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三弟, 这些皆为你试验所得”

    容奚细细看完, 抬首问容墨。

    纸上铅笔字迹清秀端正,每一次试验俱罗列清晰, 最后得出一结论。

    不论人或物, 皆存在某种特性, 保持初始状态不变。

    容墨不知如何命名这种特性,他只是浅显地归纳了这个规律, 并通俗地写下。

    这个道理简单,可并非人人都能参破。

    容墨未作声,只轻微点头。

    秦恪览毕,略一沉思,道“马车行驶时,车内之物亦随马车匀速前进。待马车陡停, 车中之物依旧维持行进之态, 故会前倾, 是否”

    容奚笑赞他一眼,秦战神理解能力不俗啊。

    解决心中一大困惑,秦恪心情甚慰, 待容墨极为和悦,复问“那笔落于地,又是何故是否人与物,也存在某种特性”

    容墨低首不语。

    他尚未弄清楚, 心中依旧存疑。

    容奚知道自己是在为难少年, 然科学之路, 本就是探索之路。容墨有天赋与恒心,他理应助其挖掘潜力。

    思及此,他故意反问秦恪“若人与物皆有此特性,为何纸鸢能于空中飞翔”

    秦恪略一思索,答“借风之力”

    “为何笔不能借风飞上天”容奚笑问。

    问题越来越复杂,连容墨都蹙起眉头。

    容奚心中感慨一声,“是否记得我曾问你,为何先看到船桅”

    秦恪颔首,容墨蓦然抬眸,紧紧盯着容奚。

    “常言道,天圆地方,”容奚提点道,“是否当真如此又有谁亲眼见过”

    两人皆默默聆听。

    “古有占星之术,凭借日月星辰测算吉凶抑或气象,那日月星辰又是何物与我等足踏之地,又有何关联”

    若刘子实在此,定会回答“日月星辰就是日月星辰,还能是何物”

    可容墨不,他明白容奚话中之意,并已经埋首思考。

    虽然并未想出个答案。

    话题有些扯远,容奚轻咳一声,教学不可一蹴而就,还是慢慢来罢。

    “三弟,”他转身从书架取一书册,递至容墨面前,“这是新算术,通读后再来寻我。”

    得转移容墨注意力,否则拼命想下去,少年估计会抑郁。

    容墨如获至宝,躬身接过,抱着书径直离开,还不忘关上屋门。

    秦恪将容奚揽在怀里,亲亲发顶,问“此些皆是从奇书所得”

    他不信。

    容奚见他面上严肃,眸光却柔,遂狡黠道“你可知,为何盛京之人皆言我行事癫狂”

    在容奚被圣上夸赞之前,盛京关于容奚之流言,秦恪亦有耳闻。

    容氏大郎不学无术,行事异于常人,品性极差。

    “为何”

    “若三弟于盛京容府门前,日日拉车停马,旁人会如何谈及”

    秦恪恍然大悟,“疯傻之人。”

    容奚笑赞他一声,道“故我之恶名,不过是我所作所为,于旁人而言,皆为悖礼之事。”

    人常因自己无知,而去评判他人怪异,实在可笑至极

    “你莫不是在唬我”秦恪伸手弹其脑门,“我查过关于你之流言,并非所谓奇人异事。”

    容奚委屈捂额,“流言之所以是流言,不过是经人夸大后,瞎编乱造而成,怎可尽信信它不如信我。”

    “我信你,”秦恪笑回,“一直信你。”

    若非信任,如何能够相交相知

    翌日春和景明,阳光普照。

    容奚与秦恪同至监所,去往玻璃坊。

    玻璃坊工匠,因所制之物非军事武器,故多为外围。

    见两人至,众工俱行礼等候命令。

    容奚将图纸递予工长,笑道“我欲制一些玻璃器皿,有劳了。”

    每间工坊皆有工长。工长必须拥有一定学识,且技艺精湛,方能指挥其余工匠做活。

    “容郎君言重,”工长憨厚笑着接过,“某定不负郎君所托。”

    言罢,他掏出纸笔,郑重记下。

    如今工坊工匠皆用铅笔书写,携带方便且耐用,极为好使。

    不过,玻璃坊中特设一小队,专门用来制造凹凸透镜。

    去年冬至后,秦恪去往北疆参与战事,首次将望远镜用于战场上,颇有奇效。

    故如今军器监,除火弹、火铳外,还秘密制造望远镜。

    望远镜制法简易,工坊仓室中已存不少。

    两人离开玻璃坊,欲往地下密室,却闻士卒禀告,言濛山县令沈谊在军器监外求见。

    容奚与秦恪对视一眼,同行至监外。

    监所外,沈谊眉头微蹙,先给秦恪见礼,后问容奚“容郎君,今日我来是有事相询。”

