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赵祝升穿着黑色西装走进来, 停在二人旁边, 低声道“她的家人来了。”

    沈素心的父亲死了,母亲改嫁,生了一个弟弟。原先在乡下给地主当姨太太时还生过两个女儿, 这些阮苏都是知道的。

    她闻言出去迎接,心中以为是她母亲带着弟弟来了, 不料走出去一看,是个乡下老妈子牵着两个小姑娘,拘束地站在院中。

    那地主家里人多, 死了以后由他的兄弟当家,老妈子大约是他们雇来照顾孩子的,穿蓝色粗布衣, 用木钗子盘头,手指因常年劳作变了形,模样看着倒是老实。

    再看那两个小丫头, 都是四五岁的年纪, 一个高些一个矮些, 衣着并没有比老妈子好多少, 人也瘦,细细的身子顶着大大的脑袋,乌漆漆的眼睛望来望去,眼神算得上灵活。只是胆小,抱着老妈子的腿不肯撒手。

    老妈子自己也不是见过太多世面的人,见迎面走来三个衣着光鲜的男女, 连忙喊少爷小姐。

    她看见走在最中间,亦是个头最矮的黑衣姑娘问“这两位就是沈姐姐的女儿吗?”

    老妈子忙道“是,大的是樱子,小的是桃子。”

    阮苏道“难为你还带她俩过来,坐车来的吗?”

    “坐了会儿牛车,又走了一段路。”老妈子答道。

    “那一路可累坏了吧,早知道派人搭个口信,这边派车接你们去。”

    “没事,别看她俩瘦得像葱,身体结实得很呢,野小子似的。平日里我做事没工夫管,她们就在旁边玩泥巴捉蚯蚓,还用弹弓打人家的杏子吃呢。”

    阮苏笑吟吟地摸了摸其中一位的发髻,“活泼好,孩子就是该活泼些。”

    老妈子好奇地打量她,“请问你是……”

    小曼道“这是段公馆的五太太,今天的丧事就是她出钱给办的。”

    老妈子闻言面露惊诧,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眼前这位年纪轻轻的小丫头,竟然就是段家的姨太太。看她这娇嫩漂亮的模样,谈吐不俗气质高贵,还以为是哪家未出阁的小姐呢。

    阮苏从赵祝升手里拿来几颗糖,水果味的硬糖用鲜艳的透明塑料纸包着,瞬间就吸引了两位小姑娘的注意。

    她一人分了两颗,对老妈子道“既然来了,就好好陪陪沈姐姐。今天太阳毒,她们年纪又小,上山就不必去了。等到抬棺出门时,你就带她们回家吧。”

    “好嘞,都听太太您安排。”

    “阿升,你带她去吃些点心喝杯茶,我跟小曼帮小姑娘换衣服。”

    大约是折服在了水果糖的魅力中,樱子和桃子都表现得很乖巧,安安静静任由她们脱掉自己的外衣,换上雪白的孝衣。腰上扎着小麻绳,两个发髻上各绑一朵小白花。跪在棺材前不哭也不闹,专心致志地对付口中最后一点糖渣。

    阮苏很久没有接触过这种年纪的小孩,站在一旁看着她们,只觉得两人粉雕玉琢似的,可爱极了,不由自主地感叹道

    “等她们长大,肯定也是清秀佳人。”

    小曼瞥了她一眼,“太太你莫不是羡慕了?你若跟二爷生个小孩,肯定更漂亮。”

    她跟段瑞金的小孩……要是真的生出来了,会长什么模样?

    阮苏出神地看着面前那盏长明灯,脑中浮想联翩。

    她眼睛大,段瑞金鼻梁高。她骨骼细,段瑞金个子高。

    她头发又长又黑,段瑞金的睫毛又浓又翘,两人的皮肤都很白……

    要是孩子继承了两人相貌上的所有优点……她眼前忽然浮现出一个脑袋大身体细,又高又瘦头发堪比水鬼的大眼贼,顿时吓了一跳,不敢再想了。

    桃子率先将糖果消灭,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下意识看向阮苏。

    她摸摸口袋,又摸出两颗糖果,走过去一人分了一颗,蹲下来帮桃子发髻上扎歪的小白花重新绑了一遍。

    樱子到底年长一岁,对母亲有点记忆。拿着糖果没有吃,小声问“那是我娘吗?”

