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三 碧海潮生
银环跑了, 落荒而逃。
江南的雨丝密密麻麻的笼罩下来, 银环站在街头好若一块木石望着身边人打着伞来来往往。雨丝绵绵密密打湿脸庞,片刻凝成珠串从脸颊上滑落下来, 从下颚坠落, 像是泪水。
银环许久没哭过了, 许久……许久……
眼泪总是要有人心疼的,没人心疼眼泪就往里头流, 都流给自己看了。
可今天有个人, 说了两句话,他便觉得想要眼泪哽在喉头, 想要大哭一场。
有人在他面前停下,二十四骨的油纸伞微微抬起将他笼罩, 有姑娘温声而问:“姑娘, 雨下大了, 避一避吧。”
银环眼睫一颤, 垂眸望向撑伞的女子, 俏丽秀丽的面容,温柔雅致的气度,怎么认得错呢,是那位冯姑娘啊。他定定的望着她,不言不语。
冯蘅温和的笑了笑,伸出手指了指边上的客栈:“我便宿在此处,姑娘不妨避一避吧。”
银环敛下目光,雨幕中匆匆的行人与孤身淋雨的女子, 能叫人联想到什么好事。
冯蘅啊,真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运气,随便一走都能走到她面前,叫她见了他狼狈不堪的模样。一次又一次。
银环心头燃气一簇火,烧得他头疼,张口正要拒绝,却见一人从冯蘅身后走来,一身青衣,萧疏轩举,清隽无俦。他打着最简单的未画一色的油伞,手上提着一个药包,大步朝冯蘅走来。
于是到了口边的话便成了:“多谢。”
“阿蘅。”“黄药师”至冯蘅身后揽住她的肩膀,蹙眉胆心道,“外面湿寒,怎么出来了?”
冯蘅一见“黄药师”回来,眸中流露出温软的笑意:“回来了。这就进去。”她转头望向银环。
银环笑了笑:“鄙姓冷,冷银环。不知夫人如何称呼?”
冯蘅拉住了银环的手带他走到客栈门前道:“冯蘅。这位是我夫君黄药师。”她望着银环露出的一截手腕,雪白纤细,腕骨虽小巧却分外分明,心中想这是个瞧着高挑却极瘦弱的姑娘。也不晓得是遇上了什么事,一身冷清的站在雨幕中,叫人瞧了便心生不忍。“冷姑娘一道喝口茶吧。”
女子体弱,心中伤了,可莫身体也被雨带累病了。
银环只朝“黄药师”笑了笑,似是不好意思多看立时便转过了头:“哦,黄先生。”
“黄药师”为人孤傲,见状只收了伞靠墙放好,淡淡应了一声。
银环反握住冯蘅的手,抿出一个无害的笑容:“好啊。我瞧姐姐恍若故人呢,好似上辈子见过似的。姐姐可是身体不好,我也略通医书,姐姐请我吃茶,我给姐姐瞧瞧身体吧。”
冯蘅愣了一下,她只是一时好心,见姑娘孤身站在街上淋雨,遇上了便劝一劝,不曾想这位姑娘竟这样自来熟。她与“黄药师”对视一眼,对银环笑笑道:“那便劳烦冷姑娘了。”
“姐姐客气。”银环眯了眯眼,心中疯狂叫b3,让他把人找来给他送药箱。
三人在客栈中寻了桌子做定,“黄药师”坐在冯蘅身边,银环则坐在冯蘅对面,抬眼便能瞧到门口。小二送上茶水糕点,客栈中客人不多,有些冷清。
银环捧着热茶抿了一口,冯蘅将帕子递给她:“姑娘擦擦头发吧。”
银环眨了下眼睛,接过来道谢。他指了指自己的脸,颇有些慎重的问:“姐姐,我的脂粉可化开了?”
