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男子手握纸鸢, 衣袂随风轻扬, 其容颜俊美至极, 足令百花失色。
容奚闻言, 扬唇微笑,坦然作答“确实有意。”
见他如此大方承认, 胡玉林面上微讶。然思及容奚平日行事作风颇为潇洒朗阔,便觉本该如此。
他又问“那秦郡王对你”
秦恪将纸鸢递予童子,得童子欣悦感激,恰闻胡玉林问话,遂道“胡少东,天色不早,我与大郎先行归家。”
段长锦抬首瞧一眼碧空,金轮正高悬,何来“天色不早”一说
胡玉林则眸光微闪。
归家在秦郡王眼中, 容宅可以为家
他瞅一眼容奚, 见他面露歉意,却未反驳秦恪之言,心中顿无奈摇首。
容大郎与秦郡王互通心意,他身为挚友, 虽无权干涉, 但到底心生忧虑。
贵族常赏玩娈童, 大郎这般温雅灵秀, 能入秦郡王之眼, 理所应当。
然秦郡王位高权重, 若只是一时兴起,大郎届时将如何收场
思及此,他不知哪里来的胆色,上前一步,问“某敢问郡王,有无娶妻之念”
此话过于无礼,胡玉林却脑袋一热,脱口而出。
大魏民风较为开放,民间男子结契者不在少数,亦有男子成亲后,与其余男子厮混一起。
胡玉林自是希望容奚与秦恪属前者,二人互相喜爱,不会为传宗接代而娶妻。
但秦恪乃明颐公主与长信侯独子,若与男子结契,恐遭长辈责难。
大郎若因此受伤,该如何是好
姜、段二人皆震惊于胡玉林所问,忙看向秦恪。
秦恪神情冷峻,眸光幽沉,他凝视胡玉林半晌,方郑重道“若无挚爱,何需娶妻”
他转首与容奚对视,神色忽变柔和,“大郎,你以为如何”
容奚展颜灿笑,对胡玉林鞠躬拜谢。
“玄石兄情谊,奚铭记于心。”
秦恪即便刻意收敛气势,然敢于诘问他的,世上也不多见。胡玉林因忧心容奚,壮胆相问,确实令容奚心生感动。
“大郎言重。”胡玉林狭目弯起,掩埋一闪而逝的落寞,笑道,“你不怪我多事便可。”
他又躬身向秦恪赔礼,“方才某多有得罪,望郡王见谅。”
胡玉林惜顾容奚,秦恪自不会生出恶感,甚至生出几分欣赏之意。
“胡少东乃大郎挚友,不必如此见外。”
他与容奚并肩而立,一人高大俊美,一人秀致颀长,极为登对。
胡玉林静观几息,终是卸下心中隐秘之思,洒脱一笑。
“郡王胸怀宽广,玉林佩服”
几人闲聊数句,容奚与秦恪骑马离去。
数日后,张志来容宅相禀。
“郎君,新肥已依您吩咐,妥善洒在田里,苞米也已经栽种入土。”
容奚称赞他一句。
“过几日,待农具齐全,我需你助我栽种白叠子。”
临溪镇小,有何新鲜事物,很快就会传遍。
容奚从行商手中购得白叠子,且用白叠子填充布料,作为冬日御寒衣物,令人啧啧称奇。
张志曾从刘和处见过棉衣,确实极为保暖。
如今听闻容奚欲栽种白叠子,别提多高兴。
“郎君,听闻白叠子从西域传来,这里也能种植”
容奚笑答“能不能成,得栽种后方知。”
他此前已请工坊铁匠,助他打造农具,用来为棉花育苗栽种。
棉花育苗较繁琐,需适宜温度。温度过低,难以发育;温度过高,容易烧苗。
他无塑料薄膜可用,所幸可借助玻璃暖房一用。
数日后,农具已成,容奚唤来张志,亲自向他示范如何使用农具。
容宅众人亦聚集围观。
“郎君,这与打煤机好生相似”刘子实感叹一声。
容奚微笑颔首,确实与打煤机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所得棉籽不多,剔除其中损坏者,余下也并非皆可成功发苗。
后世棉籽俱经保护处理,如今大魏并无此条件,只能听天由命。
张家众人与容宅众人齐心协力,终于将籽床置放整齐。
所谓籽床,便是农具所造圆柱形土块,其顶有一凹陷处,用于放置棉籽。
众人又将棉籽放入,只待其生出秧苗。
刘和依容奚吩咐,每日晨起,打开玻璃屋小门,为棉籽通风散热,至日沉,又关闭小门,盖上草席,维持其夜间温度。
如此半月后,刘和兴奋而至。
“郎君出苗了出苗了”
容宅众人皆聚拢玻璃屋,往内看去,见一些籽床上,确实显现嫩绿之色。
容奚一眼扫过,心中稍定。
出苗率尚不算低,十之六七,在他预料范畴内。
待棉苗长大些许,便可移植田间。
他嘱咐刘和继续小心呵护,又唤来张志,将一新农具交予他。
此为掘土之用。籽床移栽田间,需平整放入土坑里。
张志一听便知,立刻携家人往田间掘坑。
有乡邻不明其行事,忍不住询问。
张志笑答“我只是听从容郎君吩咐行事。”
