环的手指。

    “别别别。叶兄你就放过它吧,我怕疼,过段时间淤青自己的消了。”

    叶晚秋听闻他怕疼心下一紧,轻声道:“疼一时便过去了,若不管它碰到便疼,要注意许久。”

    “我注意,我一定注意。”银环手抽不回来,连忙转移话题,道,“叶兄你这防范之心当真是强啊。害得我以为我是个假姑娘,你是个假公子呢,我还一不小心非礼了你。”虽然好像是我被占了便宜。

    叶晚秋心口似是收缩的快了些,骤然疼了一瞬。他松开银环的手,垂着目光望到了落在床上的浮霜,轻声道:“少时因容貌少不得为人奚落欺凌,那个地方……”

    叶晚秋皱了皱眉,忍着恶心道,“……那个地方有着极致的财富极致的权利,权利与财富难免滋生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我虽能自保,但见到了,心中便记下了。何况……”

    银环静静的听他说话,见他面色苍白,猜他心中定然难过,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说不出便不说了。我告诉你又不是同你交换秘密的。我只是瞧你每日这个不妥当那个不应当的,将自己当成了块石头,睡都睡不好的,索性同你说了呗。你若因我行事古怪不待见我,我也正好离开。反正早晚是要分开的,顶多是散的好看些还是难看些的差别。你若嫌我,也不过是不欢而散罢了。”

    是啊,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他有必须要做的事,而银环属于自由的江湖。等他将该做的事做完,或许便可以回到江湖来,重新遇见这位小大夫,随后他可以跟着他走,银环想去哪里他便可以与他结伴,如同现今他去哪里银环与他一道。银环想来是不在意的,因为不在意所以聚散皆轻易。

    “你说笑了,我何来资格来嫌你。”叶晚秋顿了顿,微微摇头道,“不对。世人多愚昧,被世俗规矩所束缚,与众不同便被视为异类。事实上……”

    叶晚秋垂着眼,薄薄嘴唇勾出一瞬嘲讽来,凄凉又悲哀,他原来这样这样剧烈涌动的情感,被包裹在冰冷锋锐的剑芒之下。银环没忍住勾了下他的下巴:“事实上谁也没有错,谁也不该是错的。但如你所说,世间的束缚多于自由。”

    他轻轻笑了,“哎呀,大晚上的怎么越来越奇怪呢。别人的目光与我何干,我得好好活呀。来来,睡觉了。明天陪你去逍遥山,听说逍遥山的琼花漫山遍野,风一吹下雪一样,还不冷。”

    ……

    逍遥洞,逍遥山,逍遥路上万万阶。

    逍遥石,逍遥剑,逍遥石外逍遥仙。

    逍遥洞位于逍遥山顶,逍遥山多险峻,要安全上山只有一条路通往山顶的大门,那是一条弯弯曲曲至多供两人并肩通过的石阶,逍遥山下的村民称此为天阶,天阶蜿蜒而上没入烟岚之中,不是几阶长。天梯的尽头是一块丈高巨石,巨石乃天生剑形,上刻“逍遥”二字,逍遥洞盛名远扬,百姓称过逍遥石后见到的都是逍遥的仙人。

    银环听闻这夸张的传言,想起逍遥洞那浑身上下毫无仙气儿“咚咚”砸地的少主,觉得百姓谣传,果然不可信。

    直到他到了逍遥山脚,仰头直面传说中的“万万阶”,别的他不知道,但是天梯之称他信了。他觉得自己今天可能要断腿。逍遥洞的人什么毛病啊,找那么高一座山建宗立派也就算了,他们的路还是扭着搭的,从下往上望去,银环宛若瞧见自己的同族死命扭着身体爬在山上,半山烟岚笼罩,你跟本不知道烟雾笼罩之下的是蛇脑袋还是中间段,是到顶了还是刚走了一半儿。

    银环绿着脸:“我敢保证他们自家弟子肯定有后门儿。”

    叶晚秋道:“诚意拜访,自走正门。”他往前一步,略微蹲下身,“上来,我背你。”

