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公主

小说:樱桃肉 作者:糕糕酱
    江樱透过五指的疼痛才发觉, 刚刚那下没控制好力道,有点大力了。她悬在半空的手,迟疑地又放了回去, 盖在他的左脸上。

    “”

    林彻“你还想再来一次”

    她无言,默默地揉了揉他的脸,权当做安抚。

    “你还真是, ”他被她一来一回,收放自如的动作给折服了,“胆子不小。”

    江樱态度温和地否认“我这不是看你喝酒了, 怕你醉过去, 想让你清醒清醒。”

    “第一次动手,没拿捏准,抱歉。”

    他莫名其妙地听出了一丝“干得漂亮”的潜台词。

    林彻抬了抬下巴“你真以为你是第一次”

    “嗯”江樱不解。

    “你倒让我想起来了, ”他瞳深如沼泽“打人巴掌这种事, 可以说算是你的天赋。”

    江樱怀疑他想夸大罪责, 好脾气道“我什么时候还打过你了”

    “你不记得很正常,”他懒洋洋道“你那时才两岁。”

    是一个冬天。

    美国,暴雪纷飞, 他待在家里还不觉得有什么, 看着窗外泼天的雪景, 还觉得挺酷, 想出去玩, 结果被林渊警告才作罢。

    等天气好了一点时,外头平坦的雪地上多出了一串脚印。

    江嘉树抱着两岁的江樱前来拜访, 家中大人刚去世, 最小的妹妹跟家里的保姆不亲, 不肯让人带, 只愿意跟着哥哥。

    大人们谈话,江樱就被放到另一个玩具屋里玩,林彻开着他的小跑车畅通无阻地进到房间时,被这个忽然出现的小年糕给吓了一跳。

    小年糕不哭不闹,只会玩着手头的娃娃,林彻坐在一边看了一会,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脸,“喂,你叫什么啊”

    小年糕没听见,抱着娃娃哄睡觉。

    “你没有名字的吗”他继续问,越看越觉得妹妹长得又软又白,把自己手上的玩具递给她“不要老是玩娃娃了,没意思。”

    “不要,”她奶声奶气地道,低头把玩具枪放回盒子里,依旧摆弄着娃娃。

    林彻有点脾气了,跟着她作斗争。

    最后,成功地把小年糕惹怒,哼哼唧唧地用小手把他凑近的脸拍开,一字一句道“你好烦。”

    江樱将毯子扯好,“我太小了,没印象了。”

    “你还打算耍赖”

    “不是,”她无奈“我当时那么小,哪有什么力气,也最多是碰了碰你的脸。”

    林彻从她身上下来,靠在椅背上,闲闲地补充“也就是我得去找冰块来敷的程度。”

    江樱“”

    每次和他说话,总是能再一次地刷新她对厚颜无耻的定义,她温吞地顺着话题延展了点“那我还给你带来了童年的阴影和伤害了”

    “既然如此,那应该是哥哥他们不了解,把我们的婚约订得太草率了,不如”

    林彻抬手将台灯熄灭。

    屋内重新回归黑暗,他凉凉地止住话题“你想得美。”

    江樱不说话了,对着黑暗撇了撇嘴角。

    “自己醒了,就去床上睡,”他道“搞得好像我虐待你。”

    江樱还是有点寄人篱下的觉悟“我和你之间,还是我睡沙发会比较舒服。”

    毕竟他这大长腿,睡一夜下来肯定不舒服。

    “你以为我这儿只有一间房”

    她真是这么觉得的,毕竟开的是酒吧又不是酒店,嗯了一声,“还有几个小时就天亮了,没有关系的。”

    林彻觉察到她有窝在毯子里不动的趋势,低笑道“这么快就替我考虑了,真想当个贤妻良母”

    贤、妻、良、母。

    这四个字,宛如一种魔咒。

    江樱立刻起身,披着毯子从沙发上站起来,几步路就快步奔向大床的怀抱,完全忽视掉坐在沙发旁的人,经过时,毯子还重重地扫过他的另外半张脸。

    她重新躺好,把自己塞成一团毛毛虫后才安心道“晚安。”

    林彻“”

