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第一百三十章 叶落

    第一百三十章  叶落

    银环胆大妄为, 却也是仗着自身修为普天之下少有敌手。对于近乎是克星的和尚头头的屋子, 在传出有妖铩羽而归之后,银环揣着难得掏出来的小心谨慎避过了院中的眼线, 心中还奇怪, 这院子的戒备森严的古怪,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藏在暗处。但转念一想,都有妖精打上门来了, 那么怎么小心谨慎都是不为过的。

    银环可不想背黑锅, 仗着自己术法高绝蒙蔽了暗处之人的耳目一瞬,快速的蹿进了上德的屋子。他拿着不惹麻烦东西送了便走的想法, 俨然躲过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上德眼前一花,自窗柩穿过的光线为修长玉立的身影挡下大半, 他闭了闭老眼, 一张殊丽的面孔倏然凑近, 眉眼一弯, 眸若秋水, 风神明媚处,天地造化十分九分尽归于他身。

    上德透过漂亮至极的面孔,望见了钟灵毓秀,天地钟爱。这是上天的骄子,得山川灵修,半步成仙。

    “你便是上德老……咳……方丈,非期小和尚的师父是吧?”

    声如碎玉投湖,清脆中尚含一分柔软, 清越处想来是穿过树梢的风,高挂枝头的月,清凌凌的水中波光。

    老和尚苦熬至今只还一双眼睛未瞎,一双耳朵得用,一副口舌做利器。

    “正是。不知施主所谓何来?” 上德微微一笑,苍老疲惫的面容显露出一分慈祥来,他温和的目光落在银环的身上,揣摩着这位天之骄子口中那柔软又亲密的一句小和尚。原来竟有人会用这样的昵称来称呼非期么,以下意识的自然流露出的万般温情包裹,浅笑着自舌尖吻出。

    上德一下便明白了,这是非期求去的缘由,是他的万丈红尘,是他的三千烦恼,是他的安宁故乡。他有一下没一下艰难拉扯长大的孩子,终于有个人愿意收留他漂泊无依的魂灵了。

    那一刻上德发自真心觉得的安慰,是人世间再普通不过的和蔼慈祥的长辈,好似一身苦痛百般无奈在这一刻都不被在乎,抚平下来。他用沙哑的游丝般的嗓音温和的道,“可是为了非期?”

    银环的目光一转,一扫床榻前的灰尘潇洒的坐了下来:“不错,我要与你做一笔买卖。”

    “哦?”上德问,“是何买卖?”

    银环将玉盒往床头的柜子上一放,面色闪过不舍沉痛之色,他磨了磨牙,恨恨的转过脑袋,颇有气势的俯视上德:“你一条命换非期自由。”

    上德愣了,他维持着和蔼可亲的神色:“非期从来是自由的。”

    银环挑眉,显然是不信他:“既然如此,他想走你为什么不放他。难道不是因为你一条命还要靠他维系么?”

    半步仙身的蛇妖冷哼一声,手肘搭在屈起的膝盖上抵着额头,纵然坐在简陋的禅房石砖地上,也不减一分傲然威势。就是有那么一种人,不管身在何处,不管是否狼狈落魄,一抬起眼来尘嚣纷纷凡俗绕绕周遭一切皆为飞灰。

    一只高傲的明媚的骄阳一般的妖精,像是佛前烈烈的长明灯。

    “老秃驴,我呢看在你是小和尚面上同你好声好气的说两句。”他点点玉盒,所有情绪尽数收敛,从容不迫,举重若轻,“这里面是一颗蛇胆,三千年道行并五百年功德,你便是只剩一口气,这东西也足够活成老不死。非期的恩情我替他还清了,只要一点,他回来不管情愿不情愿都给我装作心甘情愿的模样,好好送他跟我走。”

    银环身上这有一种魄力,一手舍一手得,清清楚楚。

    于是上德一眼明白,这一盏烈烈长明灯只肯渡唯一的一个人。

    银环对上上德的目光,看不清浑浊的老眼里闪过的黯淡光泽,只勾唇一笑,“这桩买卖你做么?”

    他心中有锦绣山川,有浩瀚四海,天地钟灵巍峨世间所有美好他尽在胸怀,赋予喜爱。只是偏偏有一个小和尚,好似佛陀指尖手掌最无瑕的莲,濯濯夺目,出尘脱俗。心尖上有一朵花,一瓣一瓣缓缓开放,盛开之时银环才骤然发现此花遮天蔽日,万里河山烟雾消散去,只够容纳一个小和尚了。

    上德咧嘴笑了,像是喜悦如同苦涩,他轻声道:“贫僧不是个好师父,能教给非期的只是囫囵的大道理。他像是天上的云彩,光给他什么颜色他表面看起来就是什么颜色,可内里还是纯然洁白。我只能缠上一道道枷锁拴住他,身怕他一个不小心便走上崎岖歪路。可施主你看,只这一样贫僧也未能做好。”

    他望着银环,目光像是在望着自己一个疼惜的小辈,“施主能否告知贫僧,非期这个孩子如何能叫你倾心相待。他是个傻孩子,人心人事红尘叵测,他看不清明,想来谁待他友善,他便待谁宽忍。施主如何知晓他所思所想,怎知他心似你心?”

