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福晋能到小院来, 乃是妾身的荣幸,怎会是叨扰呢?”
张氏回答得滴水不漏, 叫人挑不出半点儿错来。
即便是以张嬷嬷此时满腹怒火, 也不能说张氏的礼仪有什么问题。
“不过,”张氏低头咳了一声,眼眶泛红,她后退一步,道:“妾身身体微恙, 怕过了病气给诸位福晋。”
“这位妹妹生的是什么病啊?可要不要紧?”董鄂氏似随口问了一句。
张氏默不作声, 咬着下唇道:“不过是些许咳嗽罢了, 多谢三福晋关怀。”
一旁的桃红似莽撞地说道:“格格病了快一个月了,若是能瞧瞧太医,想必身子必能很快好起来。”
院子里静了一刻。
众福晋们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她们这是碰到事了。
“八弟妹。”董鄂氏转过身来, 她看着安宁叹了口气,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张氏低垂着头, 她扑通一声屈膝跪下,面色苍白, 战战兢兢地说道:“三福晋, 我这丫鬟是胡说八道, 你们可莫要相信她的话。桃红,还不快跪下!”
桃红跟着跪在她的身后,却是紧咬着唇, 倔强地说道:“奴婢知错,但是奴婢, 只是希望格格的病能好起来罢了。若是福晋要怪,就怪奴婢吧。”
安宁眯了眯眼睛,神色里带着几分危险。
看来,她待某些人是太过仁慈,以至于让别人都以为她好欺负了。
众福晋们一阵哑然。
有人置身事外,有人则作壁上观等着看好戏。
今日这出戏,甭管是真是假。
那都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太子妃瓜尔佳氏眼观鼻鼻观心。
这张氏病重,未必是真,但是,有些人想要传出郭络罗氏善妒,搓揉后院格格的用心却是没有半点儿虚假。
如今,就是不知道这件事到底是董鄂氏主使,还是这张氏在主使。
“桃红!”
张氏厉声喝了一声。
桃红闭上嘴巴,却是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
“福晋莫要怪她。”张氏身子微微摇晃,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她咳了一声,苍白的脸颊飞上两抹红晕,越发显得楚楚可怜,好似风中梨花,“她是被我惯坏了。”
“都这幅模样了,八弟妹,你且先让她起来吧。”董鄂氏一副不忍的模样,好似那好心肠的菩萨似的。
安宁心里不禁冷笑,董鄂氏这演技搁在现代,起码怕是能拿个金鸡奖了。
她笑笑,带着护甲的手指轻轻一抬,道:“既然三嫂都这么说了,张氏,你先起来吧,你这会子也生着病,别动不动就下跪。知道的,不会多说什么,不知道的,怕是以为你心虚做错什么,故而才恶人先告状呢。”
安宁说笑着说出这番话,但话里的意思,却叫董鄂氏和张氏等人变了颜色。
张氏垂着头,唇角掠过一抹讥笑。
郭络罗安宁说这些话,又是什么用。
前些日子,郭络罗氏让她在爷的生日宴上那么没脸,让她彻底成为府上的笑话,她今日蓄谋已久,怎么可能因为一点儿敲打就退缩了。
“咳咳。”张氏用帕子捂着嘴,咳嗽了数声,她柔柔弱弱地说道:“福晋说的是,妾身记下了。”
納喇氏低声叹了口气,“这妹妹年纪轻轻,要是不看好病,日后落下病根,可不是好玩的。”
“可不是嘛。”董鄂氏拉着安宁的手,故作亲热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语重心长地说道:“好弟妹,嫂子府上也有这么个格格,年纪小的时候得了病,没养好,如今恰逢冬日的时候,都要咳上十天半个月,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弟妹,要不这样,让人拿了嫂子的帖子,去请个太医来给这妹妹瞧瞧。”
安宁不由觉得可笑。
她算是琢磨透了,今日这场戏不定是张氏和董鄂氏联手起来给她整出来的一场好戏呢。
张氏前几次在胤禩那里讨宠卖好,最后都成了府上的笑话,以张氏的性格,必然不会怪罪胤禩,而是把错都推到了她头上来;而董鄂氏早已与她有嫌隙,这等机会送上门,自然不会白白错过,不但要借着今日传出她善妒的名声,还打算踩着她出头呢。
安宁正寻思着想办法瓦解了这二人的如意算盘。
听雪院门口,却是传来了陈白术等人的声音,“妾身给太子妃、大福晋…请安。”
众人听闻声音,纷纷回头。
安宁见到陈白术等人,心头突地一动。
她忽然露出一个笑容,亲热地对陈白术四人说道:“四位妹妹来得可真是时候,几个嫂子,我还没给你们介绍呢,这四位是惠妃娘娘赏赐下来的妹妹们。”
大福晋和安宁关系不错,方才她是想不出话来帮安宁,此时见安宁似乎是想要岔开话题,便帮着说道:“八弟妹,我瞧你这是要羡慕死我们了,惠妃娘娘赏赐下这么四位如花似玉的妹妹,看着都叫人眼热。”
陈白术等人都认得伊尔根觉罗氏这个大福晋,纷纷露出羞涩的模样来。
“四位妹妹瞧着都是好的。”太子妃笑了笑,说道。
陈白术羞涩回答:“太子妃谬赞,我等不过是蒲柳之姿罢了,方才在隔壁院子听得这边声响,不知是何事便前来查看,不知可有打扰到太子妃和福晋们的雅兴?”