乡邻只好不再问。容郎君行事,素来无人猜透,数月前种植土豆,众人不解观望,后土豆掀起一番热议,众人便对容奚生出盲目信任之感。
既是容郎君吩咐,定有大用
忽有人惊问“张志,你家地里秧苗怎生得如此健壮”
那人所指,是不久前种下的秧苗。
张志早已发觉此事,笑道“播种后,容郎君令我撒了新肥,应该是新肥起了效用。”
他家地里的秧苗,确实较其他人家的高出几许,看起来就健康茁壮。
众人一听,俱围拢而来,纷纷询问“什么新肥”
张志耐心作答“郎君自己想出的法子,叫磷肥。”
有人急切问“新肥还有没有”
庄稼汉皆非蠢人,他等面朝黄土数十年,早已熟知田间事务,见张志家秧苗生得好,自然也想要新肥。
张志茫然道“我不知。”
“你且回去问问容郎君罢”乡邻大声道,“秧苗生得好,今年收成才会好哩”
众人纷纷附和。
张志只好应下。
翌日,他硬着头皮来寻容奚,说明来意。
容奚闻言,心情甚慰。他正愁如何推广磷肥,如今自家茁壮秧苗令乡邻起意,正是他所望。
“你且告知乡邻,磷肥尚有剩余,然造价不低,需以钱帛交易,且磷肥一旦施于土中,可保五年效用不失。”
一般而言,第一年,庄稼仅能吸收一半养分,若施肥方法妥善,磷质不会轻易流失,可留存约莫五年时间。
张志大感震惊喜悦。
如此一来,五年采买一次磷肥,即便定价不低,也算值得。
他兴冲冲回去告知乡邻,一些乡邻听闻定价,皆摇首哀叹,一些大胆的,欲购得适量磷肥,以保秧苗健壮成长。
磷肥一事,先起于临溪小镇,后传至濛山县城,有人特意亲自前来,对比张家秧苗与其余秧苗,皆心动不已。
若能得五年丰收,耗些钱帛又算什么
磷肥在濛山掀起波澜,渐渐传至濛山县外。
县令沈谊素来看重农耕之事,得闻后,竟亲率县衙众吏,深入田地考察。
对比秧苗后,他神色极兴奋,心中生出些许打算。
他特意至监所,寻容奚。
“容郎君,磷肥效用甚佳,若大魏农田皆可用之,岂不快哉”
容奚浅饮一口茶水,润喉后,笑道“沈明府所言极是,然奚一人之力有限,所造磷肥稀缺,其价百姓无力承担,极难推广。”
“若你愿意,我可特设工坊,召集工匠烧制,至少濛山辖内农田,皆可得磷肥。”
容奚知他为何如此重视此事。
三年任期将至,若今年濛山粮食产量远超往年,他身为一县长官,自然功劳甚大,如此升迁有望。
容奚本就打算推广磷肥,既沈谊愿出财出力,他何乐而不为
遂应。
繁杂公务中,时光飞逝。
玻璃屋内,棉苗已成。容奚嘱咐张志,担苗去往田间,栽种下去,施以磷肥。
如今,县衙召集人手制肥,磷肥产量增多,定价低上几成,百姓多用之。
天气渐热,容奚换上单薄衣衫,系上腰带,颇显其腰肢劲瘦。
大半年光景,每日晨起锻炼,后经秦恪耐心教授制敌之法,容奚身姿越发修长,不论穿何种衣物,皆令人赏心悦目。
刘子实每每见之,心中极自豪。
容连亦私下同梁司文赞叹“阿兄风姿越发不凡。”
但于秦恪而言,容奚愈发清瘦,让他有些心疼。
“郎君”金吉利奔至容奚面前,兴奋问道,“我可不可以去捕鱼”
“为何要捕鱼”容奚温和问道。
数月过去,金吉利头发已长长些许,用一发带束于脑后,一张脸悉数露出,极为俊美。
他虽性情跳脱,然某些瞬间,却颇具优雅风范,极为矛盾。
金吉利流利回道“我无事可做,就是想捕鱼。”
他在容宅不受欺负,容奚素来纵着他,故胆子相当大。
“你无渔具渔船,如何捕鱼”容奚故意问道。
金吉利神情一蔫,思虑几息后,郑重道“我可以自己造”
见他极为认真,不似妄言,容奚不禁生出几分兴趣,“你会造渔船渔具”
金吉利迟疑点头。
思及他极擅游水,容奚相信几分。
“你若需原料,可告知子实,让他帮你买回来。”容奚笑道。
他并非吝啬,只是想看看,金吉利到底有几分本事。
金吉利欣喜离开。
“我已遣人查过,在西域商队之前,金吉利是被其他商队在海岸救起。”秦恪眸色淡淡,“他许是越海而来。”
越海容奚忽扬唇浅笑,正欲启口,就见门外瘦弱身影徘徊。
“三弟,寻我有事”
容墨慢吞吞走进,将手中之纸递予容奚。
自上次仓惶奔出书房后,容墨再也没主动来寻容奚。容奚听刘子实说,容墨经常牵马车出宅试验。
容宅之人皆哭笑不得,赞其有恒心。
手中纸上所言,应为容墨答案罢。
容奚低首瞧去,须臾,神色顿变,惊喜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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