    “沈明府请讲。”容奚礼貌道。

    沈谊叹息一声,“有临溪百姓言,张志所用磷肥与官府所制磷肥不同,非要闹个明白。”

    “何出此言”容奚微一挑眉,这倒是稀奇。

    “容郎君有所不知,”沈谊擦擦额上汗液,回道,“你家地里庄稼生得好,即便同用磷肥,也有所不及。”

    若差距不大,倒无人会说,毕竟土地有贫有沃,且张志先旁人施肥,庄稼强壮些无可厚非。

    然,事实上,张志侍弄的庄稼,比旁人地里茁壮不少,这才招人非议。

    话里话外,容奚给予官府的磷肥方子有误,定是故意为之。

    秦恪闻言,神情蓦然冷冽,道“同一学堂,同一夫子,学子尚有优劣之分,更可况庄稼大郎无私献出磷肥制法,如今庄稼不比旁人,倒责怪大郎藏私竟有这般胡搅蛮缠之人”

    “郡王息怒”沈谊忙小心安抚,“只是一些流言,郡王不必介怀。容郎君无私奉献,下官铭感于心。”

    只因容奚先前磷肥定价高,百姓已心有芥蒂,后献出法子,百姓得磷肥,庄稼却依旧不如张志家,有些不甘罢了。

    事虽小事,但关乎容奚名誉,沈谊还是决定前来告知一声。

    容奚笑道“无碍。沈明府若想知晓缘由,不妨去问临溪乡邻,我买下张家田地后,是否雇人将秸秆埋于土中”

    沈谊不解,“容郎君此举莫非有深意”

    “此为沤肥,”容奚从容回答,“秸秆埋于土中,经数月发酵,将使土地愈发肥沃。”

    秸秆中多含钾肥,庄稼不可或缺。

    如今他田地中,钾肥、磷肥俱存,张志又以人畜排泄物施之,其中携氮肥,三肥不缺,庄稼自然比旁人茁壮。

    听他解释后,沈谊豁然开朗,笑道“容郎君果然有大才,且目光长远,冬日便已沤肥,如此一来,何人庄稼能及”

    秦恪微怔。

    他恍惚忆起,数月前,他自盛京来濛山抓捕县尉,于容宅蹭饭归旅店后,健仆曾禀过此事。

    当时他并未放在心上,如今细想,心中顿极为拜服。

    容大郎确如沈谊所言,乃高瞻远瞩之人。

    越相处,就越发被容大郎吸引。

    秦恪忽扬唇浅笑,心情甚慰。

    数日后,临溪百姓知晓此事,俱愧疚难安。冬日容郎君雇人沤肥一事尚历历在目,只是他等愚笨,不知容郎君心思,且暗中讥讽其胡乱种地。

    如今想来,不过是自己无知罢了。

    是日,容奚从工坊归宅,见院中摆放渔具,且好似用过一般。

    “吉利当真造成渔船渔具去捕鱼了”他与秦恪互看一眼,笑问。

    话音刚落,就见金吉利兴冲冲跑来,手上沾满鲜血,且有几片鱼鳞。

    “郎君,我捕到鱼了”

    满脸求夸赞。

    容奚展颜灿笑,摸摸他金色软发,“多亏吉利,今晚有口福了。”

    金吉利得他称赞,兴奋返回灶房杀鱼。

    他捕获河鱼众多,容宅几天也吃不完,金吉利挠挠脑袋,笑嘻嘻道“郎君,我想去集市卖鱼。”

    总是白吃白住,他心里过意不去。

    “随你。”容奚从不管着他。

    晚膳后,崔峰捧月考成绩,至容奚书房。

    容奚平日事务繁忙,无暇管顾孩子,但每次考试成绩,他都很上心。

    十五位孩子,虽年岁相差甚大,然相同,成绩优劣之事,全凭自身。

    数月下来,大娘子与小四成绩不俗,常争榜首,为可造之材。

    当然,不能以成绩论英雄。

    可据崔峰观察,大娘子性情稳重,肯努力,能有这番心志,已不俗。小四思维灵活,擅思考,不拘泥书本,常有奇思妙想,亦为难得佳儿。

    其余数众,虽不差,可与大娘子、小四相比,到底有不足之处。

    “你让他二人来我屋中。”容奚吩咐道。

    崔峰领命而下。

    须臾,他领二人同行至书房,二人神态拘谨,给容奚见了礼。

    容奚仔细打量两人。

    大娘子清秀端正,小四伶俐好动。

    “你二人出自同村,且同龄同姓,是否”

    两小连忙颔首。

    容奚笑容温和,从案屉取两支铅笔,“你二人在学堂素来优异,此为奖励,收着罢。”

    一人得一支新铅笔,大娘子与小四皆高兴非常,异口同声道“多谢郎君赐笔”

