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92.副将

小说:太子热衷捡垃圾 作者:郁等闲
    这里曾经是地狱!

    这个形容真的一点儿都不夸张。

    这里的遇袭时间, 和尚云轻守着的那个县城遇袭的时间差不多, 也就是说, 这里很早就已经陷入水深火热了,但是却没能得到帮助。

    不过这里的情况又和那个小县城不一样。

    这里接壤的那个小国一直野心勃勃, 所以, 一直以来, 这里的防守更严谨,这里驻扎的边防军也更多。

    这里的士兵身经百战心理素质也更好。

    这就意味着, 他们能硬撑一小段时间。

    但也只是硬撑而已。

    那是消耗人命在勉力抵抗,不仅伤亡惨重, 还常常被打到家门口。

    不过, 并不是所有的妖族都有特殊能力,能调动五行之力的妖族只是极少数。

    而妖族在保持人形时实力会下降。

    战争初期,妖族实力并不强,又被吩咐了不能现原形, 所以它们没能一举攻破这个地方。

    守将很快看清情况镇定下来,士兵也不再一团乱,情况又好了一些。

    可这种“好一些”很快就被打破了。

    妖族开始用原形上阵,而面对这些长相奇特的巨大生物,士兵会有天然的畏惧。

    一但有了畏惧,军心不稳, 这仗打得……可谓节节败退。

    这些妖族没有特殊能力,但化作原形后,光是用它巨大的身躯横冲直撞就已经能夺取很多人的生命了。

    每天都有牺牲, 每天都在死人,没人能抵抗妖族,死亡笼罩着这个地方。

    但谁也不敢退,因为身后就是自己生长的土地,身后有着手无寸铁的亲人,士兵们都知道,如果退了,就不止战场会出现尸山血海。

    守城小将又制定了新的对战计划。

    一个很残酷的计划。

    “林将军计划很好,虽然伤亡很大,但只要人没死光,就能保证不失守。”和副将交谈的边防军提起了镇守这里的小将,也提起了小将的计划。

    “这个计划就是,无视妖族的虐杀,每天上战场等死。”他说道。

    提及这件事时,他表情很麻木。

    能露出这种无悲无喜的表情的人,一定经历过非常不好的事。

    “你在说什么?这也能算是好计划?”副将简直不敢相信。

    “是的,这是最好的计划了。”士兵答道,“我们发现,我们只需要拦住敌军就能拦住妖族。敌军和妖族应当是有协议,只要敌军没攻入城,妖族也不会入城。”

    “妖族想要翻越城墙是很容易的,但明明这么容易,他们却不会去翻。更神奇的是,妖族似乎很想推到城墙,可它们不会亲自动手,只会让人类去攻击城墙。”

    “妖族的目的是城墙?”副将问。

    士兵点点头,“其实妖族并不是不会攻击城墙,而是妖族的攻击对城墙无效,我亲眼见过,不管妖族怎么攻击,城墙都不会损坏分毫。但人类的攻击是有效的。”

    “因为城墙被推到后敌军和妖族都会进去,所以我们一直都守着这墙不敢让它受攻击。因为妖族的攻击无效,那挡住敌军就够了。”

    说到这里,副将已经听懂是怎么回事了。

    既然需要拦住敌军,那就必须上战场。

    既然只需要拦住敌军,那就不能去拦妖族,以免被分散兵力。

    因为人类本身就拦不住妖族,如果有意对抗它或者躲着它,兵力被分散后,就会连敌军也拦不住。

    无视妖族,这是最差的办法,也是已知能想到最好的办法。

    集中精力对付敌军,就算妖族已经在我方阵营开始厮杀,也不要管他。

    听起来对么讽刺啊!

