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画像(1)

    萍姑愣了愣, 恍惚间好似看到了状元郎, 偶尔从府衙回来得晚了, 也是这样点头让她过去, 然后问上一句,“月儿可睡了今天玩得开不开心可有闹着要找我”

    她回过神来, 答道,“谭府不曾克扣姑娘饮食,只是老夫人性子严厉, 姑娘确实受了些罚。”

    穆浔点点头, 心里已经有数,“这几日先让月儿在此地修养, 萍姑也留下来照看她, 将姑娘家应当知道的事情说与她听。”

    顾大夫的药很管用,一碗下肚,谭江月的小腹便没有那么疼了,只隐隐有些闷闷的感觉。正午时分,穆浔的侍童将一碗大枣红豆粥端来, 谭江月疑心他们在外头吃香的喝辣的, 还下地去瞧。

    推开门,只见穆浔穆渊两个正说着话,两人之间好似有些别样的熟稔。

    穆浔听见动静看向她, “月儿要过来一起”

    谭江月一看他们桌上也是红豆粥, 再者自己身上还有些血腥味, 顿时摇摇头, 退回屋里去了。

    门一合上,穆渊便起身将圆凳挪得离穆浔远一些,“我们要保持距离。”

    “月儿迟早会知道。”

    穆渊羽睫一颤,不说话了。

    一碰触到这个问题,他便沉默以对。

    午后,京郊放晴了,树枝上的冰花也渐渐消失不见,谭江月本想进城寻处隐蔽宅院住下,穆浔却不允,“过几日再进城,我已经为你安排好了。”

    他的案前铺了画卷,正蘸了墨去画那春雪初融、嫩芽绽开的场景,笔触细腻至极,周遭又是大片的留白,天地间皆是茫茫雪色。

    “安排好了”

    “嗯,”穆浔收了笔,转头看她,“大夫说了,你这几日避免外出,以免寒气入体。”说着隐隐皱了皱眉,“今晨疼得昏过去,忘了”

    又是这种长辈训晚辈的语气,谭江月无奈之余,又觉得心安,好似某个乱了轨迹的东西回到了它原本的位置。

    “浔叔叔,你莫不是要把我藏在某处,然后禁止我出门吧”

    穆浔摇头,“不至于禁你出门,不过要给你一个合适的身份。”他说着,目光落到低处,好似在思索。

    “浔叔叔,若是将我江回之女的身份宣扬出去,背后那个人应该很快就会现身吧”谭江月背着手,眨了眨眼。

    “胡闹。”穆浔看任性孩童一般看她,“那个人连我也能动,不知不觉设计了我一条腿。你这是以身犯险”

    “好了好了,我只是好奇,那个人究竟是谁。”谭江月的目光落到穆浔腿上,“浔叔叔,你的腿会好的。”

    穆浔笑了笑,没有放在心上,“但愿吧。”

    谭江月想要转身回房,目光却再一次被穆浔笔下的春景吸引。前世他也常常作画,只是笔下总是枯枝虬结,怪石嶙峋,就连画中的美人也透着病态,几乎难以想象这是一个面貌温雅时常含笑的男子画出来的。

    如今他的笔下一朵小嫩芽正迎着风颤颤巍巍,天际的一户农家还有炊烟袅袅升起。

    谭江月想,他的心情一定不错。

    “月儿,来帮我添几笔。”见她看他的画,穆浔笑着将笔递给她。

    谭江月一愣,她小时候尽跟着爹爹习字去了,倒是不常碰画,而穆浔又是京城出了名的画中大家,心里便有些踟蹰,“这我不会画。”

    “随意落笔,我这画也不是要送人的,得了趣便好。”穆浔眼含鼓励,推着轮椅让开一些。

    谭江月瞧他一眼,“我当真随便画了”

    “嗯。”

    谭江月便执笔在他的树下画了只黑狗子,嘴角微微勾着,落下最后一笔,是黑狗抬起的后腿。

    原本清淡雅致的意境顿时被破坏的一干二净,叫人一眼看到的不再是枝头的嫩芽,而是树下撒尿的狗。

    穆浔瞧见了,倒没有生气,好笑地看着画,“月儿一出手,这画立时便富有生趣。”

    谭江月有些脸红了,她心里确实一直憋着一股气,想要与他对着干,可现在却只剩赧然,觉得自己像个顽劣孩童。

    “对不住,这画被我毁了。”

    穆浔笑,“若心有歉意,月儿便做一回我画中之人吧。谭老夫人送来的画像,不及月儿十分之一。”

    谭江月心口一跳,疑心他在撩拨自己,可凝神一瞧,他的眼里纯净一片,哪儿有什么暧昧眼神。

    于是在穆浔的指示下坐到椅子上,恰好穆渊走来,将披风裹在她身上,“浔叔叔要给姐姐画像也将我画进去啊。”

    穆浔看了穆渊一眼,笑,“不,只画你姐姐。”