    第二天。

    段铭从后台走出来,早晨八点的酒吧刚被收拾干净,昨晚赶过来的一批人都没回,难得见面,彼此喝酒吹水到现在,桌上摆着各种早餐外卖的袋子。

    肯德基,小笼包,肠粉,粥,茶点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满脸是熬完夜后的溃散,再看到段铭后,光速恢复光彩

    “铭哥,老板呢”

    “当然是送嫂子回去了,”张曦道“你说,老大是不是觉得我们见不得人,所以连嫂子都不给我们看一眼。”

    季川摇头“我倒觉得可能是两人私底下还没谈拢”

    段铭抬头,难得听到了相同的观点。

    “我昨晚刚好路过老大的房间,听到里面格外清脆的巴掌声”

    众人意外地停下吃早餐,眼神里皆是戏“我靠,玩这么大啊”“啧啧,这么大声吗”“果然是热恋中的年轻人”“这就是成年人的爱情吗”

    “但是,”季川清清嗓子,将他们脑子里的黄色废料给扫光“没多久,老大就出来了去了隔壁房间”

    “”

    打道回府的男人刚走进来,就接受了不同程度视线的检视,注意到他特别带上的黑色口罩,大半张脸被遮住,只露出好看的丹凤眼。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了季川昨晚听到的巴掌声落在了哪个地方。

    阿笨还不懂“老大,你为什么要戴口罩感冒了吗”

    段铭拍他的脑袋“分明是被嫂子削了啊”

    “你在说什么,”林彻手压在他的后颈上,淡淡地警告“谁削谁”

    阿笨道“我们在讨论你和嫂子,季川哥说你们好像吵架了你昨晚还被赶出去睡”

    “你放屁,”季川裂开了“我是这么说的吗阿笨你这个笨蛋”

    “先搞清楚一点,”林彻面无表情地看了一圈人“我是那种需要倒贴的”

    这倒不是。

    他们没见过江樱,但平日里林彻作为头牌有多受欢迎,可都是有所目睹的,挑战谁都不可能去挑战老大的异性吸引程度。

    所以,刚刚的想象只是错觉

    林彻收回眼,总算在他们的脸上看到了“对不起,都是我们太胡闹了”的内心想法,了然地坐回沙发上。

    阿姨从后厨出来,见林彻回来了,忙不迭地将一大包冰放到他手上“老板,刚才江小姐走之前,交代我准备冰块给你敷脸”

    林彻“”

    气氛变回诡异起来。

    所有人想问又不敢问,更加不敢笑,一顿早餐就在憋笑和煎熬中吃完,临走前,还不忘在林彻耳边哔哔几句

    “男人嘛,在外多强,对老婆还是应该怂的。”

    “嫂子牛逼”

    “老大,莫灰心”

    最后,在他快要杀死人的眼神中飞快离开酒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林彻回到房间,床铺已经被收拾整齐了,沙发上的抱枕也被放回原位,地毯上干干净净的,连一根属于她的头发丝都没有。

    他摘下口罩,看着镜子里的左脸,明显红起来的一大块。

    妈的,真疼。

    她说得没错,小时候的力道压根就像棉花,对他提不起一点威胁。

    只是还一点,他没告诉她。

    当年的小年糕最后还是被吓到了,看着他故意用冰块敷脸的样子,害怕到哭了,一边软绵绵地说“对不起”,一边在他的哄劝下,亲了亲他的脸。

    江樱一大早就收到了管家的信息,昨晚已经替她去查看了监控,从头到尾就只有清扫的工作人员经过她的家外。

    门口指纹锁上的指腹印,大概是工作人员擦窗时不小心弄上的。

    虚惊一场。

    她回家重新洗了一遍澡,对着镜子里擦护肤品时,又想到起床出来看到林彻时,他正摸着自己微红肿的脸,似笑非笑地对她说了一声“厉害”。

    也不知道他回去之后有没有认真敷脸。

    男生都糙,再想起他无所谓地拿出口罩带上的样子,江樱决定还是要提醒他一下的。

    毕竟连她两岁时“打”了他一下,都能记仇到现在万一留疤,那岂不是一辈子都得被赖上了

    江樱你的脸冰敷完了有好一点吗可爱

    她等了一会,收到他发来的照片。

    “”