    但这又是合理的,因为只有这样能最大程度地保存兵力。

    只会物理攻击的妖族不能一次性杀掉很多人,而被杀的人不怎么反抗,会使它失去杀戮的愉悦。失去杀人的热情后,它杀人的数目也随之减少。

    “根据统计我们知道,当我们不反抗任它杀时,伤亡会比抵抗它时小,所以这是可行的,也是好的。”

    “可是这多讽刺啊!士兵上阵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撞上妖族,而撞上它的时候要放下兵器不反抗。”

    “这样的心情你不会体会到的。”士兵盯着副将说道,“没有谁是不怕死的,但比死更可怕的是当敌人在面前时不能反抗,而最令人麻木痛苦的,是明知死亡近在眼前,却要坦然接受它。能心态平和更好。”

    副将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了。

    这些日子他已经真切地体会到了——精神上的折磨远大于生理上的痛苦。

    他不知道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最开始的话题,“那之后变好了吗?和太子殿下有什么关系呢?”

    这下士兵又讲起祁温良这段时间所做的事。

    首先,祁温良派来了乌氏族人,这些人身体素质远高于常人,他们不加入抵抗敌军的队伍,但是能有针对性地阻拦妖族。

    虽然被分配到这个地方的乌氏族人不多,但这里的妖族也就十多个,有他们拦着最噬杀的妖族,伤亡数一下子就降下来了。

    但是战场上的人仍旧朝不保夕,尸体仍就能排好长一排。

    因为实在没有人手可派了,祁温良不得不想其他办法。

    之后,他结合这里的情况设计了阵法,这才将伤亡降到最低。

    最前排的士兵会受到敌军第一轮冲击,会死一些人,中间也会死固定数目的的一小部分人,后排几乎无一人受伤。

    和最开始比起来,现在的情况已经好得不能再好。

    副将不得不感叹祁温良的多谋。

    他在那么远的地方,都能设计出这么合适的阵法,当真是心有七窍,能思常人不能思。

    “殿下确实将你们救出了地狱,我确实不该说他的坏话,是我不对。”副将道歉。

    但话峰一转,他又说:“但是殿下那么厉害,中间这一层的牺牲不就更不应该了吗?中间这一层人死了,或许就是他故意的,我的话也不算污蔑。”

    “看来我之前说的话都白说了,你觉得我为什么要跟你讲,之前妖怪冲进我们的阵营进行虐杀的事?”说完这一句,士兵摇摇头走了。

    他们确实被吩咐过,不能直接说出真相,他能提示的也就那么多了。

    副将见他走了,也不知道怎么拦,只好一瘸一拐地自己往回走。

    忍着剧痛走了几步,他灵光一闪。

    “啊!我知道了!”

    “那些在我们阵营里杀人的妖族并没有全被拦住!”