    崔峰于旁静观,心中不禁暗叹一声。

    大娘子与小四皆十四岁,容郎君十七岁,不过相差三岁,差距却如此之深。

    容郎君年虽少,学识却极渊博,且言谈举止温文尔雅,待人和善,实在叫人感佩非常

    “你二人可起了学名”容奚又问。

    两人此前不过乡间泥娃,小名并不文雅,平日里皆按排行称呼。

    两小看向崔峰。

    崔峰立刻答道“尚未取学名。”

    他虽为夫子,有取名资格,然众学子毕竟皆为容宅之人,他怎敢越俎代庖

    容奚思虑片刻,分别对二人道“你名为瑶,你名为子归。”

    言毕,用笔写下。

    郭瑶,郭子归。

    两人见纸上姓名,俱小脸通红,激动得手臂颤抖。

    “多谢郎君赐名”

    崔峰亦眼眶湿润。

    勉励二人之后,容奚吩咐崔峰替其余孩童取学名,并让崔峰领二人回去。

    回去之后,其余少年孩童俱围拢而上,七嘴八舌问“郎君寻你俩何事”

    两人均笑容灿烂,却羞于启口,好在崔峰善心解围,将方才之事告知众人,并激励道“你等若努力学习,定也能得郎君青睐。”

    众学子均羡慕不已。

    能去郎君书房见郎君,已是一份殊荣,不仅如此,郎君还赐笔赐名,如何不叫人艳羡

    孩子皆有争强好胜之心,纷纷暗中起誓,定要努力学习

    时光飞逝,气候渐热。

    濛山县城内,锦食轩依旧食客满座。

    有食客眼尖,发现菜牌多出一支,色泽却异于其它。其余菜牌皆为寻常木牌,而这支菜牌却于牌顶涂抹靛色,极好区分。

    他仔细一观,小声念叨“冰镇乌梅浆,二十文。”

    二十文不过一碗乌梅浆,怎会如此昂贵

    他胸口闷堵,唤来店仆询问“此乌梅浆与寻常有何不同缘何二十文”

    其余食客闻言,皆寻菜牌细观,见果然是二十文,纷纷怒而询问。

    店仆笑言解释“小店乌梅浆所用乌梅,皆新鲜可口,浆汁丰足,且今日乌梅浆仅为赠品,诸位贵客抽签可得。”

    抽签便可白得一碗乌梅浆此等好事,众人当然不会错过,俱蜂拥而上。

    抽签后,得乌梅浆者,不过五人。

    须臾,店仆捧盘而至,盘中陈列五份乌梅浆,却叫众人目不转睛,啧啧称奇。

    众食客神情,店仆尽收眼底。

    他微微一笑,行至一幸运食客旁,将一杯乌梅浆小心放置案上。

    “客官请用。不过此杯乃玻璃所制,造价昂贵,烦请客官饮毕,将此杯留于食案,待小人来取。”

    言罢,至下一个幸运食客,依旧耐心嘱咐。

    食案上,玻璃杯盏高瘦精美,通身透明,杯中玄色乌梅浆清晰可见,此等视觉观感,众人头一次见识,半天不敢动手去碰。

    玻璃一物,众人早已听闻见识,然玻璃杯盏,倒是闻所未闻。

    今日一见,只觉比琉璃还要晶莹剔透。琉璃唯权贵方能用,可如今,自己却可用玻璃饮乌梅浆

    二十文,值啊

    五位食客小心翼翼捧起玻璃杯,于旁人艳羡目光下,啜饮一口,极为享受,似杯中乌梅浆已非寻常乌梅浆,相当可口,如饮仙酿。

    有人问店仆“玻璃杯从何而来莫非是胡氏”

    店仆摇首笑回“小人亦不知。”

    玻璃杯于锦食轩扬名后,濛山百姓皆奔至锦食轩,贪享贵族待遇。

    且随时间流逝,玻璃杯样式越发精美,甚得众人喜爱追捧。

    月底分利时,容奚微微震惊,不由笑道“未料玻璃杯盏竟如此受欢迎。”

    胡玉林与段长锦相视一笑,胡玉林感慨道“许在大郎眼中,玻璃杯盏并不稀奇,可对百姓而言,玻璃比琉璃更为稀罕珍贵,能有幸触及,已心满意足。”

    容奚闻言,心中暗叹。

    玻璃普及一事,非一朝一夕可成。不仅玻璃,其余新物亦如此。

    说到底,不过百姓无闲钱。

    分利完毕,他迈出锦食轩,秦恪已在外等候。

    利钱改日会被运至容宅,无需容奚劳神。两人牵马于坊市闲逛,忽见一头金发,在人群中极为耀目。

    吉利

    容奚眺目望去,只见金吉利蹲地卖鱼,身旁却有一女子。

    那女子相貌不俗,两人似相谈甚欢。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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