    竟然是自拍。

    虽然不至于破相,但隐约可见手指的印记,在他冷白的肤色上,泛红得违和,眼尾下垂,一双眼生得含情。

    琥珀色的眸仁比女孩子的美瞳都还要精致漂亮。

    忧郁又无辜。

    江樱觉得自己,好像被狙击到了。

    滴滴。

    他的语音发了过来,不太正经地隔空对她道“你以为敷几下就能好好好地记住你对我犯下的罪行,别想找借口逃避。”

    “”

    江樱竭力将“不要脸”三个字给咽了回去,看在他昨晚收留自己的份上,耐着性子回复所以,要记得多敷几次。

    为了证明自己并不会撇清“罪行”,她又多加了一句这几天我会多监督你的。

    这一次,他回得很快。

    又是语音,听起来闲闲的,透着一层笑意道“怎么,你还想我每天发自拍给你检查伤势”

    江樱“”

    她有这个意思吗

    “好吧,”他漫不经心地道“那就如你所愿。”

    江樱“”

    宿舍群里,赵黛发了信息她江樱,体检结果我帮你拿了,记得来学校取。

    她回了一个点头谢谢的表情包,起身往学校赶,和赵黛她们约好了在教学楼碰面。

    群里的人还在热聊,说是宿舍群,其实也就只有她,宋恬和赵黛三个人。

    江樱随意瞥了眼,聊天记录里大部分都是赵黛和宋恬在私下议论着苏可馨。

    赵黛好烦啊,她今天五点多才回来的,动静大得把我吵醒了就睡不着了。

    宋恬我起床时,她刚去洗澡,一身酒味还有人给她送早餐。

    赵黛我们学校的人吗

    宋恬应该不是吧,看打扮像校外的,耳钉比女孩子还多。

    赵黛她在夜场混的嘛,认识些不三不四的人,不是很正常

    江樱皱眉,想到昨晚听到的歌声,还有她在台上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并没有觉得苏可馨像她们说得那么不堪。

    甚至还隐隐有点反感她们将“夜场混的”和“不三不四”划上等号。

    她第一次在群里说话她好像也没做什么坏事吧

    群里安静了下。

    赵黛江樱,你是没听说过吧。她就是本地人,以前上学时就是因为看不爽班上的一个女生,就去找了社会上认识的大哥,把女生给了事情闹得很大。

    宋恬而且,人家女生也没惹她,纯粹是苏可馨觉得她装,看不顺眼。你不要傻傻地被骗了。

    这样的吗

    白色的教学楼下,赵黛远远地就看到江樱走来,小跑几步从台阶下来,拿着她用文件袋装好的体检表“你来啦,我天,你也太瘦了吧。”

    “才八十多一点,你到底是怎么长的我分点肉给你多好”

    她说着,顺势着想要勾住她的手。

    苏可馨冷漠地在后边插了进来,隔开两人的距离,冷冰冰道“发育不良,有什么好羡慕的”

    江樱“”

    “惊了,”宋恬盯着她远去的背影“怎么会有这么没礼貌的人啊”

    赵黛“吓我一跳。”

    两人回头,则看到江樱不紧不慢地接过体检表,有点替她着急“江樱,你小心点啊,苏可馨总针对你。”

    “嗯,”她低声道“好的,我会注意的。”

    看起来并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

    拿好了该拿的,又去领了军训服,结束后,赵黛接到男朋友的电话,挥手和她们告别。

    宋恬忙道“不是说好让我们见一下的吗”

    “他很蠢的,”赵黛道“连教学楼都没找到,反而我还得去找他,宋恬,你不是还要去团委办公室吗不怕耽误”

    宋恬看了下时间,只好道“那下次吧。”

    三个人在教学楼前分别。

    帝都的秋意比深城要浓,校道上的枯叶已经被风吹落了一点,天黑得更快些,傍晚时分,只剩下凉风和路灯。

    江樱逆着人流往校外走去,路过一堵涂鸦墙,越往外人越少。

    “喂。”