众人心里暗道,雅兴是雅兴,不过是谁的雅兴就不好说了。
董鄂氏见众人的心思都被这四个刚来的格格们引走,心里暗恼,她不着痕迹地给张氏使了个眼神,这戏唱到一半,怎么也得唱个囫囵了。
张氏意会,她身子晃了晃,正要装作体弱晕倒,好让董鄂氏去请太医来。
那杨思思等人都在偷偷留意着她,见到她身子一晃,杨思思一马当先,抢先把张氏扶了起来,顺带,手掌还不着痕迹地在张氏腰间一掐。
张氏毫无防备,直接被那杨思思掐了一个机灵,顿时中气十足地叫了一声,“啊!”
张氏这声叫喊,倒是真的如意把众人的注意力都拉了回来。
太子妃和四福晋等人暗暗皱眉。
“这是怎么了?”安宁早已将二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却故作不知地问道。
张氏要开口说话,杨思思却抢先笑着回话道:“福晋,我想张姐姐是在雪地里弹琴久了,故而腿麻了。”她说完这句话,又对张氏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张姐姐,不是妹妹说您,您这身子骨弱,就不要总是在风头雪地里弹琴鼓瑟,且又是弹这些悲秋伤春的调子,我们倒是没什么,只是姐姐这病,因着这事也拖了许久,到底是自己的身子骨,还是要珍惜才是。”
安宁唇角微微翘起。
那张氏本意是要污陷安宁苛待后院中人,哪里肯让杨思思把这事落实成她自己作死,当即就要开口辩解。
偏那陈白术瞧出她的意思,立即抢在她前头说话,“可不是。姐姐不珍惜自己的身子,难为福晋几次三番都说要替您请太医来瞧瞧,您这样,可是既对不起您自个儿,也对不起福晋对您的关心啊。”
张氏脸色一白,着急忙慌地要辩驳。
安宁已经叹了口气,伸出手在张氏的手背上拍了拍,“妹妹要学那魏晋文人追求风雅是好事,但是身子骨却是不能不重视。你这丫鬟也是不懂事,主子做错事,也不拦着。妹妹,我看哪,这丫鬟我帮着你调教几日,等教好了规矩,再让她回来伺候你。至于妹妹身上的病,嬷嬷。”
“奴婢在。”
张嬷嬷心里偷着乐,迫不及待地站了出来。
“你让人去拿了帖子,到太医院去请个太医来,这回可不能让妹妹再任性,务必要把病瞧好了才是,否则,知道的说是妹妹任性随意,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郭络罗氏容不下一个格格呢。”安宁笑着说话。
但这话却像一个个巴掌一样,狠狠地甩在了张氏和董鄂氏脸上。
董鄂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简直像是开了个染坊似的。
她捏着手帕,冷着声道:“八弟妹多虑了,怎么会有人这么想呢?”
“三嫂,您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安宁直接不给董鄂氏颜面,今日她设宴席邀请众人,董鄂氏都敢这么踩她的脸了,她又何必给董鄂氏留颜面,“您是个‘好人’,自然不知道这世界上有那起子臭不要脸的小人,自己府上的事都管不清呢,就对着别人府上的事情指手画脚,说三道四。得亏今日这么多嫂子在这儿,能给我作证,否则弟妹我可真是跳到黄河洗不清了。”
董鄂氏的脸色沉了下来,她神色微怒,一股怒气涌上心头。
郭络罗氏这是在指着和尚骂秃驴呢!
“对了,几位嫂子们也得提防着些这样的小人。我知道嫂子们都是行的端立得正,但是,谁都保不齐那小人会怎么说话啊。您说,是不是?”
安宁语重心长地说道。
太子妃等人的神色都微微变了。
大福晋当下就丝毫不给董鄂氏面子,点点头,道:“八弟妹说得对极了。”</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