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到了?”顾和烟一直想着这件事,今日又听秦潇楠提起。
秦潇楠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就听了最后两句,徐老板说别自乱阵脚……哪儿知道乱什么阵脚。”
顾和烟放下筷子,徐家出事也只能是生意上出事,前些日子工人受伤,徐潮声找到秦潇言,现在已经过去了好些天,徐家现在是什么境况还未可知。
秦潇言:“先吃饭。”
顾和烟重新拿起筷子,端起碗也没急着吃饭,她愣愣出神,秦潇言就在一旁静静看着她。
秦阮本来用小勺子吃饭,也不吃了,瞪大眼睛看着两人。
秦潇然本来吃的好好的,他敲了一下秦阮,“阿阮,好好吃饭。”
秦阮不情愿地拿起勺子,“可是嫂嫂都不好好吃,哥哥却不说,只看着嫂嫂。”
秦潇言收回目光,“和烟,再不吃,该凉了。”
顾和烟回过神,“你们也吃……”顾和烟有点不好意思,她干嘛饭桌上出神,全家都看着她,秦潇言也是,为什么一直盯着她看。
用过饭,顾和烟去院子散步消食,乌云压顶,风吹得树枝乱摆,不少叶子被吹下来,落了一地。
秦潇言从屋里出来,手里拿了一件披风,“和烟,站那儿等我。”
顾和烟搓了搓手,等秦潇言走近一把把披风给她罩上,肩膀轻压地沉,秦潇言帮她系好带子,顾和烟道:“刚才没起风,正准备回去拿的。”
风大,吹得顾和烟鬓角的发丝都乱了,秦潇言看着,还是抬起手给拢了拢,“我若不来,你大概不会回去拿。”
顾和烟只说去门口走一走,连堇瑟都没带,她是不会回去,回去了,就不想出来了,只是顾和烟最硬的厉害,“谁说的,你要是不来……”
秦潇言突然拉住顾和烟的手,轻声问:“冷吗?”
顾和烟摇摇头,秦潇言拉着她,她不冷,“干嘛不让堇瑟送出来,非要自己过来。”
秦潇言牵着顾和烟往前走,“多耽搁一会儿,你就在外面多冻一会儿。”秦潇言最逾越的话也就止步于此,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也不会说,那些“我舍不得你受冻”秦潇言顶多在舌尖上转一圈。
顾和烟“哦”了一声,心里偷笑,“这样啊,潇言,我看要下雨,咱们回去吧。”
秦潇言停住,“不走了?”
顾和烟:“不走了,不然一会儿淋雨就有好受的了,对了,绣娘做了衣服,咱家的都做好了,你们明天换上?”
秦潇言点点头。
顾和烟看秦潇言穿的薄,再跟她在外面走恐怕受凉,两人回了屋,还没坐下,窗外就打了闪,电闪雷鸣,稍息,豆大的雨珠就落了下来。
顾和烟:“潇言,我说什么来着,还好回来的早!”
秦潇言忍不住笑了笑,“嗯,还好回来的早,不然要淋雨了。”出门走走只是出了屋门,离正屋远也有别的屋子可躲雨,只有顾和烟能为这种事雀幸。“我来关窗,你离窗子远一点。”
秦潇言过来合上窗扇,夏末秋初,这场雨过后,天会凉上许多。
徐府书房
大雨磅礴,雨水顺着屋檐的雨滴滴落,形成珠帘一样的雨幕,地上有或深或浅的水洼,寒意顺着窗口袭来,徐管家走过去把窗栓插上。
屋里无一不美无一不精,屋顶往下吊着一颗夜明珠,天虽然还未完全暗下来,但夜明珠已经开始发光了。
徐潮声坐在椅子上,手中盘着一对核桃,那对核桃跟他时间最长,已经起了一层细腻的包浆
徐潮声眼下泛青,他看了眼徐管家,“天冷了,给夫人那屋烧上金饼。”
徐管家点头称是,半响他又开口问:“老爷,书房这里……”
徐潮声:“这边就不用了。”
徐管家点点头,往年初秋,家里各处都烧上金饼了,若不是这当口出了事,也不用这般节俭,“爷,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盛京来的人恐怕要在路上耽搁几天。”
徐管家心道:“只要那边来的人不到,这边就不着急。”
徐潮声却不似徐管家那般神色轻松,他手上动作稍停了一瞬,“你觉得耽搁几天是好的?”