    所以中间层还有伤亡。

    因为足够拦住敌军的阵法对妖来说是无效的,至少对某些妖来说是无效的。

    有了这个方向,副将找寻真相的进展快了许多。

    因为他现在受伤了,之后几天他都没去前线。

    但他也没躺着休息,而是爬上了城楼,去观察战况。有的时候,他还能听到些零零星星的消息。

    敌军也不是天天都会来,所以他其实也就上了两三次城楼。

    在重新上战场之前,他基本还原了真相。

    如他之前所想那样,确实还有妖族能冲进我军的阵营。

    他在城楼上时,发现有一些妖族是帮着我军的,这些妖和“看起来就与众不同”的“乌氏族人”在最前线。他们挡住了几乎所有的妖族,除了一只野猪妖。

    野猪妖速度又快獠牙又尖,可以轻易地刺穿盾甲,普通人类甚至没办法看见他。

    乌氏族人和我军的妖族多次尝试拦着它,但都因为速度不够快失败了。

    这种情况下,只能沿用小将之前的那个计划——任由它冲进阵法中杀人。

    而阵法中的人,根本不需要知道是什么在杀人,只需要维持阵法挡住敌军就好了。

    野猪妖速度虽快,却只能杀少部分的人。

    不花大量精力去拦着它是最好的办法。

    副将在城楼上的几天,还有了新的发现。

    他虽然肉眼看不见野猪妖,但能从高处看见中间层的人的情况,也能借此看出野猪妖的位置。

    他发现,这野猪妖脑子并不太好使,因为他冲进阵法的后的行动路线很死板,几乎就是固定的。

    说得更夸张一点,就是“哪个位置上的人会被攻击”是能提前推算出来的。

    如果把实力超强的乌氏族人安排这这些位置上,或许能够抓住他,但乌氏族人只有十几个,他们必须拦着其他敌军妖族,不然那些妖族控不住,伤亡无法估量。

    但其他人在这些位置上挡不住野猪妖的攻击。

    那就是说……“哪个位置上的人会死”是可以被提前推算出来的。

    这是很残酷的事情。

    哪怕是在最前线,哪怕面临着极致的危险,人都有生的希望。

    只要自己足够灵活,或者懂的战斗的技巧,或者运气比较好,那就有可能幸存。

    但被安排到这些位置上的普通人,必死无疑,没有一线生机。

    也就是说,安排士兵位置的人,就是在决定死亡名单。

    大家都是在战场上同生共死的兄弟,谁愿意把自己兄弟写进死亡名单呢?

    但是,在这种绝望的时候,副将一行人到了。

    他们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罪人,是他们先见死不救,所以,现在对他们见死不救也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把他们列进死亡名单是最好的选择。

    接下来,只要保守秘密就好了。

    这些罪人死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拼凑出了这个真相的副将暴怒不已,他不敢相信自己的死期早就被定下了。

    他带着满腔的负面情绪进行推算,算出了自己的死期就在几日后。

    “好的,冷静下来!”副将对自己说道,“在那一天之前,我都是安全的,我要先准备好足够的东西,再探查好路线,只要在那一天之前逃掉就好。”

    这样想着,他又考虑要不要告诉其他人。

    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边防军听了他的话,很可能不信,说不定还会转头就将他的话转述给了别人,这样他就暴露了。

    退一万步讲,就算信了,这些人应该也会想逃跑,到时候想跑的人太多,容易暴露。

    而且说不定还有极端的那种人,会觉得被安排到了必死的位置上是羞辱,他们甚至会想着“反正我都要死了,不如拉别人一起”故意捣乱,然后还是更多的人。

    总之,副将决定保守这个秘密。

    之后他按照命令又上了两次战场。

    因为已经打算逃跑了,他表现得格外奋勇,甚至收获了一些好感。

    在死期的前一日,那个被他救了的人带着几坛酒来找他,还带了些肉食,颇有点送行的味道。

    副将怕自己拒绝会被发现异常,只好假装自己仍然什么都不知道,和他畅饮谈天。

    酒过愁肠,他有些醉了。

    他恍恍惚惚听见这人问他:“你是怎么想到参军的?是征兵吗?”

    副将摇摇头,“要是征兵的话,我早该回去了。”

    喝了酒,他不太清醒,有些忘了的事却记得清楚了。

    他想起了一个之前问过自己的问题。

    之前在战场上,他想起自己刚入伍是时候,明明怕得不行,却从没想过当逃兵。

    是问什么呢?

    当然是因为他是自愿入伍的。

    祁朝一直以来都国富民强,虽然有强制征兵的政策,但自愿入伍的人其实很多。

    副将出生于一个贫苦人家,家就在边关,旁边是个虎视眈眈的小国。每当边防军防备比较松懈的时候,敌军就会小股小股地钻进来。

    他记得,自己家有个很大的地窖,那个地窖不是用来储存什么东西的,而是用来藏人的。

    他过够了那种担惊受怕的日子。

    他小时候励志要做一个保家卫国的好男儿,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松懈,为的就是不让家人再过那样担惊受怕的日子。

    可是后来他越来越出色,受到了将军的提携,甚至有了机会读书识字看兵书,人也逐渐变得复杂。

    他在安全的地方买了大宅子,把家人搬到了那里,他通过这样的行动无声表达了自己的新志向。

    看,想要家人平安且不担惊受怕,其实有其他的办法。

    当兵不是非得死守边境线。

    想到这里,他突然犹豫了。

    还要当逃兵吗?

    当了逃兵还有颜面回去面对母亲家人吗?

    一直以来,母亲都非常骄傲,骄傲自己有一个保家卫国的儿子。

    可是当了逃兵,自己就不能当她的骄傲了。

    突然,耳边传来了哭声。

    “我好难受!”请他喝酒的人似乎醉得很厉害。

    这人哭诉道:“我送他们去死,我什么都不能说,这就是送他们去死!”