    穆渊抿了抿唇,心里有些怪异感,而后坐到穆浔身后,只见谭江月的轮廓一点一点在他笔下浮现。

    是一个包裹得很严实的少女,毛茸茸的雪白领子上露出一张白皙小脸,眉眼还未细细勾画,穆浔便说,“好了,不必坐那儿了。”

    “这就画好了”谭江月起身来看,却见画上的姑娘眉眼处还是空的,遂眼含疑惑地看他,正巧迎上他的目光。

    他这一眼看得深,只一眼,手下笔不停,便将画中少女的眉眼细致描绘,当真是点睛一笔,整幅画都生动起来,仿佛下一瞬少女便要对画外之人勾唇而笑。

    “现在好了。”他搁了笔,有些满意地点点头。

    这一会儿功夫,天色已经暗下来,穆浔在隔壁厢房睡,将自己的房间留给了谭江月。

    那副画也被他拿进来了,很爱惜地轻放在桌上。

    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穆渊过来,穆浔便推着轮椅叩了叩隔壁房门,“睡下了吗”

    “并未,怎么了”答话的是谭江月。

    “年年呢”

    谭江月起身开了门,“他与我一起。”说话时,穆渊站在不远处的床边,身上只有寝衣。

    穆浔眉眼沉沉,“年年,出来。”

    “浔叔叔,厢房的床我看了,两个人睡着实有些挤。而且我和年年睡惯了的,若是让你们两个挤在那张小床上,我一个人睡一张大床,便不像话了。”

    穆浔听见那句“睡惯了的”,更是额角突突,再一次沉声道,“年年,出来。”

    穆渊披衣走出来,迎上穆浔质问的眼神,而后转头对谭江月笑了笑,“姐姐,我还是与浔叔叔一起睡吧。若你想找我,便来隔壁叩门。”

    穆渊拉上房门,最后又说,“姐姐,我就在隔壁。”

    谭江月点点头,也不知穆浔哪里来的怒火。

    他是很少生气的,一旦生气,定是有什么事情触到了他的底线。谭江月百思不得其解。

    一碗汤药下肚,谭江月钻进被窝里准备入睡,周遭都是属于穆浔的气味。

    前世她几回晕倒之后,再醒来便置身于这样的气味之中,睁开眼,会看见他眼里有痛色。他的心里对谭府满是怨言,认为是谭府怠慢她,让她的身子亏成这样。殊不知自己也出了一份力。

    谭江月闭上眼,又想起他前世作画的风格,那样阴郁怪诞,她很好奇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心性大变。

    隔壁,穆浔看着穆渊没说话。

    “”穆渊率先打破沉默,“小叔。”

    过了一会儿,穆浔终于叹道,“渊儿,你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终究不是年年,怎能与月儿同榻而眠”

    闻言,穆渊低下头。

    “日后真相大白,月儿清誉何在”

    穆渊涨红了脸,“小叔,我没有对她做什么。”

    “你还想对她做什么”

    穆渊脸色红得快冒烟,也生起气来,“小叔,你看看我,我才多少岁”

    穆浔冷道,“你十二。汶儿十四岁的时候就通人事了。”

    “”穆渊哑然,眼前闪过穆汶那张俊俏脸蛋,气道,“我和他不一样。”

    “嗯,不一样,他十二岁的时候还没有抱着姑娘家睡觉。”

    “小叔”穆渊又气又无奈,叹了口气,“我都跟你过来了,小叔,你少说我两句成吗”

    穆浔果真不再说他,转而解起自己的衣衫来。

    穆渊见他动作不便,还是走近道,“小叔,我帮你。”

    冷不防头顶一句,“渊儿,你可是喜欢月儿”

    穆渊动作一顿,直起身来,而后缓慢眨了眨眼,“小叔,我还小呢。”

    穆浔垂眸看他,眼中带了些审视,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了。穆浔回忆着自己十二岁的时候,他是家中幺子,功课负担并不重,常常和族中的孩子到处寻找有趣的地方。十二岁那年,他们就去青楼见世面,被姑娘家捏了脸蛋,一个个脸色通红地回来,还吃了家中长辈一顿板子。

    十多岁的少年,好奇心旺盛,越是不理解的地方越要去瞧一瞧,硬要说是否明白了喜欢这一回事倒谈不上。穆浔见穆渊眼里一片茫然,叹了一口气,终是放过了他,“以后你便知道了,都说七岁不同席,不是没有道理的。”

    穆渊哪敢不应,连连点头道,“我明白了,小叔。”

    而后扶穆浔到床边,穆浔摆手示意他自己来,而后坐到床边,再抬起腿躺到榻上。

    穆渊也躺下来,侧头看见桌上的画卷,开口问,“小叔,那画打算挂在哪里”

    穆浔闭着眼说,“问这个作甚”

    “小叔,那幅画可以给我吗”

    穆浔想也没想便说,“不可以。”

    穆渊心里怪异感更浓,“小叔,你可是喜欢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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