徐管家:“……这……他们来得晚,这边也有时间准备。”
徐潮声眯起眸子,“再耽搁几天,他们恐怕就不是要这么多了,等这场雨过去,一旦冷下来……”
徐管家没想到这上面,他仔细琢磨,心里大惊,天若冷了,盛京来的人会要更多的金饼,以往过来是看,这回过来保不准直接要!徐家现在上哪儿去找足够的金饼给他们!
前些日子窑矿塌陷,新矿直接就毁了,清都清不出来,指望着以前的旧矿,还不如指望这场大雨把盛京来的人拦住!徐管家脸上只剩下白色,“爷,这可如何是好!”
徐潮声冷笑,“如何是好,我怎么知道如何是好,难道还空手变出金饼给他们?”
徐家祖上靠金饼发家。金饼挖出来是黑色,被磨成手掌大的两指厚的饼状,专门供给达官贵人。金饼比碳好烧,烟也少,之所以称作金饼除了形状像饼,更因为它价值千金。
世家奢靡享用,以往都是过了白露让徐家往盛京送金饼,一直用到惊蛰,半年之久。
今年刚立秋就下了场大雨,比往年早了一个多月。这场雨真是又寒又冷……
徐管家:“爷,不然去求求秦大人,他好歹是一府知县,又从盛京来,说不定能周旋一二。”
徐潮声笑了笑,“你当我没找过他?他说不欲淌浑水。”
徐管家面色一僵,“爷,秦大人刚来安岭县,有所顾忌理所应当,您若好言相劝,秦大人必然听得进去,到时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也不怕他不帮。”
徐潮声:“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呵,你且看看秦府缺什么。”高墙大院,仆侍环绕,若秦潇言是个贫苦书生,徐潮声倒乐意得很。
徐管家低下头,轻声道:“可秦大人不得不帮,唇亡齿寒,若是徐家出了事,秦大人在安岭县也……”
徐潮声瞥了徐管家一眼,树大招风,徐家的窑矿有不少人盯着,这次正好给了由头。
徐潮声冷笑:“威胁他?保不齐他会联合外人吞了徐家的产业,一直拖着也不是办法。还有沉煤,加上今年新的,能应付一阵,明日我去一趟秦府。”
徐潮声出了书房,回了正屋,屋里却不显暖和,他看了一眼炉子,“怎么没烧?”
吴婉道:“我身子好了许多,秦夫人送的药方管用,还早,不必烧金饼。其实烧炭也可以……”
徐潮声吩咐丫鬟把炉子烧上,“你身子不好,仔细一点,家里不差这点。”
吴婉道:“以前不用也受的住,能省还是省些。”她虽不掺和生意上的事,但也知道徐家现在境况不好。
徐潮声道:“身子好了我高兴,不必省,你待得舒服我放心。”
吴婉笑了笑,这些日子她养回来了许多,面色也比以前好看,她看着徐潮声这般实在心痛难忍。
雨下了一夜,早上也没停,被窝里暖和的不行,顾和烟就想窝在里面不起,自己懒床还不够,还要拉着秦潇言,她勾着秦潇言的衣角,“再躺一会儿……”
秦潇言起身的动作顿住,他揉了揉顾和烟的头,“你多躺一会儿。”
顾和烟:“是被窝不够暖和还是我抱着不软,你怎么一点留恋都没有。”
秦潇言话哽在喉咙处,他若是一点留恋都没有,现在已经穿好衣服出去了。秦潇言叹了口气,“不许胡说,你昨晚没让我抱……”
顾和烟眨眨眼睛,“是吗,好像还真是,果然不能乱说……那你现在要抱吗?”
秦潇言又躺了一会儿。
也只是一会儿而已,他有公务在身,秦潇言起身,这回顾和烟没拦,她又不是不懂事,顾和烟伸出手,指了指床边的小几,“衣服在那儿。”
秦潇言:“我知,你再睡一会儿。”
顾和烟看着秦潇言,“不怎么困,等你回来再睡,一会儿起床看看雨,也不知道外面什么样了。”
秦潇言:“不可贪凉,出去的话多穿……”
顾和烟又往被窝里钻了钻,“知道了知道了……”
顾和烟又懒了一会儿,起床的时候雨还没停,雨下的大没法出去,顾和烟只能在屋里待着,屋里暗,秦潇言嘱咐了不能看书,顾和烟只能坐着发呆。
坐了一会儿,堇瑟进来道:“夫人,徐夫人过来了,人在门口。”
顾和烟想不明白吴婉为什么过来,“徐夫人可说了为何?”