    银环听明白了,指尖划过自己的眉骨点了点鼻梁,有些困惑于上德的问题,好像是在嘲笑上德在说什么天方夜谭。他理所当然道:“小和尚自然与我一心。”

    他耳尖红了红,睨了上德一眼,“风花雪月的事情你自然不懂得。但小和尚么……”他忍不住抿着唇笑,眉目飞扬骄傲得意,“……他自然最是心悦我,其中细节可不同你讲述。扯这些做什么,你只说答应不答应就是。”

    银环拎着上德的身份,小和尚尊敬敬爱的师长,酸得倒牙的同时又顾念着不能太不给面子,一时忍得辛苦。

    上德想的却比他复杂得多了。

    这世上最了解非期的是谁,不是银环也不是非期自己,而是上德。

    非期的共情力比寻常人低太多太多,但他又拥有寻常人所拥有的一切情感。他像是一面铜镜,世人给他看到什么他便记下什么,像是一块寒冰,看着热气腾腾,其实冰冷无比。他的内心是一本空白的书,没添上一字半句都艰难无比。

    上德明悟非期的在意,看到半步仙身的蛇妖的时候,他便对一切了然。也正是因此他才叹,一个人若没有道德底线的约束看到极度喜爱的东西很容易很差踏错,掠夺是本能,特别是非期这样的毫无安全感也无法给予别人安全感时,便极易将心头的珍宝掠夺收藏 。

    可非期不是,他喜爱到极处只会按捺着忍耐着,从来没有起过一丝恶念,从来没有想过去伤害去禁锢,他想的只是跟随他的珍宝去守护着。很显然,面前的蛇妖也是同样。

    或许这便是不同吧。多少人明悟道理,却还是敌不过脑中恶念,做下错事。而非期心中空白一片,只有强塞进去的是非善恶,比之寻常人不如许多,但心中净土一片,不染淤泥。

    若他能好好长大,若他能随这位安然离去,或许不久之后有这位在身边细语教导,一点点在心中书写情爱黑白。慢慢慢慢,或许一年两年五年十年,他总能重塑心海,明悟凡情道理,好好活出佛子该有的模样来。

    “贫僧应下了。残老身躯,别无他用,只求施主一样。”上德浑浊的眼眸垂了下来,似是有泪却盖在眼底,“非期是个傻孩子,烦请多教一教他,恩爱怨憎他其实行不明白。且定要记得老僧今日所问,施主今日断言。”

    银环皱了皱眉,脑中有灵光一闪而过,却来不及他抓住便从指缝间溜走了。好生古怪,可怪事多了杂糅在一起反而找不到头绪。

    “他是我放心上的人,我自然一心待他。”

    上德皱巴巴的脸一笑更是沟壑纵横不大好看了,银环眼神一飘,听上德道:“如此。待非期回来,第二日一早你们便离去吧。老僧会告知非期的。”

    银环满意了,施施然的站起来,拍了拍衣裳,对着上德展颜一笑,色相灼灼:“我名银环,啧,我是不是还得改口叫你声“师父”?”

    上德微微摇了摇头:“不敢,施主半步仙身,确为前辈尔。”

    银环摊了摊手,混不在意的开了玩笑:“说不定你立地飞升,我与你的小徒弟恩爱缠绵呢。”

    “走了。”他伸了个拦腰,脚下一转霎时消去无踪。

    在他身影消失的一刻,冥冥之中似有什么微微一动,也跟着消失了。

    上德又听见了银杏叶沙沙交响,掉落在地的声音。

    这般高深修为,想来非期也奈何不得他。堂堂镇国寺,他来去自如,无人发觉,如入无人之境,可惜了。

    ……

    非期捏着一串念珠淡淡的扫过卧在美人榻上的女子,声音不悲不喜好若凝霜:“问女施主安。”

    文竹明意味不明的低笑了一声,挥手叫身边侍女太监尽数出去,不一会儿殿中便只剩下她与非期。

    非期扫过一眼满殿妖气,再度垂下目光。在他眼中好若九天神女的明贵妃不过是一条畸形的蛇,或者一个扭曲的人,非人非蛇站在堕魔的悬崖边摇摇欲坠,一脚悬空。

    他不由回忆,这个人该是这样的么。好像不是,那个时候她应当更像人些。如今,妖化了。

    “上德的命,整个镇国寺的命,都握在你的手里啊。”

    文竹明目中粹着世间恶意凝聚的毒,非期愕然抬眸,遇上了她恶劣的好似将一只小猫玩弄鼓掌的笑,却偏偏笑容里藏不住的嫉恨不甘。

    “我给你一个选择吧……”

    那是深渊张开了巨口,引诱着人一脚踏进去,吞噬殆尽。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非期:……【继续打酱油】

    银环:……明明我是主角,结果打boos的时候居然是瓶酱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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