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药引

    第一百一十八章  药引

    谁先动心的, 一定是我。

    谁先爱人的, 不会是你。

    ……

    非期松开握着银环手腕的手,面色微白。

    山间鸟鸣清脆风声悦耳, 银环醒来时觉得热闹, 坐了一会儿后发觉安静。

    洗好的衣衫整整齐齐的叠在桌上, 热粥小菜还在锅里,拿出来便可吃了, 一切都妥妥当当。可安排一切的小和尚不知何处去了。

    银环里里外外转了好几圈, 没找着人,也没找着一张交待去处的纸条。银环不由怀疑, 是否是那小和尚赶他不走,只好自己跑了。他捧着脸坐在院子里, 心里闷闷的, 说不清是否气恼, 觉得自己一腔心意却被人唯恐避之不及。应当是失落吧。

    他有些闹不清楚, 自己做什么记挂那小和尚呢, 非亲非故,还算得上是敌人。一个捉妖的小和尚,一只差点儿被他捉走的老妖精。你莫不是老寿星上吊,想去尝尝佛法无边的厉害。

    银环正纠结着,小路那头忽传来一阵脚步声,时快时慢忽轻忽重,显然不是个稳重的性子,也可能是心中颇不平静。像是分明心中惧怕, 但又不得不为。

    脚步声在拐弯处停下了,年轻男子的声音从那头传了来:“师叔可在?”

    银环快速的躲进屋里,他几乎没有多想,下意识清了清嗓子,用术法伪装成非期的声音:“何事?”

    年轻和尚道:“上德方丈院中的药引将用尽了。”

    和尚只说了这一句便停下,等待着非期的回答。显然他认为非期一定能听懂,或者说事情一直是非期在管。

    银环学着非期冷淡道:“知晓了。”

    年轻和尚听到这个答案显然松了口气:“盘缠与今日的饭食明远便放在此处了。”

    银环挑眉,这陌生和尚怕非期不答应,他怕非期,甚至连送来的东西都不肯送到,但心中隐隐的或许是不在意自己怠慢了非期的,他只是害怕到他面前,甚至是踏足非期的房舍。银环心中越想越不舒服,于是不再应声。

    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后银环才从屋中出来,将一篮子菜和一包盘缠拿进了屋。菜放进厨房,钱袋鼓鼓囊囊的,打开一看有不少银子也有些许铜钱,银环行走凡尘,知道这包钱很是不错了。可这才不对,不是么。若只是寻常地方,何至于给这些钱财,没瞧见小和尚的衣衫普通,连草席都是破的么。

    银环抛了抛钱袋,小和尚究竟要去什么地方找药引,镇国寺的老方丈竹青说的时候他没想起来,不过上德这个法号就算是他这种最不掺和事儿的妖精也听说过他的名号。

    要说当年银环最讨厌的妖精是谁那定然是胡艳娘这只老狐狸精。

    在当年这只狐狸可谓是恶名昭彰人人喊打。银环偷偷尝口阳气那都是撞上那些主动过来要占他便宜的人那才下手,并且从不伤人性命。那只狐狸可不一样,她吸食活人血肉修炼,回回将人吸成干尸吃无可吃了才罢手。这还不算顶凶残的,她可是连小妖精都不放过,遇见了便抓来,吸食同类的血肉精元为己用。

    要银环说,因果报应那是说着玩玩儿的么,你干了什么事儿天道都给你记着呢,人有阴间生死簿记录过往功过是非,妖也有顶头老天爷瞧你是否老实。那只老狐狸得意一时,奈何她天生天赋不行,纵然后天胡吃海喝也补不上先天不足。

    记得她是在几十年前遇上了九天玄雷,被劈得差点形神俱灭。看吧,这就是下场,一般妖精渡劫就是普通天雷,十道天雷也不如一道九天玄雷呀。不过后来又听说她给躲过去了,销声匿迹许久结果被个老和尚碰见又在吃人疗伤,老和尚趁她病要她命,原地打杀了。

    这之后好像再没听到过这老和尚的消息了。银环仰脸仔细想了想,他不喜欢闭关,从来都是雷劫要来之前临阵磨枪,比那种深山老林里十几年上百年闭关不出门的妖精消息要灵通许多。可他偏偏又不太注意别人的事情,闹得大了他才有可能无意中听别人说一耳朵。好像是有听老和尚捉妖后受了伤,随后就再没听到过他的消息了。再想想再想想,嘶,他这记性。

    非期背着背篓从墙外跃进来便见银环抛着个黄色的瞧着十分熟悉的钱袋仰着脸挠头。

    非期放下背篓,默了片刻:“这是做什么?”