    “最开始我以为只要保持恨意就行了,毕竟是他们先见死不救的,可是我做不到,我还是好难受。”

    “我甚至想自己站在那个位置上,我宁愿自己死,那天我刻意靠前了一点,我本想把他挤开的。可是我被人拽住了!”

    “我突然意识到是自己太任性了,阵法是不能轻易变动的,每个人的动作走位了不一样,我不能自作主张改动他。不然整个小阵中的人都会死,可能会影响战局,要是城破了,那得死多少老百姓啊!”

    “妖怪那么凶残,普通人根本没办法抵抗,他们日行千里,要是攻进去了,那世上再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这人有些神志不清了,后果说得越来越严重。

    这些话就像锤子敲在副将头上,尤其是最后一句,简直就是一记重击。

    确实,这一次和以前任何一次都不一样,以前只有边境线周围是危险的,但现在,一但城破,世上就不会再有真正安全的地方。

    妖族的凶残他已经见识到了一些,要是因为自己的自私逃离影响了战局,家人可能会再次陷入危险。

    不,这一次可能是绝境!

    副将端着酒碗的手抖了抖,但还是将酒送到了嘴边,然后一饮而尽。

    他改主意了。

    人活二十年,不能越活越活回去。

    自己二十岁时刚刚及冠,满腔热血地加入边防军,在战场上吓得双腿发软,也从没想过临阵脱逃。

    那个时候,少他一个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他没走。

    现在他走了,可能就会导致战局变化,他更不能走。

    况且,他有什么资格拿别人的命换自己的呢?

    他想要逃跑的时候,不是没想过他空缺的位置要怎么办,但他都安慰自己说,一定会有人来顶替。

    但他现在想一想,他有什么资格让人来顶替呢?

    他的命是命,谁的命又不是命?

    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副将自认达不到这个境界,但这个时候,他至少能意识道,自己不能因为私欲害了别人的命。

    他又狠狠灌了几口酒,干坐了一夜。

    不得不说,这种明知自己马上就要死的感觉糟透了,更糟糕的是,他明明能够避免自己的死亡。

    之前这个士兵对他说,他永远也不会体会到最开始的士兵们的感觉——明知死亡近在眼前,却要坦然接受它。

    这多么怪诞,多么麻木,又多么令人痛苦!

    可是副将只能这样了,因为这个时候的他已经知道当逃兵是不对的。

    他不想逃跑之后日复一日遭受内心的折磨。

    他干坐着,甚至怀疑这一切是不是祁温良设计好的。

    他憎恨过,担忧过,紧张过,放松过,他甚至感到欣慰和快乐过。

    这段时间他的情绪太丰富了,他又逐渐边得有血有肉。

    这段时间他的神经时紧时松,有了良好的弹性,以至于他现在没办法做一个漠视性命的麻木的人。

    他要是还像从前那样利欲熏心,那他就不会痛苦,但他已经“活”过来了,他又懂得什么叫“良心不安”了。

    真好笑,在走向生命尽头的前夕,才真正“活”过来了。

    不知想起了什么,他找出了一张纸,开始写自己的遗言。

    纸找到了,却没找到笔,不过反正都要死了,也不用节约鲜血,他干脆咬破手指写了封血书。

    第二日,他照常上了战场。

    等待死亡的感觉其妙极了,又害怕,又觉得即将解脱。

    曾经期待的一切都好像过眼云烟,眼下,只需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就好。

    噗嗤。

    利器穿过肉/体的声音再度响起。

    热血洒在身下的土地上。

    这一次,副将的时间到了。

    真痛啊!

    副将想。

    但他还想起了点别的东西。

    都说不想做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但为了做将军才入伍的人又有几个呢?

    最开始,大家都只是想做保家卫国的好男儿,只是想守住自己身后的方寸之地而已。

    权利的斗争蒙住了人的双眼,使人忘记初心,临了临了,副将突然释然了。

    这就是最好的归宿。

    这就是最平静的离开方式。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不做人杰鬼雄也罢了,但求问心无愧。

    从军者,战死沙场似乎就是死得其所。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终于写完他了,马上又可以见到温良和子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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