    身后有人叫住她,拿着一颗石子“嗖”得往她耳边砸过,落在墙上,被反弹回她的脚边。

    江樱摘下耳机,疑惑地转过身。

    带着黑色渔夫帽的男生站在树下,手上把玩着剩下的几个石子,不怀好意道“还记得我吗”

    这张脸,熟悉又陌生。

    无论过了多久,她都一定会不会忘记。

    是她很久以前,在噩梦里徘徊的始作俑者。

    “你确定这样真的行”

    林彻拧眉,对着手机那头的人确认了一遍,高瘦的身影站在学校里,被路过上晚课的学弟学妹们一路偷偷看,只可惜了戴着口罩,看不清真容。

    段铭道“肯定,虽然桥段俗套了点,但能经久不衰,一定是有它可取之处的。英雄救美,江小姐在这边只认识你一个人。”

    “一定会奔赴你的怀抱,你再趁着她被吓得还未回过神来时,提出请求,被拒绝的几率一定小。”

    “再说了,江小姐不是才打了你吗”

    “挂了,”他掐掉电话,按照有人发来的定位,抬步走去后门的位置。

    “许子添。”

    江樱警惕地看着他,每一个字都是从唇齿里艰难挤出来,不太愿意面对。

    如果不是这个人,她就不会被绑架。

    初中同校,虽然在同一个班,但极少交集,她从入学起,就在公告栏上看过太多关于他的处置通告。

    是个臭名昭著的不良少年。

    她一直以为这个人和自己的世界相离很远,同班这么久,都没有过任何交集。

    直到初三的寒假。

    春节初七,她去墓园看完爸爸妈妈,一路走出墓地时,也像此刻般遇见了他,穿着黑色的毛衣,远远叫住她“江樱,你能借我下手机吗”

    在阖家欢乐的氛围里,她没有犹豫太多,走过去,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递给他的下一秒里,他呼出了一口寒气,对她道“抱歉。”

    紧接着,另一个人从身后用沾了迷药的白布紧紧捂住她的的口鼻,手臂大力锁紧在她的脖子上,连求救都做不到,眼前的世界就暗了下去。

    等她成功脱身之后,江嘉树自然不容许这样的人好过。

    从那以后,就没听到过许子添这三个字,随着初中毕业,上了高中,新的学校,这件事就慢慢地被淡忘了。

    “江樱,”许子添站在原地,看着她道“看来你过得一切都好,我还以为你真成了瞎子,还愧疚了很久。”

    “你如果是要假惺惺道歉的话,”她偏过头“那就算了,我不想听。”

    “道歉的话,在一开始就和你说了,”许子添道“你哥哥姐姐真狠啊,你分明完好无损,却一点都不放过我,把我全家赶出深城。”

    “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

    “凭什么你就可以当无忧无虑的大小姐,我就因为犯了一点点错就要天崩地裂果然,上帝是公平的,你又出现了。”

    他话里话外,不知悔改和要报复的语气太过浓烈,江樱克制着不发抖,往后退了几步,转身要跑开时,就看见了不远处紧紧包围上来的男人。

    恐惧感彻底从脚底淹没了上来。

    那一年的冬天比任何时候都要冷,被关在偏僻的地下室里,整整两个星期,见不到江嘉树和江梨,看守她的人,是个精神不太正常的疯子,每天深夜骂骂咧咧地把她从昏迷中吓醒。

    一日三餐都像是酷刑。

    给她冰坨子,她躲在角落里慢慢地等着它融化,喝着冰水,高烧冷汗,没有人在意她的死活。

    这样的噩梦还要再来一次吗

    她做错了什么

    “你们,”她害怕到喘不过气来,心脏像被人用力按住,酸涩又痛苦的情绪像雪崩一样滚上来,压得她眼角发红,眼前已经朦胧了一片,费力地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丝声音“都给我滚开”

    不要再出现在我的世界了,拜托。

    面前的四个大高个茫然地看了一眼对方,连烟都忘记抽了,隔着口罩,互相用眼神询问“不是还什么都没做吗怎么嫂子就发现了”“谁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老大不会灭了我们吧”

    眼见着江樱脸苍白都要晕倒,阿笨较忙扯掉口罩上前,焦急道“嫂子,你怎么了”

