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 经年

    第一百零六章  经年

    四方汇聚, 转眼散去。

    银环坐在马车里撩开帘子静静看了会儿月亮, 明月有瑕并非洁白圆盘,月光无疵足十分皎洁。

    叶晚秋应对完同僚后上车来。

    银环拍了拍身边的座位, 叶晚秋坐过去将他被风吹乱的鬓发挽至耳后:“月色可好?”

    “甚好。”银环歪头瞧他, “从前从不曾在意过天边月, 不晓得什么时候起我也可以盯着它赏上许久了。不过,还是枫叶儿最好看。”

    叶晚秋揽过他:“错了。夫人莫不是不曾听见众人夸赞夫人姝色。”

    银环眯了眯眼, 一把捏住叶晚秋高挺的鼻子:“你还叫上瘾了。”

    叶晚秋握住银环手腕, 银环手一松,被叶晚秋一口亲在掌心里。

    叶晚秋垂眸望着他, 也不说话,只那目光千百般缱绻温柔。马车摇摇晃晃往家赶, 柔软的微温的嘴唇像是落在了银环的心上, 他心下一软, 撇过头嘟囔:“随你高兴吧。”

    叶晚秋低眉笑了。

    “夫人大度。”

    “……”银环牙痒, 想吃人。

    第二天永安城便换了个传头, 听闻叶夫人倾国姝色,却是个无才花瓶。也有人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惜叶夫人竟是个贪慕虚荣的,为了荣华富贵毕生幸福说不要便不要了。

    狗嘴里永远吐不出象牙来,就算银环站城墙上喊他家枫叶儿有多好也没人会信的。人心偏见,向来难改。

    银环无所谓外头怎么传自己,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成,无人嘲笑枫叶儿就是了。

    银环也不晓得自己怎么越来越爱操叶晚秋的心, 许是叶晚秋剥的螃蟹吃多了,嘴软。

    一场冬雪消融后,又是开春,春尽夏来,南方遭了洪,朝廷拨款赈灾,方安抚些许,又大面积的得了疫病,一个传一个速度极快。宫中御医想出了拖延病症的药方却找不到根治之法。

    叶晚秋亲自南下赈济灾民,银环放弃了方便的男子装束,带了衣裙陪他一道。同行的有押运粮草的兵将与罗衣卫,对于银环同行颇有微词。但银环随他们一道骑马,一道吃饭,叶晚秋在哪儿他便在哪儿,全没将自己当个姑娘,众人惊讶之余也慢慢闭了嘴。

    疫情爆发的时候银环将叶晚秋往外头一拦,自己往病人堆里扎。对付疫病他比一般大夫有经验得多,懂得更多更好的预防缓解之法,叶晚秋虽担忧,却也只能信他,在外帮他筹备药草。

    银环熬了大半个月终于琢磨出了药方,后又改过几次,终于是出了疫病区。

    回京之后他这位不算太真也说不上假的叶夫人得了个三品诰命。宣读圣旨的太监走后,银环面色复杂的将圣旨扔进了叶晚秋的怀里。谁爱要谁要,他不稀罕。

    可这事儿吧,不是他稀不稀罕就能解决的问题。

    太后身体不好,两年前病逝后叶晚秋与姚陶之手中权柄又多一分。而小皇帝年岁渐长,亲政之事迫在眉睫,与朝臣冲突愈发尖锐,矛盾渐深,叶晚秋与姚陶之首当其冲。

    朝廷气氛紧张,叶晚秋偶尔被皇帝留在宫中三更半夜才回来。银环不曾多问,倒是叶晚秋主动让银环不必担心,他的身份已经注定他不能再高一步,如何做选他心中有数。

    银环根本没想到选择不选择的问题,但一听叶晚秋的意思好似根本不是放权不放权这样的选择。全然没长政治这跟筋的他过了好几天才反应过来,叶晚秋不可能再高一步,其他人却可以。小皇帝年幼登基,年岁尚小,实权全数掌握在别人的手里,多年权柄在握谁能轻易放手交出,何况姚陶之在朝在野呼声极高,若是小皇帝得权之后依旧不肯罢休呢,他姚陶之不担心么,古来托孤之臣有几个得了好下场。

    银环想清楚其中厉害关系后夜里问叶晚秋现今情况。叶晚秋说皇帝逼的太紧,姚陶之似有退步之意,且看。于是银环便松了一口气,能安稳过渡便是好事。

    结果他这气儿刚松两天就被叶晚秋悄悄送进了上明宫。

    姚陶之假意退步,背地里反了。

    小皇帝与他册立不久的小皇后坐在含元殿的龙椅上,强装着从容不迫胜券在握。小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低眉敛目站在小皇帝身边,几乎没入阴影里,叫人很难注意到他。

    半大不小的孩子,眉宇间稚气未消。皇后是李阁老的女儿,温文娴雅,知书达礼,靠在小皇帝身边面色发白,却一动不动。小皇帝在坐在最高处目光穿过八根蟠龙柱越过空荡荡的大殿却只能瞧见紧闭的大门,耳边隐约厮杀声。

    银环坐在最高一级的台阶上擦着叶晚秋送他的刀,大殿两侧烛火煌煌,银环扭头瞧着上座的两个孩子,笑了笑。

    夏元立时捕捉到了他的目光,他在紧张,声音却很稳:“叶夫人可担忧叶大人?”