    阮苏看了眼棺材,点点头。

    “她为什么要躺在大箱子里?”

    “因为她做了好多事,很累,要多睡会儿。”

    樱子望着棺材嘴巴动了动,没说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阮苏放开桃子,挪到她身边,摸摸她的脑袋问“你想见她吗?”

    “想见,又不想见。”

    “为什么呀?”

    樱子想起往事,颇有怨言,“她当初说好了等我到五岁的时候,就带我和桃子来城里玩的。可是外面的人都说……说……说她已经不要我跟桃子了。”

    小姑娘皮肤薄,一激动眼眶就红了,看起来跟要哭似的。

    阮苏微笑道“那是别人在乱说,他们故意骗你。”

    “为什么要骗我?”

    “因为他们知道你娘给你们买了好多好多好东西,你们一生气就不见你娘了呀,那些东西没人要,不就被他们抢走了吗?”

    樱子恍然大悟,攥紧了小拳头,“好坏的人啊!”

    阮苏道“但是你不能告诉他们你已经发现这个秘密的事,一旦说了,他们就会想新法子来骗你们了。你要带着妹妹好好长大,你们娘也会努力干活。等你们长到足够大了,不再怕那些骗子来抢,你娘就会带着好东西回来找你们。”

    樱子已经上过一次当了,半信半疑。

    “我们要等到几岁呀?”

    “唔……二十岁。”阮苏摘下手腕上的金镯子,塞到她的衣服内层里,用衣服一层层压好,拍了拍她的胸脯,“这是她给你们的保证金,你带回去藏好,谁也不许告诉,包括桃子,知道吗?”

    樱子听不懂什么叫保证金,只知道那只镯子实在好看,金灿灿沉甸甸,一定是好东西。

    娘果然没骗她们,娘肯定会回来找她们!

    她握紧了妹妹的手,把自己的糖果也塞给她,望着棺材心里只有开心。

    小曼看着她脸上那令人心痛的笑,忍不住想起当年的自己,鼻子一酸差点落泪,赶紧找了个借口去后院。

    棺材在小洋楼里停放了一个晚上加一个上午,沈素心的母亲始终未曾露面。

    所有仪式都完成了,抬棺的八仙也已经就位,阮苏看了眼大门,冲段瑞金道“不等了,走吧。”

    段瑞金下令下去,乐师吹起了唢呐。在一片断肠的哀乐声中,送葬队伍动了起来。

    樱子桃子已回到老妈子身边,因为鞭炮声响个不停,两人都捂着耳朵,睁着眼睛看队伍鱼贯而出。

    阮苏路过她们面前,将一个小小的钱袋塞给老妈子,嘱咐道“麻烦你好好照顾她们,要是往后有机会,我会去看你们的。”

    这句话既是拜托,也是警醒,老妈子收下钱袋连声说“太太放心,尽管放心。”

    阮苏点点头,继续向前,队伍却突然停下了,几十人被堵在院子里出不去,门外传来喧哗声。

    段瑞金派人前去查看,很快得到回复——段母身边的老妈子带着几个护卫在外面闹事,拦着不让队伍走。

    他眼底冷光一闪,要出去。阮苏怕他再说什么割肉还母的事,赶紧抓住他说

    “你留在这儿,我去解决。”

    段瑞金道“有我这男人在,用得着你去?”

    “这是我的房子,我不去谁去?”