    二月末,琼树零散的分布在山间,偶有一小片密集成林,乍眼看去像是星辰散落,疏密得宜。天阶旁恰有琼花盛开,春风沉醉,白雪飘扬,美不胜收。

    恰有一人,白衣霜剑,不自知的收敛一身寒凉锋芒,轻而易举的说一句背负。

    银环愣了愣,他方想说,你开什么玩笑,这天梯还不知道多少长呢,你太自负了么,还是将我当作了易碎的琉璃,便是我上山困难也不该是从开始便背我,这也太傻了,一个人背负起两个人的重量,合该是我们一起走,我若累了便半山腰歇一歇,后半程你照拂着扶一把便是义气了。

    “不……”

    银环正要回绝,嘴巴刚张开,眼前忽而闪过一道寒光,他连忙转口要提醒,叶晚秋却已先他一步揽过他的肩膀,一支利箭擦着银环的后背钉在了树干上。

    银环一抬眼,一片箭矢密密麻麻从林子里射出来,看箭矢数量粗略一估,至少有百来个躲在林子里。

    银环一甩长袖,暗中蓄力,叶晚秋忽而搂住他的腰,银环腰一紧视线一转,叶晚秋抓着剑背手一挥,箭矢反震射回林子里,为了躲避箭矢林中藏匿的“磨刀”立时暴露大半。

    一击不成,身形暴露,“磨刀”索性放弃箭矢拔剑冲来,没暴露的则继续隐藏在暗处,搭弓瞄准。

    叶晚秋握住银环的手,这个时候他已经未曾出剑,拉着银环的手在黑压压一群人中周旋。银环被叶晚秋拉着一时间人都不是自己的了,望着叶晚秋一身雪白,再瞧“磨刀”一模一样的黑衣。杀气涌动分明冲着他而来,而非叶晚秋,可不论叶晚秋因为什么,他第一时间护住了他拉住了他。刀光剑芒,生死相搏,叶晚秋没有出剑却凭借着他们刀尖扭转画出飞溅的血光。不知怎的,银环忽而不想动了,叶晚秋当他手无缚鸡之力,那当个普通人似乎也挺好。

    他垂下眼眸跟在叶晚秋的身后,不断有人重伤不断有人退出,可包围圈似乎没有一丝减损,还在扩大,还有源源不断的“磨刀”补充进来。叶晚秋的衣袖依然染红,利箭时而破空而来,瞄准的是银环,却永远被叶晚秋挡下。

    四周没有退路,要么上逍遥洞,可天梯太高,要么入树林,可树林里大多分布着“磨刀”。叶晚秋终于撕开一道口子,将银环推到一角靠着粗壮的树干,自己则护在银环身前,不知谁的鲜血飞溅上了他的眉眼,自脸颊滑落,俊美无俦的面庞冷厉冰冷,因这一线红染上一线艳,而使煞气愈重。他一手抓着自己的剑,一手握着银环。

    站在最前方的领头者与他对峙,声音略带尖细意味,极冷漠极无情,他指向银环:“他死,你活。或者,你死,他死。”

    叶晚秋望着黑压压的“磨刀石”,缓缓放开银环的手。领头者的眼神嘲弄而冰冷,那是理所当然早早料到了结局的无趣。

    “别怕。”轻轻的一声,不细便要消散去。于是,银环发现他原来有了丝心安,心安的对立面是心慌。他慌过么。

    那是银环第一次瞧见浮霜真正出鞘的样子。

    春风倏然凛冽,一层层寒霜蔓延至脚下,飘然而下的不再是雪白的花瓣,白霜寒雪,漫天飞舞。叶晚秋雪白的衣上染着斑斑点点的鲜红,无数的雪围绕在他身边,俯首称臣,成为他的陪衬,沦为他的利刃。浮霜嗡鸣,寒光四射,没有人会怀疑这把剑出剑时的美丽,也没有人质疑叶晚秋杀人时的瑰丽。血花不再绽放,取而代之的是纷纷扬扬的白,喉间一道红痕便已经是全部的伤口与极致的冰冷。

    而现在,不过一眨眼,叶晚秋的剑已经搭在了领头人的脖颈。

    银环不比自小练武之人耳聪目明,他体内有力量,但力量只有被他动用时才会涌动,他厌了全知全能,想要糊涂一些。现在他放开自己的意识,听见领头人微不可闻的颤道:“宗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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