冯蘅闻言抿唇笑了。这姑娘站雨里时浑身冷清,浅淡的像是一片雪花,说了两句话她又觉得银环应当年纪不大,言语间颇有两分未经风霜的稚气单纯。
她掩了掩笑意,认真的打量了一眼,心下叹这位姑娘好相貌,当真是殊丽绝艳,眉目如画。只是脂粉确实化了些许,露出粉下略显苍白的面色来,暴露了他强按心绪的事实。
“还好。”冯蘅安慰道。
银环试了试头发,又将帕子叠了一道按了按脸颊,见脂粉揉下来些。他瞧着帕子上的斑驳的脂粉叹了口气:“这下好了,我面上定然是丑得不能看了。”
他皱了皱眉,显露出两分落寞来:“我夫君本来便不喜欢我,等会儿寻见我见我这般模样只怕心中更嫌了。”
冯蘅心下了然,原来是不为夫君喜爱,这才失魂落魄的。
她拍了拍银环的手,轻声实意道:“冷妹妹这般容貌我见了我喜欢得很,便是不施粉黛也是绝色佳人,好看得紧。”
银环低垂的眸光一颤,他朝冯蘅笑了笑:“姐姐你可真好。我出门匆忙连随身的药箱都忘了带,希望夫君能帮我记着吧。我先帮姐姐悄悄身体吧,我见姐姐似是先天不足。我行医也有些年头,姐姐且信我,叫我试试吧。”
长得漂亮瞧着又无害的人最容易惹人亲近。冯蘅见银环一副真心实意关心她的模样,便让她诊了脉。黄药师闲适的喝着茶,目光却一直落在冯蘅身上。
银环诊罢,又仔细敲了敲冯蘅的面色,拍了拍冯蘅的手:“姐姐放心,我心头有些数了。等会儿我开个方子,你们瞧瞧可不可行。姐姐的身体还是要好好将养,每日少操些心,开开心心轻轻松松的游山玩水,我保证姐姐长命百岁,与黄先生白头到老。”
冯蘅有些好笑有些羞赧。
银环又问“黄药师”:“方才黄先生买来的便是药材吧,能否叫我知道姐姐之前都吃的什么药?”
“黄药师”自负医术,而银环敲着实在年轻,不像个高明大夫。但事关冯蘅,他便将药方一一道来。
银环听罢,口述改了改,添了几味药材又换了几味。“黄药师”一思,觉得确实可行,这个妻子捡回来的女子道有两分本事。
见“黄药师”点头,银环笑了,同冯蘅道:“说来我还真觉得同姐姐有缘呢。”
“嗯?”冯蘅见“黄药师”眉目舒展,对银环不由多添了两分喜欢,“怎么说?”
银环抿了口茶,舌尖舔过杯沿,慢慢道:“我夫君同黄先生生的有些像呢。”
门外雨声淅淅沥沥,青石板铺就的长街一眼望到头,空空荡荡,密集的雨水在屋檐上串成一线坠落如珠,天上晦暗。
冯蘅一怔:“有些像?”
忽有合伞之声自门边传来,银环扬起笑起身,提着裙子过去,在黄药师未开口前搂住了他的胳膊,声音清脆:“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冯姐姐你看,我夫君与黄先生是不是生的好像好像。”
不止突然被寻来送药箱的黄药师愣住了,坐在桌前的“黄药师”与冯蘅也惊愕,无他,实在是太像了,就像是同一个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像。
银环含着笑,握住他的手轻轻晃了晃,慢吞吞道:“夫君,你怎来的这样慢呀,叫我好等。”
这样复杂的场面纵然是黄药师也觉头疼,他望着银环却分辨不出他笑意盈盈的真实意图。银环前一刻逼他不及,后一颗又突然寻他来,当着另一个世界的“黄药师”与冯蘅称呼他为夫君,黄药师想不明白,只好顺着他的话道:“抱歉,是我来晚。”
银环眉峰一动,愕然之外极快的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痛似哀。
“哼,还好我遇上了冯姐姐,她好心叫我进来避雨,若不是她,我啊,不定什么模样呢。你瞧我的脸,脂粉全花了,丑死了。”他不知真假的抱怨。
黄药师心下一颤,像是被荆棘密密包裹,他望着银环软绵撒娇的模样,觉得喘不过气来:“很漂亮。”
银环哼笑了一声,将人拉到冯蘅近前,不轻不重道了句:“骗子。”
黄药师听不分明他是何心绪。
冯蘅与“黄药师”站起来,黄药师与他们见了礼,只道自己姓冷。
两个同样风姿清隽的人站在一处,一者若春夏青竹,气宇轩昂,英姿勃发,另一者却已走到深冬为大雪掩埋,疏离人世,冷清孤寂。
只一眼便足够分明,同样是黄药师,这二人却已截然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有一种痛,叫落枕。
然后~刺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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