    阮苏用一记白眼打消他的念头,抢先跑了出去。

    门外已经乱做一团,扁担与扫把横飞,中间还夹杂着老妈子的大喊大叫,尖锐刺耳。

    阮苏大声制止,无人听见,不得不掏枪对着天空开了一枪。

    枪声让狂暴的人们瞬间停止打闹,抱头蹲下,畏惧地看着她。

    阮苏没有多话,径直走到老妈子面前,揪住其中一个的衣领道“她让你们来的?”

    论体型论体力,老妈子一只手都能打赢她。可她手里拿着枪,这便令其不得不老老实实回答“太太说,她不是段家明媒正娶的儿媳妇,不能用这种规格下葬,否则就是乱了规矩。”

    阮苏冷冷道“照这么说,要是我现在一枪打死你,她也绝不会给你这个下人办丧事,用草席子一卷丢进乱葬岗里,而你绝无怨言,是这样吗?”

    老妈子愣住,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阮苏将她往地上一推,冷眼扫了一圈众人。

    “你们回去告诉她,这房子是我的。我这人最不怕的就是别人跟我来硬的,你硬我更硬,看看谁斗得过谁。她要是不怕死,就尽管来!”

    说完她又抬起了枪,黝黑的枪口指着那些人。

    众人见识了她的厉害,哪里敢废话,连滚带爬地跑回了段公馆。

    阮苏收起枪,回头冲看呆的人群挥挥手。

    “继续走吧,小心错过填土的时辰。”

    人们连忙点头,队伍动了起来。

    阮苏站在一旁等,没过多久段瑞金走到她身边,牵住她的手。

    二人并肩前行,随同队伍上了山,等坟墓建好后,在沈素心的墓前上了第一炷香,然后才下山乘汽车回家。

    路上阮苏躺在段瑞金的怀里,心不在焉地玩着他手上的金扳指,看着戒面上那个精心雕刻棱角锋利的“段”字,她忍不住问

    “回去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段瑞金也在思考这件事。

    以段母的脾气,她是不太可能忍气吞声的。更可能的做法是用更狠的手段抢先一步,制住他们占领先机。

    可他已经不想再争斗下去了。

    都是一家人,争来斗去有什么意思?平白给别人看热闹罢了。

    汽车开到公馆门口,司机踩下刹车,看着前方发出疑惑的声音。

    “那是什么?”

    二人抬头看去,门口赫然堆着一大堆东西,什么旗袍、高跟鞋、皮草、化妆品……都是阮苏眼熟得不能更眼熟的,都是她的东西!

    小曼和赵祝升坐在后面的汽车里,看见此情此景跑过去查看,蹲下翻检一通后,抱着几样东西回来,站在车窗前慌慌张张地说

    “太太,他们把你的东西都丢出来了!连被褥都扔了!”

    这肯定是段母的报复吧,还以为她有什么更厉害的办法呢,居然像小孩打架一样丢东西,不过如此。

    阮苏打开车门要下去,不料段瑞金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道“你们在这里待着,我去跟她说。”

    “你要怎么说?我能帮忙吗?”

    他没有解释,大步走进公馆。没过多久,里面传出哭喊声。

    阮苏实在按捺不住好奇,与小曼等人走进去,只看见一群人乌泱泱地冲上楼,紧接着传来砰得一声巨响,像是有人关上了门。

    “逆子!段瑞金你这个逆子!给我开门!”

    段母的喊叫声传入耳中,听得人心脏发紧。

    小曼咂舌道“我的天!难道二爷把她关起来了?”

    阮苏摸不准,又往前走了一点,来到拐角处探头出去看。

    佣人们围在走廊上,通过他们的身体空隙,她看见段瑞金站在门前,头发凌乱地遮住眼睛,侧脸冷漠强硬。

    厚厚的房门里不停传出段母的怒骂,他抽出门锁上的钥匙,放进西服口袋里,嗓音冰冷。

    “你在里面冷静几天,然后我让人送你回家。”

    “到底是谁该冷静?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大逆不道,你爹知道非得活活被你气死!段家的祖宗啊,求求你睁开眼睛看看你的子孙吧,被女人害得神志不清前途不管,快点帮他清醒过来啊!”