堇瑟道:“徐夫人说谢谢夫人的药方。”
顾和烟看了眼屋外的雨,送药方是好些天前的事,徐夫人要谢也不该现在过来,更何况今天下了雨,徐夫人不怕染了风寒吗?
顾和烟心中有点苗头,“请她去前厅,我一会儿过去。”
吴婉坐立难安,她不确定顾和烟能不能听进她的话。等了一盏茶的时间,丫鬟进来换茶,顾和烟还没出来,吴婉不住向门口看,她身后小袁低头给吴婉理了理披风,小声在吴婉耳边道:“夫人……这县令夫人架子也太大了吧,您都等了多长时间了……”
吴婉:“再敢胡说,你就回去。”
小袁眉眼耷拉下来,“可是一直等您身子受不住,谢药方哪天来不好,非要今天,您裙摆都湿透了,老爷知道了又要心疼了。”
吴婉手指蜷缩了一下,“今天的事不许同老爷说。”
小袁点点头,又等了一会儿,顾和烟终于过来了。
门扇打开,风雨侵袭,顾和烟迈进一只脚,白色的绣鞋银线勾了一朵牡丹花,花蕊是米粒大小的珍珠,鞋面上沾了雨水,再往上看,是禁步流苏,轻轻摇晃却不发出一点响声。层层叠叠的裙摆掩藏在莲青色的蜀锦披风下,披风下摆被雨水打成一片一片的深色,着实好看。
屋内阴暗,顾和烟却恍若明珠,吴婉一时看痴了。
顾和烟稍稍停了一下,侧过身对堇瑟道:“徐夫人身子不好,受不得风,快些关上。”
堇瑟加快动作,快快把伞收起支在墙边,赶紧把门关上,“奴婢省的。”
顾和烟走向主座,“不知徐夫人过来,怠慢之处还请海涵。”
吴婉勉强笑了笑,“不怪秦夫人,是我不请自来……”
顾和烟没说话,桌上放着香茗,她喝了一小口,吴婉不急,她更不急。
吴婉敛了敛心神,“今日过来,是想谢谢你送的药方,我用着身子好了许多,以前下雨只能在床上躺着,现在都能出门了……”
顾和烟道:“调养不是一日之功,不能因为病情刚有好转就把药停了,平日该注意的还是得注意,这种天气,还是在家修养为好。”
吴婉被顾和烟说的一愣一愣的,她连连点头,“秦夫人,我这次过来,还有一事……”
顾和烟道:“身子还有不舒服的地方?”
吴婉连连摇头,“不是不是,身子已经好多了。”
顾和烟:“那还有什么事要和我说?我左思右想,却是琢磨不出来了。”
纵使吴婉生于乡野长于乡野,没读过什么书,现在也听出顾和烟语中的拒绝之意了。顾和烟也许猜出她有事相求,但是不愿帮,甚至听一听都不愿。吴婉准备的一肚子话连说都没说出来。
“秦夫人,我是为了我夫君……”
顾和烟笑了笑道:“那就更不应该和我说了,我能帮上什么忙?”
吴婉苦笑,顾和烟至少可以劝劝秦大人,“秦夫人,秦大人定然听你的……”
顾和烟道:“夫君听我的是没错,但我一向不管外面的事,大事我一向听我夫君的,徐夫人,你今日过来徐老板尚不知情吧。”
吴婉手指搅紧帕子,“我……”
顾和烟道:“这就是了,徐夫人做什么之前最好还是先徐老板商量一下,你为他着想替他分忧是好事,可万一误了大事,就不好了。雨湿路滑,徐夫人早些回吧。”
吴婉站了起来,“秦夫人,打扰了。”
顾和烟:“堇瑟,送徐夫人回去。”万一吴婉摔一跤肯定得记她头上。
半响,堇瑟从外面回来,“夫人,前厅冷,快些回屋吧。”
顾和烟点点头,“把徐夫人送的礼物带着。”吴婉带了礼物过来,木匣子上面花纹古朴,想必是贵重的赏玩之物。
堇瑟抱起匣子,神色古怪地看了一眼,“夫人,好重……”
顾和烟:“重?”
堇瑟点点头,“嗯。”
顾和烟:“先放下,我看看里面有什么。”
堇瑟把匣子打开,顾和烟瞳孔微缩。匣子高两寸,里面是黑色的圆柱,顾和烟心道:“这是什么?”她伸手碰了一下,最上面的那层便错了位置,不是圆柱,而是好几个这样的饼摞在了一起。
顾和烟看了看手指,上面一抹黑色,“堇瑟,拿炉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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