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第一次见到九月深秋, 是在某个大雪纷飞的深冬,天气冷得不像话。
一脚下去就能陷入半条腿的积雪,远处白茫茫的一片, 近处的雪堆里突兀地蹲着一只半人高的毛绒绒。
要么是不伦不类的雪人, 要么是“偷渡”而来的未成年北极熊熊崽。
中原中也拿着手机准备叫人过来把这玩意拖去动物园拖回北极太麻烦了拖回动物园也不太现实。
前方显出一点红。
尾崎红叶撑着一柄红伞缓步踱来,朝他打了个手势,走近, 赤手拎起那只熊崽的后颈。
白色的毛绒绒帽子掉下去,后肩铺上半长不短的蓝色发丝, 蓝得宛如许久未见的晴空一角。
女孩侧过脸,下巴尖尖的,虚掩在白色领口后面, 瞥过来的眼睛是纯黑色的, 里面藏着清晨的雪。
尾崎红叶低头同她说了两句话,她稍顿, 眼底的雪渐渐融化, 弯着眼睛笑起来, 转过头朝他看过去。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迟疑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脱口而出一句, “熊崽”
九月深秋“”
中原中也尴尬地咳嗽一声, 假装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九月深秋被迫出差两个月,听说是被boss派去某个雨林进行锻炼,后来中原中也才知道她怕蛇,boss秉持着“越是害怕, 越要克服”的原则, 直接把她扔去雨林自生自灭。
她回来之后, 浑身上下难受得不行, 把自己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滚进雪堆里彻底清洗了一遍。
她说“在雨林的时候,连觉都不敢睡,有次睡醒一睁眼,脖子里爬了一条蛇,吓得我之后整整三天都没敢合眼。”
是怎么撑过来的呢。
“我以前认识一个人,虽然那个家伙性格恶劣,总是欺负我,但是他从来没有拿蛇吓唬过我,他嘴上说着嘲笑我的话,却总会在第一时间把我讨厌的东西远远地扔开。不过,除了这一个优点之外,他真的是哪里都让我讨厌,讨厌到,一想到他,连最讨厌的蛇都顺眼了很多。”
提到这个话题时,距离初见,足足一年。
同样的时节,同样的雪。
九月深秋穿着同样的白色毛外套,戴上帽子,蹲在雪地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堆雪人,声音轻轻飘落在雪粒上,慢条斯理地碾磨着人类柔软的耳根。
“可我还是想,再见他一面。”
中原中也第一反应是,那个恶趣味的人该不会是混蛋太宰吧
而后一想,不对,太宰可是明知道她怕蛇,偏偏揪着蛇朝她眼前凑过无数次,而且,太宰明明闲着没事就过来骚扰她的吧。
所以,她说的那个讨厌到连本能都会忘记害怕蛇的家伙到底是谁
这个疑问持续了半年,中原中也从喝醉的她口中听到那个名字。
“我才没有独来独往,我有朋友的,中也,你是我的朋友,红叶姐也是我的朋友,boss那个混蛋才不是”
九月深秋趴在中原中也的背上,骂了半个小时前任boss和现任boss。
从前任的铁血无情,到现任的阴险狡诈,骂了大概有三千字吧。
“中也,你是中也吗”
“我是,你怎么喝得这么多”
“呵呵呵,你是中也。”她拍拍他帽子,笑着笑着,忽然低下了声音,“原来你不是哥哥啊。”
她委委屈屈地说了很多话,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流到他脖子里,烫得他一激灵。
她说,我哥哥也这样背过我,他还会唱幼稚的摇篮曲哄楼下的小屁孩睡觉。
她说,我有个好闺蜜,她叫硝子,是硝子,不是玻璃,你知道吗
中原中也糟心地想,我怎么会知道醉鬼真是烦死人了。
“你肯定不知道。”她自顾自地说,“连我自己都快要忘记了,我都快要忘记了。”
她难过地又哭了出来,从他背上滑下来,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蹲下,一笔一划地描绘着她记忆中的那些名字。
“夏、油、杰。”
“家、入、硝、子。”
“七、海、建、人。”
“伊、地、知、洁、高。”
“夜、蛾、校长”
她突然停了下来,盯着地上的字喃喃自语“夜蛾校长,校长我记不得校长的名字了。”
她抬起头,黑色的眼底充满惊恐,无措地用树枝点着地上那些看不见的名字,带着哭腔说“中也,我记不得了,我记不得校长的名字了,我是不是也得了老年痴呆症我是不是也会慢慢忘记所有人的名字”
中原中也扶着额头,心累“你才二十四岁,怎么会那么快就得老年痴呆症”
她单纯地相信了,默然片刻,捡起树枝,重新在地上写下一长串只能记得姓氏的名字。
十年的时间,她忘了很多人,只记得他们的姓氏,她全部都写了下来,尽管没有人看得懂。
中原中也坐在台阶上,任由她耍酒疯,网页搜索该如何用暴力叫醒一个喝醉酒的人。
无果。
他叹着气收起手机,耳边忽然安静下来。
她的名字写完了。
“写完了可以回去睡觉了吧”中原中也松了口气。
她茫然抬头,瞳孔都对不上焦了,却固执地抱着树枝不肯挪动。