    许子添闻言站定,紧接着又看到从拐角处走上来的身影,面色暗了暗,放弃地往反方向离开。

    林彻瞥了眼极快闪过的黑色背影,注意力很快被江樱吸引过去,快步着过去,从后边接住快要晕倒的她。

    向来温润可爱的小圆脸,冰凉得毫无血色,额头上沁着冷汗,眼里雾气弥漫,她惊恐地看着眼前人,淡淡的青藤香将她扯回到现实。

    像被人用力拉出了那间禁闭着她的屋子。

    恐惧与安全,一念之间。

    江樱抬头,看着面前乖乖站着,不敢再靠近的大高个,再看了眼阿笨,那声能大到让鸟兽作散的“嫂子”还在耳边萦绕。

    她深呼吸着,反应过来了面前的状况。

    许子添早就不见人影。

    一股火气从五脏六腑忽的蹿起来,从惊吓过渡到被戏弄后的委屈和愤怒,江樱站直身体,忽的推开了林彻,少见地发脾气道“你走开。”

    林彻紧抿着唇,不发一言,沉沉地盯着她,很快,又覆上来,拉住她的手腕,朝自己身边扯“贝贝。”

    眼眸深处是沸腾的暗火。

    “你不要碰我了,”江樱收敛着情绪,声音低得像冷雨,将他所有翻滚的情绪都给浇灭掉“林彻,我现在很讨厌你。”

    阿笨不敢出声了,和另外三个人站在原地,一米八的大高个,站在一排,不怕冷的穿着短袖,手臂上一个个还有些纹身,表情蔫蔫的,像被罚站一样。

    又有点无辜。

    他们的计划一步都还没开始。

    老大才刚按照时间到达,什么都不知道。

    林彻低头和江樱直视着,维持着方才拉住她的姿势没动。

    周身冷冽的寒气压人,眼尾下垂,看起来有点凶,往日的温柔感消失不见,彻底回到了他原本待人接物时的模样。

    江樱抽出手,浑身还未从惊吓和阴影中回过神来,带着抗拒地从他身边经过。

    想要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对不起。”

    林彻道,一切坏脾气无条件为她让步,没有辩驳。

    江樱没有听进去。

    眼看着她就要穿过涂鸦墙,林彻跟了上去,知道她还在气头上,就跟在后边保持着五步远的距离,默默地跟着她。

    走过斑马线,小天桥和一排石子路。

    江樱从包里拿出钥匙,手机屏幕跟着亮起,一条接着一条。

    林彻别生气了好不好

    林彻都是我的错。

    林彻对不起。

    “”

    视线里,那抹娇小的身影,只是微低下头看了一眼,没有任何停顿地放回包里,拧开了门,走了进去。

    无法用语言描绘此刻的心情。

    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在顺从他的喜怒哀乐,没有想过折服,却还是败倒在她身上。对与错已经不重要了,让她难过了,他本能地就觉得自己罪该万死。

    他看着屋内的灯被亮起,从一楼到二楼,又看着它们一个接一个的暗下,漫长的深夜里,林彻删掉了最后一条没发出去的微信。

    江樱一夜未睡。

    抱着被子在黑暗中发呆,一路强撑走回来的意志力被用光,身体是疲惫的,精神却是在惊吓中反复清醒。

    什么玩笑,小把戏都可以。

    但为什么偏偏连他都想用这种事恶作剧。

    他恣意妄为,性格懒散,对待任何事都是一副高高在上,可以随意对待的样子。江樱一度有过错觉,误以为自己是不同的。

    那些礼物的真心,又有多少呢。

    天光大亮时,孟暖请了假赶过来陪她。

    江樱开门时看到她时,有点惊讶,昨夜太晚,还来不及把事情告诉她“暖暖,你怎么来了”

    孟暖提着早餐袋子,一路放到餐桌上时才道“昨晚,林彻打电话给我了。”

    天知道,她半夜三更被吵醒时,想要发作起床气又在得知打电话的人是林彻时,头脑风暴有多激烈。

    “贝贝,你们怎么了”

    江樱从鞋柜里找到一双新的拖鞋,给她“没事。”

    “”