    银环托着下巴,声音温和:“哪能不担心呢。真怕他又一身血的出现在我眼前,多疼啊。可他要做的事情我总得帮他,若我都不站在他身后陪在他身边,他也太孤单了。他说了,有我在,他不敢出事。”

    小皇后悄悄握住小皇帝的手臂,有些羡慕:“夫人和大人感情真好。”

    “你们感情也很好啊。”银环故意同他们说些轻松的话,“少年夫妻,同甘共苦,第一个人第一眼就是一生了。多好啊。”

    小皇后略微红了脸,轻声细语的:“听叶大人说夫人功夫很好。”

    银环瞧她顺眼,安慰似的道:“还算拿得出手,娘娘且放心由我护着便是。”

    夏元望了他一眼,忽而笑了:“夫人莫忧。朕与叶大人早有提防。门外站着百名罗衣卫,皆是一流好手。姚陶之进不了含元殿。”

    小皇后愣了愣,望向夏元,显然一无所知。

    银环眨了下眼,托着脸发了会儿呆,从小皇帝步步紧逼要姚陶之放权开始。啊,所以小皇帝是故意逼着姚陶之的,他若忠心耿耿自然不会造反,若要反自然也无法长久的折服,毕竟先帝还有个儿子没死呢。叶晚秋与夏元做好姚陶之造反的准备,引姚陶之入套。

    既然小皇帝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将他拎到皇宫拎到皇帝面前来,究竟是作为护卫还是人质,那就不好说了。

    是了,小皇帝身边的太监是白行川留下的。枫叶儿说过,小皇帝与其说是信任他,不如说是信任白行川留给他的人。

    真是复杂。

    想来枫叶儿应该没同小皇帝说过,他不止会功夫,还能打遍天下无敌手。

    银环笑了,叹道:“你会是个好皇帝吧。”你所紧张的不是胜败,而是你人生里第一个功绩,日后还会越来越多。

    夏元闻言一愣,没料到银环苦思良久就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他笑了笑,面貌还没长开呢,少年的清俊模样,瞧着人畜无害:“好皇帝都是要集权的。夫人猜一猜,谁是下一个。”

    银环看着他,忽而想起了白行川,白行川也是试探来试探去,叫自己好半天没闹明白他们到底想知道什么,可能一直也不会明白。

    他只能想到了便说出口:“见过塞外的雪么,白茫茫一片。江南春天下雨的时候,远山烟岚缭绕,眼前朦胧若雾,一切都是温柔而醉人的。枫叶儿喜欢不名山下的酒,喜欢逍遥洞里的朋友,最喜欢手中的浮霜剑。他天赋高,这些年虽有精进,比之当初却差远了,毕竟不是他一天到晚都能抱着剑的时候了。若非是叶家……”

    银环顿了顿,恍惚想起白行川说,叶晚秋这辈子根本没得选。

    是啊,若非是叶家,若非他根本没得选。

    银环捏了捏鼻根,轻轻笑了一声,“小陛下,枫叶儿这辈子从现在到未来,手中有浮霜有我就够了。正好,天下之大,我还没陪他走尽看完呢。”

    小皇帝噎了噎,复莞尔道:“夫人脾性同初见时不大一样。”

    银环忽而站起来,一把抓住射入殿内的流矢,对着夏元笑了笑:“人前人后总有不同,不能给我家枫叶儿丢脸不是。”

    夏元望了一眼箭矢尖锐的箭头,点了点头,微笑道:“叶夫人说的是。”

    厮杀之声渐渐清晰,银环几乎能闻见血的腥气。门外的罗衣卫拔出武器,偶有箭矢漏进大殿被银环挡下。

    茫茫长夜终有尽时,天空泛白,鸣金收兵。

    银环当着人质的身份干着护卫的活,叶晚秋一身血气进殿,第一时间便将银环拉到了自己身后。

    小皇帝赏了叶晚秋金银玉帛,封了银环二品诰命,而实质的权力一分没有。

    叶晚秋从来心中有数,口上不说罢了。

    银环等叶晚秋收拾完残局后将人往床上一压,拧着叶晚秋的鼻子问他,送自己去宫里头究竟是做什么的。

    叶晚秋一想就知道是小皇帝故意说漏的嘴。

    他揽住银环的腰,轻轻顺着他的脊背,鼻子被银环捏着说话有些闷:“帝王多疑。于他是一重保障,毕竟我是他手中最利的长剑,而我若投靠姚陶之,他便输定了。于我,谁人不知你是我的软肋,姚陶之若将注意打到你身上,我怕我关心则乱。倒不如便让你在陛下身边,一则安他的心,二则含元殿留下的皆是我信任的罗衣卫的精锐,那里比家中安全。”

    银环松开手,望着叶晚秋的眼睛,叶晚秋同样回望他,握住他的手,有些好笑有些心疼,“难为你忍耐到今时方才问我。可憋坏了?”

    银环往叶晚秋胸前一趴,半晌没有说话。

    叶晚秋轻轻拍着他的脊背,也不说话,只静静抱着他,只这样静静抱着银环,于叶晚秋来说足已慰藉满身满心的疲惫。

    银环缓了半晌,蹭了蹭叶晚秋的侧脸:“枫叶儿,你莫要负我。”我胆子太小,太倔强,太较真,你别将我弄丢了。弄丢了我自己找你不回来的。

    叶晚秋低声应答:“此生定然不会。”

    那一夜无星无月无见证。

    但叶晚秋说了,而银环信了,这便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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