“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名字。”她僵着声音重复,“还有一个”
“那你快写,写完回去睡觉。”中原中也看了眼时间,他明天还要上早班,“你是不是忘了,你明天早上还有新工作”
她没有说话,显然是忘了的,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找了个干干净净的角落,用手指慢慢擦掉地上的浮尘,拿起一截新树枝,在那块珍重的角落,认认真真地写下最后一个名字,一边写一边念。
“五、条、悟。”
“我讨厌你。”她扔掉树枝。
但她还是想再见他一面。
中原中也终于将这个陌生的名字,和她曾经无意间说过的那句话对上了。
之前有一次,太宰治神秘兮兮地问中原中也,知不知道九月深秋有一个暗恋很多年的男人。
中原中也纳闷地想,怎么可能如果她有喜欢的人,就去追啊,追不到,他替她把人绑回来,当晚就能生米煮成熟饭。
直到被太宰治坑来这个世界,他才知道,他根本没有办法替九月把那个男人给她绑回去。
太宰治说,问题不大,只要按照他说的去做,还怕带不走区区一个男人
中原中也对他的计策将信将疑。
首先是调虎离山,用池袋和新宿那边的属下,制造出一个躁动的假象,让五条悟不得不去处理那边的事情。
接着是掳走失去记忆的九月深秋,让所有人都找不到她,并且在临近深夜之时,再将“深秋要离开”的消息传递出去。
谁也没想到,九月深秋心血来潮亲手准备的离别礼物,竟然成为这些步骤的催化剂,直接引爆了五条悟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
每个人都有离别礼物,唯独他没有。
他会收到一份独一无二的新礼物,新礼物就是回归的九月深秋。
最后,他失而复得的“礼物”,却在他的亲眼见证下,因不可抗因素而彻底消失。
到这个地步,仅仅只是“绑架”的开始。
如果五条悟无法追过来,或者说,他不愿追过来,中原中也会立刻推开那扇门,强制带走九月深秋嘴上说着还会逗留一个月,不过只是太宰治说的障眼法。
如果他追了过来那就只好顺其自然了吧。
事实上,他们都知道,除了九月深秋,目前还没有第二个人能够打开那扇门,无论五条悟来不来,结果都不会太差。
那扇门,终究是要推开的,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的九月深秋绝对不会拒绝开门。
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五条悟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家伙,居然从另一边,生生踹开了那扇门。
两扇打开的门大咧咧地敞着,充满了嘲讽的意味。
门无法合上,更别说推开它。
推不开门,就等于回不去。
五条悟这个可恶的家伙,只是一脚,就轻轻松松踹断了他们等待足足一个月的离开的机会。
可恶
中原中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时,差点没冲过去和五条悟当场来一架,好在一旁吃瓜的齐木楠雄及时拦住他,并且机智地转移了九月深秋的“禁言”。
这一次轮到中原中也说不出话了。
中原中也“”你到底是哪一边的
齐木楠雄应该是门那边的,他保持中立。
只不过,偶尔会忍不住想要偏心包下他整整一个月咖啡果冻的五条先生。
中原中也和他大眼瞪小眼,齐木楠雄依旧面无表情。
中原中也听着耳机里太宰治暴击ax的大笑声,气得险些一脚踩碎这只该死的耳机。
他说不出话,好不容易按耐着脾气捡起耳机,再抬头,发现对面那两个人只差一点就能亲到一块儿了。
中原中也“”
不要这么旁若无人好吗
他沉默了很久,毅然掐断耳机里的通话,生无可恋地背过身,顺便扯了把齐木楠雄。
九月深秋其实还是不太敢相信眼前所见到的一切,在她的认知里,十多年了,能够推开这扇门的,只有她。
连真理之神都说过,她是这一百多年来,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够推开这扇门的。
可是五条悟也推开了,不,他踹开的。
她双手垂在身侧,仰着头,语气飘忽地发出了一个极为短暂的音节“五条”
五条悟很难得的,这一次并没有趁人之危,他只是离她很近,额头贴着她的额头,微敛着眼睫,一圈圈拆下指腹缠绕的两条白色绷带。
两条系成一条,中间打了个细小的结。
在她恍惚的注视下,他笑了下,将线的一头系上她的小指,另一头,死死系上他的小指,打的死结。
“深秋,下次,不可以再偷偷走掉了。”他晃了晃系在一起的手,“至少,在走掉之前,要记得多带一个人。”
只不过是一根普普通通的用绷带伪装出来的绳子而已,她要是诚心想跑,当然可以切断绳子独自走掉。
可是,这一次,她是真的不想再走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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