    “我刚刚来时,还看到他了,”孟暖换好鞋子,边说着边观察着江樱的表情,整个人看起来没睡好,有点呆,眼角还红红的,“你们俩真的没事吗”

    江樱不说话了。

    人还坐在椅子上,脸却不自觉地朝窗户边望去。

    想到进门前收到的信息,难不成他还真待了一整晚

    孟暖见她是真不想说,也没过多问下去,给她打开了一份豆浆,和她统一战线道“不管是因为什么,我都站你这边,虽然我对帅哥没有抵抗力,但还是无条件相信你的判断。”

    江樱“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认识的人里面,脾气最好的,”孟暖咬着生煎包道“高中三年,我们平时叫你仙女,除了因为你长得漂亮,还有一半就是脾气太好。”

    追她的人不少,不管方式有多过分和无理取闹,都没见她生气过,就像不食人间烟火。

    “所以呀,能惹到你生气成这样的,一定是罪大恶极的我帮你一起骂”

    江樱垂下眼,心里衡量了一下,林彻似乎并没有到罪大恶极程度

    唉,算了。

    才不想帮他说话呢,她现在可讨厌他了。

    酒吧里,阿笨正绘声绘色地和所有的兄弟讲述昨晚惊魂的十几秒。

    “我们是什么人在帝都混到这个地步,已经没有什么牛鬼神蛇能放在眼里,但嫂子那一叫,真的是”

    阿笨越想越惊心“远远看到时,还心想嫂子的梨涡真可爱,娇滴滴的一个人,说翻脸就翻脸,冷冰冰的样子,看得我当时差点跪下”

    “多大的仇啊”大家没明白“你们真没冒犯嫂子吗”

    “我们敢吗铭哥给我们的剧本也只是动动嘴,真动手,嫂子这细皮嫩肉的,我怕老大杀了我。”

    不过,如今的局面也没好到哪里去。

    另一个人直接道“就是作公主病,就是想等着老大去哄她,开玩笑,我们老大会惯着她”

    阿笨心想恐怕还真不好说。

    面对江樱时的老大,和对待其她女生时简直是两个样子,二话不说立马认错,人家不理他了,还眼巴巴地跟上去,守了一夜。

    要不是亲眼所见,他也不会信。

    转过身,就看到林彻漠着脸站在门口,漂亮的眼睛暗如炭。

    阿笨一抖索“老大大大不然我去给嫂子道歉”

    “别去,”他闷声道,捏了捏鼻梁“不管你们的事。”

    他早该想到段铭的榆木脑袋里能想到的法子,一定会对江樱产生冲击,就算没按计划发生,对于心理有过伤害的人来说,稍微一点风吹草动,都会产生应激反应。

    他比谁都清楚那起绑架案。

    “对了,老大,”阿笨道“当时除了我们几个远远地站着,还看到嫂子在和一个人说话,现在回想起来,嫂子好像挺抗拒,那人一朝她走过来,她就立马转身,然后就看到我们”

    “天,不会真被当成坏人了吧”

    林彻敏锐地回想起,昨夜快速消失在涂鸦墙的身影,站的位置刚好喝阿笨说的吻合。

    如此鬼鬼祟祟。

    他拿起手机,低声吩咐道“段铭,查一下昨晚的监控。”

    江樱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去警局做好笔录,将看到许子添的事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可惜效果并不是很理想,虽然许子添跟三年前的绑架案脱不开干系,但当时的他还未成年,记录上也没有添上特别浓厚的一笔,涂鸦墙没有监控,警察只能查出许子添刚好在附近的职校上学。

    学校那边则表示,许子添从不住校,也已经有好几天旷课了,根本找不到他。

    再加上没有实质性的伤害,很难对他进行强制拘留。

    “同学,你这几天就先待在家里,不要外出,”民警安慰江樱道“我们会尽快找到许子添,对他进行问话。”

    “好的,”江樱颔首,压下心里依旧不舒服的感觉,轻声道“麻烦你们了。”

    “你也是,这几天尽量不要独处,发现有不对劲的第一时间联系我们。”

    迎面碰上了一个骂骂咧咧的男生。

    “艹,都说了几百遍了,那药不是我自己吞进去的,这可是药,我有病才给自己吃,要肯定也是泡女人”

