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九阴
江湖人求什么,有的求快意潇洒,有的求名就功成,有的求天下无敌。不管求什么,在江湖中终归绕不过武功二字。
奇书《九阴真经》现身江湖,传闻真经之中记载了破解各大门派武功的方法,乃是天下武学总纲,天下武功无出其右者,遂引起江湖腥风血雨无数。
桃花岛是世外桃花源,但到底身处与江湖中。
《九阴真经》为全真派王重阳真人所得,他邀请天下英雄一聚华山,论剑评武功,天下第一者得《九阴真经》。
桃花岛收到了王重阳真人的一封请柬,黄药师对于《九阴真经》也颇有些兴趣,自然是要去的。银环跟随他出去长长见识。
江湖各路好汉从五湖四海奔向华山脚下,途中不少人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越接近华山人便越多,相应的争斗也越多。最靠近华山的小城里,一进门大街上有一大半都是带着兵刃的江湖人,客栈酒楼人满为患。
银环牵着马走在黄药师身边,与或风尘仆仆或凶神恶煞,或带刀或配剑的的其他人比起来,银环与黄药师简直不像是江湖人。他们一个手中握着玉箫,一个腰间挂着竹笛,一个清隽潇洒,一个清贵稚嫩,活脱脱是一双赏雪游玩的世家贵公子。
华山论剑之期近在眼前,所有人都蠢蠢欲动,偏偏黄药师不疾不徐。他人一路赶来满身尘土,黄药师与银环却是干干净净一路吃好喝好睡好,银环半点累也没受着,若说唯一有什么苦恼,便是桃花岛外的冬天着实是很冷。
黄药师自然找了城里最好的客栈投宿,银环在柜台边角找到了一片同划痕一般的柳叶,知道这又是自家师父名下的产业。
一楼大堂已经坐的满满当当,二楼也是人声嘈杂,店小二引了黄药师与银环上了二楼雅间。说是雅间,其实只是一道屏风隔开。到底不是繁荣地方,便是自家产业也难以事事如意。
银环向来是好养活的,不好养活的是他家师父。
眼见着黄药师蹙眉,银环推开窗户,双手撑在窗沿往外一趴,眉眼弯弯:“师父师父,你看——溪水枯柳,皑皑白雪。”
黄药师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窗外是一条小溪流薄雪未消,对岸就是大街,人语喧哗糊成一片直传到楼上来。
黄药师:“……”
他正要说点什么,银环又是遥遥一指:“师父,华山诶。”
他转过头来,歪着头笑意盈盈:“果然好高好陡峭。明天我们就要去爬了么?多带点蜜饯干果吧,我想吃梅花糕呢。”
见银环兴致勃勃笑意盈盈的模样,黄药师心中那点不愉立时散了去,听银环笑便不由自主的也露出点笑意来。
他叫小二将招牌菜都拿上来,特意加了一道葱花蛋羹又要了一壶好酒后,教训银环道:“明日是比武,你当是赏雪?”
他一撩衣摆坐下潇洒风流。
银环见他笑了,便唇畔的笑意越发真心实意,他蹭到他身边,捏着他的衣袖轻轻拉一下,又拉一下:“师父,我们的是桃花岛的人,为什么铺子上却是柳叶的标记呀?”
黄药师瞥他一眼,默了片刻告诉他:“柳为“留”。”
银环不明所以。
见银环困惑,黄药师沉思了片刻,斟酌道:“有一长辈为另一长辈定下的。”
银环见他模样,恍然大悟,靠在黄药师放在桌上的手臂上,脸颊贴着黄药师的手背,他再不多问,只笑眯眯的装作什么也不懂得的模样说道:“那位长辈一定很喜欢另一位长辈。”
黄药师垂眸望着他一笑俩颊未消下去的软肉便鼓嘟嘟的模样,冷清的神色温和下来:“就你机灵。”
手背上的脸颊微凉却极柔软滑腻,黄药师手掌一翻,掌心接住银环的脸,顺手捏了把银环未消下去的软肉。
双亲相继离世,他也不过是十几岁少年,说起孤单,倒也还好。毕竟不久后便捡到了一只傻乎乎的小崽子,别的没什么,就是这是崽子不论说话还是笑容都格外甜些。
银环便当黄药师是在夸他,乖乖巧巧的任由黄药师捏,甚至还主动拿脸蹭了蹭略带薄茧的手掌心。
隔着一道屏风一道溪流,外面喧哗不休,偶有兵刃交鸣。客人太多,便是紧着东家做,上菜也要等上片刻。
雅间里方寸大的地方,便因为两个人的默契与亲近好似便成了闹中取静的宝地。既不太热闹,也不太冷清,恰是最舒服最适宜的环境。
至少对黄药师来说是这样的。
银环懒懒散散的趴在黄药师的手掌心,侧着脸道:“师父,我有一个念头,你要不要听一听?”