    段母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段瑞金看着门摇了摇头,心想已经无药可救。

    他转身要走,老妈子拦住他的去路,苦苦央求。

    “你不能这么做,太太是你亲娘啊!你会天打雷劈的……”

    段瑞金心意已决,无意与他们纠缠,喊来护卫把两人拖去各自的房间里关着,一天给三顿饭吃,他不松口决不许放出来。

    安排完这些,他走向楼梯,阮苏闪躲不及被他发现,尴尬地笑了笑。

    他什么也没说,抓住她的手继续往下走。

    刚走出大门,林丽君裹着披风追了下来。

    她身体弱体力差,才跑了一小段路就喘得不行,脸色更是像纸一样白。

    她扶着墙抓住段瑞金的袖子,冲他摇头。

    “你不要这样,晋城的人肯定会知道你的做法的。就算现在不知道,等将来她回去了,他们也会知道的,到时你要如何交待?”

    段瑞金淡淡道“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你要是还想出国,就不要插手。”

    林丽君缩回了手,头顶却传来喊声。大家抬头看去,发现段母打开了窗户,一条腿已经跨在窗台上。

    “逆子!你再不开门,我就从这里跳下去!让你后悔一辈子,让你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太太!别啊!回去!”

    老妈子被她的举动吓得连声大叫,对着天空拜个不停。

    段瑞金抬头望着母亲,刺眼的阳光照得他瞳孔紧缩如针尖,半晌后平静地说

    “你跳吧。”

    “你说什么?”

    段母脸色大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跳下来,死了我给你风光大葬,用段家最高的规格埋了你。实在不行,我埋掉你以后自己也去死,你看怎么样?”段瑞金说“你不就是想让全家都听你的吗?不就是想闹得所有人都不得安宁吗?你跳下来,就可以如愿以偿了。”

    他说完还后退两步,做出静待的姿态。

    段母本来就只是为了吓唬他,没想过真的要跳。被他这么一说倒是弄得自己下不来台,跳也不是,回也不是。

    林丽君到底陪伴在她身边许多年,见状忙说“娘,您就当卖我一个面子,快回去吧,不然让我们怎么活呀。”

    她给出了台阶,段母忙放下了脚,扶着窗台说“瑞金你看看!什么样的女人才叫识大体!”

    段瑞金无语地扫了她一眼,拔脚就走,接下来的几天都跟阮苏一样,住在隔壁洋楼里。

    这让赵祝升非常郁闷,偏偏房子是阮苏的,他再怎么郁闷都无法拒绝,暗暗地下了决心,一定要尽快赚钱,摆脱寄人篱下的生活。

    段瑞金在隔壁住了多久,段母便在公馆里被关了多久。房门一直锁着,钥匙在段瑞金身上,老妈子只能把一日三餐装在篮子里,让她扔一根绳子下来吊上去吃。

    期间她吵过骂过,闹了无数次,段瑞金始终无动于衷,看意思是要她冷静才放她出来。

    段母毕竟活了几十年,不像年轻时似的一点亏都吃不得。再被关到第四天时,她就想明白了,无论如何出去再说。

    她佯装老实,段瑞金却不上当,无视她的服软,硬是关了半个月才打开门。

    段母与世隔绝十多天,虽然三餐不曾少过,整个人仍然消瘦了两圈,手腕都能看出骨头来了。

    她出来没哭也没闹,视线从段瑞金与他身后的阮苏身上扫过,苦笑着说“我也算是吃了自作自受的苦头了。”

    她的表现让阮苏惊讶,暗道莫非真的转了性了?

    没等她想明白,段母又道“瑞金啊,你之前说得很对,你们都长大了,我不该再插手你们的事情。在婚姻这方面自然要以你们的喜好为主,而不是更重视长辈的想法和家族的需要。我虽然跟阮苏吵过几次,但对于她的个性我是很喜欢的,本事也很厉害,小小一个丫头能开出那么多家饭店,配得上咱们家。不如这样,过两天我带她回晋城去见你爹,再拜一拜祖宗的牌位,让她成为你正式的妻子。至于林家那边,我去说清楚,怎么样?”