    灰头发的男生拘留结束后,脱离苦海发表着感言,猛地在转弯处遇上江樱,狂妄自大的语气较忙降低了好几个台阶“我才是受害者,要抓就去抓老板啊,故意让我去洗胃折磨一下”

    他很快认出了江樱。

    那天晚上,本就打算视她为猎物,想接着舞池的人群对她进行肢体触碰时,就被林彻一个外套兜下来阻止。

    灰发男轻浮地吹了声口哨,被民警压着掉头出了大门,结束了拘留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许子添打电话“添哥,你那晚给我的药白糟蹋了,你那还有没有啊我今晚想扣妹啊”

    话说到一半,身后忽然有人绊了他一脚,趁他爬下去摔成狗吃屎时,一把将手机夺了过去。

    许子添还在那边回复道“你以为货那么好搞我也只是拆家,本来也轮不上你,是我自己要用没用上。”

    “许子添。”

    冷不防被人连名带姓地被人叫了一声,那头安静下来,“谁”

    “警告你,”林彻语气冷得掉渣“最好离江樱远一点。”

    “你敢碰她一下,我杀了你。”

    孟暖跟着江樱从警局出来,叫的车还有两分钟到,她提前打开了外卖软件,挨个翻看“贝贝,想吃什么”

    “都行,”她没什么胃口。

    挂断电话的人,站在布满爬山虎的白墙下,听到她们的声音,随即将抽了一半的烟给按灭。

    “贝贝。”

    孟暖回头看见男人敛着眉,低低地凝望着江樱的背影,黑衣黑裤,手臂上的纹身看起来桀骜不驯。

    被叫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走进了点,站在她的身侧,俯下身和她平视,将口罩拉了下来,再一次道“贝贝。”

    江樱的心被他的语气给烫了一下,面上却依旧固执地板着小脸,梨涡一个都没给他露出来。

    “我脸还痛呢。”

    他道。

    她垂着的睫毛抖了一下,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他的左脸上,痛哪里会,两三天的功夫,早就消得一干二净了,脸白白净净的,一点事都没有。

    江樱迷惑地盯着他。

    林彻的眼底浮现起了一层笑意,很淡的一层,藏在他冰冻三尺的脸里,如山岭夹缝里的一丝清流,暗藏极深。

    还是被她发现了,江樱知道他又想戏耍自己了,前火还烧着没灭,现在又多了一簇火苗。

    不理他了。

    江樱拉起孟暖的手道“我们走。”

    “我送你们,”他在后边道。

    “不用。”

    一辆白色的轿车停在路边,视线里的两人没有过多停顿地弯身坐了进去,孟暖看着后视镜没离开的林彻,这才敢出声“贝贝,他说什么脸疼”

    “”江樱关上车门“就是上次,我打了他一巴掌。”

    孟暖“”

    本以为他们两人是老鼠见了猫的关系,她还不断让她小心被林渣男骗,没想到真正的王者竟然是江樱

    谁能想到仙女打人的画面

    又有谁能想到林渣男挨了巴掌后,竟然没怒火攻心反而还一脸可怜地去找她安慰

    这世道变了。

    孟暖震惊。

    段铭将车开停在林彻身边,看着他黑着脸拉开车门,提出垃圾计划的幕后主使瑟瑟发抖道“少爷,这附近好像有一家新开的网红甜品店,每天排队都得一个钟起步。”

    “主推的蓝莓起司派,每天限量到下午五点就没有了。”

    “错过得等第二天。”

    林彻“”

    段铭“我吃过,真的很不错。”

    “怎么,”他眼皮耸拉着,浑身带着生人勿近的烦躁意,手腕被活动着骨头作响“你还想约我”

    段铭“倒也没这个意思。”

    林彻“那就闭嘴。”

    他还是觉得不能闭嘴“你可以买去哄江小姐总比干巴巴地道歉效果会好吧少爷,你没追过女孩子,你不懂,空手是不配追爱的。”

    林彻抬手掐住他的后颈,幽幽道“我是怎么沦落成这个样子的”