“不……”
“听一听听一听吧,师父,听一听。”
“……听。”
“我就知道师父会听。”银环搂住黄药师的胳膊,在自家师父麻木不仁的注释下乐颠颠的道:“师父你不觉得只一片柳叶太冷清太寂寞了么。”
“一片叶子孤孤单单的,要有一朵花陪它的呀,是不是?我们补一朵桃……”
“客官,您的酒菜来喽。”
银环正说着,店小二端着酒菜进了来。
黄药师一抽手,银环挺直了腰板,小二一进来便见两个客人一个比一个神色严峻。
小二纳闷儿,这才片刻功夫大小两位东家便吵架了。这也不是他一个上菜的能管的,快手快脚的将菜通通摆上,溜了就是了。
银环的话半途被打断,他挠了挠因着染了黄药师的体温而暖洋洋的脸颊,张了张口被黄药师一筷子排骨给堵住了嘴。
“吃饭。”黄药师道。
银环叼着排骨,十分狗腿的为自家师父斟上了酒,双眼落了天光,亮晶晶的,含着说不清的藏起来细碎深情,只露出浅显的温软来。
他不再坚持继续方才的话题,乖乖的低头啃排骨。
黄药师习惯的一手捏酒杯,一手拗了半碗蛋羹放在手边,银环专心啃了排骨,头也不抬的往黄药师那边一摸,顺手牵羊,不是,顺手牵蛋羹便吃了。
端上的饭菜味道其实很是一般,只是黄药师见他吃的认真,觉得自己胃口也好了不少。
雅间外又有江湖人起了口角争斗起来,隔着潺潺溪流对街的孩童不知为何嚎啕哭成一片。
黄药师喜清静,对于种种乱象听着瞧着皆是心烦。只是瞧着银环安安静静的坐在他的身边,垂着脑袋腮帮子鼓鼓的同只松鼠似的专心致志吃饭,便又会觉得心静。
华山脚下的豆腐脑、麻食、面花都是有名的吃食。银环对外头的热闹充耳不闻,心思除了吃都在他家师父身上。
他咽下蛋羹,右手拿勺子,左手给黄药师斟酒:“师父这是什么酒?闻着好香,我能不能尝一点儿?”
黄药师将筷子往酒杯里一蘸,再往银环嘴唇上一划:“尝吧,一点儿。”
银环懵了一下,只觉得嘴唇一凉,他下意识舔了一下,辣乎乎的酒气从舌尖冲向了鼻子喉咙,不很好喝,也不难喝,酒液太少,更多的滋味儿他也没尝出来。
“再一口。”银环朝酒杯凑了凑,“师父,我尝一口。”
黄药师夹了块鱼吃,不给了:“等你再大些。”
他是年少便喝了酒去的,本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瞧着这孩子,便觉得还是太小,还太小了,喝不得。
银环皱了皱鼻子,没再坚持,想了想,趁机不着痕迹的为自己的小心思问道:“师父要我几岁才算够大呀。”
这个问题黄药师没想过,他愣了一下,下意识望向银环。
他只觉得不管小徒弟长多大都是那个缩在他肩头,揪着他的衣裳才能熟睡的小崽子。可对上银环清亮的双眼,想起他眼尾微勾眉目弯弯的模样,潜意识里又觉得再几年许便大了。
“等你长高些。”黄药师只好这般说,“至少到师父的鼻子。”
才到黄药师胸口的少年脸一跨,却又不好自己给自己泄气,自顾自犯起了愁。他长得这么慢,要是一辈子长不了这么高可怎么好,他不长大师父总将他当个孩子看。
怎么能快点儿长高呢。
银环没法子,只好又说:“那师父你可得等等我呀,我长得慢。”
黄药师抿了口酒,垂下眼笑。
“那可有我好等。”
银环脸瞬间鼓了起来,低头埋头吃菜,他要多吃点好长高!
夜里的小城也并不宁静,许多江湖人连夜便出发去了华山。银环估摸华山脚下怕是早些时候便人满为患了,晚上去的这批都算晚的。而他和师父就是最后出场,力压群雄的。
银环早早洗漱好缩进了被子里,他体温天生比他人低些,很是怕冷。
黄药师穿着里衣拨了拨炭火,玉箫便放在床头的柜子上,与银环的竹笛并着放一块儿。
玉箫上原先雪白圆胖的穗子已经换了下来,新挂上的坠子上接连的黑穗子是上等手艺打出来的,只是雕刻桃花玉坠的人显然是个新手,雕不很好,唯一教人眼前一亮的便是残缺的花蕊。
说来惭愧,这花蕊是银环手抖之下给活活刻断了的,靠着黄药师的修补却是将这一处残缺成了整只玉坠的精华所在。
竹笛上挂的坠子与玉箫上的一模一样,便连残缺的花蕊都是一般无二,只瞧着细致了许多。银环雕坏了不知道多少个,桃花岛师弟师妹人手一个不算,还有一匣子掉坏了的被他偷偷藏在了床底下,那么多个就这么一个最像。他装作不经意的挂上,却是暗自欣喜这相象。
每每瞧见这两个坠子并在一块儿,便不自禁的欢喜。
黄药师放下钳子,将屋中的烛火一一灭了,只留下一盏放到床头。
“傻笑什么,早些睡,明日爬不起来莫同我闹。”
黄药师一钻进被窝里银环便极速贴了过去,四肢并用挂上去,尽可能的让自己更多的抱住黄药师。温热的体温隔着里衣丝丝缕缕渗透皮肉骨血,将银环包裹,极熨帖。
被小徒弟当作暖炉用的黄药师:“……”
他熄灭了最后一盏灯,顺着银环的脊背将被角严严实实的掖好,密不透风。这对于他来说过于热了,但是银环体温偏低,搂在怀里倒成了恰恰好。
什么都是最适宜,最恰恰好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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