    出来之前,段母已经打好了算盘。自己在寒城势单力薄,指挥来指挥去只有老妈子听她的,实在不占优势,所以才落得这般狼狈境地。

    与其在这里蒙受羞辱,不如把阮苏带到晋城去。到了她的地盘上,看她还怎么兴风作浪。

    就算段瑞金要跟去也不打紧,他多年没回晋城,家里仍是她说了算。实在不行,大儿子也绝对会站在自己这边,绝不会任由他胡作非为。

    段母的计划想得很周到,然而对方并不上当。

    段瑞金冷冰冰地看着她,开口道“不用过几天,你今天就回去。”

    “今天?”她愣了愣,不解地问“家里出了什么事吗?你父亲又病重了?”

    段瑞金没解释,递给她两个信封。

    段母打开第一个,抽出一张离婚证书,展开来看,大红戳子盖在两个名字上——段瑞金,林丽君。

    “这是什么?”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目呲欲裂,指甲几乎将纸张掐破。

    “我跟她离婚了。”段瑞金淡淡地说。

    “谁让你们离婚的?”段母险些吐血。

    “她同意,我也同意,为何不能离?”

    段母摇头,“不、我不信……肯定是你们威胁她!丽君怎么可能同意离婚?丽君!丽君!”

    她跌跌撞撞地跑上楼,想要找林丽君亲自问个清楚。谁知推开房门一看,里面空空如也,只有灰尘在阳光中飘浮。

    “人呢?”段母转身问。

    段瑞金远远地站在楼梯口,“我送她走了。”

    “送去了哪儿?”

    “跟你有什么关系?她已经不是你的儿媳妇。”

    段母气得胸膛剧烈起伏,跑到他面前大骂“你这个混账!知不知道林家可以为我们多大的帮助?知不知道我们现在要少赚多少钱?”

    段瑞金嗤笑,“我劝你还是快点回去,不然就来不及了。”

    她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什么来不及?”

    他指指她手里的第二封信。

    第一封信的内容令她手足无措,到了第二封信,段母已经不敢看了,却不得不打开。

    信上的字迹让她屏住呼吸,双手颤抖地捧着纸张,逐字逐句看完,倒在地板上。

    “你这是要害死我啊,你让我怎么去跟林家说?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生出你这样一个冤家!”

    段瑞金走到她面前,一言不发地给她跪下,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头,抬起脸说“感谢你生育了我,但也仅此而已了。你我本就适合不同的路,不适合当母子。从今往后如非家破,不然我不想再见你。”

    窗外传来汽车声,他站起来道“走吧。”

    段母出来之前曾兴致勃勃地策划着如何教训他,如何对付阮苏。谁知房门打开,天地大变,再也不是她掌控的那个世界。

    至于她的二儿子,早就不是逆来顺受听之任之的段家二少爷了。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眼含热泪。

    “好,好!往后的人生你自己管,但你记着,我是永远不会让那个女人进门的,除非我死!”

    最后半句话她提高了音量,宛如在尖叫,嗓音绕梁不散。她上车走后很久,仍然似乎在耳边回荡。

    段瑞金站在走廊窗边,阳光将他的影子拖得长长的。

    阮苏轻轻踩着那道黑影走到他身后,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腰,小心翼翼地问

    “你后悔了吗?”

    否则为什么这么久都不下楼。

    他侧过脸,皮肤上点缀着淡淡的金光。

    “后悔。”

    阮苏纠结,“那……我们把她追回来?”

    “别傻了,追回来继续吵吗?”段瑞金揉揉她的头发,转身抱住她,“我后悔的是今天才说出那番话。”

    如若不然,她根本不需要陪他一起经历这些烦恼。值得庆幸的是,烦恼已经全部解决了。

    二人长长的影子交叠在一起,仿佛永远都不会分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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