    “对不起,少爷我替你去买吧您就在车里好好休息”他一骨碌说完,解下安全带,飞快保命闪身地从车里跳了下去。

    下午,天气阴沉下来,黑色的天幕带起深秋浓浓的凉意,落叶如针,簌簌直落,闷雷潜伏了许久,伴随着快速飞逝的闪电,空气里都多了雨水的味道。

    江樱打开手机,接连收到暴雨预警的提示信息,她转回到微信,发信息告知孟暖,让她就别过来了。

    反正她就待在家里。

    宿舍群里的赵黛问道江樱你明天还请吗我帮你打请假条,你学号多少来着饭卡上有。

    江樱我找找看。

    江樱一时半会记不清,抱着手机从床上下来,外头风暴乍现,雷鸣声如鼓,噼里啪啦的,从里抖落下雨来。

    赵黛也可以看上回的体检表,上面当时也有填。

    江樱好,我找一下表。

    江樱在门后找到那天晚上背的包,打开文件袋,将单薄的几张纸抽了出来,她一页页地翻看,找着信息栏,倏然,目光顿住。

    某一张背后的空白处,被人用红色的笔迹写了几个字

    我不会放过你的。

    每一笔都很匆忙,几近潦草的勾勒,更像是洪水猛兽在透过纸张狠狠盯着她。

    啪的一声。

    屋内的灯跳闸全灭。

    她应激地鸡皮疙瘩都起来,将体检表全散落在地上,大风拍在窗户上,声音巨大得像要粉碎。

    怎么会。

    江樱慌乱地拿起手机,指尖颤抖得想找到警察留下的联系电话,铃声响起,林彻的来电显示阻止了她的动作。

    “喂”

    林彻没想到她还愿意接电话,单手把车停好“贝贝,你在家”

    “对。”

    “那你等下给我开个门”他试探着,听出了她语气里的不对劲,拿起副驾驶上粉不拉几的甜品袋“我什么都不做,就给你送蛋糕”

    “你不要生气了,我给你发了那么多条信息你都不回,我也很难过。”

    林彻看着车窗上滴下来的雨水,从车里出来,趁着雨势还没变大前,大步朝她所在的位置走去“我难过得晚上都不会睡,脑子里都是你。”

    江樱听着电话里他略带着磁性的嗓音,每说一个字都像从大提琴里演奏出来的音符,低沉有力,精准打击进心里。

    毫无避讳地表达,不按常理的出牌,有一丝丝地让她放下了紧张感,像被交给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不自觉想与他拉近。

    她问“明明我们才刚接触不久,为什么从初次见面开始,你就一直这样对我”

    好像他们是正在热恋的情侣。

    每一件事里都能找到他在用力爱她的痕迹。

    有点可疑也不牢靠。

    林彻默了默。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并没有一个标准的模板,只知道从很久以前开始,当姜糖开玩笑地指着一群小女孩问他“小彻,你觉得哪个女孩子最漂亮啊”

    他低头玩着乐高回答“贝贝。”

    姜糖无奈“贝贝已经回国了。”

    林渊故意道“这么喜欢人家小妹妹,有本事你去找江哥哥,让他答应给你定娃娃亲。”

    江嘉树自然没答应,他有求林家是一回事,但还没到卖妹妹的地步。

    不过,偶尔他会松口分享一下江樱的近况。

    这个话题就此在大人间结束,林彻则慢慢地等到成年,可以独立地决定回国时,第一件事就是想去找她。

    却得知了她被绑架的消息,江家处境水深火热,江梨找回她的第一件事就是松口要给小妹妹再上一层保险,不愿意再看到她出事。

    林彻顺其自然地当选。

    这种感觉好像从小时候开始,想要得到她就已经嵌入了他的生活习惯里,就算两个人不在同一个空间里,他也能清楚地知道她的喜好。

    也知道她一直都和小时候一样。

    出落得像童话故事一样梦幻又治愈。

    终于见到她时。

    他在台下看着她穿着红色的礼服裙,全场瞩目,漂亮的脸蛋害羞又温柔,怯怯地回头凝望他时。

    从此,一切虚无缥缈的公主形象都有了实质的验证。

    他压抑已久的情潮也有了源头。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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