    银环被吓了一跳,钱袋差点掉在地上。他手忙脚乱的接到怀里,瞪了非期一眼后道:“你吓死我了。”他望见非期脚边的背篓,“你做什么去了?也不知道同我说一声。”

    非期将里头的草药倒出来,淡声道:“你睡着。”

    “那你不晓得留张字条予我呀,害我担心来着。”银环凑过去,将钱袋递给他,“哝,早上一个明远的和尚送来的,菜我给提厨房去了。他说方丈的药引不够了,你不在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他,就说知道了。”

    原来家中有人时要留下字条支会一声,不然会有人担心。非期眼眸微动,银环明明没有将手按在他的心口,他却觉到了他掌心的温度。可他还来不及细细品味,忽而来一阵寒风将他从里到外都吹凉透。

    他接过钱袋想要放到一边,可入手沉重,叫他不可避免的想起师父,纵然不愿到底还是放进了袖中。他低头仔细的处理新采来的药草,一时不太想说话。

    银环背着手在他与钱袋之间来回转了两圈,抬头按在了非期的眉心,非期愣了一下,只觉银环指尖并不暖,是冷的,可纵然不暖他也未曾躲开。

    银环轻轻揉散他眉心的死结:“药引是什么,叫你这样为难?你若是信得过我,什么百年老参灵芝雪莲的我都可以帮你寻来。你若是不想找药又怕得罪人,也同我说说,或许我也能帮帮你呢。”

    非期用手腕拂下他的手,将药草分开晾晒。银环以为他拒绝,不想他将药草打理好后道:“师父中了怨咒,日日若烈火焚烧,早年还能凭借修为压在,近些年便不成了,需性凉之物压制。”

    银环精神一振,非期洗手他便跟上:“那你如何一脸的不乐意?”

    非期擦干手进房中将乱成一团的被子叠了,又讲银环穿过的衣裳放进木盆里要端出去洗。他一直不说话,银环颠颠的跟着他等他回答。

    非期蹲下来洗衣裳,他便在大石头上坐下来,见湖水清凌凌的,脱了鞋袜便要下水泡泡。非期揉着衣裳眼皮一跳:“你要我拿洗脚水洗衣裳么?”

    银环歪头与他对视,慢半拍的“哦”了一声,提着鞋袜换到了非期另一侧:“那我拿浣衣水泡脚吧,我不在意。”

    非期瞥他一眼,似是无奈:“蛇胆。”

    “什么?”银环愣了,第一反应以为自己猝不及防被看破,下意识装傻。随后以为自己听错,蛇胆,什么蛇胆,说他胆子够肥么。

    非期忍着厌恶不适,淡声道:“我要蛇之胆,百年可用,千年可大好,听闻三千年蛇妖胆便能解咒。我自三年前捕妖至今,千年都难得。这是妖异邪魔事,你一介凡人听过便罢,莫要多思。”

    银环僵直着脊背,汗毛倒竖,鳞片都要炸出来了。他头皮隐隐发麻,有些怂还有些难过,更多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希冀。

    他咽了咽口水:“你好像很讨厌做这样的事情。”

    非期低低应了一声。

    银环眼眸一亮,又道:“既然你不喜欢,那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去做呢?”

    “师父待我恩重如山。”非期垂着眼,轻声道。

    银环晃着脚,荡起涟漪无数。

    “他是你师父,还是镇国寺的大方丈。我从正门进来的时候看到好多光头,他们一个个穿的光线,别的我不敢说,他们一件衣裳的银钱可以抵你一柜子衣裳。”

    银环扭过身,用脚朝非期的方向泼了一把水,水花四溅开,在阳光下绚丽绽放,璀璨坠落。非期侧身躲开,望向银环。

    银环抬了抬下巴,“他们一定不会睡着破席子,只能自己做饭吃。他们也不会被孤立在角落无人问津。他们更加不会吃不好穿不好还要出门同妖搏命。你为你师父拼了三年的命还未还清他的恩情么?”

    非期愣愣的望着,湖水湛蓝,波光粼粼,树投落下斑驳光影,细碎温柔。美目殊丽的人松松挽着长发,发丝随着微风轻轻飘荡,而人对着他明媚笑开,“非期,人得为自己活着,不是为了恩情活着,是非对错你可要做到心中有数啊。若是没数,不妨同我说说,我也不见得是个好东西,但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找不到出路好,你说是不是?”

    非期抿了抿唇:“恩情也能还完么?”

    银环鼓了脸:“傻和尚,自然可以。”

    “教养之恩呢?”非期又问。

    “这要看怎么还了。”银环摸了摸下巴,道,“在不触及原则底线的时候,老人家你当然要宠着让着,唔,若是你年幼时他也是对你的话。对我来说呀,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你年幼时他如何待你,他年老时你便如何待他。教养之恩最难说清最难还,最重要的还是你自己有一根是非的线,若是错的可不能随了他去。”

    譬如蛇胆,嘶,银环捂住自己凉飕飕的肚子。上德老和尚也不是个是非不分的性子吧,没听说过他逢妖就杀,反倒是有听闻夸老和尚是非分明的。想来小和尚嘴巴气人归气人,也是个不爱杀生的。那当初他一副要宰了自己的样子,应当也是误会了。

    银环成功将自己说服,晃着白嫩的脚丫子,总结道,“反正我有呢,你什么时候下山去,我陪着你。你同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情呗。”

    非期望见银环兴致勃勃的凑过来,收回目光“啪啪”捶起衣裳,银环一个躲避不及被溅了一脸水。

    “不过是自小被弃,不同常人,为人惧怕诟病,幸得师父收容罢了。”也只遇见一个你这样奇怪,竟毫不惧我。

    他人道我为妖邪,各个唯恐避之不及,怎么你就这样奇怪,说着许许多多从未有人说过的,我明明听得不甚明白,却觉动听无比的话。可真是个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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